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六喝完药后,蛮蛮给他嘴里塞了一个蜜饯道:“过会儿我再来看你。”说着,她冲孟瑶华和辛励笑了笑, 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孟瑶华将药箱放在药桶旁边, 她见小十六的面色红润了不少, 心里略略放下心来。
小十六倒是非常意外在这个时候看到自家兄长,他不由问道:“哥, 你怎么来了?”
辛励淡定的点了点头道:“来看看你。”
小十六不疑有他, 一切准备就绪, 孟瑶华示意辛励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又用自己的本命蛊去吸食寒毒。
几乎是在瞬间,辛励感到一股极寒的痛意直往全身窜, 他面色紧绷的抿了抿唇,手指瞬间紧握成拳。
原来, 这就是她那晚感受到的痛苦吗?!他心底暗暗的想。
孟瑶华忙中抽闲,扭头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煞白,身子都僵住了,想必疼的不轻。
“教习娘子……”小十六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孟瑶华瞬间回过神来, 低头看向他问道。
“可以给我讲讲你和蛮蛮的故乡吗?”小十六轻声问道。
“我们的故乡啊,在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在泉涧与明月之间,那里有纵横四野的溪流, 有常开不败的花朵,当然亦有瘴气和毒蛇虫蚁, 所以我们那里的人擅长炼蛊、控蛊、驱蛊,用蛊术驱赶蒙在明月上的污秽。”孟瑶华陷入回忆之中, 娓娓道来。
“你们那里人人都有本命蛊吗?”小十六好奇的问道。
“基本上是这样的。”孟瑶华答道。
“那蛮蛮的本命蛊是什么?”小十六好奇的问道。
“这个需得你亲自问她。”孟瑶华笑了笑答道。
小十六点点头,岔开话题道:“那里想必是个十分美丽的地方。”他看辛励一眼,低声说道,“有机会真想亲自去看一看。”
“等你的身子完全恢复之后再说。”辛励忍着剧痛,淡声说道。
孟瑶华看了辛励一眼,心里大写一个服字,这人真是能忍,都疼成这样了,还能神情淡然的聊天,果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她估摸着快到了本命蛊的承受极限了,结束了这次解毒。
收拾好一切,二人走出房门。
孟瑶华刚要说些什么,一扭头辛励虚伏在她的肩膀上,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
她心内一惊,忙将人扶回院子。
他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将薄衫都打透了。
孟瑶华将本命蛊里的寒毒都释放出来,辛励险些要疼晕过去。
他不是没受过伤,在北疆领兵的时候,受伤是家常便饭,但疼到这样钻心蚀骨的伤,少之又少。
他脸色苍白着,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心头却钻出一股十分庆幸的情绪,幸好这世间有这种蛊,可以让他代她受过,他多疼一点儿,她就少疼一些,真好啊。
孟瑶华将他扶至软榻上,叮嘱道:“你靠在这里歇一歇。”
辛励略点了点头,一双绝美的桃花眸子更加潋滟清澈了。
她低垂着眉眼,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思一动,啪叽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亲亲。
他的眸子瞬间亮了亮,犹如跳跃的火焰一般。
“睡一会儿吧,醒来就好了。”孟瑶华轻轻的说道,“我给你唱首《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辛励休息片刻靠在她的肩膀上渐渐的沉入梦境之中。
凉州城失陷,羌人派出小股小股的探子佯装成汉人模样悄悄在金州城摸查,摸查一个叫辛励的汉将。
金州城郊外,一户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他头顶着一片白菜萝卜悄声躲在菜窖里,身上的毒已经蔓延开了,他只能凭借一腔惊人的自制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招来探子。
突然,他的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轻盈欢快,似是个姑娘家,但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头顶蓦然一轻,他手中的匕首瞬间送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听到一声闷响,一个有些狼狈的声音传来:“喂,我说你这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千辛万苦的为你引开那些舌头,却险些丧命在你手里。”
他的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菜窖顶上确实有位姑娘。
他双手一撑,利索的跳出菜窖,淡淡的说道:“谢了。”说着,凭着感觉向门口走去。
“哎,你走反了。”她出声提醒道。
他怔怔的愣在原地,像一只呆头鹅。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看你脚上穿的军靴都有些破旧了,是月前从凉州方向撤下来的兵吧。”
他神色蓦然一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别这么紧张,我是这一块的郎中,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随口一问,我叫阿妧,你叫什么?”那姑娘娇俏的说道。
辛励仍旧一言不发,摸索着向门口走去。
“行吧,看来你这名字比大姑娘的闺名还金贵,不说就不说吧,不过你身上的毒再不解的话,也没两天好活头了,你现在站住还有救。”姑娘提醒道。
“报酬?”辛励冷声问道。
“等我真的把你治好再说。”姑娘说道。
“辛励。”他淡淡说道。
“你就是那个……”姑娘震惊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难怪这些日子羌人如此猖獗,真是造孽啊!”
他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下来,每日听她絮絮叨叨,每日听她手忙脚乱,每日都要喝比黄连还要苦的药,他的毒一直没有解。
他不知这一相逢到底是劫还是缘?
嘴边突然传来一阵苦涩,似真似幻的梦境猝然破碎,他猛然睁开眼睛,见蜜娘在喂他吃药。
他睡眼惺忪,摇了摇头避开汤匙,声音带着浓睡初醒后的沙哑:“好端端的给我吃药做什么?”
孟瑶华道:“把你体内的那个转移疼痛的蛊逼出来呀,那是个临时蛊,总在你体内并不好。”
他点了点头,起身靠在倚背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片刻后,临时蛊被逼出,他的眼底彻底清明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出声问道:“蜜娘。”
“嗯?”孟瑶华闻言抬头看向他道,“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有种让人慢慢丧失五感的毒,先是双目失明,再是失去嗅觉,然后是味觉,听觉等。”辛励缓缓说道,“这样的毒要完全恢复如初,需要怎么解?”
孟瑶华皱眉想了想,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印象,她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可能要碰到了才知道。”她知道他在说自己当年中的那种奇毒,本是药石罔医的,却又被莫名其妙的解开,很是离奇,她听十六推测是阿妧姑娘以命换命救了他,莫非这阿妧姑娘也是个蛊人?
听孟瑶华如此说,辛励神色莫测的看了她一眼复问道:“蜜娘去过……”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稍等。”孟瑶华起身前去开门。
蛮蛮低声说道:“阿姐,小十六要找你说话,就……就只找你。”说着,便悄悄往她背后瞄了一眼,没见到那人便松了一口气。
孟瑶华回到内室跟辛励告别,转身跟蛮蛮来到了小十六的住处。
药气氤氲,小十六只一个脑袋露出药桶外,他看着孟瑶华款款而来,浅浅笑了一下,而后正色问道:“教习娘子,我哥怎么样了?”
孟瑶华闻言一愣,她有些惊叹小十六的敏锐,不知他从哪儿看出来的不寻常之处?
小十六不等她问,便兀自答道:“教习娘子可能不知道,我哥是个惯来能忍的,他一忍痛便双目发直。”
“原来如此。”孟瑶华点点头说道,“他没事儿,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小十六担忧的说道:“我怕他的体内还留有当年的余毒。”
“这你放心好了,他保证是澄园里最活蹦乱跳的那个。”孟瑶华安慰他道。
“教习娘子,谢谢你。”小十六态度诚恳的说道,当然这不是他最想说的话,他是想求她当他嫂嫂的,可……看她如今的态度,怕是有些难,罢了,他再从别处下手吧。
孟瑶华如何看不出小十六的欲言又止,见他终是没有说出来,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安慰他好好休息,借口还有事,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十六:“……”他哥的情路怎么能坎坷成这般模样,明明他哥是世上第一好儿郎来着,教习娘子为何不接受呢?
他神色有些郁郁,常常翘起的嘴角也垂了下去,蛮蛮见他今天心事重重的,拿了一只皮影逗他开心。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蛮蛮,你说你阿姐喜欢什么样的儿郎?”
蛮蛮手里的皮影戏一收,随口道:“不是你哥那样的吗?”
哎!是就好了,他们之间明显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
小十六见蛮蛮手中皮影有些起卷了,便说道:“墙角柜子的盒子里有一只新的,玩那个吧。”
蛮蛮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去他的柜子里找,不料一打开柜门掉出一件大团窠四爪蟒袍来,蛮蛮捡到之后好奇的打量了两眼,给他塞了回去。
她拿着新皮影来到小十六面前道:“你柜子里那件绯袍还挺好看的。”
小十六一怔问道:“什么绯袍?”
“就是绣着四个爪的那个。”蛮蛮道。
小十六瞬间汗流浃背了,想必是以前落在澄园的,他忘了命人收起来了,他磕磕巴巴的扯谎道:“那是戏袍,当然好看啦!”
蛮蛮悄悄对他说道:“我不告诉你哥,你别紧张。”
小十六心道:我哪是怕我哥知道,我是怕你知道啊!
忽然他一愣,他为何不让蛮蛮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她不是最怕落月城受人欺负吗?假如她知道他的亲王身份,百利而无一害呀!
第60章
待辛励来看望小十六的时候, 小十六故意将蛮蛮支了出去,他靠在坚实的桶壁上低声说道:“哥,蛮蛮发现了我的蟒袍。”
辛励顿了顿, 然后问道:“她认出来了?”
小十六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我说那是戏袍就给圆过去了。”
“哦?你有别的想法?”若非如此, 自己这个鬼精鬼精的弟弟没必要将这个小插曲告诉自己了,辛励如是想。
“哥, 我想让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小十六说道。
“恐怕不妥。”辛励摇了摇头说道, “当初我们跟沈氏姐妹熟络起来, 凭借的就是商人之子的身份, 假使她们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还会同我们接近吗?”
见小十六沉默不语, 辛励又道:“皇族与落月城因为之前的巫蛊之祸,闹得十分不愉快。”
小十六闻言一滞, 他沉默良久之后,开口轻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哥,我先探探蛮蛮的口风,若时机合适就提,不合适就暂且不提。”
辛励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 也不好再相劝,况且他只是探探口风,也好,遂轻轻点了点头。
“哥, 等我满了十五岁,可以被封到南疆去吗?”小十六期待的看着辛励的眼睛问道。
“先前是谁问我讨要一块物阜民丰的封地的?”辛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 我还是喜欢将璞石亲手雕琢成精美的玉器。”小十六抿唇笑道。
“以后有你忙的,先不要想那么多。”辛励没说允也没说不允。
小十六见兄长这是预备拖延他分封的事儿, 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先说好,属于侄子的活儿我可不干。”
“你哪来的侄子?”辛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头起身走了。
小十六怔怔的想,也是,跟他同一个父王的亲兄弟们,死的死,看破红尘的看破红尘,病的病,花天酒地的花天酒地,年幼的年幼,唯一一个正常的是个痴情种。
他哪来的侄子?!但此刻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小十六心里迅速盘算着,恨不得立马身子恢复如初,他好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蛮蛮开始陆陆续续的在小十六的柜子里发现暗刻四爪蟒纹的六合朝靴、龙首螭纹玉带钩等皇族之物,然而毫无意外都被小十六解释为戏装。
蛮蛮想了想,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哥不是还期待你考取功名吗?你如此留恋瓦舍梨园之事,他可就要生气了。”
小十六见时机成熟,开口道:“也不是贪玩啦,我一直窝在澄园养病也怪闷的,多亏你时时来陪我,我预备病好之后亲自排演一出戏请你看,这些家什不得备齐了?”
“什么戏?”蛮蛮好奇的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十六反而卖起了关子。
如此又过了一些时日,小十六终于不用时时泡药桶了,澄园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辛励不好玩乐之事,但前段时间一直怕小十六闷着,遂命教坊司搭了一个班子来澄园逗小十六开心,如今小十六身子大好了,正好可以陪小十六拍戏,拍的正是《皇孙入阵曲》这一段,讲的是辛励当年勇夺凉州之事。
锣鼓通天,旌旗如云,三尺戏台上热闹非凡。
小十六亲自换上戏袍,披甲上阵扮演他哥辛励,辛励在台下看得一阵眼角抽搐,不过他还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瞟向孟瑶华,见她一直神色淡淡的,心里不禁一凉。
她果然不喜欢原本的他,辛励紧了紧手中的折扇,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然而蛮蛮却看得十分兴高采烈,又拍掌又叫好!!
等小十六从戏台上下来,蛮蛮忙走过去给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两小只手牵手去后台卸妆。
小十六状似无意的问蛮蛮道:“刚刚我可威风?”
蛮蛮疯狂的点头:“小石榴最棒了!”
小十六闻言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胸膛道:“当今圣上是我的榜样。”
蛮蛮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僵,她突然想起来这个当今圣上是她姐夫来着,而且连着两次将她阿姐撵出宫,心眼坏的很,不是什么好人,若小十六的榜样是他的话,那……那怎么能行!!好好的少年跟个负心汉学什么?!多晦气啊!
于是她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小十六的肩膀道:“石榴,你还是做自己吧,别随意将他人当做榜样。”
“嗯??为何?”小十六疑惑的问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蛮蛮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她果然不喜欢皇族吗?
蛮蛮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此乃秘辛,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你听了也别到处去说。”
小十六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蛮蛮说道:“我有个姐姐,当然不是澄园的这个姐姐了,是另外一个姐姐。”蛮蛮将孟瑶华的信息模糊了一下,继续说道,“先前被家人送进了宫里,然而两年内被那皇帝撵出来两次,可见当今圣上是个极为负心薄幸之人,古往今来那么多有情有义的英雄人物你不学,好好的学他作甚!”
小十六张了张嘴巴,嗫嚅了一下,仍旧哑口无言!蛮蛮说的这个姐姐,不就是孟放的妹妹嘛!那不就是他哥明媒正娶的中宫皇后嘛!也确实被他哥以奇奇怪怪的理由逐出宫两次!蛮蛮不喜欢皇帝的原因找到了!那她对其他皇族的态度呢?
思及此处,小十六继续试探着说道:“那助当今圣上反攻羌人的荣安郡王总是好的吧?”
蛮蛮摇了摇头道:“戏台之上都是好的,下了戏台就难说了,当年迫害我们落月族人的便有这荣安郡王的手笔,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啊,动动手指头就能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十六叹了一口气问道:“如果这些辛氏皇族里有人不与落月城为敌呢?”
“那他一定活不久。”蛮蛮面带些许讥诮的说道,“而且这笔账七拐八拐的还是会算到我们落月城头上,真碰上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敬而远之吧,比如当年的永章太子。”
永章太子是辛励和小十六的生父。
小十六擦拭脸上粉彩的动作一顿,半面妆半面擦拭干净的素脸,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泾渭分明。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喟叹一声承诺道:“会有这样的人的,且能长长久久的活着。”
“哎,谁知道呢。”蛮蛮不甚在意的说道。
“如果有这样的人,你愿意喜欢他吗?”长久的沈默后,小十六突然开口问道。
有哪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不觊觎落月城圣蛊呢?不觊觎的都死了,觊觎的反而活了下来,辛氏皇族不都是这个样子吗?除非有对圣蛊不感兴趣的人将其取而代之,蛮蛮如是想。
她恍然回过神来,目光很认真的落在小十六身上,仔细打量了他半天,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明白了,小石榴。”
小十六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他不自在的说道:“你明白什么了?”
“说了这么多,你……你们家不会是想……”她纠结的指了指小十六放在一旁的戏袍道,“取而代之吧!”他刚刚一直在旁敲侧击她对辛氏皇族的态度,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推测最靠谱。
她打量过小十六房间里的那些物件,与真正的戏装还是有些区别的,平民百姓家里窝藏逾制的皇族用品,是何居心,一目了然啊!
小十六一怔,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见小十六一时间沉默住了,蛮蛮捏了捏衣角道:“放……放心吧!我不给你们说出去的,不过你们起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好提前跑回落月城!”
小十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道:“安心,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呢,连累不到你。”
蛮蛮叉腰道:“好哇,你竟然变着法的嘲笑我矮!”
两小只瞬间打闹成一团,好不欢乐!
末了,蛮蛮悄悄离了小十六,摸到孟瑶华跟前,她神秘兮兮的单独将孟瑶华拉了出来说道:“阿姐,我觉得大事不妙了!”
“怎么了?”孟瑶华好奇的问道。
“阿姐,不瞒你说,我觉得金氏兄弟二人是极危险的人物。”蛮蛮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这小丫头何出此言?”孟瑶华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有几分好笑的问道。
“我觉得他们在图谋不轨!”蛮蛮左右看了看,见没人靠近就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继续说道,“我在小石榴的房间里无意间发现了好几件逾制的东西,小石榴只说是戏装,我看着与寻常戏装又不大像。”
孟瑶华心里一紧,她低声问道:“可发现了龙袍之类的?”
蛮蛮摇了摇头道:“是四个爪的蟒袍。”
孟瑶华点了点头道:“那还好,那还好!”
“好什么呀,看小石榴唯他哥那个马首是瞻劲儿,那龙袍怎么也不会放在小石榴的房间里吧!”蛮蛮有理有据的说道。
孟瑶华一寻思,对呀!
“阿姐,要不咱们跑吧。”蛮蛮缓缓出声道。
孟瑶华抬头看了一眼澄园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蓦然化了一个魂儿,又想到兄长对金公子的恭敬态度,想那金公子也绝非凡品,金通辛,难道他的真实姓氏原本是辛?
大尚国姓就是辛!
若那金公子果真是天潢贵胄,看他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也不奇怪,想到这里,孟瑶华拍了拍蛮蛮的手道:“你先别急,我来暗中探探澄园里到底有没有龙袍,等找到龙袍证据确凿之后,咱们立马跑路,不趟这浑水。”
自从女帝代辛之后,宗室皇位争夺颇为频繁,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凡是个姓辛的,总想过来分一杯羹,宗室谋反基本已成常态,他们兄弟若果然是辛氏子孙,有这样的心思倒也正常,只是她们不想跟着一起去送死啊!
待她打探清楚,若金氏兄弟果有谋反之心,她一定带着蛮蛮提前跑路。
小十六一脸挫败的找到辛励时, 辛励正在园中的凉亭里吹笛。
小十六小猫挠心似的,频频在他面前窜来跳去,不得闲。
辛励收了玉笛, 抬眸道:“何事如此焦躁?”
小十六一下子坐在他面前, 神色里很有几分郁卒:“蛮蛮貌似把我们兄弟二人当成乱臣贼子了!”
辛励手中的玉笛差点滑落, 他顿了顿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十六将自己刚刚与蛮蛮的对话,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给自己兄长听。
辛励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小十六问道。
“刚刚蛮蛮把蜜娘唤出去说悄悄话了。”辛励神色自若的说道。
“说什么?”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八成是要找咱们兄弟二人谋反的铁证。”辛励十拿九稳的说道。
“之后呢?”小十六生无可恋的问道。
“跑路啊, 留着陪咱们送死吗?”辛励凉凉的回道。
小十六:“……”
兄弟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晚间用膳时, 孟瑶华主动屏退一众奴仆, 席间只剩她和辛励两个人。
孟瑶华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主动为他布起了菜, 而且边布菜边说道:“一日三餐,衣禄不缺, 已是人间极乐,安郎觉得呢?”
辛励好整以暇的睨了她一眼,知道她不喜欢当今圣上的真正原因,一时间亦不敢冲她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很有几分不得劲儿, 这会儿她又怀疑他是不是要意图谋反,而且还突发如此感慨,是想劝他不要“误入歧途”?!
他弯唇一笑,故意跟她唱反调, 想要逗一逗她,于是回道:“我觉得大丈夫生于世间, 必定要做出一番伟业来才不算虚度光阴。”
孟瑶华为他斟酒的手一抖,香醇的美酒差点洒出杯子, 她放下银酒壶,温声试探道:“安郎觉得何等功业才算得上伟业?”
辛励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暗自笑了笑说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哦哦,原来是爬东岳啊!”孟瑶华反而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辛励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她伸出的手指捂住了嘴。
她左右瞧了瞧,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今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励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想听。
孟瑶华顿了顿,然后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个亲戚,曾经在宫里当差,说今上年纪轻轻却是个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人,关键是他十分能打!你想啊,女帝登基后辛氏宗室不服气的大有人在,有谁能在女帝手里翻出花来?可他偏偏能把女帝逼退位,可见其心机手段,天下鲜少能有人与之争锋,旁人再有什么想法,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辛励眸中神色莫名,他淡淡点了点头附和道:“原来他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又狠又薄凉,谁比得过他啊!他就没有软肋,而你放心不下你弟弟,到时候他把你弟弟一捉,你不就干瞪眼着急嘛!”孟瑶华煞有介事的说道。
“他狠我也算有所耳闻,薄凉二字从何说起?”辛励垂眸看着她问道。
“我有个亲戚,曾入他后宫两年,无故被撵回娘家两次,你说他是不是薄凉!”孟瑶华想起这段往事来就牙根痒痒。
辛励神色莫测的看了她一眼评价道:“蜜娘家的亲戚可真多。”
“一般般啦。”孟瑶华摆了摆手说道,“主要是那位真的不好惹,谁犯到他手里都没有好下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傻么。”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话语中暗含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劝他不要作死。
辛励举杯仰头痛饮道:“这世上总有人要做武松吧。”
孟瑶华闻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嘚吧嘚吧说了这么多,合着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安郎既有如此大志,我祝你好运。”说着,她夹了一箸竹笋放入口中食不知味的咀嚼着,神色十分木然,心底已经在暗暗谋划着要跑路了。
“若我果真要登临绝顶,蜜娘会陪我吗?”辛励安能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但依旧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孟瑶华瞬间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一介山野女子,闲云野鹤的惯了,金丝笼不适合我。”
“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孟放已经决心要跟我干了。”
“什么?!”孟瑶华惊得站起身来!若说她刚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劝说,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身临其境,自觉代入反贼同伙阵营了。
“嗯,孟将军已然成了我的左膀右臂。”辛励继续说道。
孟瑶华哪里还吃得下饭去,她一晚上都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躺在软榻上来回烙饼!
“睡不着?”辛励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事到如今,多大心才能睡着?!孟瑶华恨恨地踢了他一脚道:“你放了他不成吗?”
“他自愿的。”辛励继续火上浇油。
孟瑶华想不通了,她哥已然是齐国公世子了,富贵天成,为何还要想不开跟着这人谋反!
不行!她明日一定要找她哥来好好问问,一定要劝他改邪归正,哎,她哥好好的怎么就误入歧途了呢!
“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就做些别的吧。”辛励捞过她来,轻声呢喃道。
孟瑶华深深看了他一眼,深觉可惜,多好看的人,真真是睡一晚少一晚了。
他却误会了她在想别人,潋滟的桃花眸子瞬间幽深,戾气横生,动作也随之一重。
“轻点儿,安郎。”她软声求饶道。
“娇气!”他轻拍了她的细腰一把,不知不觉的温柔了不少,他深深的打量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若是这里能给他孕育个孩儿该有多好啊,他一定把她疼成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孟瑶华伸手要抱他,他俯身靠了过去,她喘息着在他耳边问道:“安郎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的乖乖女叫什么名字好听?”辛励如实回道。
孟瑶华一怔,他不是一直饮着避子汤的吗?怎么突然想孩子的事情?难不成他意图谋反,然后想提前留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