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恒摇摇头,眼神有些飘忽,母亲嫌弃的眼神,母亲的怨恨,尖厉的吼叫如索命恶鬼,无时无刻不飘荡在他眼前。
“小孩很麻烦。”于恒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倔强和抗拒。
纪经年手搭在于恒颈后,轻轻摩挲,“小孩不麻烦,小孩是小天使。”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的很正式,声音轻轻的,带着蛊惑,“你也不是麻烦,对于喜欢你的人来说,麻烦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于恒没再接话,垂着头,有眼泪啪嗒掉在羽绒服上。
纪经年权当没看见,于恒是不喜欢哭的,也不喜欢在哭的时候被安慰,更不可能希望被他发现。
他很害怕看到于恒的眼泪。有一种让他很挫败的感觉,但是又怕于恒咬牙坚持的样子。
爱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奇怪。
轻了重了,远了近了,似乎都不对,叫人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他觉得于恒的小学肯定不是个好地方,于是岔开话题,“好了,小学游结束了,我们去你中学吧。”
于恒迅速吸吸鼻子,声音还有点闷,给纪经年指路,“往左拐,进西二道街。”
他的中学在去年被改成了干休所,里面是开放的,现在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两个人可以下车走进去逛逛。
纪经年一直拉着于恒问问题,于恒糟糕的情绪慢慢被带走了,话也多了起来。
他指着一个偏僻的角落说,“那里是厕所,露天的,冬天很滑,我每次去厕所都担心掉下去。”
纪经年没上过露天的厕所,不理解,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于恒比比划划的和他解释,纪经年看着他,满眼老父亲的慈爱,觉得他可爱,很想抱着他亲一口。
注意到纪经年要漾出慈爱的眼神,于恒意识到自已的行为,立刻撂下手,缩回袖子里。
两人把车扔下,沿着学校周边的步行街慢悠悠走着。
步行街挨着小县城的cbd——几个不算大的大型商场和超市,因此步行街上有很多小吃摊。
只是现在还在年节期间,并没有几个出摊的。
于恒盯着路边的涮冷面、臭豆腐、手抓饼有些走不动道。
一直忍不住偷瞟身侧的纪经年,心里挣扎,如果只给自已买一份好吗?可是纪先生会吃吗?这条街好短,再走一会就到头了!
纪经年已经看出于恒的心思了。
要是别的什么东西,于恒喜欢,他一定会很积极的给他买。
可是这路边摊……想都不要想!
“纪先生……”于恒终于按耐不住了,对着纪经年开口。
纪经年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表达他的不满。
机智小于立刻改口,“纪叔叔,你吃路边摊吗?”
于恒决定先礼貌询问,等纪经年拒绝,然后顺理成章给自已买一份。
纪经年冷酷无情地道:“我不吃,你也不能吃。”
“为什么?!”于恒脱口而出,自已没注意,带了点撒娇的调子。
纪经年上前揽住于恒,是街上那种好兄弟揽着对方的姿势,他不讲理道,“我不喜欢吃路边摊的小孩。”
“……”
什么啊!
最后机智小于也没吃上一口路边摊,纵使他眼睛亮晶晶,都快流口水了,纪经年也没一点心软。
只是捏捏于恒没二两肉点脸蛋,哄小孩似的,“你乖,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但是路边摊不行。”
金主都这么说了,于恒也不好太不识趣,为了避免于恒再被路边摊诱惑,纪经年赶紧拉着他去了下一个景点——高中。
于恒的高中此刻自然也是大门紧闭,他下车之后绕在门口转了一圈,怎么也不好意思去找看门的大爷。
带着纪经年挑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趴着栅栏朝里面观望。
于恒垫脚指着灰暗天空下的一处五层教学楼,那楼建的怪模怪样的,两边向外凸,中间凹。
“这个教学楼是我上高中那年新建的,现在也有五六年了,没那么新了,不过已经算是这座县城的最高学府了。”他说着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
“那边,那边红色的是寝室楼,不过里面不能洗澡,也不能充电。”
纪经年对教学楼和寝室楼兴趣都不大,就只盯着于恒看,觉得于恒有点开心,于是提议,“想进去看看吗?”
于恒愣了一下,随机摇摇头。
眸光也暗淡了下来,门卫大爷估计是不会让他进去的,可能还会讥讽他一顿。
“我们走吧,也该吃……”后面点话还没说完,就见值班房里出来了一个人。
是值班的门卫。
门卫在屋里盯了这两个人有一会了,看他们在栅栏边徘徊,还扒着栅栏往里看,寻思这俩人不安好心,不过看穿着也不像那偷鸡摸狗的。
“我说哥们儿,你俩在这溜达什么呢?”门卫大爷往前走了两步。
于恒下意识往纪经年身后躲了一下,不想叫门卫看到他。
这个小动作被纪经年注意到,他也侧侧身把于恒挡住。
没想到门卫大爷已经看到于恒了,眼睛亮了亮,嘿了一声,语气中带点兴奋,“小兄弟,你叫于恒是吧?”
被认出来了,于恒心头一跳,更加慌张,怕看到那种嘲讽,审视,嫌弃的表情。
没想到门卫大爷激动上前两步,很欢迎的样子,“哎呦,你今天这是回来看看吗?”
怎么不像他想的那样?
于恒这才注意到这个门卫大爷是个生面孔,应该是后来的,不知道他那些事,不过是怎么认出他的呢?
他犹豫片刻,从纪经年身后出来,“您认识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你的照片就挂在咱学校的优秀学生榜上,这两年年年都宣传来着。”
他说着已经用钥匙打开了学校侧边的铁门,放于恒进去,他指着教学楼旁边的一排宣传栏,“你看,你的照片就在那里。”
“你进去逛逛吧,不过不要进教学楼啊!”见是学生,还是优秀毕业生,门卫大爷就干脆放两个人进去了。
于恒看着那个排宣传栏,有点愣神。
纪经年谢过门卫大爷,就揽着于恒往里走,他也想看看高中时候的于恒是什么样的。
第14章 闻旧事
两个人往里走,于恒还有些不可置信低头喃喃,“他们怎么会把我挂在优秀毕业生榜里呢?”
纪经年笑着揉他脑袋,毫不吝惜夸奖,“我们小鱼能从这个小县城考到b市去,当然是优秀毕业生啦!”
“不是的,我……”于恒下意识否定,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眼神暗了暗。
纪经年不动声色的皱皱眉,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拉着于恒走到宣传栏前。
宣传栏的落灰玻璃罩里贴着十几张照片,纪经年一下子就看到了于恒。
五寸红底照片里框着青涩的于恒。
彼时点于恒更黑一些,不似现在有些病态的白,也更清瘦,两颊上一点肉都没有,一脸的营养不良。头发也没现在那么长,剃着寸头,看起来有点自卑,不敢直视镜头。
那时候的于恒虽然也不那么健康,可是不似现在那么阴郁。
也不知道这小孩都受过什么苦。
纪经年心头闷闷的,伸出手,隔着玻璃罩用拇指抚摸着于恒的照片。
于恒的照片贴的矮一些,纪经年身材欣长,只能躬着身子,明明不怎么舒服,可他就是怎么也看不够。
纪经年盯着于恒的照片,于恒则盯着另一个人,看着下面那一行小字。
每个人的照片下面都写着该生的姓名,班级以及考的院校。
纪经年回头想问于恒为什么选b市的学校,没想到发现于恒盯着另一个男生的照片。
登时醋从心头起!
伸手把宣传栏上的灰摸到于恒脸上,叫他回神,随口调侃他,“看什么呢?这是你早恋对象?”
没想到这话一出,于恒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不会是说准了吧!
纪经年立刻顺着于恒的目光,望向那个不知名的臭小子。
他倒要看看,毛长齐了吗!?就和小鱼早恋!
于恒脸上还沾着灰,呆讷讷道,“不,不是早恋,就是同学。”
就是同学你结巴什么啊!纪经年可不是好糊弄的,捋顺了一下刚刚到现在于恒的反应,“你不会是因为早恋被学校处分,然后觉得自已的名字不能上榜吧?”
说完纪经年就后悔了,这个嘴贱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于恒的头低了下去,留给纪经年一个黑乎乎的脑瓜顶,上面好像写着倔强,委屈,难过。
纪经年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托起他的脸,温暖的手指轻柔抚去他脸上的灰尘。
于恒还在回避他的目光。
“我就随口一说,开玩笑的,走,咱们吃饭去!”纪经年去拉于恒的手。
没想到于恒居然闷闷躲开了,“我和他没关系,不是早恋。”
他机器开口,像是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可能是看我可怜,对我不错,有什么吃的喝的都会给我,我那时候眼皮子浅,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没想到在我们高考前几个月,他妈妈竟然来学校闹,说我是男狐狸精,说我恶心,勾引他儿子……”说到这里,于恒深吸一口气,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已的情绪。
“我没有!”他声音带了点哭腔,像是隔着时空,在为曾经的自已辩解。
“可是没人听我这个无依无靠,家风不好的孩子辩解,也没人给我撑腰……”他眼睛通红,眼眶再也兜不住眼泪。
纪经年想伸手给他擦一下,但是于恒的动作比他更快,迅速抹了眼泪,吸着鼻子继续说,“这个事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学校本来是让我退学的,是我老师可怜我,去求学校,保留了我学籍,让我回家备考。”
他嗤笑了一声,曲着手指敲了敲自已的照片,“没想到之前学校以我为耻,现在居然会把我挂在这里。”
纪经年无法想象,他的小鱼之前承受过些什么。
他以为他们前生有多么刻骨铭心,其实到头来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于恒。
他吸着鼻子,闷笑了一声,主动去牵纪经年,“我饿了。”
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叫纪经年心软的不行,什么不答应他?
“我们走吧,这个地方,我再也不要回来了!”这句话说的很孩子气。
这些事他从前没人说,没人会相信他的委屈,也没人关心他的委屈。今天对着纪经年说出来,突然觉得十分轻松。
纪经年眸带怜惜看着于恒,声音溢着温柔与纵容,“好,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家特别爱吃的店,我们去吃吧!”他望着纪经年,刚哭过的眸子水亮亮的,带着期待。
他们把昏暗天幕下的校园甩在身后,肩并肩走出了学校。
像是甩开了那些阴暗的过往,至此天光大盛,全是幸福。
于恒并没有得偿所愿,吃到他思念已久的老式麻辣烫,而是被他的纪叔叔押送回酒店,塞了一碗营养丰富的蔬菜粥,以及几个清淡小菜。
于恒吃的没滋没味,不情不愿。头上的呆毛都跟着耷拉了。
纪经年在吃食上十分冷酷,且讲原则,“你还在吃感冒药,不能吃那些刺激性食物,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说着给于恒夹了一块山药,于恒想躲,奈何纪经年很坚持,只能慢吞吞把山药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半天,就是不往下咽。
这个样子倒是和上辈子差不多,能活活气死人!
好在纪经年的脾气早就给磨出来了,也不紧不慢的和于恒一起,时不时给于恒夹菜。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吃完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纪经年收拾碗筷,依旧是不叫于恒沾手。
打发他进屋去午睡。
于恒到底生着病,也有点疲惫,顺从的进了套间。
扒下身上厚重的衣物,正打算翻身上床,余光突然瞟到了垃圾桶里的一件东西。
那是他的旧毛衣,邻居奶奶给他织的毛衣。
冬天是最能分辨穷富的时节,他买不起动辄四五百的冬衣,穿的很寒酸。之前邻居奶奶可怜他,把她孙子不要的冬衣都给了于恒。
那件毛衣是奶奶织给他孙子的,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个时髦,谁还会穿那么土不啦叽的手工织的毛衣。
奶奶的好意自然是送不出去,就给了于恒。
于恒穿的很珍惜,已经穿了四五年了。毛线都已经洗泄松了,这件衣服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是他接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显然是纪经年觉得这件毛衣太破了,就随手扔了。
他心里闷闷的,从垃圾桶里把旧毛衣拿出来,重新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回自已的旧帆布包里。
躺了一会又觉得难受,把那件毛衣抽出来抱在怀里,才安心的沉沉睡过去。
纪经年开门回屋的时候于恒醒了一下,想坐起来,不过又被纪经年摁回到柔软的床上。
纪经年也躺到了床上,只是他舍不得睡,就那么默默看着于恒。
这是前世在他怀里一点点失去生机、失去呼吸、逐渐僵硬的爱人。
让他撕心裂肺的爱人。
现在就这么安稳的躺在他的怀里,平稳的呼吸着,有温度,脸蛋因为睡得香甜而泛着红,像是一个奇迹。
叫纪经年那么无措,那么爱不释手,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了。
不知道纪经年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两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滚到一起的,总之是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纪经年醒来去摸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他睡觉之前怕有电话吵到于恒睡觉,就静音了。
估计那边秘书已经疯了。
于恒也醒了,他的手机卡的要死,估计没什么人找他,就没玩手机,呆呆看着外面的大雪。
纪经年处理完消息,看见于恒还盯着窗户,把手搭在于恒的脑袋上,试试温度,还好没再发烧,“想出去看看吗?”
“b市可没这么大的雪,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纪经年总觉得现在于恒身上缺少少年气,对世界的兴趣也不大,想引着他出去多走走。
他在于恒这个年纪上天入地那么作,几次差点把命搭上,把母亲吓得不行。
于恒摇摇头,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我想躺着。”
这就是他和纪经年的不同。
纪经年从未因生计发愁,热烈的生命都用来作妖了。他不一样,他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
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谋生,现在好容易闲下来,就想躺着。
纪经年也不多强求,“你想躺着,我们就躺着。”
两人静默了一会,纪经年试探着问,“过几天是十五,你有约吗?”
于恒想了想,摇摇头,他没社交,工作又丢了,自然是没什么事,“纪叔叔你是想……”
想什么?
于恒想咬断自已的舌头,这么说怎么好像他迫不及待一样?
纪经年戳戳于恒的脑袋,“想什么呢你,我是想和你一起吃饭,说好了啊,十五那天我去接你,我们一块吃饭。”
于恒低低嗯了一声。
“你母亲的墓已经选好了,明天就可以下葬了,你要是想的话,我们就再多留几天,不想后天就回b市。”纪经年道。
于恒默了一会,“后天就回吧,这里……”这里也没什么留恋的。
第16章 安葬母亲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今天雪后初霁,晴空万里,阳光折射在积雪上,晃眼又明快。
空气中都是清冽的气息,一出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就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于恒率先出门,对着外面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肺腑都通透了。
白雪晃得他眼睛有些酸胀,不过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纪经年像是操心的老母亲一样,紧跟在于恒身后出门,给他扣上雪帽,又围上毛绒绒的围巾。
“你感冒还没好,能不能注意点!”话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温柔。
于恒也不怕他,吐吐舌头。
两个人上车,由司机载着往墓园的方向去。
这个县城在之前的那些年月并没有什么墓地,各家都是埋在自家的地里,很是随意,几代人之后无人祭奠,就随黄土化了。
近几年县城发展的好些,人们手里的钱多了些。
资本家在掏空老百姓的钱包这件事上总是不遗余力的,所以价格高昂的墓地兴建,殡仪馆开始拆迁。
墓地的位置很偏僻,胜在清幽。
这片墓地新建的,并没有几个墓碑。
墓园没有完全建成,进入墓园的道路还有一段十分狭窄的,不能供两个人一起通过。所以就由司机在前面引路,于恒跟在司机和纪经年的身后。
虽然于恒是信仰唯物主义的大学生,来到墓地这种地方多少还是有点惴惴的。
他抱着母亲的骨灰,亦步亦趋跟在纪经年的身后,眼睛不住的朝周围乱瞟。
一进这里他说不上来的,心头有些闷闷的,感觉呼吸也有点困难。
等到走上了宽敞大路时纪经年回头去望于恒,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纪经年连忙抚向他的额头,紧张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回去,明天再说。”
于恒果断摇头拒绝,且不说前头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他去安葬母亲,就说再多留一天还要再耽误纪经年一天的时间,他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因为自已延缓行程了。
“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害怕。”他尽量让自已显得没有那么虚弱。
前面的司机大哥听到于恒的话笑呵呵道,“没事,大小伙子的怕什么,咱阳气重着呢!”
于恒也跟着他笑,几人继续往前走。
这件事在纪经年那里却没有打着呵呵那么过去,他坠在队伍的末尾,不无担忧地看着于恒,又看着墓园。
心头猛地一跳,于恒不舒服会不会因为……
h市的人把事情办的很漂亮,下葬的过程很顺利。
于恒以后不能时时回来,纪经年就给了看墓园的老大爷钱,麻烦他四时八节的帮着照看一下他母亲的墓。
于恒把母亲的骨灰盒慎重的放在墓坑里,亲手撒下第一抷土。
下葬之后众人都自觉散开,给于恒流出来和他母亲单独说说话的机会。
纪经年并未走远,他放心不下于恒,于恒只有在他视线范围内,他才觉得安心。
他默默看着于恒跪坐在母亲的墓碑旁,伸手抚摸着墓碑。
于恒是觉得自已该哭一哭的,不过可惜的是,他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母亲,我以后也不怎么会回来看你了。”
于恒觉得这么说怪不孝的,他低笑一声,“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认你这个母亲,你也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没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职责。你一味耽于情爱,不管不顾甚至癫狂。”
他有点哽咽,“我记得那年,虽然我才四岁,可是我都记得,你差点为了筹钱去给父亲赌把我卖掉!什么样的母亲能干出这种事啊!?”
“你打我,骂我,又差点把我拖到无穷无尽的深渊里……说实话,你死的那一刻,我是有点解脱的,你给了我一条命,我觉得,到今天我也还的差不多了。”
于恒抹掉脸上的泪水。
他不是因为母亲的离去而悲伤,是为自已悲惨的人生而悲哀。
他的祖父祖母本来是县城政府的公职人员,母亲从小都接受良好的教育,按说他应该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过着优于这个县城绝大多数人的生活。
可是他的母亲偏偏爱上他的父亲,一个吃喝嫖赌,打老婆孩子的无用男人。
母亲爱的那么义无反顾,那么死心塌地,死不悔改。
甚至在病死的前一刻,都在喊着要和那个杳无音讯多年的男人合葬。
于恒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
寒意顺着大理石板,慢慢渗透到他的全身,于恒猛地打了个寒颤。
望着寂静诡秘的墓园,心头发慌。
他不安的扫视四周,看到了纪经年修长挺拔的身影才微微安心。
他起身,拍拍自已身上的尘土,几乎是跑着,过去找纪经年。
纪经年看他朝自已跑过来,才回过神,忙道,“别跑,慢点,刚下完雪路滑!”
好在于恒平稳的来到了他身边,“纪叔叔,我们走吧!”再也不来了!
纪经年巴不得于恒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司机带着今天上午安葬的人去下馆子,纪经年不大相信这边的馆子,就带着于恒回酒店,亲自做给他吃。
于恒以为是纪经年挑剔,觉得他有点emmmm矫情?
他委婉的表示,“纪叔叔,这边的很多馆子还是很好吃的,我从小吃到大,长的也是健健康康的。”
他说着,还拍拍自已没二两肉的胸脯。
纪经年扫了单薄的于恒一眼,又垂头看了看自已肌肉虬结的身体。
意思是于恒的话实在可信度不高。
于恒不做声了,都怪自已,给老家丢人了!
纪经年做菜什么的轻车熟路,很快就搞了两盘菜,一个汤。
于恒没喝汤的习惯,纪经年却不惯着他,不喝完不叫走。
最后纪经年都已经去刷碗了,于恒还抱着那碗汤。
纪经年实在无奈,擦干手,捏了捏于恒的下巴。
“呜,纪叔叔,我不喝你不能灌我的!”于恒连忙道。
纪经年坏笑一声,就着捏着他下巴的姿势,和他接了一个吻。
于恒从起先的震惊,到后面的顺从,而后咂摸出点滋味,想要深入的时候,发现自已不会换气,差点憋死。
好在纪经年察觉了,放了已经憋红脸的于恒。
他害羞的无地自容,抱着那碗汤,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我,我,你,喝汤,我喝……”
纪经年笑了一下,单手拿走于恒的汤,一仰头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以后能不能乖乖听话?”
“能!”于恒说的坚定,下次还犯!
下午纪经年以为于恒会午休,没想到他竟然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点样子。
纪经年刚回完邮件,就看到猫猫祟祟的于恒想避开他独自出门。
真是奇怪,难道于恒在这里还有朋友要见?
还是于恒要去看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纪经年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小鱼,干嘛去?”纪经年鬼魅一样,绕到要悄默声出门的于恒身后。
故意吓他一跳。
于恒果然也被吓到了,叫纪经年很满意。
于恒抚着心口,调子软软的撒娇,“纪叔叔,你吓死我了。”
“我想去看看邻居奶奶,小时候她对我不错,这次殡仪馆的事也是她打电话告诉我的。”
那确实应该去看看。
纪经年回身去拿羽绒服,“我们先去超市给她买点东西,附近有没有什么大型商场?再买点衣服,你邻居奶奶家缺不缺什么家电?家具呢?缺不缺?”纪经年又想施展他那惊人的购买力了。
纪经年这意思显然是要跟着一块,等他穿戴好了,于恒还堵在门不动。
纪经年皱眉,这小鱼是不想带自已一块去?
果然还是去私会那个臭小子!
第17章 邻居奶奶
于恒嗫嚅着,“纪叔叔,你要是和我一块去,邻居奶奶会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纪经年脸色难得阴下来,没想到自已有一天竟然会拿不出手。
他弹了于恒脑门一下,“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不是不是,就是邻居奶奶比较封建……而且,而且……”于恒慌忙解释,可是而且到最后也没而且出个所以然来。
他该怎么和邻居奶奶说呢?说这是他的金主?
纪经年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夹着于恒就往门外走,有些没好气,“你就说我是你老师,做来你老家做现代史考察的。”
“你怎么知道我学历史的?”于恒瞬间反应过来。
纪经年眼神有点躲闪,没有刚刚那么理直气壮了,支吾着,“猜的!”
您老人家可真会猜!
纪经年开车由于恒引路,往本县唯一的一家大型超区去。
纪经年消费起来实在太惊人,两个人一人一个购物车都不够他装的,看见什么买什么。
在纪经年嘟囔要不要再推一个购物车的时候,于恒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他,“纪,纪叔叔,这些足够了,邻居奶奶的家也不大。”
纪经年扫了一下购物车,有些意犹未尽,“这些就够了吗?”
于恒猛点头。
何止是够了,简直是多的不能再多了,他原本打算提着点水果去就好了,“奶奶一个人生活,根本吃不了这些东西。”
“那就多买点用的!”纪经年还想继续。
于恒急忙拉住纪经年,“别,别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吧!万一去的晚了,奶奶午休结束再出去遛弯。”
“好吧。”纪经年最后往购物车里塞了一盒昂贵的草莓,才罢手。
于恒又一次见识了纪经年惊人的购买力,那一长串的小票单子,看得他胆战心惊。
纪经年开车,于恒坐在副驾,后面是成堆的礼品水果。
车子七扭八拐的驶进一条小巷,又不停拐弯。
终于在一座三层小楼前停下。
也许每个城市都有那么一块地方,周遭飞速发展,它却像是被遗忘。它曾经也有往来无数客,只是慢慢被抛在时间当中。
这座三层小楼就是如此,它在上世纪曾是县政府家属楼,很多政府的官员都住在这里。
于恒的母亲是在这里长起来的,于恒也是。
他仰头望向三楼破旧生锈的窗棂,灰色的窗沿上积了一层雪,他用了张望,却怎么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这间老房子,是祖父祖母的,不大很老旧,但很温馨。祖父祖母去后,他母子二人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