“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我解开?”
没有谁会喜欢这种失去自由,受人操控的感觉。
更何况姜屿站也站累了。
“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少女杏眼里泛着水色, 气恼地瞪着眼前的人, 一眨不眨,眼中除了恼火,还夹带着一丝委屈。
谢知予本不在意她的控诉, 可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竟让他有一瞬的心软。
这就很荒谬了。
他竟然还会有这种同情或怜悯之类的感情吗?
大概是错觉吧。
谢知予没将这个“错觉”放在心上,摇摇头, 轻声叹了口气。
“不是说了么?过一会就好了,时间到了,自然会解开。”
他的确说过这句话。
但姜屿要是真信了那就是她傻。
天知道这个“过一会”具体是过多久,况且蛊是谢知予下的, 他定然知晓能立即解开的办法。
蛊虫吸了一点姜屿的血, 被勾起的食欲得不到满足,躁动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咬破了谢知予的手心。
谢知予眉头也未皱一下,捏走蛊虫, 将破了皮、渗出血珠的右手伸到姜屿嘴边。
“咬一口。”
姜屿看看他的手心,又抬眼看看他, 足足看了好一会, 才确认这话是对她说的。
他居然让她咬他一口。
虽然她从前确实骂过谢知予变态,但那也仅仅只是嘴上吐槽一下而已, 没想到他居然跟她玩真的。
姜屿一时无语住了,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再气愤,逐渐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谢知予等了许久,见她仍然没有要张嘴的意思,甚至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微微挑了下眉,收回手,擦掉掌心冒出的血珠:“不愿便算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话说完,转身向前走去,推门回房。
蛊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姜屿被迫跟着他一起进了屋。
“你把话说清楚,我放弃什么了?”
姜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谜语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弄得她一头雾水,就好像她真的放弃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的同时,姜屿又觉得有些不对。
他不会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吧?
于是姜屿立刻警觉起来,也不再纠结自己到底放弃了什么,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这个蛊还有多久失效?”
硬的不行,她只好来软的。
“我真的站不动了,腰酸腿也疼,你就不能提前解开它吗?”
姜屿拖长语调,故意夸大其词,试图通过卖惨的方式,唤起谢知予心中可能并不存在的良知。
谢知予看着她,头歪了歪。
“师姐很累了吗?”
见这招似乎有点效果,姜屿忙不迭点头,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真的很累,而且站久了膝盖也会很难受。”
谢知予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点了下头,对姜屿的话表示赞同。
“久站的确会累。”
然后又嘴角一弯笑起来,指着她旁边的凳子。
“师姐可以先坐下休息。”
话音落下,姜屿往右边跨出一步,坐在了凳子上。
但也仅此而已。
该说不说,从能让她坐下这一点来看,谢知予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但不多。
反正时间一过蛊就失效了,要等就等吧,至少不用站着等了......
姜屿彻底放弃了挣扎,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棒读机器。
“谢谢你,有你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师弟,真是我的福气。”
但是如果有的选,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份“福气”。
谢知予自然听出了她话中深意,唇边笑意加深了些,没有回话。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滚灯,在姜屿对面坐下,手指贴着外侧的竹条轻轻摩挲,遇到有些不太平整的地方,又用小刀细心打磨。
姜屿在旁安静看着,这只滚灯还是她教他做的。
她知道谢知予此人冷心冷情,所以在许多事情上她都不怎么和他计较,这一路上也都在努力和他搞好关系。
本以为两人应该能算是好朋友了。
可是他这样对她,那她在他心里,不就和旁人没什么区别了吗?
思及此处,姜屿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了一阵失落感。
她再看那只滚灯,忽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突然开口道。
“你把它还给我。”
谢知予打磨竹条的动作停下,抬起头看她。
“这是我的。”
“但是是我教你做的。”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讲道理的意思,但姜屿现在就是很想把滚灯要回来。
谢知予歪头看她一会,忽然站起身,往后退开一段距离,笑意盈盈。
“可以。”他晃了晃手里的滚灯,“你若能碰到,我便将它还给你。”
若放在往常,这个条件算不上多难。
可姜屿此刻完全动不了,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尝试着运转灵力冲破束缚。
“你说话算话!”
姜屿紧紧盯着那只滚灯,忽觉周身一轻,中的蛊竟在这时自动解开了。
可运转的灵力来不及往回收,被这股力量带动着,姜屿如同挽弓射出的箭矢,猛地站起身朝前一扑。
眼见就要摔倒,谢知予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却不想反被她扑倒,一齐倒在了身后柔软的床铺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屿就算再生气,可这会儿谢知予到底给她当了一回肉垫,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大半。
她撑起胳膊想要从他身上起来,不小心撞到了麻筋,手腕一软又倒下去。
虽然诸多影视桥段中男女主摔倒就能接吻的情节很离谱,但当它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姜屿却吐不出槽了。
纯白的床幔从两侧散落下来,笼下一片朦胧的阴影,光线变得昏暗不清。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唯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倒影。
刹那间,仿佛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住了。
这般旖旎的氛围之下,姜屿心中却是在想——
上回亲了他好歹还有忘忧蛊能用,但这次要她怎么解释?
虽然这完全是一场意外,但是他的睫毛真的好长,嘴唇也很软......啊,不是,她都在想些什么啊!
......
唇瓣相贴,呼吸交缠,亲吻的感觉对谢知予来说并不陌生。
他仅有的一次体验是姜屿带给他的。
虽然那时他中了药,意识模糊不清,但身体反馈给他的感觉却是无比真实的。
不可否认,他的确在那次亲吻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如同霏霏细雨飘落,滋润着久旱的叶片,连绵不断的雨丝渗进每一寸脉络,温柔又绵密,让他不禁为之一颤。
姜屿还压在他身上。
离得近了,呼吸间都是馥郁的茉莉香气,让他的感觉也迷蒙起来。
谢知予没做任何反抗,他心中升腾起隐秘的期待,可覆在唇上的柔软只停留了短暂的几秒。
他望着帐顶眨了眨眼,坐起身,一动也不动,像是怔了神。
姜屿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起来,正要解释,他忽又抬眼朝她看来。
那双向来疏淡的眼中带了一点迷离,谢知予微微吐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瓣,霜玉般的脸上镀起不自知的潋滟红潮,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眼神看起来就像是被她轻薄了一样。
可寻常人被轻薄了多少会有点害羞,谢知予却像是在引诱着她,似乎希望她还能继续。
虽然有些羞耻,但姜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被诱惑到了......
姜屿呆呆地看着他白皙漂亮的脸,准备好解释的话语顿时被抛到脑后,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谢知予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滚灯,抬眼看她,话里含着笑意。
“还要吗?”
他说话时晃了晃手里的滚灯,但姜屿却总觉得他好像在问别的......
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姜屿赶紧摇了摇头,及时住脑。
不行,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任务对象产生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姜屿匆匆移开视线,她迫切地需要冷静,不等谢知予回话,转头跑了出去。
“不要了,你留着吧。”
回到房中,姜屿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这才将方才的画面赶出脑中。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谢知予怎么可能做出引诱她的事。
谢知予什么都不懂,再说,她可是要完成任务回家的,也不该对他产生其他的想法。
说起任务,还是快点找到原因,回到过去阻止他入魔比较好。
而且如今也并不仅是任务的原因,两人相处这么久,她自身也开始有点好奇谢知予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姜屿将那块过去镜碎片放在手心,低头看着,神思却不由飘远了。
确认其他人都睡下后,姜屿依照计划,悄悄进了阿沅房中。
阿沅白日几乎都在昏睡中,这时却是醒着的。
但他只是安静坐在床榻上,痴痴地盯着空气中某处,连有人靠近也未察觉到。
为了不惊扰到他,姜屿特意放轻了步子,慢慢走近。
直到走到他身边,阿沅也并未表现出半点抗拒之色。
人所拥有的关于过去的记忆太多了,想要从其中找出有用的那一段,无异于大海捞针。
姜屿略思索了一下,轻声询问:“阿沅,你认识谢知予吗?”
阿沅好似没听见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姜屿只好换种说法,又问:“阿沅,你认不认识小予?”
这回阿沅才算有了反应。
他缓慢转过头,看着姜屿,空洞的眼中有了一丝神采,口中喃喃。
“...小予。”
姜屿见此,连忙取出过去镜碎片,握住一端,另一端触上阿沅的手背。
镜中映出阿沅茫然迟钝的脸,姜屿眼前亮起突兀的白光,下意识向后一缩。
待视野边缘杂乱模糊的光斑渐渐消褪,她看清眼前景象。
一座陌生的庄园。
天近黄昏,满地败叶在风中滚动,乌鸦成群在空中盘旋,嘎嘎叫了几声后,纷纷落到地面。
目之所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不清的尸体,死态各异。
除了死得都很凄惨之外,这些尸体几乎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鳞片覆盖在脸上,面目全非。
身下流出的鲜血汇成无数条细流,在地面蜿蜒出一道道血痕。
有风吹过,也仍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她找错记忆了?
姜屿心里带着疑惑,强忍恶心,在尸体堆中找到了阿沅。
他身上受了多处剑伤,尚且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仰面倒在血泊中,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双眼睁大,眼珠死死地盯着某处。
姜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暮色渐浓,火红的残阳映着满地血色,更显触目惊心。
血色之中,突兀地多出一抹白。
比起上回见到的谢知予,他似乎长大不少,隐隐有了少年的轮廓。
看着大约十来岁,和地上的尸体年龄差不多大。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知予手中的剑还在往下滴血,袍角溅染了点点血污,他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眼瞳中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的黑。
未等姜屿细看,眼前突然开始闪烁,出现许多黑色横条,将画面分割成无数个长块。
姜屿听到脚步声。
有两人从远处走来,一左一右站在谢知予身侧,脸被遮挡住,只能听见声音。
“好孩子,不必伤心自责,也不必怜悯他人。”
“你想要朋友,以后还能交很多。但大道路上总要有人牺牲,他们若不死,死的便是你。”
另一人话里带着夸奖的意味,随后附和道。
“欲入无情道,必先断尘缘、灭人欲。”
“心不死,道不生。能亲手斩断这些羁绊,你做得很好。”
或许是阿沅的精神状态不稳定, 导致过去镜照出的记忆也有点紊乱。
姜屿还没听全那二人对谢知予说的话,眼前景象飞速变幻,如同被人按下了倍速键, 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残影。
一阵天旋地转后,姜屿仍然站在原地,只是时间似乎往回倒转了一大截。
庄园仍是那座庄园, 地上不再有堆积如山的尸体, 孩童们三五个围在一起放纸鸢,嬉笑打闹,笑声欢快, 仿佛连洒下的阳光都随之飞扬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但从孩子们的穿着和建筑风格来看,至少不会是南诏。
毕竟是阿沅的记忆, 姜屿一眼便在这群孩童中找到了他。
姜屿走过去,他正和几个小孩围坐在地上闲聊,手里还拿着一只狗尾草编成的小狐狸。
“我好想我阿娘啊,可是张妈妈说买我们是花了钱的, 既然来了这里, 从此便要和亲人断绝关系。我们是要修道的,心中不可以留有牵绊。”
阿沅边说边戳了戳狐狸的耳朵, 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问。
“可是, 你们知道‘道‘是什么吗?为什么修了它,就不可以再想自己的阿娘了呢?”
很显然, 阿沅的问题对这些小孩来说明显超纲了,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有人安慰他。
“不能想也没关系的,在这里你不开心吗?每天都能吃饱饭, 还有新衣服穿,要是能把我弟弟妹妹一起接来就好了,他们就不会挨饿了。”
阿沅没有反驳,但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没再说话,将那只小狐狸放在地上,又重新拿了几根狗尾草编兔子。
姜屿站在他旁边,环视一圈,果然在附近找到了谢知予。
他独自坐在廊檐下,和其他成群结队的小孩格格不入,仿佛有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将他与其他人分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周围小孩玩闹时传出的欢声笑语与他无关,他一个人形单影只,身边仅有几只蝴蝶。
这个时候的谢知予看起来只有七八岁,齐肩的妹妹头,模样可爱极了。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长相漂亮的小孩在同龄人中应当是比较受欢迎的存在,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悄悄看了他许久,手里拿着一只纸鸢,似乎是想邀请他和自己一起玩。
但还没有走到他面前便被同伴拦下,当着谢知予的面小声说了句什么,最后两人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嫌恶地走远了。
......
所以谢知予这是被排挤了吗?
明明他看着也不像是怪小孩,姜屿有点想不太通,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总喜欢一个人对着蝴蝶自言自语,连有蜘蛛和蜈蚣爬到身上也不怕,还说那是他的朋友。”
阿沅身边几个小孩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谁会和那么可怕的毒虫交朋友啊?他真是好奇怪,不会是什么虫子精变成的妖怪吧?”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他夜里总是会悄悄出门,说不准就是法力不够维持人形,怕被我们发现了!”
“我听说妖怪都是会吃人的,我们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不要说话好了,谁知道他哪天会突然想把我们吃了。”
姜屿:“......”
将心比心,若她小时候看到有小孩和蜘蛛、蜈蚣之类的虫子说话,还把它们当朋友,她也会下意识离那人远些。
害怕是人之常情,但把对方当成妖怪,还以讹传讹就有点过分了。
“可这些都是你们听说来的不是吗?”
低头编兔子的阿沅有点听不下去,他打断几人:“没有亲眼见到就不要乱说了,万一误会了他怎么办?”
方才第一个开口说谢知予是妖怪的小孩不服气:“你觉得他不是妖怪,那你去和他说句话,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就是,你快去问问他啊,不会不敢吧?胆小鬼!”
“去就去,谁说我不敢了!”
阿沅放下编到一半的狗尾草,起身往谢知予的方向走。
老实说,没有真凭实据就在背后议论别人的行为是不对的,但其实阿沅心里也有点害怕。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不想被说是胆小鬼,只好硬着头皮,没敢走近谢知予,只在距离他足一米远的地方停下。
“你...你叫什么名字?”
谢知予听见问话,歪了歪头,看着他,像是在好奇居然会有人主动和他说话。
他的表情姜屿再熟悉不过,原以为他不会搭理阿沅,却没想竟然还是回答了。
“我没有名字。”
对于他的回答,姜屿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阿沅不懂,他又问:“怎么会没有名字,你阿爹阿娘没有给你取吗?”
.……难怪说小孩子天真的言论最扎心,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但谢知予好像没有在意,他摇了摇头。
“阿娘说名字要等爹爹取。”
“那你爹爹给你取了吗?”
“……”
谢知予沉默了,他眨了眨眼,落在头顶的蝴蝶也跟着扑扇了一下翅膀。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姜屿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他伸手取下发上的蝴蝶,捧在手心,轻声说了三个字。
“言之羽。”
姜屿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他在叫“谢知予”之前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她又想到那日阿沅唤他“小予”,现在想来,应当是“小羽”才对。
可既如此,谢无咎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为他改名?
阿沅问到了他的名字,本打算就此回去,可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我叫阿沅,你刚来这里,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
他话未说完,余光瞥见个人影,连忙止住话头,通知其他小孩。
“张妈妈来了!”
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玩闹,乖乖排好队伍,站得笔直。
阿沅口中的张妈妈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眼角挤出了几条细纹。
单从面相来看,她应该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妈妈。
只是她看向这些孩子的目光温柔中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古怪,就像是屠户在打量养在屠宰场中的牲畜,让姜屿非常不舒服。
但更让姜屿在意的还是她腰上挂着的令牌。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块令牌和谢知予带回来的那块一模一样,都是来自无剑山庄。
姜屿愈发觉得疑惑了,谢知予到底是如何离开南诏,又与无剑山庄搭上关系的?
只可惜这里是阿沅的过去,与谢知予相关的信息有限,她没法了解太多。
张妈妈慢慢悠悠地走到孩子们面前,目光带着审视意味,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
她手里拎着一只兔子,语气虽然温柔,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只可爱的小兔子是谁的?”
“……”
没有人认领,张妈妈似乎早有预料,随意扫了一眼低头不作声的小孩。
“和你们说过很多次,来了这里最紧要的事,就是要做到足够听话。”
她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接过一把匕首,抵着兔子柔软的腹部。
“允许你们养宠物的时候,就算再不喜欢,也必须得养。”
“等你们养出感情后,要你们杀了它,你们也必须得杀。”
“既然没人承认,那只好由我亲自动手了。”
张妈妈做事从来不会心软,若这只兔子死在她手里,怕是连全尸都没有。
眼见匕首即将刺入兔子的身体,姜屿注意到这群小孩中有人神色明显变得慌乱,原先说谢知予是妖怪的那个小孩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可他既害怕受罚,又不忍见兔子死得太惨,几番纠结之下,灵机一动,伸手指向站在最边上的谢知予。
“是他的兔子!”
他回头使了一个眼神,同伴心领神会,纷纷跟着附和。
“对,就是他的兔子,我亲眼看见他藏起来的!”
唯有阿沅默不作声,扯了扯同伴的衣角似乎想阻止,但被瞪过一眼后又不敢说话了。
张妈妈拎着兔子走到谢知予跟前,她问:“这是你养的?”
谢知予淡淡看了一眼合伙指认他的几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
其实他刚被带到这里不到半月,可他很听话,对什么都兴致索然,这只兔子根本不可能是他养的。
张妈妈自然知晓那几个孩子在说谎,可她没有戳穿。
体会过被孤立冤枉的感觉,心中会滋生出强烈的痛苦和绝望。
这份情感是最好的「养料」,等到将来「收割」时,下手才不会心软。
于是张妈妈弯下腰看着谢知予,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他们都说亲眼看见了,总不能都是在骗我。”
“这样吧,你能找到人为你作证吗?”
谢知予当然找不到。
不仅找不到,跟风污蔑他的人还越来越多。
“张妈妈,我也看见了,就是他藏的兔子!”
“我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
看着这群小孩肆无忌惮地撒谎,就好像给谢知予泼脏水是正义之举,姜屿彻底怒了。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欺负的吧!
姜屿看着一声不吭的谢知予干着急,只恨自己不能替他说句话。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都想好好修理一顿这群臭小孩。
张妈妈对其他人的反应很满意,她看着谢知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撒谎可不是个好行为,这么多人都看见你藏了兔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带他去暗室关七天禁闭,不许任何人靠近。”
张妈妈吩咐丫鬟带走谢知予,毫不避讳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匕首切下兔子脑袋,将头首分离的尸体扔到阿沅几人面前。
“下次可别再让我抓到还有谁敢不听话了。”
月凉如水。
宋无絮皱眉看着桌上的糕点,静坐一会,打算去看看阿沅。
他此次虽是为了姜屿而来,但既然加入了这个队伍,也该尽好自己的职责。
比如照顾阿沅。
宋无絮不知道阿沅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但毕竟是交予他的任务,总要见到阿沅无事才安心。
他来到阿沅房前,刚推开门,便见到姜屿趴在床边昏睡了过去,阿沅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走近一瞧,姜屿手里还紧握着一块过去镜碎片。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无絮没想太多,只当她也是来看阿沅,或许白日里太累,这才一不小心睡着了。
担心姜屿着凉,宋无絮正要抱她回房休息。
他半蹲下身,手还没碰到她肩膀,突然一条锁链飞来,险些刺穿掌心。
“宋师兄。”
谢知予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无絮,嘴角噙着一丝笑,语调缓慢,像结了一层霜,令人不寒而栗。
“你在做什么?”
宋无絮此刻双手虚虚环住姜屿,看上去的确像是对她不怀好意。
他面上稍显尴尬,撤回手,站起身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抱她回房而已。”
谢知予只轻声笑了一下,相当耐心地打量着他,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略带戏谑的眼神让宋无絮感到非常不舒服,他是喜欢姜屿,可他也懂得克己复礼,断不会趁机对她做出那般登徒子的行径。
他正要为自己辩驳,昏睡中的姜屿皱了下眉,嘴里低低溢出一声。
“谢知予……”
宋无絮脸上霎时失了血色,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一天之内接连遭到两次毁灭性的打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谢知予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注视着宋无絮,语气恶意而怜悯,很诚恳地说。
“看来她好像不太需要你。”
他慢慢走过去,打算抽走姜屿手里的过去镜碎片,可她实在握得太紧,他的动作反而惊扰到她。
“谢知予……你快点说话啊……”
居然叫了两遍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谢知予兴致盎然地蹲下来:“师姐要我说什么?”
“你和她说不是你……”
“很抱歉,但现在就是我。”
……很神奇,两人这样也能对上话。
姜屿似乎被他这句话安抚下来,但眉头蹙得更深了。
谢知予抽不动她手中的过去镜,只好将人横抱起来,略过一旁几乎石化成雕塑的宋无絮,抱着她回房。
张妈妈说的暗室是一间密不透光的地牢。
在绝对黑暗幽静的环境下,即使是个成年人进去待上一天出来后精神都会恍惚,更何况谢知予还是个孩子。
姜屿不能离阿沅太远,活动范围有限,最多只能到地牢入口附近。
她远远看着丫鬟将谢知予牵到入口处。
那丫鬟见谢知予年纪还小,长得又漂亮可爱,不由生出了些许心软。
“张妈妈说要关你七天,按理说是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进去的。
不过别被她知道就没关系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给你悄悄送来。”
暗室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才是最可怕的,丫鬟都做好了要为他找几根蜡烛或者沙漏之类的准备。
但谢知予却什么都没要。
他礼貌地谢过丫鬟好意,回过身看着几只跟来的蝴蝶。
“你们走吧,不用跟着我进去了。”
丫鬟没听过其他小孩在背地的议论,见那几只蝴蝶竟然听懂谢知予的话飞走了,一时有些讶异。
方才被其他小孩排挤,谢知予身边至少还有蝴蝶作伴,可这会就连蝴蝶也离他而去,他就真正只剩下自己。
不知为何,姜屿看着他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从前在南诏皇宫那间困住他自由的偏僻院落里,只有蝴蝶能和他交朋友,而如今走出牢笼到了外面,又只有蝴蝶愿意和他交朋友。
谢知予长这么大,身边唯一长久不变的,似乎也只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