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孟家与太皇太后之间也不是铁桶一块,既然孟怀鸣有意求好,自然没有将他推出去的道理,适时拉拢还是必要的。
“在朕下次返回长安之前,孟氏可暂居宫中。”良久, 辛励斟酌道。
君臣互相对视一眼,孟怀鸣俯首道:“臣谢主隆恩!”
孟怀鸣请来圣旨,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孟瑶华还在孟放怀里哭天抹泪,虽然父亲跟她说若想回到落月城必须先进宫把太皇太后熬死, 只要太皇太后薨了,国丧一过, 皇上还是会把她放回家的,那时候她再无后顾之忧。
孟瑶华抽抽噎噎的说道:“那我在家里等着也是一样的。”
孟放叹了一口气道:“太皇太后的眼线到处都是, 先前你是蛊人的事儿差点暴露了引来她的窥视,外面并不比宫里安全。”
虽然兄长这么说着,孟瑶华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一时想不起哪里怪,她嗫嚅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半年之内就送我回去!”
“我定能说到做到!”孟放再三保证道。
孟瑶华道:“半年之后我看不到你的影子的话,就自己想办法了。”
“好!”
孟瑶华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孟放与她的手掌相击。
深夜里,孟怀鸣捧着从宫里请来的圣旨,如愿回到了家中。
孟府上下一夜未睡,孟瑶华终是穿上那件大红色织金云锦皇后常服,如丧考妣的等着凤辇前来接她回宫。
这一招彻底将孟老夫人给弄懵了,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长子问道:“鸣儿,你这又是哪一出?陛下不是无心接瑶华回宫吗?白日的时候你也认可了,怎么天一擦黑,你又巴巴的进宫请旨求陛下接瑶华回宫?”
孟怀鸣干干的笑了两声道:“白日那不是怕人多,贸然提起此事恐惹的陛下不悦吗?这事儿私底下悄悄说,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陛下肯开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孟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孟怀鸣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孟怀鸣赶紧摇头否认道:“娘您是火眼金睛,儿子能有何事瞒得过您啊。”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不多问什么了。
天一亮,宫里抬出凤辇敲锣开路,来孟府接孟瑶华回宫。
此时,辛励早已鱼龙白服快马出城,踏上了去往洛阳的官道。
孟怀鸣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既然太皇太后可以给陛下放烟雾弹,自己又何尝不能给太皇太后放烟雾弹呢,她已病入膏肓,此刻属于病急乱投医的忙乱时候,越慌手慌脚越容易出错。
落月城紧绷了这么多年,该露个破绽出来了。
孟怀鸣心里暗暗的想。
却说辛励一路快马加鞭到洛阳,沿途并没有追上沈蜜娘,回澄园一问都说她还没回来,辛励心中一滞,生怕是太皇太后将人半路截走了,却在几天之后得知,她回落月城了。
辛励气急,忙令自己的心腹去追!
洛阳紫微城内,太皇太后形容枯槁的手指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不想喝的太急,被苦涩的药汁呛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宫门吱呀一声响了,锦衣宫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如何了?”太皇太后竭力压下这阵咳嗽,出声问道,喉间发生的声音嘶哑的犹如刀铲在锅盖上随意划动一样。
“那女子果然中了反间计,已经伤心失望,偷偷启程回落月城了,皇上想要纳她为妃的计划扑了空。”太皇太后的心腹从容回道。
“好!正合我意!”太皇太后微微的笑了笑,她的手里摆弄着一枚丹药,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走不到落月城了,也等不到她的人进入落月城取来圣蛊送至她跟前,但是有了这枚丹药,一切皆有可能。
心腹见太皇太后把玩这枚丹药,不由一愣,开口劝道:“主子请三思,您确定要服下此药吗?如此一来,恐怕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太皇太后一旦薨逝,甭管是真是假,皇上及天下人都会认为此事为真,就算是迫不得已死遁又如何,到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承认“死而复生”的太皇太后!
“慌什么。”太皇太后敛眉一笑道,“几日后哀家会跟陛下提议去大相国寺养病,为国祈福。”
是啊,若太皇太后一直在养病之中,就算有死遁之实也不必担死遁之名,何乐而不为呢?
心腹放下心来恭维道:“吾主圣明。”
接下来几日,太皇太后果然跟辛励提及要去大相国寺静养一段时日。
辛励欣然应下,然后贴心的为她派了一个营的御林军护卫。
太皇太后:“……”
蜜娘迟迟没有消息,辛励颇为茶不思饭不想。
这个小骗子,明明答应陪自己四个月的,四月之期未满她倒先跑了,岂有此理!
如今太皇太后这边看似风平浪静,可底下的暗潮涌动不得不防。
他虽然气恼她的不告而别,但更多的是担忧她的安危,她若被太皇太后的人先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与辛励焦躁不安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孟瑶华在长安后宫之中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她给辛励选的妃,辛励没用上,全便宜了她!
云阳宫的小牌局又开了起来,反正此刻太皇太后不在,皇上也不在,后宫之中她最大。
蒋贵妃可听不得这般热闹,心中不由暗骂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也就奇了,孟瑶华怎么这样好命,摊上孟怀鸣这么个爹,任她如何作,被陛下逐出两次之后,还能继续回宫做皇后,不慕不行。齐国公府果然家大业大。
孟瑶华白天歌舞升平,夜里偷空忆往昔,哦……不对!是忆前世!
在前世,还有半个月就传来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太皇太后临终前特意拟指恢复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并以孝道压制皇上,让皇上此生不得废后,这也是她前世悲剧的开始。
如今,时移世易,自己提前回了宫,太皇太后也就没有理由再留那样一道遗旨。
或许,这辈子与上辈子是不一样的。
只要太皇太后一薨逝,她手底下那群散兵游勇不成气候,落月城最大的危机亦将解除,自己也会回到落月城。
然而,她没有等到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却等来了太皇太后去大相国寺养病的消息。
孟瑶华:“……”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辈子和上辈子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无意中改变了什么。
天气渐渐转凉,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嗜睡,有时候稍微在美人榻上歪一歪就能睡死过去,原先和宫妃打叶子牌,打一天都不觉得累,然而这几日她能打着打着就犯困,真是奇了。
午间用膳时,她也没有多大的胃口,夏禾和桃枝以为她是担心落月城的事儿,只能尽心宽慰着,哄着劝着好让她多吃几口。
孟瑶华也逐渐对吃食挑剔了起来,关键是不定性,这顿要全素的可口小菜,下顿就只要喝汤,喝汤还嫌腻,一个油星子都不能见着,等桃枝为她撇好清汤,她反而下了饭桌倚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关键是还不能劝,一劝她就能立马红了眼圈,暗自垂泪。
夏禾和桃枝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咱们主子好似改了性子?”
桃枝点点头道:“嗯,是有些不对劲儿。”
夏禾心里一凛,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别是有人见主子复位,嫉妒的眼红,使了什么腌臜手段吧?”
于是,夏禾和桃枝找了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把云阳宫的东西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两位侍女暗自纳闷:这就怪了!
二人正猜测着,只听孟瑶华在里间说道:“夏禾,给我去小厨房端一碗沆瀣浆来。”
夏禾忙起身应道:“是,主子!”
桃枝悄悄跟她走出殿门,然后说道:“沆瀣浆齁甜的,主子先前并不爱这种东西,今日怎么想起喝来了?”
夏禾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说呢,不过我还是速速去取吧,晚一会儿主子又该淌眼泪了。”
夏禾这厢刚走,有小宫娥前来找桃枝道:“桃枝姐姐,缝月事带的细绸用完了,姐姐给我调个牌子,我去内务府那边取。”
桃枝点了点头,去房中给小宫娥将牌子找来,小宫娥接了牌子转身走了,她顺手查看了一下主子的月事带,若内务府那边有延误,她需得提前给主子补齐这些东西,却恍然发现月事带还有满满一小箱子,很久没被动过了。
结合主子这几日的反常行为,桃枝如遭雷击!
主子她……她该不是……
第68章
孟瑶华靠在美人榻上, 心间没来由的一阵腻烦,她只道是最近糟心事儿太多,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接过夏禾递过来的沆瀣浆一饮而尽, 回味了一下, 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然后抬头问道:“还有吗?”
夏禾点了点头,出去又给她盛了一碗, 再次端来她却喝不下了, 闹着要吃山楂糕解腻, 等夏禾找来山楂糕时, 她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夏禾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层薄毯,然后去外间做针线活守着, 以防她醒来需要人伺候。
桃枝悄悄的往寝殿里扒了扒头,见主子睡着了, 她将夏禾拉到背人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她不会是有喜了吧?”
夏禾闻言惊的张大了嘴巴,算来主子的月事已推迟了好几天,不过以前主子也有过换个地方便推迟月事的事情,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并没有特意留心这件事情,如今细想主子近日种种,她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明天就是太医给主子诊平安脉的日子!得想办法把此事囫囵过去。
晌后, 孟瑶华幽幽转醒,抬眼看着夏禾和桃枝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神色颇为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
她轻声道:“出了何事?”
“主子近来感觉如何?”桃枝委婉的问道。
“尚可。”孟瑶华点了点头答道。
夏禾是个性格直爽的, 她心里搁不住事儿,直接附在主子耳边低语一番。
孟瑶华闻言腾的一下子从美人榻上坐起来,自己搭在腕间诊了一会儿脉,而后她的嘴角不可自抑的翘起又尽力压下,疯狂翘起又尽力压下。
夏禾急得团团转,她低声道:“主子,你先别乐了,快想想办法呀,现在咱们是在宫里,世子要半年之后才来接我们,咱们恐怕等不了半年了!!”
孟瑶华心思一转,她必须提前走了,在显怀之前就要离开皇宫。
最近天气渐渐转凉,皇上也快从洛阳返回长安了。
辛励那厮看自己最是不顺眼,只要他回长安必定会想法设法的废黜自己,这件事无需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在人前暴露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儿,云阳宫中的叶子牌局怕是招不得了,人多眼杂,恐节外生枝。
只是贸贸然散了牌局,反倒引他人起疑,这事儿得好好谋划一番。
还有明日的平安脉,也得想办法囫囵过去,这个倒是不难,太医不会直接将手搭在她的腕间,而是用悬丝诊脉之法的,到时候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换个与她体质差不多的人,他也未必能察觉出来。
怀有身孕绝对是喜事一桩,但相应而来的几乎都是麻烦事儿。
还有齐国公府那边,孟瑶华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压下,她不确定若她怀有身孕的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会不会被父亲灌一碗落子汤了事,风险有点大,她不冒。
思来想去,她还是盼着辛励快些回长安,只要他回来了,自己作上那么一两回,他烦了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赶出宫去,到时候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落月城了。
多好,落月城里有母亲、舅舅还有诸位长老,到处都是鸟语花香,青藤长盛不衰,那里的许多的孩子都没有父亲或者母亲,她的宝宝也不会因为没有爹爹让人歧视,定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也不知道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她得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才行,就叫沈……沈什么呢。
“主子!薛嫔她们来打叶子牌了。”夏禾将她的思绪从想象中扯出,孟瑶华回过神来往外间扫了一眼,这次新进宫的妃子都是将门出身,舞刀弄枪在行,读书写字头疼!
孟瑶华双手一击,今日不玩叶子牌了,今日她要履行皇后职责,教化后宫,带领嫔妃们读书写字!嗯!没错!!
桃枝睁大眼睛看着她说道:“主子……您的汉字还是嫁入天家之前,在齐国公府临时突击的呢。”
孟瑶华张了张嘴,表情有几分龟裂,沉默片刻后又道:“问题不大,一起学习也是好的,后宫之中谁最有学问?”
“还得是蒋贵妃,她的父亲是探花郎。”夏禾说道。
孟瑶华摇摇头道:“这可做不得准,我爹当年还是状元郎呢,罢了,去翰林院找个饱读诗书的来授课总没问题了吧。”
说干就干,孟瑶华应付完今日的牌局,命人去翰林院传个话,这种教导后妃读书之事为读书人所不齿,他们秉承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原则,没人肯应。
孟瑶华许以重金,还是没人肯应。
她就不信了,于是她命人传话道:“后妃将来都是皇嗣之母,后妃知书达礼,温雅通达,将来的皇嗣亦必聪慧过人,此乃尔等分内之事,再不来的,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她此言一出,翰林院那帮人终于被叫动了,呼啦啦的在云阳宫站了一院子,竟比选妃那日的场面还壮观。
孟瑶华抬眸一望,皆是须发皆白,身形佝偻之辈,个顶个的老学究,她左瞧瞧右瞧瞧,终于在万绿丛中发现一点儿红!
这……她能放过?!
她把翰林院里长的最俊的那个挑来了。
那人生的松姿鹤骨,举头投足间轩轩然若朝霞举,十分养眼!!
孟瑶华感叹:哎!也就是太皇太后身子骨不大好了,这些年又一直病着,且越病越重,不然此等容色的少年进的就不是翰林院了,而是控鹤监!
她玉手遥遥一指,对夏禾说道:“就他了,看着就是个博学多才的。”
夏禾、桃枝、一众翰林院老学究:“……”
那人见自己被选中,施施然出列行礼道:“臣翰林院修撰崔祈见过皇后娘娘。”
翰林院修撰?孟瑶华凝眉心中暗道:还是个状元郎出身?!哎……他姓崔?!五姓七家崔氏?!难怪没进控鹤监。
见他出列自报家门,孟瑶华点了点头道:“日后仍以你在翰林院的差事为主,给后妃讲书之事,每三日一次便可,每次一个时辰。”
崔祈态度十分谦谨,温声道:“是!”
原先一起打叶子牌的后妃听说从明日起要读书写字,立马装病的装病,有事的有事,毫无例外全告假了,很好,偌大个云阳宫就孟瑶华自己了。
她也不爱写字,但为了掩人耳目,她装装样子也要继续下去,哎,就当给腹中孩儿提前沾沾文气儿了。
她心道:宝宝快学,这个夫子不得了,是个状元郎呢。等回了落月城,阿娘就请不到这么好的夫子了!
崔祈看着孟瑶华那十分生涩的大字,直摇头叹气:“恩师对待娘娘倒是十分宽容。”
“啊?”孟瑶华疑惑的看着他。
“孟相是下官的授业恩师,多亏恩师提携,下官才有机会忝列翰林之职的。”崔祈答疑解惑道。
“你是我爹的学生?”孟瑶华惊了!
“正是。”崔祈不卑不亢的答道,“但下官不会因此而对娘娘网开一面。”
孟瑶华:“……”她惨兮兮的坐在大殿里苦练书法,看着崔祈绷紧的嘴角与她爹如出一辙,她心中不禁暗自叹道:果然是师生,生气的样子都有几分相似。她这是花钱给自己雇个小爹吗?!
反正那些后妃也不来找她玩叶子牌了,不行就找个理由把崔祈撵走吧!她受不了一点儿这种读书写字的委屈!
孟瑶华心里琢磨半晌,刚欲开口,便听崔祈温声说道:“娘娘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孟瑶华闭紧嘴巴,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臣听闻娘娘酷爱打叶子牌,怎么近日悉心研究起读书写字来了?”崔祈幽幽的看着她,问道。
孟瑶华干笑两声道:“陛下这不是快回宫了嘛。”再多余的话便一句都不肯说了。
崔祈了悟的点了点头,上次皇后被废的理由便是皇上厌她打叶子牌,但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他心里又不禁生了几缕疑惑。
然而,崔祈刚刚下值,就被恩师叫到了府上。
“听闻娘娘最近点你做讲经夫子?”孟怀鸣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学生已经给娘娘讲了两次课。”崔祈如实答道。
“她学的可认真?”孟怀鸣继续问道。
崔祈抬头望了一眼孟怀鸣,一言难尽的说道:“苦不堪言。”
孟怀鸣大笑两声道:“她哪里爱这个?!”
“学生也觉得奇怪,便多嘴问了一句,熟料娘娘回答是陛下快回宫了,想必是为了给陛下留个好印象吧。”崔祈说道。
孟怀鸣心神一凝,旁人不知蜜娘对陛下的态度,他这个给人做父亲的岂能不知,连崔祈都能听出这不过是托辞来,他又怎会不知,是宫里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孟怀鸣摆了摆手,崔祈告退。
他又着人打探了一番,都道宫中无事发生,这就怪了。
蜜娘不打叶子牌了,一心改性要读书写字?千古奇闻!
孟怀鸣抽丝剥茧间,蓦然发现与她打叶子牌的都是将门之女,最怕读书写字,她如此一来是在故意撵人?
宫中又无事发生,她背着人做什么?
孟怀鸣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想办法入宫去见她一面。
第69章
听说皇后娘娘的讲经夫子容貌十分出众, 后妃好奇之下,决定借着给皇后请安的由头,去云阳宫探个究竟。
一大清早, 孟瑶华被这群热闹的莺莺燕燕惊住了。
云阳宫的花厅里, 到处都是自告奋勇的好学妃嫔!
孟瑶华千辛万苦筹谋的清静, 一朝破功!心里的挫败不言而喻,她就不该以貌取人, 点了崔祈做讲经夫子, 赶明儿一定要找个理由换了崔祈, 换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来才是。
然而, 白发苍苍的老翁没有,倒有个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前来替崔祈讲经, 众人抬眸一看,愣住了。
然而心里最七上八下的当数孟瑶华!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是她亲爹!她简直要两眼一抹黑, 差点没闭过气去!
后妃见状纷纷起身开溜,最后只剩孟瑶华自己在大殿上与亲爹大眼瞪小眼!!
“爹!”孟瑶华主动开口道。
“家里炖的花胶乌鸡汤,最是将养女子气血,先趁热喝了吧。”孟怀鸣将手中提着的瓷盅递过去。
孟瑶华接过来打开盖子,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她忙将汤中塞到夏禾怀里,扭头奔到痰盂处吐了个痛快。
孟怀鸣:“……”
良久之后,等孟瑶华恢复平静之后,他沉声道:“金公子的?”
孟瑶华的心被瞬间提起, 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什么金公子的?没有的事儿,女儿只是近日贪嘴, 吃坏了肠胃。”
“吃坏肠胃,需要避着其他宫妃?”虽然是问句, 但孟怀鸣的语气言之凿凿,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
孟瑶华摸着小腹,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刚要继续否认,便听他说道:“你若真的怀有身孕,宫里是不能待的了,你知不知道?”
她震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诧异的问道:“父亲容得下它?”
“我是你爹。”孟怀鸣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当护你长乐无忧,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本命蛊完全恢复就靠这个孩子了。”再者说,谋害皇嗣,罪不容诛,他又不傻,目前蜜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圣上唯一的子嗣,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将来很多事都会有所转圜的。
“父亲怎么知道?”孟瑶华惊讶的问道。
孟怀鸣罕见的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说道:“为父读的书多。”
孟瑶华捏了捏衣角,见实在瞒不下去了,遂下定决心说道:“不瞒父亲说,女儿确实……有喜了。”
狗皇帝再如何大度,再如何心里没她,都容忍不了她给他戴顶绿帽子的,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这是男人尊严的问题,到时候一旦事发,齐国公府也要跟着掉脑袋。
父亲找机会灌她一碗落胎药才符合常理,怎么他反倒关心起她来了,她深觉里面有诈!或许,落胎药就在那鸡汤里?她的眼睛顺势飘移了一下,见夏禾将汤盛在小碗里,欲给她端过来,她连忙摆了摆手,如避蛇蝎一般。
孟怀鸣以为她是见着鸡汤反应太大,便也没往心里去,见她亲口承认自己怀有身孕,他沉吟片刻道:“离宫的事儿,我来安排,你安心养胎便是。”
孟瑶华眨眨眼,心不在焉的应了,她只觉今天的父亲格外好说话,比较奇怪。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来了,没几日,太皇太后在洛阳相国寺薨逝的消息传回了长安!
举国皆悲!陛下将亲自扶灵由洛阳往长安赶。
本来按原定计划,陛下还有两个月才会回长安的!因为太皇太后薨逝一事,竟也提前了。
孟瑶华一边操持宫中的丧仪,一边暗暗怀疑,两个月之后正是自己将要显怀,最容易暴露怀有身孕的时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这就是父亲口中的,他来安排吗?
这……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父亲绝不可能谋刺太皇太后的,那太皇太后是如何在这么巧的时机里溘然长逝的?权当是无巧不成书吧。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想到这里,孟瑶华的心思定了定,没了太皇太后临终前的那道遗旨,她不用和狗皇帝绑定一辈子,依狗皇帝对她的厌恶程度,她很快就会被废黜了!
她只需作上那么两回,刷够自己在狗皇帝心中的厌恶感即可。
想到这里,孟瑶华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切准备妥当,只差皇上扶灵回宫了!
洛阳相国寺,往昔香火鼎盛的皇家寺院,此刻正由重兵把守着,寺内寺外一片缟素。
天空灰蒙蒙的,细雨迷离,辛励身着一袭素色龙袍,神色沉沉的往相国寺的客堂走去,盛福在一旁尽心尽责的为他撑着一把青纸伞。
小十六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寺里的主持悟觉陪同在一侧,详细的说着太皇太后近日的用药及日常作息,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当日早晨起来说有些胸闷,想要再睡一会儿,便也没用早膳,等她跟前伺候的宫使端了一碗粥欲伺候主子用下再睡时,太皇太后已然没了气息。
宫人慌张之下,请了医僧来看,确认是薨了。
辛励边听边点头,吩咐侍卫备来临时棺椁将太皇太后的遗体抬下山,抬回洛阳紫微城。
有小沙弥在一旁讨巧道:“太皇太后薨逝后,仙身余温尚存,可见是证得大道,脱离肉体凡胎,羽化飞升当神仙去了,陛下请节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太皇太后被发现气绝身亡到辛励亲自上山接人,少说也有四个时辰过去了,尸身怎么可能一直保有体温?
辛励眸中划过一抹厉色,亲自推门进去,伸手探了探,果然留有体温且面目如生,这可真是奇了。
既然有人想演,他便奉陪到底。
此刻他尚不知,在相国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小沙弥暗暗的注视着这一切,银牙暗咬,到底是谁将太皇太后假死的消息暴露出去的?!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将医僧叫去的宫使早已不知去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暴露太皇太后假死之事。
然而,无论真或者是假,太皇太后薨逝已经传遍整个大尚。
礼部和光禄寺的官员已经准备好一应事宜,只等皇上扶灵回长安。
依旧例两仪殿将辟为停灵之所,皇上不在长安,光禄寺官员将奉来的供品给孟瑶华过目,供桌上的牢牲之物一经供上,就要摆到棺椁下葬的那日,等葬礼结束,是要将其分给诸臣以示皇恩的。
然而此时虽然天气已经转凉,可还没到冬天呢,供品虽然经过重盐提前腌制过,到底不是很耐放,孟瑶华又跪在最前面,殿门大敞四开,风微微一吹,她就不禁犯恶心,风一吹,她就犯恶心。
然而,此刻还不能吐,失仪又失礼,她忍的胃都要颤抖了!
只能想些别的事儿,转移一下心神,她心中默念:孩儿勿怪,孩儿勿怪!忍得这一时,以后都是海阔天空了,我们再不遭这样的罪过!
蒋贵妃挨着孟瑶华跪着,她见孟瑶华面有异色,不禁多留心观察了一会儿,等孟瑶华再次想吐时,她适时开口道:“不愧是世家勋贵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比其他人娇贵些,我们都跪着无事,偏生姐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说皇上还没回京呢,你这般情态是做给谁看呢?”
“皇祖母溘然长逝,本宫悲伤过度罢了。”孟瑶华极力抑下翻江倒海的恶心,淡淡的说道。
“哼!”蒋贵妃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她心中暗骂一句:矫揉作态!
午膳的时候,孟瑶华终于逮到机会,回到云阳宫稍歇片刻,她抱着痰盂吐了个痛痛快快,两眼圈红红的,未曾想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这么磨人!
之后宫里还要摆醮场做法事,停灵停够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她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她盼望着皇上回京之后立马把她废黜,她的孩儿也不必无辜受这些苦。
她遮遮掩掩的给自己开了止吐的方子,命桃枝煎了去,争取在跪灵之前饮上一碗,希望能抵挡些事儿。
夏禾见她吐的干净,忙端上些清口的点心来,劝她多吃两口,跪灵可是个力气活儿,她不多吃些怎么行?
孟瑶华摆摆手,她是真的吃不下,一来确实没胃口,二来刚刚在停灵所忍吐忍的印象深刻,还是少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