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闭眼盘坐的黄袍僧人,瞳孔下意识一缩。
‘真的是你,你是故意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面前的国师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起身迎战,但声音仍然响起了。
‘你们盯梢的人实在破绽百出。’
‘我倒是想当做看不到。’
这两句刻薄的话无疑充满了对他们的不屑一顾,但这也符合鸠摩智高傲自负的性格,领头的吐蕃人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忍了下来。
他不说话,鸠摩智却还在继续嘲讽道,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指使的,二王子野心勃勃,觊觎王位,殊不知这是我和大王子故意设计的引蛇出洞之计。’
‘现在二王子大概已经被大王子拿下成为阶下囚了,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强弩之末,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是现在赶紧逃走还有一线生机。’
‘不然若是等我神功彻底练成,你们便是祭品。’
原来国师一直坐在那里不动是在练神功,这些吐蕃人对他口中二王子事情败露被关押的事半信半疑,但又听他说的信誓旦旦。
一时握着刀站在原地踌躇不定。
若是二王子事败了他们就算真的杀了国师,也要受到大王子的报复,倒还不如趁此逃匿在大宋境内,更何况国师即将练成神功。
但他所说到底是真是假呢……
‘小人惶恐。’
领头的吐蕃人率先低下了头,做出了降服的姿态,‘小人不过一时被二王子威逼才不得不如此,非是有意冒犯国师。’
‘小人这就退下,请国师宽宏大量。’
边说着,他躬下身子悄悄向身后的同伴们使了个狠厉的眼色,在话音落地的瞬间他原本似乎要向后的脚步突然一变。
手中长刀就要再次向面前老神在在的国师砍去。
但眼看长刀已经举起,他全身突然觉四肢无力倒在了地上,手里的长刀也随之松开落下,不仅没砍向国师倒是险些砍到自己。
而屋子里他身后的同伴也是如此瘫软在地。
在即将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他有些模糊的视野看到从窗外掠进来了一抹极为鲜亮浓烈的紫衣身影,把依然端坐在桌旁的国师带走了。
‘原来,是你在搞鬼……’
可惜这声昏迷前最后含恨的喃喃已经没人在乎了。
方才用鸠摩智声音说话吓唬这些吐蕃人的正是阿紫,她并不了解吐蕃那里内政的情况,还是这些人之前的谈话给她提供了消息。
不过她可没指望就看着连哄带骗就能把这些人吓走。
和他们的对话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罢了,这屋子里这么多人她不可能用暗器一个个全部解决,不然恐怕很快就被看出藏身之处。
而要同时对付这么多人,自然是毒了。
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老实,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毒还是和鸠摩智中的毒是同一种呢,只不过被她加重了量,药效也发作的更快一些,不像鸠摩智那次发作地无知无觉。
趁着屋子里的人都倒下了,阿紫连忙闪身进了屋内去把鸠摩智给背了出来,她没走门口依然是翻的窗。
“嘶……”
阿紫被背上的鸠摩智压地一沉,不禁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真重啊,可比那傻小子重多了。”
毕竟段誉看着就像个文弱书生,胳膊上没有二两肉,而鸠摩智就不同了,体格高大看着就像金刚罗汉似的,结实地很。
昨天晚上阿紫还能背着段誉用轻功跑路,这会儿背着鸠摩智从二楼窗台翻下来幸好有外面的大樟树缓冲了下不然都怕摔了。
这也就算了,但情况好像更不妙了啊……
方才那些吐蕃人还算谨慎,他们一来到客栈逼问了小二借宿的吐蕃和尚所在的房间后,并没有全部一股脑冲上去。
还留了近十个人守在下面。
这会儿见楼上久久没动静,上去查看就看到倒了一地的人,也很快就发现了窗台下正背着吐蕃和尚打扮的一身紫衣的西域少女。
于是阿紫背着鸠摩智还没跑出客栈多远,身后就追上来了那些吐蕃人,更糟糕的是他们竟然还有同伴正好从别处赶过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
阿紫看看前方明显同样是吐蕃人的一队正飞骑而来足有三十余的人马,又看看后面已经持刀追上来的客栈里剩下的近十人。
一时眉心紧蹙,也觉处境为难起来了。
不过虽出乎意料但想来也合理,鸠摩智号称吐蕃第一高手,那个所谓的二王子若要杀他自然不会简简单单只派二三十人。
只怕是担心引人瞩目,才分成小队。
一波又一波打算和鸠摩智打车轮战耗死他呢,阿紫看着街道上前后逐渐向自己包围来的两队人马,眸中染上了越发浓郁的墨色。
“你是什么人?”
他们的人只一会儿功夫就一下折进去了二十个人,吐蕃人那边也很忌惮于眼前这个做西域女子打扮,紫纱蒙面的少女。
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不确定她是哪国人,便用蹩脚的中原官话质问道。
弱质纤纤的少女背着体格健壮的大和尚看着实在是违和又辛苦,阿紫想着恐怕没法轻易逃出去了目光瞥向了路边卖菜的板车。
“我是什么人?”
阿紫面上则一边笑吟吟地应付对面的吐蕃人,一边以不会引起警惕地动作把鸠摩智放在了身后的板车上,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她嗓音清甜又脆耳,像身上清脆的金铃声。
即便知道她肯定不是无害的,但看着灿烂阳光下明媚又娇俏的紫衣少女也很难有什么恶感,就见这少女眸光微转一派天真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这瘫痪不能动的大和尚一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可不得出手管管公道。”
她没有回答自己是谁,但这幅模样看着就像是哪个门派里跑出来初出江湖,想要行侠仗义的愣头青,娇小姐。
对面的吐蕃人见状没全信,但到底稍微放松了些。
“小姑娘,你身后那个可是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邪僧,我们才是替天行道,你可不要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阿紫面纱下唇角忍俊不禁地勾起,凝眸里却还是天真姿态。
“啊?他是坏人啊?”
“那,是我好心办坏事帮错了人?你,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小姑娘虽然蒙着面看不到脸上表情,但露出来的一双眼清澈见底里面慌乱的情绪一览无余,看着就涉世未深,也就是好骗。
新来的一方领头的吐蕃人看了眼她身后昏迷的鸠摩智,眼眸微睐,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虽然不知道国师为什么昏迷不醒。
但能在他醒来前尽快解决他就尽快吧。
他已经没什么耐性再应付这么一个女娃娃了,只道自己当然有证据让她上前查看就是,那女娃娃也果真好骗直接走了过来。
领头的使了个眼色给对面,让他们趁机过去把昏迷的国师杀了,一边打算等这女娃娃过来就先把她绑起来再盘问来历。
却没注意到他眼里好骗的女娃娃眼底闪过的笑意。
此时大街上见到这前后两方马肥体壮的队伍,百姓们早就知趣地四处逃窜躲开了,大街上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一片空旷。
阿紫和鸠摩智自然被他们前后包围在中间。
阿紫走向前方那一队人马,行至一半,她身后那一队人也派出了几人靠近了躺在板车上的鸠摩智的时候,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在这一瞬间,数道微不可查地破空声突然响起。
从阿紫手里向她前后两方人同时射出了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暗器,宛如天女散花般猝不及防下根本无法躲开。
霎时靠近鸠摩智的几人纷纷倒下,新来的那一行三十余人的队伍因为骑在马上前前后后遮挡住了只有前排的数人中了招。
但如此这一下也又折进去了近十人。
其他人没料到这等变故大惊失色地纷纷退开,就见那方才还看起来好骗又天真的紫衣少女足尖轻点一跃又回到了鸠摩智所在的板车上。
语笑嫣然,眼波流转间却尽是狡黠诡谲。
“没办法啊,虽然这和尚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是个邪僧,但谁让我刚好也是个大恶人呢,所以当然还是要拔刀相助啊~”
暴露了真面目的阿紫看起来可谓是嚣张极了。
但她此时心下其实并不轻松,她擅长毒蛊,轻功也还算上乘,但其它内功武学就平平常常了,对付几个人还能自如。
但这里还有二三十个人呢。
阿紫是不想和这些人正面对上的,但这会儿被她三番两次下了黑手后这些吐蕃人就是再蠢也不会给她机会了。
如此,要战就战吧。
看着虽有警惕但并不打算放弃的两侧的吐蕃人,阿紫也缓缓从她宽大的紫色衣裙下的暗袋里取出了她陪伴多年的小伙伴。
她不想再让它染上鲜血了,但前提是他们别逼她。
原本熙熙攘攘,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此时一片空旷,行人逃窜而去,两侧的房屋内的人也老老实实地躲着根本不敢冒头。
只有格外大胆的敢从窗缝里偶尔偷窥两眼。
就能见到一群二三十数的魁梧大汉正举着刀剑围攻着一身姿纤弱的紫衣少女,少女手里则是持着一把没有伞面的铁骨伞做武器。
以一敌众,抵抗得颇有些艰难。
毕竟,可是原本用来杀鸠摩智的人手,个个看起来都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蚁多还能咬死象呢,更何况他们是豺狼,她却非象。
阿紫手上的一把足有二十四骨的伞,每根伞骨都是用上好的精铁支撑,锋利无比,而看似透明的伞面实则是以雪蚕丝织就。
看似轻薄实则坚韧无比,水火刀剑不侵。
以往这把伞上的每根铁骨都沾有剧毒,只要被它伤到必死无疑,再配合阿紫身上防不胜防的蛊毒,足以对付江湖上一流高手。
但现在这把伞上的毒被洗去了,只是作为一把干干净净的武器,而阿紫在打斗中虽会趁机放出迷药使其昏昏倒地。
但倒下去几个后对面也有了防备,捂住了口鼻。
如此阿紫又要护住板车上的鸠摩智,可不就越来越左支右绌,尤其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内力和体力渐渐被消耗。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现状……
阿紫看了一眼身后板车上还在昏迷不醒的鸠摩智,眸底闪过一丝纠结和挣扎,她体力本就有些不支,动作也因此迟缓下来。
吐蕃这边却人多势众,个个还尚有余力,攻势愈猛。
阿紫这一纠结的瞬间,他们就抓住机会一边几人向鸠摩智攻去,一边其他人向她身体数个要害部位围攻而来。
根本来不及犹豫,她手中铁伞就向鸠摩智撑开。
鸠摩智那边的攻击被坚韧的伞面成功抵挡住了,瞬间一个旋转锋利如刀刃剑尖的伞骨又刺伤了数人,淋漓的鲜血泼在伞面上。
但她自己这边齐齐刺来的刀剑要再回身抵挡就来不及了。
阿紫已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左右更重的伤她也不是没经受过,在激烈的厮杀声和刀剑齐鸣声中无人注意到大街上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少年焦急的催促。
“快点!再快点啊……”
就在即将刀剑加身的千钧一发之际,不管是阿紫还是吐蕃人这边谁也没想到会有一匹马突然狂奔过来横冲直撞地加入战局。
健壮硕大的马身抵挡住了刺来的大部分刀剑,还有剩下的也全部落在了把阿紫扑在地上以身为她抵挡的少年身上。
是段誉,当然是段誉。
除了他,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傻的人吗。
不知道被点了穴道明明全身僵硬不能动弹的他是怎么过来的,阿紫本来是用床幔给他绑了固定在马上的。
但他刚才却不是坐在马上来的。
他是被这马生生一路拖行在地上拖过来的,以至于出现在阿紫面前的少年是满头满脸的灰,全身上下到处是摩擦导致的血淋淋伤口。
狼狈地不成样子。
但就是这般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后背上刀剑加身,甚至脸上还残留着被她早上打的那一巴掌还红肿得老高的印子。
但此时段誉清澈明亮的眼里没有任何埋怨,没有任何恼怒。
见到阿紫的第一时间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只是绽开了极为灿烂的笑容用虚弱地语气对她道,“你看,我帮得上忙的。”
原来他知道她是怕他没有武功跟过来会拖后腿甚至会送死,他知道她打他是为了让他恨她,埋怨她就不会自责。
原来,他都明白她。
被段誉护着躺在地上的阿紫一动不动地怔怔看着他。
那双极美的凝眸此时瞳孔都是涣散的,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这具她厌烦疲倦的躯体里灵魂仿佛也神游天外。
只有面前少年狼狈又灿烂的笑脸映在她眸海里。
“……疼吗?”
不知过了多久,阿紫仿佛肢体不受控制地伸手很轻很轻地抚上了面前少年高高肿起的侧脸,她的嗓音和语气亦是轻不可闻的。
反倒是身上金铃清脆的声音震响不停。
段誉越来越苍白没血色的脸色依然是笑着的,点了点头。
他说,“我好疼啊,阿紫。”
阿紫这才像醒过了神,慌忙地轻轻把他推开一些起身。
她已经看到了,有两柄刀穿过他的身体透出了刀尖,一处在肋骨,伤了肺腑,一处在胸口,伤了心脏。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阿紫试探着想要去捂住他身上两个还在不断渗出鲜血的刀口时双手都是无意识颤抖着的。
但她有办法的,她能够救他的。
她可是蛊女啊……
有什么东西如活物一般从她的心脏处在血管里蠕动,然后一路到了她割开的手心,顺着她捂着他的伤口处到了他的身体里。
拜托,一定要成功啊……
阿紫平生第一次这般慌乱,以至于第一次没有注意到脸上时刻小心戴着的面纱被少年倒在她怀里的身体不小心压到了一角。
于是她坐起身的一瞬间,脸上的面纱也随之掉落。
“嘶……”
周围传来了齐齐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刚刚那些马冲过来怕被马蹄踩到慌忙退开这会儿正想再次围攻的吐蕃人,他们看着她瞳孔大震,甚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躺倒在阿紫膝上原本仰头笑看着她的段誉也是瞳孔紧缩。
笑意没了,原本虚弱的脸色似乎也更苍白了。
这不是惊艳的神情,这是受到了惊吓之后才会有的反应。
因为阿紫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地上经过厮杀后鲜血形成的水坑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那脸上有横七竖八的刀剑划痕,划地很深,皮肉外翻以至于愈合后留下很厚的疤痕,像一条条肉粉色的蜈蚣。
而在那刀剑划痕之上还有大片烫伤的疤痕和不知被什么毒物腐蚀的痕迹,愈合后疤痕带着一片片青黑的斑驳。
瘢痕满面,丑陋无比。就像阿紫曾经亲口对段誉说的,很丑,很丑,丑地惨绝人寰,丑地惨不忍睹,她没有骗他。
只是他不信,不信。
好了,阿紫的真容终于揭开了。
不过其实这一卷的标题就是“毁容妹妹”,前面也明里暗里提示过阿紫的真容并不美好。
这一卷主要是和上一卷形成对比,带大家看看并不美的玛丽苏如何变成万人迷哈哈哈哈
“哈哈哈……”
因为阿紫面纱的突然掉落,大街上被她真容惊吓到的一众人都莫名静了一瞬,率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是围困着他们的吐蕃一行人。
“我说呢,遮遮掩掩的还以为是个什么美人。”
“原来是个丑八怪啊!”
阿紫与他们酣战许久,她武功不算太高,但凭借一把可攻可防的铁骨伞和防不胜防的迷药暗器,自己没受什么伤,却伤了对方不少人。
这会领头的人自然不客气地讥讽,其余人也随之嘲笑。
“真是的,长地这么丑是得遮一下。”
“我隔夜饭都要反胃吐出来了……”
“哈哈哈……”
空旷的大街上只有他们这些人,魁梧如山的大汉们持刀围着跪倒在地的纤弱的紫衣少女和躺在她膝上的少年,遍地是淋漓鲜血。
大汉们粗犷的嗓门极大,像传遍了整条长街。
这些尖锐的嘲笑声和刻薄地挖苦是阿紫自十四岁那年那件事以后就早已习惯了的,但此时她此时看着面前段誉苍白震惊的神情。
却觉得仿佛有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落下来。
围着她,让她窒息。
阿紫抬头不想再看段誉的反应,眸光里的神情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淡淡扫过周围那一圈圈牛鬼蛇神,宽袖中的手莹白指尖微动。
她最擅长的是蛊毒。
但今日她和这些人缠斗的过程中所用的迷药可既说不上是蛊,也说不上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
但就在有些事即将无可挽回时,有人无意中阻止了它,一只还带着灰尘和摩擦地伤口的手微颤着伸了过来,握住了面纱一角。
阿紫低头看去。
就见段誉手里正捏着她掉落的面纱一角,努力向上扯想要为她再次戴上,那满是尘土,狼狈不堪的脸上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阿紫姑娘,戴上吧。”
段誉清澈明亮的双眼不闪不避也在看着她。
眼底清晰地倒映出她瘢痕满面,丑陋无比的脸容,他的眼神仍残留着本能的畏惧,但丝毫没有周围其他男人眼里的嫌弃厌恶。
而是尽力向她展现温柔和善意的怜惜。
只是除此之外,眸底也没有了以往那柔软却又莫名炽热滚烫,那种让人一眼望过去仿佛能被直直灼伤到心底的热烈情愫。
他一直都是这样表里如一的。
单纯直白地什么情绪都写在眼睛里,写在脸上,清澈地能一眼望到底。
段誉之前是被鸠摩智点了穴道全身不能动弹的,但在被阿紫绑在马背上送走后为了能回来找她,他情急之下冲破了右手的穴道。
这才迫使马改了道。
只是自己也在这过程里被马甩下了背,只能被一路拖行在地上,期间他是可以弄断绑着他和马的床幔的,但他没有。
而现在段誉就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拼尽全力举起来为阿紫再次戴上了那张曾经在他眼里神秘美丽极了的淡紫色的面纱。
“你们,你们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
帮阿紫戴上面纱后,段誉右手撑在地上勉力让自己坐起来,然后用尚且不能动弹的瘦弱身躯挡在她面前。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以欺负一个弱女子为乐,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们这般模样才是要叫人耻笑掉大牙……”
他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定地维护她。
阿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宛如一尊僵硬的石像,绣着西域独有花纹的精致繁复的面纱牢牢地掩盖住了那一脸让人不敢直视地丑陋瘢痕。
只露出一双极美的凝眸和额间的蓝宝石交相辉映。
一直像什么都无法入眼的眸底此时完完全全地倒映着段誉的身影,涌起极为深重又复杂的情绪,一面生起欢喜,一面又是悲哀。
一切和以往一样,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鸠摩智醒了。
他能醒当然是阿紫解了他身上的迷药,她原本还在犹豫,但现在段誉出现了,他只有一只手能动,她本就已经快要力竭了。
再执拗下去,只怕他们三个都要死在这儿了。
刚刚醒来的鸠摩智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毕竟他闭上眼睛之前还在客栈的房间里只是打算坐禅一晚上,结果不知不觉就陷入深眠。
等再醒来时所见到的就是身处在满地鲜血和“横尸”的大街,周围还有虎视眈眈围着他们三人,刀剑相向的魁梧大汉。
“大师!这些人说他们是二王子派来杀你的!”
不像阿紫还需要靠语言确定,鸠摩智一看这些宋人打扮的大汉一眼就从口音和一些动作习惯就认出了他们是吐蕃人。
而阿紫这时也及时为他提供了消息。
身为吐蕃国师,对储位之争了如指掌的鸠摩智一听她这么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而那些吐蕃人本就是冲着他性命来的。
鸠摩智昏迷了,自然是幸运是好事。
但现在他醒了,这些人虽有畏惧,但念及上面主子的命令,还是互相对视一眼狠下心持刀一拥而上。
但这些吐蕃人与阿紫的一番本就倒下去了不少人,剩下的人受了伤的也不少,而昏迷了将近一天一夜再醒来的鸠摩智却是精力充沛。
如此以逸待劳,他武功本又胜过这些人多矣。
大半个月之前鸠摩智在大理天龙寺为了得到六脉神剑的剑谱以一敌多面对天龙寺数位高僧都能掳走段誉全身而退。
如今这些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乌合之众。
不消片刻功夫要么被折断了四肢躺在地上再起不能,要么直接被他用内力震伤没有还手之力,不过细看便知他未伤一人性命。
亲眼目睹了鸠摩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那些险些将他们置于死地的吐蕃人,他身后一跪一坐在地上的阿紫和段誉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眼前的危险解决了,而忧的……
鸠摩智转身看向身后两个都各自有伤,很是狼狈的少年少女,先是走过来给段誉重新点了一遍穴道,然后森冷的目光投向了阿紫。
他可一点都不愚蠢,相反精明地很。
已经猜到了自己定然是着了道,而能让他吃这个亏的定然不是段誉那小子,而是这个就连他都捉摸不透,十分警惕的紫衣少女。
“大师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吧。”
阿紫当然注意到了鸠摩智的眼神,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却并无一丝心虚或是畏惧的躲闪之色,相反面纱上的凝眸笑意吟吟。
“那位二王子可是相当重视您呢,这里已经是两批人马,只怕还有第三批第四批人马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她话音刚落,三人耳边已隐约能听到附近有马蹄声往这条长街传来,鸠摩智定定看了镇定自若的紫衣少女一眼到底还是打算先离开这里为妙。
他一把抓住地上的段誉,把他甩到了一匹马上,自己也找了一匹马翻身骑上,手里拿着段誉那匹马的缰绳带着他一起策马离去。
却没管阿紫,仿佛她跟不跟上都不在意。
阿紫站在原地眸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两马离去,她知道段誉对鸠摩智还有用处,至少目前他是不会伤他性命的。
但换成她,可就不一定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宁愿尝试自己先对付这些人也不愿意给鸠摩智解毒让他醒过来的原因。
然而看着前方被鸠摩智强迫着带着离开,坐在马上不能动弹却还在努力想回头看她,却又忍住不呼唤她想让她能就此离开的少年。
阿紫定了定神,还是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不知策马骑了多久,从热闹的城镇逐渐到稀稀落落的村落,最后直到没有了人烟的郊外,此时早已是日落西垂,暮色四合。
阿紫一下马,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威压落在她颈侧。
“你还敢跟上来?”
昏暗的天色里身后响起了鸠摩智带着寒意的声音,他和她隔着好一段距离并把段誉挡在他们之间,一手合指作掌刃状对着阿紫。
这是火焰刀,乃密教绝学,将功力灌注凝聚掌缘之后,运用内力发出,以虚无的寸劲伤人,不需要近距离接触对付的敌人。
尤其是在鸠摩智已经着过她一次道之后。
这也是方才鸠摩智为何不像对待段誉一样点了她穴道的原因,定她的身容易,但这满身是毒的蛊女可不是谁都能近得了身的。
只是没想到她还真的跟上来了……
阿紫在追上来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的后果,此时并不惊慌,站在原地也不做什么多余的举动挑衅鸠摩智敏感的神经。
“我当然要跟上来了。”
阿紫这句话说的镇定自若,理所当然,清吟吟如金铃的嗓音里一如既往含着若有若无地笑意,明明脖子上架着刀他却放松极了。
“大师可是我救苦救难的真佛祖呢,没有大师阿紫哪里能从西域出来,还没有报大师的大恩大德,阿紫可是寸步不敢离呢~”
她一口一个大师,一口一个报恩,语气像个活泼俏皮的小女孩在冲自己极为信任依赖的人撒娇,带着若有若无地亲昵之态。
但鸠摩智心冷如铁,半点不为所动。
“报恩?”
他冷哼一声,“你就是用下药来报答我的?我鸠摩智聪明一世,竟看走了眼,枉我一路上已经自认足够对你防备……”
他没入口她给的任何食物,也不让她近身分毫。
“没想到还是栽在了你手里。”
现在想来以她的本事,那天晚上若要对段誉下毒下蛊,何须大费周章地召唤那么多五毒虫蛇,现在想来那也不是多此一举。
不过是她的障眼法罢了。
而事实上也的确就是这样,鸠摩智防备着阿紫近身,也不吃她准备的吃食,但他不知有些毒也根本不必入口不必近身。
那天晚上窗外的樟木气息,还有混在那些五毒虫里不起眼的几种带有微微臭气的毒虫,临时配点毒对她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
当然这过程就不必详细地解释了,面对鸠摩智的质问阿紫不但若无其事甚至还能轻轻巧巧地颠倒黑白,她语笑嫣然地狡辩道,
“大师,我可是在帮你。”
“佛家不是都说一切病苦皆因杀生而得,这造了杀业别说成佛了可是还要受地狱之报的,阿紫当然不能看您一错再错啦~”
明明是她为了救段誉这个俘虏给鸠摩智悄无声息下了药,结果现在三言两语间反倒变成了她是为了他好才这样做的。
“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