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画里去破案—— by月上孔明
月上孔明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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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雾:“与其一起死,何不一起高高兴兴的活着呢?”
江若锦通红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将信将疑地望着江雾。
她坐在炭盆边儿取暖,昏黄的火光照得她眼光温和,润白的面皆是善意,红唇微勾,笑意如暖春。
倒不像撒谎要害她的样子。
何况这些年来,刻薄西春园的只有杨氏,江雾虽与她走得不算近,但从来不在背地里暗害。
姐妹俩的关系不亲近,也不恶劣,至少相互残害的事做不出来。
江若锦稍稍放了心,但还是过于玲珑多疑,“真的?”
“你还不信,我现下就叫大哥过来,他向来最疼你,他的话你总该信?”
江若锦垂眼不语,像在思量。
江雾就要起身,她又忙阻止:“别去!”
江若锦到底毫无办法,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她愿意抓住这唯一救赵虎的机会。
真的把江易卓叫来,她有许多女儿家的私事,怎么都开不了口。
还是单独对江雾说好些。
江雾坐了回去,看着她。
江若锦:“他是对我说过,有人给了他一幅画,说只要在半月内能除掉画中人,可满足他一个愿望。”
“画上的就是吏部侍郎的女儿,袁姯。赵虎的愿望就是带出他还在县衙手上的妹妹,可是他杀了袁姯后,给画的人并没有履行诺言。”
“那个人可是乘镶金马车的男子?”
江若锦睁大眼:“你怎么知晓?”
江雾藏在袖子里的手微紧,尽量如她想的一样,赵虎根本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只是如果这个画卷雇主想要针对江氏,实则眼前江若锦的情况,是最好的局。但最后被当做凶手的却是自己,而不是江若锦。
为什么?
起初她以为,是江若锦的身份不够江氏出手搭救,如今想想却不是这样。
因为从她成亲之前,凶器就被定为簪子,以及紧要线索是谢辞卿的画,这些都是直接指向她和谢辞卿的。
提前一年之久埋下的因,结了江雾被抓的果,可见这人城府之深,目光之长远。
每一环都是对方深思熟虑、精心准备过的,江若锦和赵虎的这一遭,未必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除非……江若锦今日所遭,对方的目的不是要让她和赵虎共沉沦。
江雾摸摸推出这一切,说:“所以他为了自作掩护,用了前几桩案子的手法,杀了袁姯?”
江若锦:“有次袁姯办诗社,邀请嫂嫂。嫂嫂当日风寒,本要去却起不得身,又看重诗社,没让下人,而是请我亲自去回话。”
“正好当日她在娘家,大哥去陪病着的她。赵虎来找大哥谈事,我借此机会告诉他袁姯在诗社的消息,他就去了……”
“哪知被盛府的马奴,郭钟子听去了,他跟去目睹了全部。就有了后来的那些。”
江若锦边说边回想,十分害怕那些过去,红肿的眼睛满是恐惧,在被褥下不住的发抖。
“可是……可是,我记得袁姯根本没有死的。”
江雾微怔,“什么意思?”
江若锦忽然跟她对视,眼中皆是赤红惧意和坚定,她猛然从榻上起身,抓住江雾的衣袖,坚定的一遍遍重复:
“我真的记得袁姯没有死!”
“当时赵虎很快就要攒够三万两银子可以救赵如霜了,没动手之前他很坚定,可真要杀人的那日他很犹豫,想要放弃,等一等攒够银,无需用人命来换愿望。”
“可是正好,南方传来他妹妹病重的消息,他等不得,才动了手。此前他一直留着人在县里,关注着赵如霜。”
“我在他府上等他,替他接到了他心腹不知为何迟来一年的密报,才得知赵如霜早就在一年前就上吊死了。病重的消息是假,逼他杀人是真!我赶去想拦他,就见他从诗社里跑出来……”
江若锦想到了那血色的一幕。
本是正义之人,忽而举起屠刀,赵虎十二分的慌张,他一个劲儿往外跑,撞到了前去找他的江若锦。
他拉住她就往外逃。
江若锦因为好奇,回头看了两眼。
见到袁姯浑身是血,脚步不稳的从房间出来,跨门槛时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冲自己伸手,张嘴像是要求救。
可是下一刻,江若锦眼睁睁看见她被一股大力拖拽了回去,她本姣好的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狰狞,紧跟着房门啪地关闭上。
江若锦当时吓坏了,怕惹人耳目,和赵虎在诗社外分头而走。
她急着回去跟盛姝禀明,想要撒谎自己还有事不能去诗社帮她回话,可才走到盛府门外,就见江易卓带着人准备去办案。
去的地方正是诗社。
袁姯被别人杀死了,江若锦吓得病了许多日。
江若锦抓得江雾的手腕都疼了,她惊恐地道:“杀她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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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 血中花(已修,重看)
“赵虎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的杀了她,我告诉他了,可是他不信,坚持认为自己杀了袁姯。”
江若锦的脸变得惨白,“我没有告诉他,赵如霜已经上吊的事,我担心他知道后会……”
江若锦哭得更甚,时时去揩泪。
她有些接不上气,一喘一喘的,脸色亦涨得通红。
江雾生怕她背过气去,忙过去为她顺背,“你可见到那将袁姯拖进去的是什么人?”
“我没看到……”
江若锦打了个哭嗝儿,好容易才稳定下来,只剩下呜呜咽咽的抽泣。
“就这样,赵虎以为郭钟子知道了他的秘密,一错再错,本来没杀死袁姯的,后来却真的犯了杀罪……”
江雾为她顺背的动作凝住。
想起赵虎所说的,误入歧途皆是被逼,她有几分怅然。
只是这样一来,那个凶手的踪迹反而又变得捉摸不定了。
江若锦见她忽然沉默,以为这事儿棘手,急忙拉住她说:“雾姐姐,你一定要让大哥帮帮赵虎啊,他真是无辜的。”
江雾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但是并没有给她什么保证。
江若锦身子柔弱,又哭个不停,没多会儿便将自己给哭晕了过去。
江雾给她掖好被角,望着她苍白无血的脸,想起从前,她的确在袁姯死后忽然大病不起,家中人都觉奇怪,春姨娘甚至当她是中邪,没想到竟是被吓病的。
自那以后,她的身子更为柔弱。
江雾暗自叹息,吩咐下人守着屋内的炭火不叫它熄了,这才离去。
江雾从西春园回房时,谢辞卿就执笔坐在书案边。
他换下了原来的衣裳,穿了他最喜欢的白袍。
不过他的白衣被他画得乌七八糟,上面有许多凌乱的线条,江雾看不出画的什么,只知和他的字一样,透出苍凌冷锐之感。
谢辞卿正在作画,见江雾进来,忙去为她整理床铺,他只要得空,这些事从来都要亲力亲为。
“娘子累了半日,风寒又还未痊愈,趁午后歇一歇吧。”
他伺候着江雾躺下,坐在榻边笑眯眯的守着她。
江雾近日来,实在是太累了,加之身子受凉,更是难受容易犯困,在冬阳的浅色光辉照耀下,渐渐入睡。
听见榻上人儿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谢辞卿一直以来端着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眼底却看不到半点暖色。
白衣上粗劲的杂乱线条,此时竟有刀锋般的凌冽。
他藏在琵琶广袖下的五指微收,半晌后,他双手撑在江雾身子的两侧,微微俯身下去,极轻极轻地吻过她嘴角。
如蝴蝶的翅膀拂过唇畔,痒痒的,柔柔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可足够让这几日来精神一直紧绷的江雾醒来。
意识到谢辞卿在轻吻她,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清如桂兰,冷似雪巅,要她不敢睁眼。
她心跳如雷。
这不是记忆中的他。
谢辞卿很容易害羞,与她只是奉命成婚,并无情感,他怎么会悄悄这样?
江雾想到大婚之夜他那个狠到疯狂的吻,还有上次逼她喝药时他的强势。
她被谢辞卿偶尔表现出来的‘第二面’吓到了,他原本那样的一个人,会有这般的狠吗?
两人挨得太近,耳畔皆是砰砰的心跳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唇上的触感终于消失,谢辞卿撑起身来的刹那,见江雾的眼睫颤了颤。
他微愣。
须臾,他伸出手指,温柔地描绘过她的眉形,从上至下,到她的唇畔,动作柔缓且极慢,几乎诡异。
他的手很冰凉,让江雾想到那些用血画的花,死者的仕女图,觉得他停在自己唇边的手是一把寒刃,随时能移下割开她的命脉。
江雾莫名紧张,开始忍不住了。
她尽力装得平静,慢慢睁开双眼。
入目是谢辞卿温和的笑容,如三月桃华,灼灼暖暖,端的是一派清润明朗之样。
全无半点凶手的狠样,或是悄悄偷亲她的窘尬。
“……?”
如果不是他手指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肌肤,江雾险些就要以为方才的那只是她的错觉。
“娘子这么快就醒了?”谢辞卿的声音里都是笑意,“再歇会儿吧,厨房还在熬你的药,醒来正好能喝。”
江雾端详着他的模样,真的看不出半点异常。
也许是最近事太多,她草木皆兵了。
江雾不明所以,怀着探究的最后看了他一眼,翻个身继续睡,却发自本能地往床榻深处挪了挪。
潜意识的避开他,离得远一些。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在远离他后,他凤眼之下一掠而过的沉。
江雾再醒来时,已是申时。
她睡得大脑昏沉,睁眼不见谢辞卿,只有蕊香坐在炭盆边上打瞌睡。
江雾把她唤醒来更衣。
蕊香拿了衣裳过来,凑近江雾嗅到一股怪味儿,打趣地笑道:“您是不是该沐浴了?”
“……”
江雾有些尴尬。
自从回来的这几日,她还没沐浴过……
江雾:“你去准备些热水,给我洗一洗。”
蕊香应声,放下衣服出去了。
她走后,江雾抬起小臂自个儿嗅了嗅,秀眉立刻皱得很深。
这味儿……谢辞卿偷亲她时,挨她那么近,是怎么做到风平浪静的?
江雾的房内设有个汤池,蕊香很快将热水备好。
江雾进了池中,温热的水泡着身子,江雾紧绷的精神得了片刻放松。
蕊香在一旁为她放皂角和花瓣。
江雾单手撑在池子边缘,时不时碾碎花瓣来玩,脑子里沉思着接下来的路。
忽然,听见蕊香说:“诶,这是什么?”
江雾回过头:“怎么?”
感到蕊香的手在她腰窝处扒了扒,把覆盖在肌肤上的花瓣给扒开。
蕊香瞧着上面的东西,说:“是个字,可是奴婢不认识。像是被烙出来的。”
“怎么会?”
江雾惊讶地转头去看。
“这个角度,姑娘是看不见的,”蕊香提醒道:“奴婢写给你看吧。”
她用手在池子里沾了水,就写在地上给江雾看。
江雾脸色一白,把在池边的手指暗自收紧,指甲抠了进去,也不觉得疼。
‘罪’。
是这个字。
娼有娼印,罪有罪记。
盛元朝的律法森严,凡是重罪者,皆烙下‘罪’记,或逐出境,或斩首悬于菜市口,后辈三代内皆为奴籍。
江雾想不通,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重罪印呢?
越是想不通,越是觉得心惊胆战。
蕊香虽然不识字,可是她见过猪跑,写完后也觉出了不对,“这不是罪犯烙记吗?姑娘怎么会有?”
江雾回答不上来。
但也不能让蕊香现在就起疑。
她撒谎道:“这是我与你姑爷的情/趣,随意用他的墨写来玩的,是他的表字。”
她说着,用手捧着水将蕊香写出来的字给冲掉,“快别看了,也不知羞。”
蕊香没怀疑,说:“姑爷的表字是什么,怎么与‘罪’这么像呢?”
江雾:“就是罪。谢罪。”
“……那还真特别。”
江雾没答,沉着眼在想。
她带了风寒的身子、这刻有重罪记的烙印,都断定了她今日早晨的猜想:她在用自己的身体,不断来到画中。
不是她的时光逆流,而是画中被人定好的时间,是逆流的。
她也断定了在尸房里的猜想,的确有人能够控制时间。不,准确的来说是控制画。
就像在谢辞卿书房里搜到的那些画,里面的内容就是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人为的给既定好的。
她的记忆里,明明没到审判日,就来到了画中。
可是这个罪印又表明,她绝对是到过审判日的,并且被判的结局凄惨无比。
这个想法让江雾生出了另一番推论:也许……她来自于更早的时间。
‘早’,可以是未来,也可以代表过去。
而她究竟是来自未来,还是过去,她暂时无法给出绝对的定论。
因为,她根本没有任何这个‘罪’印的记忆。
从三娘的死开始,就发生了太多太多超乎她认知的事,现在江雾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恐慌。
她变得比最初容易冷静,可是心里解不开的谜却越来越多。
也许解决案子,离开这些被人既定好的画,回到现实里,她会得到答案。
耳边传来蕊香的呼唤,江雾回神,从池里出来。
她身上清爽许多,因睡过一觉,思绪也变得更清明了。
几乎线索都指向五里胡同,她现在得去找那个瞎子了。
江雾找借口把蕊香留在府里,独自出了门。
瞎子得过铸剑大师圆寂的真传,名号响当当,路上随意问个人,都能知道住处。
江雾很快在五里胡同找到了他。
瞎子独居在一间茅草小院,院子里种着两棵高大的树木,这个季节光秃秃的,江雾无法辨认是什么树。
树下有一把椅子,瞎子坐在上面,明明是冬日,他还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穿得也很单薄。
江雾走到他身边,“老人家?”
瞎子:“谁啊?”
嗓音苍老而嘶哑,江雾又看他两鬓的霜白,像个经历了百年风霜的老者。
他对面有个小凳子,凳子腿儿陷进泥土的尺寸很深,看来是已经摆放在这儿很久了。
而且上头并没有灰尘,可见常常都有人会来这儿。
江雾坐了上去。
“如果不冒昧的话,我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瞎子摇扇笑了,“问吧,常有人来此寻我,都说有铸剑的技法请教。我瞎了,又没个后代,倒希望这技艺能得传承,知道的定不隐瞒。”
江雾了然,看来这凳子常年在这儿的用处是这个。
不过他愿意说,这也省了她很多事。
江雾:“我想知道,以百炼钢制匕首、富锡细晶铸纹镶匕鞘,纹像飞蛇走地的,是哪个世家的代表?”
瞎子摇扇的动作骤然凝滞,原本上翘的嘴角也渐渐下压。
江雾随之变得紧张。
瞎子:“前朝谢氏。”
江雾的脑子一嗡。
前朝谢族,乃是皇室。
如今的皇室之姓为萧。
可谢氏早已被当今帝王屠杀殆尽,并无残余。
谢氏重文轻武,如今萧氏重武轻文,便是故意对之。
瞎子:“新帝狠辣,前朝皇族并无活口。”
顿了顿,他又说:“可我听姑娘声音灵动,却透出颓沉感,想必经过久年风霜,约摸不是本朝之人。你能问这个问题,我倒是不怪了。”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继续摇动折扇。
江雾没承认,但是想到那个‘罪’,她也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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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是个很健谈的老者,和蔼又爱笑。
江雾不与他多谈,也不接他方才的话,直奔主题:“可有人来找你学过这种花纹的制法?”
“每日都有。”
“他们对你提过身份吗?”
“没有。不过我对谁都传技,但有一要求,那便是学成之人,无论优秀与否,都得来还师。”
瞎子笑道:“问的百人之中,唯有一人学会。此人还师,说他叫杨兆博。”
江雾还没回答,他又说:“这可是你要找的人?”
他虽眼瞎,可心思竟然这样通透,猜到了她所问的目的。
他起身回屋,“回吧回吧,天晚了。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江雾看他走得顺畅无比,对这儿每一颗石头在哪儿都很清楚。
江雾把匕首收了起来,走出五里胡同。
杨兆博分别学成了瞎子和陈慎的技巧,那把斧头也许是他新做的,,而不是郭钟子去买来的,还有三娘房间里的锁是他更换的。
这些与她面前的调查逻辑能匹配上,而且除去了杨兆博等人,现在嫌疑最大就是赵虎。
可她不知赵虎有什么动机去杀三娘。
如果同样是被那位马车雇主,给的一幅画指使……
江雾也想过去找京城中能有这样高调马车之人,不过高门望族、富门商贾何其多,能有这样马车的人很多。
她一个个找,很容易打草惊蛇。
她已经推断出对方城府心思极深,且深谋远虑、手段非常。
一旦被惊动,为防备她,让京中出现许多镶金的马车干扰她调查,反而得不偿失。
而谢氏早就不存在了,那个镶金马车里,拥有谢氏匕首的人又会是谁?
线索几乎等于断掉,江雾现在只能等。
等谢辞卿交画的时间,冬月廿七。
若说之前种种让她怀疑谢辞卿,这会儿却不了。
因为陛下亲自给二人赐婚,他若是前朝余孽,陛下绝不会留他活口。
江雾回到府中时,天色将晚。
她走过小径,听见不远处传来江瀛的笑声。
江瀛把倒在地上的谢辞卿用雪埋起来,一边埋一边嘻嘻哈哈。
谢辞卿的在雪里鼓起了个人形雪包,脸色都冻得白了,还跟着江瀛一起傻笑。
江瀛抓出一个雪球,啪一下正中谢辞卿脑门,后拍手捧腹大笑:“二姐夫,你好傻呀!都不躲!”
“躲了就不好玩了。”
谢辞卿摸了摸自己被砸红的肌肤,“你雾姐姐说我这是单纯。”
江瀛笑得更大声了。
江瀛今年已经十五,别家公子早已诵读四书五经,规矩儒雅,开始与姑娘们相看了。只有他成天爬树下河,调皮捣蛋。
江雾哪里看不出他在故意欺负谢辞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揪起江瀛的耳朵,“你平日殴打武学夫子,痛骂文史先生,现在竟连你姐夫都敢欺负了?”
“疼疼疼,”江瀛捂住被揪住的耳朵,“雾姐姐,好痛!”
江雾:“你还知道疼?”
江瀛知道她喜欢被夸,嗷嗷乱叫着赞美她:“二姐最美了!您人美心善,放过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知道他是故意的,江雾不罢休地追问:“我哪儿美?”
江瀛想都不想:“姐姐哪都好看!”
江雾:“太敷衍,我不依。”
江瀛绞尽脑汁,“你戴金簪的时候最好看!”
江雾一愣,“什么金簪?”
此时江雾别着一支碧绿色的簪子。
绿色沉稳,不适合她这般年岁的女子。江瀛觉着还是她戴金雀簪更好看。
谢辞卿已从雪堆里爬出来,他站到江雾的身旁,笑道:“那定然是我送给娘子的那一支了。”
江雾与谢辞卿结为夫妻乃是天子之命,此前并无过多交往,她并不喜欢他。所以她收下金雀簪后,就放在妆奁里蒙了灰。
记忆里,她从没佩戴过这支簪子。
听见江瀛这么说,她觉得古怪,“你何时见我戴过?”
江瀛欲哭无泪:“太久远了,我早就忘了……”
江雾如今已能在这些古怪中保持镇定,她不露声色,领着谢辞卿回了房。
今夜二人并不打算回谢府。
一回房间,谢辞卿便打了个喷嚏。
江雾替他拍掉身上的碎雪,又吩咐蕊香去熬姜汤来。
二人在暖炕上坐下,江雾才说:“平日里上值时,同僚欺负你也罢了。江瀛一个小辈,你也任由他胡作非为?这下若也染了风寒,休想我管你。”
谢辞卿拉过江雾的手,讨好般地握在手心里,“娘子还是管管我吧。”
“何况,同僚们都是俗人,我不屑与他们计较。江瀛是小孩儿,我更不在乎。”
江雾:“那你与谁计较?”
谢辞卿认真想了想,“谁敢欺负娘子,我就与谁计较。”
江雾被他逗笑,“你还是先学会自护吧。”
谢辞卿转了话茬,“嫂嫂今日午后寻我,说邀我入她的诗社。”
那诗社本来是袁姯主办,她死了半个多月,便自然而然被才华领先的盛姝所主领。
“嫂嫂从小才华出众,在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你二人可以匹敌。”
江雾说:“你既喜欢书墨水画,她亦才情了得,不如就将她当做知己,与她同入诗社也无妨。”
江雾一直很佩服盛姝的才情。
从小一起长大,杨氏动不动就提她的女工、诗词、书画如何出众,而自己只会看手札、论尸体、断凶器。
盛姝与谢辞卿一旦聚在一块儿,是无休止的高谈阔论。
江雾还没嫁给谢辞卿的时候,甚至认为盛姝与他更配一些,他们的才华实力相当,还有共同喜好和语言。
她曾经还悄悄想过这两人结为‘墨侣’,肯定比‘仙侣’要让人艳羡。
谁知转头自己就成了他的妻子,那些自娱自乐的想法也就没了。
谢辞卿说:“我跟娘子想的一样,只不过她给了我一个任务,说完成得漂亮,才让我进社。”
“什么任务?”
“让我为莫三娘写一句诗,”谢辞卿摸摸脑袋:“我已写了,不过想让娘子也看看如何?”
江雾不喜欢舞文弄墨。
但看着他期待的星星眼,想着敷衍敷衍他也行,反正他那么傻,肯定看不出来。
她道:“拿来吧。”
谢辞卿喜滋滋从他那小布包里翻出一张纸来。
江雾摊开来看,上头有一句:‘何苦来这世一遭,一生风月劳碌命。’
江雾的笑容渐渐收起。
谢辞卿有些紧张,“可是写得不好?”
“的确不好,三娘多洒脱的商贾女老板,你何故写的这般凄惨?”
江雾没说的是,她觉着,谢辞卿的这句诗,更像是在写死去的三娘。
但眼下,她明明活得好好的。
谢辞卿虽然才高八斗,读书过多以至于思想不被人理解,但是他并不悲观。
相反他乐观明朗,润如墨玉公子。
所以这句诗形容还活着的三娘的诗,江雾觉得很不正常。
谢辞卿忙把纸拿回去,就要撕掉,“娘子既说不好,那便是真的不好,嫂嫂那般才情了得之人,更要瞧不起了。”
江雾忙抢回来,“留给我。我是站在嫂嫂的才情角度来说的不好,不过对我这种粗人,也还不错。”
“既然娘子喜欢,便送你好了。”
江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留着也许将来会有用。
这真的太像是在写死去的莫三娘了。
可是现在的谢辞卿并不知道三娘会死。
蕊香端着熬好的姜汤送来,又传话说杨氏让他们去用晚膳。
谢辞卿喝了一整碗姜汤,与江雾去膳厅。
晚膳用得并不平静,江时困说起西春园,嫌杨氏罚得太重,和她在饭桌上吵了一架。
无人劝说。
晚膳后,天色已经晚了下来。
因在娘家,姑娘与姑爷不可同住一屋,谢辞卿去了客房,江雾则回了闺房。
江雾在书案前坐下,把那些从审判日带来的画,还有从谢辞卿那里得来的三娘诗,一起摆放在桌上。
她吩咐蕊香将门窗关好,今日不用守夜,让她退下。
屋内仅她一人。
她想到白日在尸房里的猜测。
有两方人都在暗中监视着她,一个在帮她,一个则在阻止她。
帮她的那个,会带她去她目前无法到的审判日。
现在,是她最好验证的机会。
她要亲自审判经历过三娘死亡的嫌疑人赵虎。
眼下手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她问出很多了。
江雾看着漏刻,盯着它一点点漏过,等到快亥时的时候,装作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我还会再去一次审判日吗?”
窗户忽然无风自开。
江雾立时转头望去,被一股冷风吹得迷乱双眼。
江雾看见许多和之前一样的白光,它们从窗外涌进来,江雾头一次看见它们的形态,像谢辞卿作画时,那些在宣纸上晕染开的墨。
它们晕着进入,将她笼罩。
失去意识前,她如上次一样,又听见了谢辞卿的声音:娘子,娘子?
娘子,快醒醒呀。
漏刻都要走完了。
江雾被吵得睁开眼。
入目是谢辞卿的书房,门窗紧闭,漏刻在漏,但时辰不走。
她连忙看向窗下。
赵虎被绑在那儿,眼睛红肿看着她,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江雾这次无法再镇静。
真的有人在控制着画,是画中的时间在逆流,而不是她。
帮她的这人……
唤醒她的声音是谢辞卿,审判处是谢辞卿的书房,那些有她的画,亦是他的画风。
江雾心里猜忌更甚,是她这傻子夫君?
也不一定。
她想到三娘的诗,大胆推断,也许……他和自己一样,都来自更早的时间?
所以他对三娘的描绘,才会更像是死后的,他经历过她的死。
这些迷惑,只有离开这一日,她亲自去试探谢辞卿。
眼下重要的是赵虎。
江雾坐在书案边,提起谢辞卿常用的笔,边问边记:“是你杀了莫三娘?”
她开门见山,毕竟除了他,她目前找不到谁是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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