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嫡姐一朝病死,她代替姐姐嫁给了姐姐的未婚夫。
人人都羡她好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皇帝夫君早有意中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入宫十二年,她被三废三立,熬到死都是完璧之身,未曾得见天颜。
一朝重生,孟瑶华悟了。
何必缘木求鱼,去守着一段无望的姻缘过日子。
在第一次被废黜后,孟瑶华去东都洛阳散心。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惊鸿一瞥间,她相中了一位翩翩美少年。
那少年吹的一手好笛子,她甚喜欢。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款曲。
两人平日蜜里调油,只是都缄口不言婚娶之事。
后来孟瑶华被复立回宫继续做皇后,她自觉与那美少年本就是露水情缘,并未特意告别。
谁知那少年竟痴痴等了她许久,直到她再次推开那扇包间的门,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那人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雪颈间,委屈的控诉道:“蜜娘,你不打算要我了吗?”让人闻之鼻酸。
某日宫宴之上,她瞥见一抹熟悉至极的身影,那人身披龙袍,昂藏之间有君威万重,根本不似先前纤纤弱质美少年的情貌。
两厢对望,惊涛骇浪!!
她渣了的美少年竟是渣了她两辈子的狗皇帝!!
阅读提示:
1.重生+替嫁+追妻hzc+双c
2.男主是本文第一纯爱战神!
3.相当狗血,酸甜口,十分美味。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朝堂 替身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瑶华,辛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龙凤呈祥
立意:家和万事兴
长安,齐国公府。
晓风残月,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自从昨夜接到宫中的消息后,阖府上下哪里还敢合眼,上至有诰命在身的孟老夫人,下至刚刚开蒙的幼童,通通站在齐国公府门前瑟瑟发抖。
齐国公孟怀鸣不在,一众人都仿佛失了主心骨似的,战战兢兢,心里怕的要死,盖因孟家的女儿被圣上降旨遣回娘家了,缘由:妒悍不逊!
这等恶名一出,孟家的女儿们还如何嫁人?!被皇家如此盖棺定论,世家大族为家中儿郎择妇时,还不得绕着孟家走?!
女眷们缩在孟老夫人身后,面如死灰,一副羞愤欲死没脸见人的模样。
众人脚都站酸了,宫中遣来的绯衣使这才手执拂尘,姗姗来迟,皮笑肉不笑的与孟老夫人寒暄两句,然后传达圣谕:孟氏女妒悍不逊、飞扬跋扈,不堪为后,特遣回家中,望孟氏能好好规劝训导,方不堕孟氏百年嘉声,钦此。
“臣妇领旨。”家主孟怀鸣不在,便由孟怀鸣的母亲孟老夫人代为接旨,其他孟家人亦跟随孟老夫人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绯衣使不阴不阳的说道:“人是天亮之前送回来的,陛下已然全了孟家的脸面。”
孟老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闻言身形一僵,嗫嚅了一下,面带恭敬之色回道:“臣妇谢主隆恩。”
绯衣使不置可否的甩了甩拂尘,扬长而去。
待绯衣使走远,轿中之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袭正红色繁丽宫装,裙裾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和大团窠牡丹,步履盈盈间,金凤翻飞若游戏牡丹一般,真真是富丽又华贵且不失灵动。
衣裙华美,人更秾丽,桃腮粉面,雪肤腻理,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容。此人便是废后孟瑶华了,她出轿之后,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衣袖,试图将右腕间的鲜明红痕遮盖住,只是红痕的位置过于刁钻,只能半遮半拿手掩着,还要保持得体的姿态,行动之间便有些缓慢了。
孟三夫人梁氏是世家大族出身,十分瞧不起侄女孟瑶华,本来就是个外室女,一朝运起居然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真真是找谁说理去?这不,麻雀就是麻雀,攀再高的金枝也变不成凤凰,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落枝头。
思及此处,孟三夫人又嫉又妒的扫了那人一眼,前脚还为其落难幸灾乐祸,后脚看到自己未出嫁的女儿瑟瑟的站在凉风中不知所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起来。
孟老夫人执掌中馈多年,如何不分明家中众人的心思,只是她一向沉得住气,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孟二夫人落后一步,稍稍等了孟瑶华一会儿,见她跟上来了,不由问道:“娘娘饿了吧,府中的小厨房里温着你最爱喝的甜羹,等会儿我命人送去揽月轩。”
孟瑶华脚步微顿,她并不喜甜食,喜欢甜食的是她的嫡姐孟瑶光,不过她还是点点头道谢:“有劳二婶娘了。”
孟二夫人是寒门小户出身,最懂嫁入世家大族的不易,她以为能在孟瑶华身上找到些许共鸣,见孟瑶华没有多谈的意思,亦识趣的不再打扰,做起了隐形人。
行至孟府主宅春晖堂前,一直搀扶孟老夫人的孟大夫人这才得空扫了孟瑶华一眼,冷冰冰的说道:“圣上要你学规矩你便好好学学规矩,莫要把南蛮的习气带出来,没个体统。哎,若是阿菁还活着就好了,我也不必操这许多的心。”
阿菁是孟瑶光的乳名,她本来才是圣上的未婚妻,只是临出嫁前得了一场急病死了,孟府当时适龄的姑娘只有孟瑶华,是以孟瑶华的父亲以自己病笃思女为由,将她从南疆落月城骗到长安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迫她替嫁。
只是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孟老夫人听见孟大夫人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瑶华跟我进来。”
孟氏三儿媳只好告退!
孟老夫人将屋里伺候的人遣散,偌大的华室瞬间只剩祖孙二人,她叹了一口气问道:“瑶华,可以告诉祖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瑶华眉眼一凝,即使自己此刻不说,祖母未必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然而此刻她还愿意问,说明她内心并没有放弃自己,圣上这次将她遣回娘家,并没有配教习嬷嬷一并前来教导自己宫中规矩,可见他也并不打算再接自己回宫了。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抬眸认真答道:“有大臣将今年花朝节上的魁灯赢下进献到宫里,圣上将其赐给了蒋映雪,她……她拿着魁灯来我的宫里炫耀,自己失手打了灯盏却诬在我身上,我气不过辩了两句,便被陛下降旨打发回家了。”
“只是如此?”孟老夫人重复的问了一句。
“孙女万万不敢有所隐瞒。”孟瑶华姿态诚恳的说道。
孟老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万事需等你父亲回来再商讨,你先下去歇着吧。”
孟瑶华告退出来,桃枝和夏禾两个贴身大丫鬟正在门旁等候着她,眼圈还红彤彤的,想必听了许多难听的闲话。
主仆三人相顾无言,沉默着朝揽月轩走去,路上遇见不少三五一团的下人在窃窃私语,见她们主仆三人靠得近了,瞬间打住话头,慌忙朝孟瑶华行礼,等孟瑶华一行人走远了,又交头接耳起来,声音忽高忽低,传到孟瑶华耳朵里总是不那么中听。
“果然外室女就是外室女,即便飞入凤凰巢也得摔落下来。”
“要是大小姐活着就好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名冠长安城。”
“听说了么,蒋氏女在宫里得宠都是因为她长得像咱们家大小姐。”
“难怪圣上要生气,好好的准皇后殁了,换了这么个拿不出手的土包子,多膈应啊。”
“哎,真不知道家主是怎么想的?这下好了,她被发落回孟家,全家都跟着丢脸,莫说主子们,便是我这做下人的也羞得出门。”
夏禾是个炮仗脾气,她听这群下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编排主子,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猛然回头撸起袖子回怼道:“还有闲心到处说人闲话,越发没规矩了,回头我禀了老夫人去,看看到底谁吃挂落。”
那群人一哄而散,人走了,闲话亦漫天飞。
孟瑶华等人回到揽月轩,桃枝忙从屋子里将烫伤的药膏寻出来,小心翼翼的给自家主子涂抹好。
孟瑶华赛雪欺霜的皓腕上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十分显眼,然而走了这一路回来,并无人发现,甚至可以说无人在意。
当时蒋贵妃的灯盏碎了,滚烫的碎片蹦到主子的手腕上,瞬间烫起一层小水泡,还没来得及上药却被蒋贵妃拖着哭闹不休,到头来无礼的,受处罚的却是主子,桃枝边给主子涂抹伤药边悄然透泪,替主子不值。
“别哭了,我不疼的。”孟瑶华摇了摇头,反而安慰起了旁人。
“奴婢瞧着心疼。”桃枝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道,主子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她哭了有主子来安慰,主子不哭是因为心里不委屈吗?不!是没人来安慰主子,亦没人来关心主子委不委屈。
当初大小姐临嫁病故,于天家而言是大大的晦气,齐国公府病急乱投医将主子从南疆落月城诓骗到长安来替大小姐出嫁,那时候齐国公府这群人又是什么嘴脸?分明松了一口气,却又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主子占了多大便宜一样,这分明就是个火坑。
因为圣上对主子替嫁这事儿心里是窝火的,窝火到主子嫁过去一年多了,圣上一次都没去过主子的宫里,宫里大小宴会亦从不让主子出席,不错,主子是以天子正妻之礼迎入宫中的,可圣上这一番操作下来,主子白白守了一年多的活寡。
这天大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可……又能如何呢?毕竟那人是圣上,是九五之尊,是金科玉律,是任何人都违抗不得的存在。
桃枝只是心疼自家主子,年纪轻轻却要承受这么多,主子答应替嫁,齐国公府这群人得了好处亦不会感恩戴德,主子被圣上遣回家中,齐国公府这群人个个如丧考妣,觉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她们忘了吗?鼓动主子替嫁的亦是她们啊,她们是第一天知道主子是外室女吗?她们是第一天知道主子没在齐国公府长大吗?凭什么所有错都是主子的?这便是齐国公府作为百年世家大族的傲慢吗?!
桃枝呐呐无言,要是世子在就好了,绝不会任由主子被人这么欺负的。
夏禾拿来几个新描的花样子,轻声说道:“过几天就是千秋节了,便是再郎心似铁的男人也喜欢温柔小意的,主子何不绣只香囊给陛下,主子绣工这么好,一定会打动陛下的,陛下年纪轻轻君临天下,人人都称道他是不可多得的圣君明主,只是一时被蒋妃蒙蔽了,这才误会了主子去,等您二人见了面好好分说清楚,一定不要让小人从中作梗,离间了去,这不是正中小人下怀吗?这等傻事咱们可不做。”
孟瑶华知道夏禾是在宽慰自己,但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左右闲来无事,她抄起剪刀细细裁剪起来。
岂料,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孟瑶华,你还好意思在孟家待着!”来人怒气冲冲的吼道。
冷风顺着大敞的门口悄无声息的往里灌!
孟瑶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手中的剪刀一滑,划出一道意外的口子,将本应该精巧连接的地方利索斩断,一整块精心裁剪的料子就这样作废了,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剪刀。
门口处的人旋风一样,不请自来,是孟家三房的嫡子孟敬。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事,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刚刚裴家遣人来退婚,说齐大非偶,裴家的郎君配不上孟家的姑娘,连订礼都没讨就急忙跑了,你害得三姐没脸做人了,三姐与那裴四郎本来就情投意合,被你的事这么一搅合,简直是造孽啊!”孟敬身穿一袭松绿色暗刻小团窠纹的圆领窄袖蜀锦袍,少年清秀的脸庞上稚气未脱,鼻尖红红的,怒目圆睁,可见气的不轻。
“能这么容易就被打散的姻缘,算不上情投意合,据我所知那裴四郎暗中与表妹有了款曲,二人已经珠胎暗结,裴家正想着法子来周全此事,不是因为我的事儿也会有别的缘故,还是说你愿意看见你三姐嫁个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孟瑶华淡淡盯着孟敬,不急不缓的说道。
孟敬眨了眨眸子,面色因为羞恼刹间变的彤红,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半晌之后,他才恢复了言语继续说道:“饶是这样,那也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掌握先机的就是我们孟家了,如今可倒好,孟家姑娘被皇家、世家共同嫌弃数落,家里的姐妹们今后还如何做人,我要是你早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了,真是不知羞。”说完,他不等孟瑶华言语,兀自跑了出去。
夏禾气的冷笑连连,叉腰怒道:“就这做派还大家公子呢?!我呸!”
孟瑶华摆了摆手道:“去把门关上吧,怪冷的。”
桃枝将门关紧,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世子在家,三公子必不会如此猖狂无礼的。”
孟瑶华垂眉,齐国公世子孟放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只是当年父母决裂的时候,父亲带走了哥哥,母亲带走了她。
她的哥哥是个有出息的,年少时便高登龙虎榜,是大尚的武状元,如今正在边关带兵试炼,不常在家。
她是临出嫁才回到孟家的,实际上与哥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不过这么多年来兄妹二人书信往来未曾断绝,手足情谊倒也算不错,又是同胞兄妹,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
如今自己被皇帝撵了回来,孟家姑娘的婚事受牵连,孟家儿郎的官职想必亦不会顺畅,她叹了口气,重新选了块料子继续精细裁剪,身在世家大族就是这样,从来不为自己活着,若从本心而论,她就喜欢皇上吗?见都没见过,都不知道他是圆是扁,谈何喜欢呢。
可是,为了一大家子能好过些,尤其是为了兄长的仕途能顺遂一点儿,她还是选择做些什么来讨好他。
如是又过了几日,孟家二公子孟敞从应天书院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孟敞是二房的嫡公子,但二房是老国公爷的庶子,一家人一直在齐国公府谨小慎微的活着,从不敢冒尖儿出风头,二房的子嗣暗地里却十分争强好胜,齐国公世子孟放擅武,少年成名。二房的孟敞在武比不上大哥有出息,一门心思往文上发展,奈何资质平平,读了多年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去年好不容易得了名师指点考上了应天书院,一家人喜得什么似的,这会儿灰溜溜的回来了,二房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儿的什么似的,但对孟敞为何会回家一事都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这日清晨,孟敞身穿一袭青灰色的宽大儒衫,特意等候在孟瑶华给老夫人请安必经的小路上,迎春花如碎金一般铺洒在枝头,葳葳蕤蕤,虽然微末倒也生气盎然。
孟敞的消瘦的身影被扶疏的草木掩映住大半,见孟瑶华从春晖堂出来,他迅速窜了出来,伸手将孟瑶华拦了拦说道:“二妹,请留步。”
孟瑶华蹙起眉头问道:“何事?”
孟敞将宽大的衣袖收了收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个自认十分气定神闲的姿态,从三纲五常讲到妇容妇功,直接给孟瑶华授上课了,末了,他睨了孟瑶华一眼道:“我若是你哪里还有脸回家来,早就铰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也好过连累了家里一众兄弟姐妹。”
“你被应天书院退回来难道不是因为门门功课都吊车尾?”孟瑶华挑眉看了他一眼淡声说道。
“好!好个牙尖嘴利的孟二娘,我说不过你,如今家里被你连累个七七八八了,都不好过,大哥便好过了吗?你且等着看吧!”说着他气呼呼的拂袖而去,依旧端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儒生姿态。
孟瑶华:“……”
千秋节一晃眼便到了,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俱给宫里送了祝寿礼,独独孟瑶华绣的香囊被退了回来,皇帝直言过于小家子气,不符合一国之母的仪表气度,堂堂一个齐国公府,还找不出个教导嬷嬷吗?
孟瑶华紧紧攥着被退回的香囊,气得手发抖,皇帝的这番话可以称得上是羞辱了,羞辱了她,亦是羞辱了孟家,她吞下这口气,面无表情的回了揽月轩,当晚便病了。
她知道家中兄弟姐妹对她心怀怨怼,她尚且能应对,勉强安慰自己,可皇帝的这番恶意让她觉得她做与不做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是错的,甚至连呼吸都是错的,他甚至懒的看自己一眼。
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当初答应替嫁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很荒谬,以至于让皇帝怨愤她至此!
他既然如此厌恶她,和离便好,为何极尽羞辱之能,他这样落她的脸面,于他又有何益处呢?
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无声流泪。
夏禾板板正正的跪在她的榻前,痛哭流涕道:“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出这样的主意,连累主子受辱。”
孟瑶华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擦拭干净眼泪,她扭头自暴自弃的说道:“与你何干呢?他只是单纯的厌恶我罢了。”
说着,她急喘了两口粗气,胸腔像被淤泥封堵住一样,冰冷而憋闷,她的脸色渐渐转白,似纸般苍白。
夏禾慌忙站起身来,一把将孟瑶华揽在怀里,口中大喊道:“桃枝,快拿药来,主子犯病了!”
孟瑶华心间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一呼一吸都费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她的身子开始僵挺发麻,渐渐失去知觉,只有心间的疼痛剧烈而具体,仿佛昭示着她不该活在这个世间。
桃枝拿着药丸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外间奔来,慌忙塞入孟瑶华的嘴里,带有馥郁香气的药丸从孟瑶华嘴里化开,那股锥心蚀骨般的疼痛缓解了些。
夏禾将她平放在榻上,此刻她身上早已香汗淋漓,浑身湿透。
桃枝拧了一条干净的温帕子来替她擦拭身子。
“二姑娘在屋里吗?”门外传来一声问询,是孟大夫人身边的春莺姑娘。
夏禾忙出去开门,春莺进门见孟瑶华主仆都在,遂开口说道:“我们夫人是疼二姑娘的,已请了曾在宫中当差的教习嬷嬷来家中教导二姑娘重新学规矩,从明天起就得上课了。”
“多谢大夫人好意,只是我们姑娘现下病了,是否可以宽限几日?”夏禾担忧的说道。
“夫人说府上的哥儿姐儿不能太过娇气的养着,有个头疼脑热不算什么大事儿,坚持坚持也就过去了,那教习嬷嬷可一日需要千金的束脩,着实耽搁不起,好了,就这样吧,夫人院子里还有不少事需要忙活,我先回去了。”春莺撂下话便扭头走人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说笑,随着冷风灌入孟瑶华主仆耳中,无非是什么大小姐当年刻苦读书,就算起了水痘也不曾歇息过片刻,如今这位不过是被圣上下了脸面,便羞得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真真是小家子气,越是这样越应该学习规矩,偷懒耍滑可要不得。
孟瑶华左耳听右耳冒已经无所谓了,归家的这段时日她已经听了足够多的冷言冷语,早就该习惯了。
夏禾与桃枝气得直跺脚,只说道:“若是大公子在家,她们安敢如此对主子!”
次日,孟瑶华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心间依旧隐隐作痛,身上也没有多大力气,这是旧疾了,来自本命蛊的反噬。
她曾经是南疆落月城有名的蛊医,却在一次行医的过程中出了岔子,本命蛊遭受重创,她亦被本命蛊反噬了,之后昏迷了半年才醒过来,落下个心疾的毛病,遗失了半年多的记忆,关于本命蛊是怎么受伤的,她一点儿印象也无,真真是无妄之灾。
孟瑶华梳妆打扮妥当,给孟老夫人请完安后便去教习嬷嬷那里上课。
教习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行事做派皆有章法,并没有存心为难她,第一课只教她练习养气的功夫,行、坐、站、卧皆有章法。
嬷嬷教的很好,可孟瑶华真的打不起精气神来,心口的疼痛阵阵袭来,她的头脑亦一阵一阵的发懵。
忽然,她眼前一黑,身子往前栽了去,直挺挺的晕倒了。
孟瑶华晕晕沉沉之间,仿佛又回到了禁庭,含章宫内的陈设一如往昔,只是更陈旧了些。
她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帮她复位,又被再次废黜,而后又登凤位,再次废黜,如此三废三立,她在含章宫里蹉跎了十二年,到死都是完璧之身,未曾得见天颜。
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个符号而已,孟家的二姑娘,不受宠的皇后娘娘。
她看到了一抹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飘到半空中幽幽的问她:“孤独终老,这个坑你还继续往下跳吗?辛励的心中永远不会有你的位置,眼睛也不想看到你,你还要继续在他的身上浪费光阴吗?”
“还要继续吗?”一遍遍的追问如魔音贯耳一般,扯得她耳朵生痛,心情也愈发烦躁了起来,她不如此还能怎样?谁能告诉她,她还能怎样?!
“还要继续吗?”她自然是不想的,她又不是受虐狂。
孟瑶华猛然从梦中惊醒,但见夏禾与桃枝二人围坐在她的榻前,眼圈红肿成桃子模样。
大夫人见孟瑶华醒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冷冰冰的说道:“身子不适可以向我或者教习嬷嬷说明,没必要强撑着去,免得让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虐待外室女。这两日你且好好歇歇吧。”说完便起身走了。
夏禾刚想替孟瑶华分说两句,被桃枝眼神制止了,说了又能如何呢?既然大夫人想充大度就让她充好了。
孟瑶华喝了些汤药,又继续昏昏沉沉的睡下,病非但没养好,反而愈发的严重了。
夏禾与桃枝眉头越锁越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孟瑶华自己便精通医术,岂能看不透自己身上的病?看透是一码事儿,想通又是另外一码事儿。
孟老夫人亲自前往揽月轩探望了孟瑶华一次,长吁短叹后说道:“左右你老子快回来了,我们孟家有人替你做主,你暂且宽宽心,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孟瑶华点点头道:“劳祖母惦记了,是孙女的不肖。”
孟老夫人走后,素来贯会做人的孟二夫人带了些甜点来看望孟瑶华,二房的小女儿才八岁的孟四姑娘孟瑶笙跟在阿娘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鲁班锁把玩。
孟四姑娘是家中的幺女,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素日里很是得父兄宠爱,由是性子活泼了几分,也非常喜欢黏着哥哥姐姐玩耍,见了孟瑶华也不认生,俏生生的伸出手将鲁班锁递给孟瑶华道:“二姐姐,解解看。”
孟二夫人轻轻点了小女儿的鼻尖一下,佯作无奈的说道:“这是你大哥哥留给你的任务,你反而讨巧去搬救兵,看他回来不收拾你!”
孟四姑娘甜甜一笑,梨涡浅浅道:“才不会呢!现在大哥哥最喜欢我了!”而后她凝了凝眉说道,“嗯……要是大姐姐还在的话,我在大哥哥心里只能排第二!”
孟二夫人脸色微紧,她连忙抬头看了孟瑶华一眼,而后凶了女儿一句道:“瞎胡吣什么?!教导琴艺的夫子马上快来了,我们回去吧。”
孟瑶华状似未闻一般,手指翻飞,片刻后,突然啪的一声,鲁班锁被正正好好的合上了,她弯唇笑了笑将鲁班锁递给妹妹。
孟四姑娘拍手叫好道:“二姐姐好厉害!虽然比大姐姐当年慢一些,但也很快了,对了,这次大哥哥带了什么礼物给二姐姐?快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嘛。大哥哥当初每次给大姐姐带的礼物都是最好的,如今大姐姐不在了,他是不是悄悄把最好的礼物给了二姐姐。”
孟瑶华神色微微一怔,她疑惑问道:“什么礼物?”
“就是前两天大哥哥托人送来的礼物啊,家里每个哥哥姐姐都有的啊。”孟四姑娘天真烂漫的回道。
孟二夫人见状,心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找补道:“兴许大郎还不知道二姑娘家来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等大郎回家后,我替你锤他。”
孟瑶华突然释然的笑了笑道:“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孟二夫人又寒暄了几句,急匆匆的拉着小女儿走了。
屋子里顿时寂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孟瑶华随手在盘子里拾了一个蜜饯搁嘴里尝了尝道:“挺甜的,你们俩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尝尝。”
夏禾和桃枝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而后试探的说道:“主子,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别这样,我们看了害怕。”
孟瑶华舒了一口气说道:“哭什么呢?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没在齐国公府长大的是她,又不是哥哥,对于哥哥而言,家里这些弟弟妹妹也是手足啊,为什么要分个亲疏远近?只是她从小孤零零的在落月城长大,自以为跟他很亲近罢了。
三人正说着,门口侍立的小丫鬟进来禀告道:“刚刚府里的管事婆子送来的小匣子,说是各房的哥儿姐儿都有的。”
夏禾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四个苍劲的大字:二妹亲启。她顿时喜笑颜开起来:“说曹操曹操到,我就说世子不能把主子给忘了。”
孟瑶华亲自把匣子打开,正上面有一封书信,她就手拆开,一字一句的认真读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到最后草草看了两眼,翻了翻匣子对夏禾说道:“将这些东西拿下去吧。”
夏禾不明就里,刚刚面色阴转晴的主子,怎的这会儿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心情差,她低眉大致扫了两眼,差点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真是三句不离孟瑶光!匣子里装的书还都是孟瑶光喜欢看的,说是祝二妹早日成为大妹那样众星捧月般的耀眼的姑娘,二妹既然得了大妹的姻缘,自当惜福才是,陛下是个圣明的君主,望二妹收敛自己做姑娘时的任性脾气,与陛下相亲相近,琴瑟和鸣才是。
夏禾啪的一声将匣子合上,抱出去扔到杂货间最里面,足见其气愤程度。
孟瑶华合衣躺在床上,心里暗想:自己不是孟瑶光,也永远变不成孟瑶光的模样,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