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冷笑一声,不再多废话,她用力挥簪,就要刺穿自己的命脉。
谢辞卿快如魅影,沉着脸从榻上起身,眨眼之间就闪到了她的身边,用力打开她的手。
“江雾!”他怒吼一声,阴沉地盯着她想说什么,可又一个字也没说。
她曾在他眼前自戕,也曾被人斩在京城墙下,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死在谢辞卿的眼前。
刚刚那一刻,他犹如回到了那无能为力的从前,心口钝痛不已。
簪子被他打落在地,江雾往后踉跄几步,还没站稳手臂忽然一紧,谢辞卿抓住她用力带她入怀。
他昔日柔和的眉目遍是戾气,眼光狠戾又冷漠,拉她的力度重得像要掐断她的手骨。
谢辞卿的每个字都似乎从牙尖咬出,语气又凶又狠:“你再胡闹一下试试。”
江雾被这样的谢辞卿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挣扎着往后退。
谢辞卿感到她在躲避,戾气更重,直接反手将她给压在书桌上躺着,“你躲什么?”
江雾的后腰不小心撞在桌角,疼得她迸出生理性的泪花,她挣扎着:“我要知道你瞒了我什么!”
谢辞卿抓住她挣扎不停的双手,反反压在她头顶的桌面。
江雾被压躺在桌面,双手又动弹不得,被人支配的恐惧渐渐蔓上心头,她紧张的去踢他。
谢辞卿识破她的意图,双腿往中间并拢,将她两条腿夹住,轻松将人给完全钳制在书桌上。
她躺着无法动弹,看见谢辞卿弯下身来,贴近自己。
他的唇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分不清是酥/麻还是害怕,极轻地颤了下。
她侧过头躲开他的吻,看着身上的男人,道:“你不肯说可以,那我们和离。”
谢辞卿端详着她愤怒得发红的脸,“我不答应呢?”
江雾:“我会利用江家的权势休了你,你身份低微,反抗得了吗?”
“哦?娘子想要休夫?”
“起初想在找到真相再跟你和离,是因为当时你并没有承认,我想用真相作为证据去否定你的谎言。毕竟我的推理和你手腕的伤,不能作为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证据。”
江雾说:“但今晚你亲口承认,我还有什么必要等,留下一个满口谎言,各种欺瞒我的丈夫?”
谢辞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用一只手压住她,腾出了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他的笑容温柔极了,可眉目的戾气却愈来愈重,“我真是…太不喜欢这个时候的娘子了,一点都不乖。”
音落,他掰正她的脸,弯头吻住她。
他吻得凶狠,如江雾记忆里的大婚之夜一样,粗暴得不讲道理,撬开她的齿关,探入进去,卷起她的舌深吻。
暧昧的水声在唇间响起,他拖着她的舌进入他的领域,在口中轻吮慢吻。
江雾快要喘不过气,她拼命地挣扎起来。
可压在身上的男人纹丝不动,江雾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血腥味蔓延在齿尖,谢辞卿非但没松开她,反而吻得更狠,江雾舌根发痛,她身子不断扭动着反抗。
可怜的桌案不堪重负,在两人一来一回的拉扯中,哗啦一声垮掉。
江雾摔下去,谢辞卿眼疾手快将她抱到身上,自己做了她的肉垫子。
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桌案上所有东西全部洒落,抽屉也被摔得散开。
谢辞卿砸在桌下,伤口裂开,血源源不断冒出。
江雾趁此机会,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却见远处有不少从抽屉里被摔出来的画。
画上一幅幅全部都是她,那些画清晰极了,所画全是她毫无记忆的内容。
有她和谢辞卿成亲之日圆房的裸/图,其中最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幅满是血色颜料的画。
画上,她被千万支箭矢贯穿,遍体鳞伤倒在城墙下,俨然是被盛元朝的极刑处置,万箭穿心而死。
画中死的不只有她。
她周遭有堆积如山的尸体,而城墙上也还悬挂着一具示众的尸体。江雾转移目光,看清那人是谁后,心脏瞬间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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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辞别卿
谢辞卿的身上插满了匕首,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它们顺着匕首柄上的纹路蜿蜒着流淌,诡谲而美丽。
他穿的白衣被血染红,脸庞上布满血泪,满目疮痍凝视着城墙之下的江雾。
江雾看见那些匕首,就是她找到的前朝谢氏所有。
他们一个被万箭穿心,一个被匕首凌迟,悬挂示众,皆是盛元朝的极刑。
这就是那个更早未来中的自己,被审判后的结局吗?
江雾红着眼爬过去,抓起画越看心越冷。
她在审判日带回来的那些画告诉她,模糊的是即将发生的,清晰内容则是她经历过的。
可是她为什么对这幅画里的经历,没有任何记忆?
江雾抬眸,望着谢辞卿,他坐在一堆凌乱的书墨里也在看她。
江雾:“这些是你藏在抽屉里的?”因她从不对他的书画感兴趣,几乎不靠近他的书桌。
现在才看见,那被甩开的抽屉原本是有个小锁的。
他给锁起来了,就代表他一定是知道的。
谢辞卿沉默着凝视她。
江雾捧着画,急切得蹲到他面前,“这画上的内容,是不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
谢辞卿仍是不响。
画里满是血色,衬得天地间的颜色都暗淡,遍地尸山,血流成河。
江雾与画里死去的自己仿佛有所感应,心口一阵阵的抽痛,犹如也在被处以乱箭之刑。
她继续追问谢辞卿:“到底是什么真相让你这样煞费苦心瞒着我?”
谢辞卿就那么坐在凌乱里,伸手缓缓抚摸过江雾的脸,“我若告诉你,我也不知道真相,你会信吗?”
他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对他和江雾赶尽杀绝。
江雾当然不信他。
谢辞卿看出来了,解释:“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内幕,就已经被悬挂凌迟。”
江雾正要说话,冷不防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在那一堆凌乱的蓝封书本下,露出一半红色的东西,十分醒目。
江雾忙上前扒拉开书本,将红色的那物还拿出来。
是一个红封札本。
只是札本拉开之后,看见它的底下还压住和它一样的札本。
两个札本上都有她笔迹所写下的一个‘雾’字,证明是她的东西。
“这是什么?”
江雾奇怪地翻开,发现里面是关于案件的线索记录。
‘郭钟子撞见了江若锦的私情被灭口,赵虎无辜顶罪。莫三娘死于赵虎之手,但有第三人进入房间,作下血画。’
‘袁姯死于蜡油折腾,真凶为莫三娘案的血画者,赵虎无辜顶罪。’
‘在赵虎、杨兆博和郭钟子之间,存在第四人操控一切。此人利用他们消息不互通的这一点,保释了郭钟子,让他有机会来骗我去三娘死的房间。’
‘此事赵虎不知,杨兆博和郭钟子却都以为是赵虎保释的,这导致他们三人都不知晓第四人的存在。’
‘据调查,郭钟子被保释、被杀都是江时困和江若锦二人所导致,所以我推测,第四人必定存在这对父女之间。’
‘记于盛元三年秋。'
‘……’
这些笔迹全是江雾所写,可是眼下她看着,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过线索手札。
并且线索记录到这里就停止,后面全是空白,她翻开另一本,发现内容跟这本是一样的。
她将两本一模一样的线索手札摆放在跟前仔细看,脑子里忽然想起,她也有两支相同的金雀簪。
江雾顿觉古怪极了。
金雀簪是谢辞卿的祖传,具有唯一性,现在却和线索手札一样,都有两个。
世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江雾觉得这不可能。
除非……
江雾握着手札转头去看谢辞卿,“这个世界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我?”
只有这种可能。
谢辞卿眯起眼看她。
他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让这个他打算一直守住的秘密泄露。而江雾只是凭借两支簪子和手札,直接想到了最关键的点上。
虽然略有偏差,但是也几乎对上。
见他的反应,江雾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拿着手札折返回谢辞卿身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回答我是不是?”
谢辞卿很不甘愿的滚了滚喉咙,半晌才回答:“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画,还有这些相同的簪子和手札?”
江雾把东西全部摊开在他面前,一个个分析道:“有这种可能:这幅画里的江雾,并不是现在的我。”
“而跟你有深厚情感的那个江雾,也不是我,她是画中人,所以我对这些才会都没有记忆。”
“也许她已经走过我现在所经历的事,她遗留下了金簪和手札,才会出现完全相同的,是吗?”
谢辞卿端详着她的脸,“但是你并没有记过手札,为什么会有两本?”
江雾蹙眉。
的确,能有两支簪,是因为她自身携带一支。而手札却……
江雾想错了,可也因为这个错,她立刻反应出了最关键的东西。
她从其他时间带到这个世界的、腰上的烙罪。
她紧盯着谢辞卿,迫切的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如果没有别的我,那么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现在这幅画所发生的事,我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谢辞卿微顿,见到她眼底的犹疑不定,渐渐变成了坚定。
她对谢辞卿说:“按照手札的数量,我在这之前已经经历过两次。现在是第三次。我捡到了曾经我遗留下来的东西,它们一个个积存起来,才会出现完全相同的多数量的东西。”
谢辞卿说:“如今你经历的第三次,是还未来得及做手札,如果做出,你有三本手札,这符合你的猜想,但是——”
“簪子是你本身就携带的东西,没有来不来得及一说。它却只有两支,少了一支不是吗?这代表,你现在的想法也是错的。”
“不可能,”江雾立刻反驳,“你忘了,今晚我们发现了郭钟子是被簪子刺死的。”
“在那之前,一支簪子在哥哥那里,一支在我这里。那么就有第三支,存在凶手的那里。”
是她之前某一次经历中,遗落了簪子在凶手那儿。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金簪成了杀死莫三娘的凶器,‘坐实’了她是凶手的事。
谢辞卿不说话了。
她的能力想要推出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知道她会推算出真相,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眼下,实在瞒不住了。
谢辞卿终于颔首,“事实就是这样。”
三支金簪,两本手札,加上这个时间点未来得及做出的第三本手札,证实了她的猜想是对的。
她如今所经历的一切,曾经早都走过。
所以她才会觉得船只上的那一幕、西春园争吵的那些熟悉。
而江雾没有先去追究,自己记忆缺失的问题。
因为眼下有更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
就是那一幅血色悲惨的画。
她重新把画展开在眼前,看着上面堆积如山的尸体,不可置信:“所以这上面所画,我的确早就经历过。”
“可我现在为何活得好好的?还有你,画上你虽然没死,可按照你的伤情,估计也活不过当日。”
而且他没有罪印,他虽然也是外来者,但跟她并不是同一个时间点的人。
谢辞卿退去了最初的温柔和黏人,眼光清明,下压的唇角透出些许固执,“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可你得在知道后,不会离开我。”
江雾不对没发生的事作保证,她模棱两可:“我尽量。”
谢辞卿哼笑了声,笑声讥嘲,“我要你保证,不管真相或者将来如何,都不会离开我,否则我只能继续守口如瓶。”
“你威胁我?”
“娘子忘了,你也威胁过我。”
江雾想了想,反正可以先哄骗他,说:“可以答应你。”
谢辞卿眯着眼打量她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
“是。”
他一字一句道:“记住你给过的承诺。”
江雾听见他坚定固执的语气,一时间不敢回答。
谢辞卿起身,抱住她去了床间,谁都没去管满地的狼藉和垮掉的书案。
他让她躺在里侧,从侧边抱她在怀里,缓缓说:“我来这幅画,是为了救你。”
江雾并不惊讶。
她从那些画已经有过猜想,画上的她惨死,而她也在重复经历如今的这些事,其实从侧面反映出了,她之前的几次都没有自救成功。
她死了。
所以才会不断重复,继续来到画里破案自救。
谢辞卿说:“这幅画所画,是你第一次的死亡。”
谢辞卿斟酌着用词。
他还是不敢说出最真的真相,因为以江雾的性子,知道之后她一定还会继续离开他。
就像上一次一样。
谢辞卿不敢去回想那血色的一幕,道:“我也同你一样,是死过的人。”
谢辞卿想起这幅画的内容曾发生的前一晚。
隆冬深夜,大雪纷飞,他牵着一匹马,送江雾离开京城。
在城外五里亭处,江雾在马上回头看他,“你确定三月后会来接我么?”
谢辞卿对她笑了笑,“自然。待我跟狱头儿告职辞别,就来接你回家。”
当时的谢辞卿没有想过,她再回家时,却以命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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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前从江易卓口中得知悲剧会来临,把江雾送出。
时间紧迫来不及为夫妻俩证明清白,为了不牵连她的族人,谢辞卿独自认下一切。
盛元帝将他悬于城墙口,每隔一刻钟,就往他身上扎入一把匕首,吊着他的一口气,逼江雾出现。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扎满了匕首,可命还在。
数不清的匕首扎在身上,凌迟的皮肉被一块块削下,谢辞卿冷汗涔涔,疼得视线模糊,连基本的呼吸都百般艰难。
那是谢辞卿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几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疼痛,鼻息间全是自己鲜血的味道。
他看见自己被凌迟而割下的血肉,掉在城墙下的雪堆里,染红了大片白雪。
盛元帝却仍不手软,让人上了炮烙,并非处罚谢辞卿,而是将谢辞卿被割下的血肉放在炮烙刑具上。
火炭烧毁人/肉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飘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谢辞卿从没有哪一刻,那么厌恶过自己的血、皮,他嗅到那些气味,恶心得几欲呕吐,可超乎常人的耐力让他忍住了。
他受不住严寒、疼痛和气味的刺激,无数次濒临崩溃时,盛元帝却又拿出他曾在科举上写过的批判文章,要求他怀有情感的诵出。
这样的手段让他永远保持着清醒,永远接受着非人折磨的痛苦。
谢辞卿恨不能立刻死去,直到第二日清晨,冬阳刚刚升起时,他听见城墙之下传来阵阵声响。
他不欲去管,可朦胧间听见江雾的声音:“谢辞卿,我来救你了。”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看去,见江雾身穿红色战衣,手持长剑,身后跟随着千百位拿弯刀的马贼。
他不知道她从哪儿找到那么多马贼山兵,那时满心都是想让她走。
盛元帝早已布下重重包围,甚至逼着江易卓带领锦衣卫候在城外,就等着江雾落网。
谢辞卿在那时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有力气的,只不过那得在面对江雾的时候。
他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满目泪光凝视江雾,“原路杀回去!”
他这样的伤情,就算得救也活不成了。
但盛元帝好不容易等来江雾,哪儿那么容易放过她?
他提早布下的弓箭手们纷纷探出城墙,对下面的马贼山兵们攻击。
江易卓被保护皇室安危的名义,被逼着上阵亲自与江雾厮杀。
江雾的功夫本就来自于江易卓,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马贼们虽然迅捷,装备很轻,可是却无法和千万支箭矢匹敌。
江雾败了。
她被万箭穿心,与她带来的兵卒同伴们死在京城墙下、谢辞卿和江易卓的眼前。
那一日,京城方圆五里外的雪都被染红,冷空之下被一片沉重的阴霾覆盖。
谢辞卿死在了那次阴霾中。
他死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他能有来世,他一定要好好问问那个有和他恩爱记忆的江雾,为什么要回京城来?
因为他所了解的江雾,逻辑缜密,心思细腻,不是容易冲动之人,她如果没有万全计策,绝不会以身犯险。
只能是有人骗了她。
能将她骗回京的,必是她极信任之人。
谢辞卿死于极刑处置,冤得惨死,他如愿有了来生。
重活一世,可谢辞卿回到的时间却是事发的前一日。
他同样没有时间去拯救他们。
他最终只能使用绘画的方式,强行把江雾永远留在事发的前一日,让她永远在这儿活着,并且时光逆流,给夫妻俩时间一起找到真相。
不过,还是失败了。
因为江雾每次经历到郭钟子的死时,就会推理出她来到画里的背后原因,她知道谢辞卿不是那个‘谢辞卿’。
她固执的只要那个有重罪印的谢辞卿,而不是重生后,没有罪印的他。
谢辞卿记得她离开时,带上了所有她还没经历过的画,说:“你是他,可也不是他。”
“这不过是一幅画里的虚幻世界,你是这儿的虚假人而已。我要的是真实世界里的谢辞卿,他被陛下处置,我必须找到真相去救他。”
谢辞卿没有阻拦。
他本想她离开后,独自逆流时光查找真相再回到正常时间去找她。
可他后来在查袁姯死的真相时,遇见了赵虎。
赵虎在诗社的银杏树下对他阴恻恻一笑:“你的妻子已经死了。”
“她在你之前来过诗社,很不幸运,撞见了凶手,被以杀害袁姯的同样方式杀了。”
“这是她的血作成的颜料,在诗社发现的。我可怜你这小狱吏,孤儿一个又没了妻子,特地求了统领大人带给你作留念的。”
谢辞卿无法接受在虚幻世界也失去了江雾。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他当晚烧毁了画,回到了正常的时间里,迎来了审判日。
和上一次一样,江雾又带兵来救他,她被江易卓斩杀在城墙下。
一次又一次,谢辞卿已经数不清到底死过多少回,但每次他都会重生回来,而且时间永远比上一次更早。
他死了多少次,江雾就死了多少次。只不过她死的方式一直在改变,只有他没有,他无数次经历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霜雪之寒,亲眼看她死在他眼前。
谢辞卿也一直都没有机会去问,她为什么会来救他。
后来的一回,谢辞卿终于下定决心把她困在画里,囚禁起来,他自己去寻找真相。
但江雾最初顺从,到最后都会反抗,上一次,她为了逃出自戕而亡。
谢辞卿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他在最后一次离开画、回到正常时间时,去了菩萨庙。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菩萨像前,“我既能重生,遇见这种种超乎我认知的事,这世上必定还有更多我未知的浩瀚。”
“这一局我已耗费无数心力,丢过无数次性命都无法破局。求菩萨怜惜,指一条明路。”
菩萨石像是不会说话的。
也不会给任何人答案。
它的面目雕塑得慈悲,可它终究是雕塑,它见证众生苦难,但却永远旁观。
当时是深秋夜里,秋风喧嚣,一阵吹来掀翻了菩萨像前的果盘。
果盘掉在谢辞卿的面前,他看见盘子底下有四个字:去桃山寺。
那是江雾的笔迹。
谢辞卿心里狂喜,谁说菩萨不会给人答案呢,这些机缘巧合下的认知,就是答案。
可当谢辞卿赶到桃山寺时,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几乎颠覆了他这一生所有的认知。
他见到了另一个他自己。
那个‘谢辞卿’穿着上值时的麻衣,斜挎着个小布包,见到他时惊讶无比,“你你你是何人,怎会与我一模一样?”
谢辞卿眯起眼看对方。
他跟在江雾身边很久,学了她缜密的逻辑和大胆的推测,意识到这个画中世界里还存在着别的自己。
谢辞卿直接将对方斩杀。
谢辞卿把对方拖拽去角落埋葬,却遇见江雾和莫三娘在摘花。
但是江雾才刚刚在他眼前死过。
他意识到了,摘花的江雾不是原来的江雾,他已经无法分辨她是哪一个世界的人,可他经历过这么多,已经不奢求同世界里的妻子。
他只要她是江雾就行了。
谢辞卿对天方夜谭的这一切有了新的认知。他推测,这幅画里,对于他和原本的江雾来说,只是一个虚幻世界。
可是对于这儿的人来说,这是真实存在的,这些画中人有血有肉,经历也与他们相同,只不过时间线不同。
而他和江雾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双双惨死的结局,他怀疑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
这个画中世界,有人在控制,给他们既定好了初始命运,所以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难逃一死。
谢辞卿想到他们所有人的生活和命运,都是有人操控设置的,就觉得恐怖至极。
不过他经历过了那么多次凌迟死亡,他就更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变得比常人更要偏执,他只要江雾,并和她好好活着。
哪怕永远就在这个幻象里面永生。
谢辞卿理好思路后,迅速埋好对方,之后尾随江雾,得知她是真实世界来到这儿的人,她也在找真相。
他决心不再告知她会来到画里的真相,以防她会再逃,只装疯卖傻,却在暗中推波助澜她的调查。
如那一晚他故意去约画像雇主,就在江家附近做交易。
如后来的跟随她去抓杨兆博,在她失去杨兆博的方向后,又能第一时间指引她。
如他故意被她推倒,撞破那间院门,让她发现抱着斧头和银票的杨兆博……
谢辞卿把这些都告诉江雾。
不过却从他和她的无数次死亡那里开始隐瞒。
他不敢保证知道全部真相的江雾,还不会不会执着于同一个世界里的谢辞卿……然后非要离开自己,悲剧重演。
他已经想好,如果真的无法改变被别人操控既定好的命运,那么他就带她永远躲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永生。
绝对不放她走。
她方才也已经答应过了,不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
江雾听了他说的那些,还是觉得很奇怪,跟她所调查的对不上。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骗我郭钟子被下大牢的时间,还有那一晚你袖口上的血,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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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卿顺着江雾的目光看向他的袖口,想起那一晚被她和江易卓发现的鲜血。
那是属于这个世界里的谢辞卿的,也有一半属于原本世界里的自己。
他在桃山寺杀死另一个自己,又急着赶回去不让江雾怀疑自己的来历,但又想让她得到雇主的线索。
时间紧迫,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处理掉。
谢辞卿自然不想说出真相,静默了一会儿后扯了一个谎言:“娘子的记忆薄弱,我也是。”
“你的意思是,你记错了?”
谢辞卿颔首,脸不红心不跳道:“也许是这样。”
这对于同样有着记忆偏差的江雾来说,很有说服力。就算不信,她也无法立刻找出能够反驳的证据。
只能暂且相信。
但是他的谎言只能说明,他记错了郭钟子进入牢里的时间,却无法说明他袖子上的血。
他的血当然不可能是那一晚郭钟子打出来的。
江雾追问:“那血呢?”
谢辞卿静默须臾,“我忘记是怎么来的了。”
哪怕他说得满脸诚恳,江雾也不信他这句话。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信,只是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江雾没有证据反驳,就没再问。
她在脑子里将如今所得到的线索都整理过一遍。
她与谢辞卿同样是外来者,生活在被未知人操控的画里,她必须找到那个将他们夫妻拉入深渊的真凶,才有可能获得救赎。
谢辞卿这时道:“你是否想过,你需要破的案子,也许不是别人的,而是你自己的。你就是一个受害者。”
他的话点醒了江雾。
从他的描述来看,她跟他都属于受害者。
江雾抿抿唇,想起她来到这里是有未知人帮助,并且那人可以操控画中世界的时间。但是还有凶手也存在这里,对方无法控制画中世界,却能掌控受害者的死亡。
江雾扭头看着谢辞卿,试探道:“这些画,是你画出来的吗?你是不是可以控制这儿?”
谢辞卿并未对她说出这个的真相。
否则她会得知他曾经囚禁过她。
谢辞卿装傻道:“是我画的,可我不能控制。否则我怎会与你一起被困此处?”
江雾觉得也是,她没再多问。
也没去问他是否知道真凶,她一个有罪印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没有罪印的谢辞卿?
江雾想起来自己的线索手札。
她将那小札记拿出来,重新仔细翻看。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江若锦是杀害郭钟子的真凶。
江雾的脑海里随之想起了江若锦。
她这个庶妹从小就很弱,而且娇气,她身子也不爽利,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在府里的存在感并不高。
而起初赵虎也没有这么高的官职,因此她才会跟他有情缘。
江雾怎么都无法将她跟凶手联系在一起。
不过她更相信自己的线索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