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六微微仰了仰头道:“我哥的功夫天下无双,你就放心吧。”
蛮蛮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道:“不,我不放心,金石榴你别拿我当傻子,我暗地里也琢磨过了,你敢说严查两都茶楼的事跟你兄长没关系?”
小十六难得心虚的移了移眼神,手指碰了碰鼻子,没有反驳。
“你们就是容不下我跟阿姊,见歇芳楼没被封掉,便想起了走水的恶毒招数,我怎能放心你哥进去救人,他不把我阿姐推进火坑就不错了!”蛮蛮委屈的控诉道。
小十六听了这番指责,惊讶的张圆了嘴巴,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不知从何辩起,因为严查两都茶楼确实是他哥准了的,但他们决计没有放火烧人,于是他嗫嚅了一下,不禁开口道:“胡说八道,谁容不下你了?谁要把你姐推入火坑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没见他哥急的眼圈都红了吗?!他哥为了教习娘子连闯火场这种九死一生之事都愿意做,才没有她说的那样坏呢!
两小只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
歇芳楼内,孟瑶华描红画翠,穿戴整齐,安心躺在榻上,静静等着被熊熊烈火吞噬。
她实在摸不准这次之后她还会不会再次重生,如果重生的话,能不能重生在她的本命蛊没有受伤之前,那样她就再也不必来长安寻求生机,到头来反被算计,像个可悲的笑话一样,潦潦草草的渡过此生。
哎!她叹了一口气,竟觉得时间有些漫长,漫长到她快要睡着了,在将睡将醒之际恍惚看到一个身穿缁衣的男子,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一跪一叩首,手中抱着一只小小的盒子,而那山路的尽头是大相国寺。
她瞧着那男子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像那个人。
简直离谱,他都这么恶毒了,都要烧死自己了,自己做什么还想着他,看见个男子都以为是他,这可要不得!
她逐渐感到一阵阵的呼吸困难,心里却越来越敞亮,闭一闭眼就过去了,没什么的。
“哐啷!”一声,在意识陷入昏沉间她好像听到房门被踢开的声音,不管了,也可能是火烧的,紧接着,她听到一声暴喝!
“沈蜜娘!你给我起来!”
下一瞬间,她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像掉进海里一样,颠颠簸簸的,口鼻处被人捂了一方湿巾,难受极了,她伸手想揭掉!
“别动!”一声极严厉的警告制止了她,她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瞳孔猛然一缩,然后难以置信的眨了眨双眼,她怎么看到了这杀星!
辛励见她醒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声线里透着几分冷清道:“火都烧到歇芳楼了,你不会跑?!”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跑什么呢?跑有用吗?即便天能饶过我,你会饶过我吗?”
“什么意思?”辛励脊背一阵透凉。
“歇芳楼没被抄封,你很失望吧。”孟瑶华冷笑道,“这不马上就放火烧人了。”
辛励身子一滞,难以置信的垂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怀疑是我放的火?”
“这不明摆着的吗?”孟瑶华回道。
此刻歇芳楼已经被灌入浓烟,整个茶楼又闷又呛,辛励却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冰冷。
“不是我做的。”辛励打横抱起她,边左右腾挪着逃生,边解释道。
“嗯。”孟瑶华淡淡的应了一句。
“如果是我做的,我又何苦多此一举来走这一趟?”辛励见她明显没信,不由得又自我解释了一句。
“或许是看看我死没死透?”孟瑶华真心实意的试图把他的“疯批”行为合理化。
辛励深吸一口气,闷闷的说道:“沈蜜娘,到此为止,我不是不会生气。”
二人的前面有一扇朝外打开的窗户,此扇窗户正在背风口,从这里跳下去就可逃出生天,然而窗户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辛励身手不凡,自己跳出去可保无虞,孟瑶华就不好说了。
她睁眼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能来,我很开心。我相信火不是你放的,放下我,你走吧。”
“沈!蜜!娘!我的耐心有限。”辛励低头凉凉的看着她,警告道。
“哎。”孟瑶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身子是什么状况,想必你也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厌恶蛊人,并非我赖着洛阳不肯走,只是我原本就没有几天活头了,根本走不到我的家乡落月城。”她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花滴落下来,“我恳求金公子出去后,转告我妹妹来给我收尸,多谢了。”
她的泪水滴落到他的手上,却凝结在他的心中,时而滚热,时而冰冷。
他的心头止不住瑟缩了一下,钻起一股尖锐的疼痛,他的眼睛开始一阵阵发黑,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别哭了,有什么话,你自己留着出去说。”说罢,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三下五除二将窗口斩的大了些,而后拥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呼呼的风声传来,大粒大粒的雨滴滴落下来,空中传来一阵阵的电闪雷鸣,通天大火只将听风阁烧了,便被这泼天大雨止住了攻势,孟瑶华却因体力不支昏死在辛励怀中。
赶来灭火的洛阳令一看辛励便想跪拜,提前被小十六拦了下来,挡了回去。
辛励将身上华贵的披风兜头给怀里的娇弱女子披上,利索的上马回了澄园。
蛮蛮跟在后面追,被小十六一把拽上了马,小十六终于扬了一口气道:“你看我哥是好的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蛮蛮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罕见没有搭话,小十六悄悄用自己宽敞的披风把两个人都裹住,亦朝澄园而去。
澄园内,辛励一进门,李御医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安顿好孟瑶华后,辛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李御医道:“她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大碍?”
李御医严谨的回道:“贵人的本命蛊受了重伤,已经有渐渐沉睡之兆,等本命蛊彻底沉睡之后,会析出越来越多的蛊毒,而且无法自控,贵人会被自己本命蛊的蛊毒反噬,最后中毒身亡。”
“可有解?”辛励手指轻颤了一下问道。
李御医摇了摇头道:“蛊术本就是落月城的不传之秘,外人了解的极少,况且她们视本命蛊如自己的生命一般,轻易不敢有所损伤,臣只有损毁蛊人本命蛊的经验,没有修复的经验。”他看着高座上的帝王,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道,“虽然臣没有恢复本命蛊的经验,但有不少行医经验在,此时心里有两个路子可以试试。”
“讲!”
“其一,贵人兴许自己知道修复本命蛊的法子。其二,蛊人的本命蛊一经损毁必会爆体而亡,贵人的本命蛊受了重伤,却能坚持活这么久,想必贵人也是懂医术的,甚至不在臣之下。而且,她的本命蛊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弄伤的,只要知道她的本命蛊是怎么伤的,才能试着琢磨出解决之道。”
李御医这番话好似什么都没说,但细想之下却有可取之处,辛励点了点头,摆手让他退下。
没过多久,蛮蛮被辛励叫去问话。
“你阿姐的本命蛊是怎么回事?”辛励直接了当的问道。
“我也想知道,我们全家都想知道,包括阿姐,不过,她没有那段记忆了。”蛮蛮实话实说道。
辛励想到李御医的话又问道:“在你们南疆伤了本命蛊还能活下来的例子不多吧?”
“确实不多,端看怎么伤的,轻重如何,如果是被别人伤的,伤的不重的话,也是可以暂时保命的。如果是自己伤的,只要本命蛊没死,人先死不了,不过一旦本命蛊沉睡,那就麻烦了。”蛮蛮说道。
“为何要自己伤本命蛊?”辛励追问道。
“理由不外乎这三个:传承、自尽或是救命。”蛮蛮道,“阿姐年纪轻轻哪来的弟子需要传承?世上的死法千奇百怪,怎么死都比捏碎本命蛊死的舒服,所以阿姐不可能自找苦吃,这样的话最靠谱的猜测便是救别人的命咯,不过她不记得了,我只是闲着没事大概猜测,而且动用本命蛊救的人,必须是心心相印之人,这样本命蛊才甘愿付出。”
辛励的心口像被人豁开一样疼痛,他心中暗道:心心相印之人吗?她其实已经有了心心相印之人了吗?哪怕为那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甘愿!
那自己呢?自己在她心中又算什么呢?一个随时随地将她逼入绝境、取她性命的歹毒之人吧。
“怎么恢复她的本命蛊?”辛励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问道。
蛮蛮咽了咽唾沫,无伤大雅的她都说了,核心机密她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尤其是眼前这人一直对她们包藏祸心!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回道:“我不知道,我们若有办法恢复本命蛊,也不会离家万里来到洛阳城,我们也在想办法,还请金公子高抬贵手,放我姐妹二人一条生路,我们不会害人的。”
辛励见她真挚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蛮蛮见好就收,并不胡搅蛮缠,转头就跑了,跟这人共处一室久了,真是浑身冒冷汗!
辛励沉默半晌,终是来到了内室,他见床榻上静静的躺着的那个人,心脏止不住的抽痛又酸涩难明。
他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她如玉的面庞,喃喃低语道:“他就那么好吗?让你爱到这种程度!你说我现在吻了你,你会生气吗?”
说着,他虔诚的低下头,将温软的唇轻轻的印在她的樱口上,温柔的研磨着,初知琼云馆走水时的惊慌,策马奔驰时剧烈跳动的心脏,被仇恨与爱意相互撕扯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在这个吻里宣泄而出,春风般的吻瞬间如疾风骤雨般激烈,他感受着她的柔软,心却像被撕开了一样痛,这个他付出了所有勇气的吻,注定不是她想要的快乐。
辛励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挫败之感,他如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着,忽的扫了一下,阖上眼睛,一滴泪抖落在孟瑶华的雪颈间。
孟瑶华突然觉得一阵憋闷,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她挣扎了一下,猛然睁开了眼睛!
辛励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 怔住了。
他迅速反应过来,挺直了脊背,转过头去深呼吸了一下,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我……我刚刚可没有亲你。”说着, 他抹了一下嘴巴, 耳朵尖儿连着脖颈都红了,像着了火一般。
孟瑶华喘匀气之后, 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不禁说道:“过来。”
辛励飘来飘去的眼神终于肯与她对视了, 他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干嘛?”
孟瑶华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说道:“俯下头来。”
辛励从善如的俯首靠近她,二人咫尺之间, 呼吸可闻,孟瑶华抬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抹了一把, 笑道:“有灰。”
被她摸过的地方犹如火烧一般,滚烫非常,他潋滟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孟瑶华捻开手指,是一抹极淡的轻红色,刚刚他偷偷做坏事时, 沾了她一抹胭脂。
辛励的目光划向她的手指,脸色瞬间爆红,像煮熟的虾子,人证、物证俱在, 他辩驳不了。
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孟瑶华轻声叹道:“不是讨厌我了吗?为何还要救我?”
“为何呢?我也想知道为何?”辛励见她没有纠结那个吻, 心里的窘迫之感渐渐缓解了一些。
“讨厌我却又偷偷亲我,金公子, 你这人还真是矛盾啊。”孟瑶华喃喃低语道,“可我不愿不明不白的被人误解,我能知道你为何讨厌蛊人吗?”
辛励眼中的旖旎渐隐,他垂眸看着她说道:“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话音未落,他便起身拾步欲往外走。
“金公子!”孟瑶华在背后叫住了他,“蜜娘多谢金公子今日舍命相救,如今我已安全,歇芳楼也被烧了,再没有理由留在这里,我们……就此别过吧。不日我便收拾行李回落月城去,多谢金公子不杀之恩。”
辛励的双手紧握成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胸间剧烈起伏,半晌之后,他方才平复了心情,刚想淡淡的回一句“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却蓦然想起严查两都茶楼贩私茶的事情确实是自己有意准的,他之前确实也存了赶她回落月城的心思,可是……
他缓缓转过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坐回了榻前的兀子上,轻声说道:“歇芳楼没有被全部烧光,只有听风阁受了些损失。此次走水是因琼云馆而起的,修缮听风阁的款项也必由琼云馆来索赔,你若这么匆匆忙忙就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孟瑶华:“……”仔细听着,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是自己并不是真的想离开洛阳,而是寻个借口撬开他的嘴,只有知道了他和蛊人之间的恩怨,自己才好走下一步。
辛励见孟瑶华有几分意动,以为自己说动了她,便又适时补了一句:“到时候讨回赔款,还可以将歇芳楼扩一扩,岂不美哉。”
孟瑶华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还是不肯说他与蛊人之间的恩怨,心里很是有几分挫败,她掀开被子欲要下榻更衣,身子却没有太多的力气,刚一下榻迈步便是一个踉跄,她差点跌到地上。
而几乎是在瞬间,她被那人稳稳的扶住,不由分说的被塞回了被窝,他甚至十分好心的给她掖了掖被角,末了劝道:“你身子还弱着,即便想回去也莫要着急。”
说罢,他的神色明显低落下来。
孟瑶华看了看他,垂眸细思一番,斟酌着开口道:“金公子,你是个好人。”
“是么?我很荣幸。”他不冷不淡的回道。
孟瑶华再接再厉道:“好人是很会倾听别人的故事的。”她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目光坚定,不容他退缩半分。
辛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不想听,他不想听她是如何对另一个男人如痴如醉,甚至愿意为那人舍命的故事,这对他来讲太残忍了,不是吗?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拔不动步子了,认命的叹了一口气道:“讲!”
“我的家乡在南疆的一处深山里,四周被河流湖泊环绕着,在十万高山峻岭之间,像一盘明月落入清泉石涧之上,故又名落月城。”孟瑶华娓娓道来。
“南疆暑湿瘴气横行,南民生活多艰,稍有不慎便有殒命之忧,大抵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百姓为了对抗南疆恶劣的生存条件,逐渐发明了蛊术,驱使蛊解毒瘴,不失为一种求生之道。”
“落月城的蛊只为求生而存在。”孟瑶华着重强调了这一点儿。
辛励垂眸淡笑了一声回道:“也不尽然吧,这些年来中原屡屡出南疆蛊人害人的事情,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孟瑶华如何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讽意,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落月城的蛊只为求生,不为取死,若被落月城主发现谁拿蛊来害人,必会将其抓到落月城处死,绝无例外。”
空气静默了,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孟瑶华打破了岑寂,她指了指自己道:“你可知我的本命蛊是怎么伤的?”
辛励心中一蜇,心道:她终于要说了么。他清湛湛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金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落月城的人一降生便被族里的长老取一滴血送去蛊房,蛊房里的蛊自会感应,等年满三岁的时候,便由族中长老亲自操持着种蛊,这便是本命蛊的由来,我的本命蛊是相当罕见的医蛊。”
辛励蓦然想起李御医的话来,李御医断定她是精通医术的,甚至不在李御医之下,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我年少那会儿,落月城与汉人的矛盾日益尖锐,甚至到了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地步,我那个时候很天真,一心要洗去落月城被世人泼的脏水,一路从落月城出发,翻跃十万大山,顺江漂流来到汉地,专为汉人治疗疑难杂症,告诉他们蛊并不害人,只有脏了的人心才害人。”
“你这么做,很危险。”
“我知道,但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自认行的坦荡,问心无愧,可最后还是折戟了,也几乎断送了性命,我被族人送入落月城,昏迷了半年才醒过来。”孟瑶华抬头看着他说道,“可是,我不后悔。”
辛励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冰凝,他的眼睛再不敢看她,声音晦涩低沉道:“当真不后悔吗?即便留得残生尽是苦痛和折磨。”
“我是个坦坦荡荡的落月人,我的蛊没有害过人,这便足够了。”孟瑶华想了想回道。
辛励立马想起了蛮蛮的话,几乎要羡慕嫉妒死那个让她如此倾心相待、愿意舍出本命蛊的男人,他醋味十足的问了一句:“是季时臣吗?”
孟瑶华呆住了,这谁??!
辛励好心的给她解惑道:“你让如此魂牵梦萦的男人,是季时臣吗?你的前夫。”
孟瑶华嗫嚅了一下,粉拳轻轻的擂了枕头一下,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人设是富商的前妻,才不是什么落月蛊女呢!
啊啊啊!她纠结羞耻的脚趾扣地,果然人只要撒了一个谎,便要用千百个谎来圆,她的脑海里迅速翻阅着最近读阅过的风月小说,开始一板一眼的编故事道:“他跟落月城无关,嫁给他是后来的事了。”
辛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是了,她早就把那人给忘了,想必也不是她的前夫,见她不提那人,他也很识趣的略了过去,于是他接着问道:“既然你自己精通医术,那如何恢复本命蛊你也是知道的?”
孟瑶华想到那个恢复本命蛊的法子,脸色瞬间爆红,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她故意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辛励见她面色可疑,显然不信她的说辞:“那你脸红什么?”
“我这是羞愧的,不可以吗?”孟瑶华强词夺理道。
只是辛励是何等聪明之人,见她如此神态,又联想起她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突然福至心灵的瞥了她一眼道:“男人?”
“啊?什么?”孟瑶华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整不会了。
“本命蛊的恢复跟风月之事有关?”辛励一本正经的问道。
“……”孟瑶华真的又羞又恼,她的玉指俏生生的指着门口道,“出去!”
辛励这会被撵反而不走了,他定定的看着孟瑶华道:“这是治病的事儿,你严肃些。”
孟瑶华被他这句话噎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索性也将脸皮置之度外,强装冷静的回道:“怎么?金公子连这忙也肯帮?”
“未尝不可,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辛励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孟瑶华截住了,她淡淡的看着他说道,“恢复本命蛊是何等重要之事!我的心得多大才会将此事托付给你?!你如此厌恶我,你我之间想必是有些恩怨在的,我怕被你突然伸出的冷刀子攮死。”
辛励的目光移向窗外,沉默良久之后才说道:“说了这么多,沈娘子不就是想知道我与蛊人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孟瑶华怔然,她深吸一口气道:“你愿意说吗?”
“我父母的早逝,便是拜蛊人所赐。”辛励简明扼要的说道。
“原来如此。”孟瑶华心里一想,完了!果然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还是想的过于简单了。
他之前愿意救自己,此刻还留自己躺在澄园,想必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再多的,应该就没有了。
自己不能强人所难,刚刚那个吻,就当发生在梦里吧。
“对不起。”孟瑶华轻声说道,她的手遮挡住眼睛,小小声跟他道歉,浅粉色的衣袖却被泪水沾湿了。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道什么歉?”辛励回道。
“告诉我,他们是谁?落月城绝不姑息为非作恶的蛊人。”孟瑶华哽咽的问道。
“没什么,我已经亲自报了仇。”辛励伸出手指抹掉她脸庞的热泪道,“哭什么?”
孟瑶华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气愤有蛊人出去害人,堕了落月城的名声?是心疼他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双亲?还是难过他们之间至此永远的隔了一道鸿沟,不知道,这些她都通通不知道,但就是想哭!
“心疼我呀?”辛励状似随意的提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深深的看着她,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在意,“你看,不妨这样,我不喜蛊人,你又有病在身,无法回到你的家乡,恰恰我也是可以治你的病的,我们在一起吧,直到等你病好之后回到你的家乡为止,如何?”
孟瑶华将搭在眼睛上的手移开,愣愣的看着他问道:“你图什么?”
辛励失笑的摇了摇头,庄重的问道:“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趁着你还没记起心爱之人,吻你。趁着还能拥有你的时候,吻你。就很光明正大的吻你,将一切的一切都置之度外,就当这是个梦吧,一个任由自己放肆的美梦。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只消偷的片刻光阴的幸福,也知足了。
“我饿了。”孟瑶华鼻尖红红, 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辛励叹了口气,认命的出门命人给她张罗些可口的饭菜。
孟瑶华攒足力气, 在他出门之后, 下榻、穿鞋、走至门口处, 一把将门栓插上,动作迅速且流利, 一气呵成。
辛励听到门扉响动的声音, 回头一看:“……”
孟瑶华有些脱力, 扶着墙在梳妆台前坐下, 她抽开抽屉,傻眼了。
这是辛励的房间, 抽屉里面哪里会有脂粉钗钿,只是几根他日常用的发带, 一把做工古朴且精细的桃木梳子,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家的物件。
孟瑶华默然片刻,只得起身走到门前,在门窗的窗纸处点开一道小口,她盈盈秋瞳往窗外一望, 见辛励还站在院子里,不由提声请求道:“金公子,麻烦你将蛮蛮唤来。”
辛励看着窗洞上露出的那只黑漆漆、怯生生的眼睛,笑道:“何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女儿家的事, 你怎么懂?”孟瑶华自问做不出向他讨要胭脂的事来,是以坚决要蛮蛮来。
辛励冲随从招了招手, 不一会儿蛮蛮便小跑着赶来了。
孟瑶华在门内细声嘱咐蛮蛮去洛园给她拿些胭脂水粉,钗钿珠环过来, 辛励在一旁听得分明,末了,他幽幽的说道:“原来是这事儿,不必那么麻烦,这里有现成的。”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没有现成的也能给立马变出现成的来!
许多盘成色上品的胭脂流水似的送往澄园,头面首饰就更多了,只是都被抹去了禁庭的标志。
蛮蛮看得咂舌称叹道:“石榴,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该不会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吧。”
小十六微微仰着下巴道:“差不多吧。”
孟瑶华也被这场面震惊住了,她随手试了两盒胭脂,成色都比齐国公府供给的好,心道: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本以为齐国公府的富贵已是人臣中的极致,没想到啊没想到,跟金公子家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难怪这金公子去歇芳楼从来都要最贵的雅间呢,他花费的起。
孟瑶华就着胭脂水粉提了提气色,又选了两支她喜欢的钗子插在发髻上,大致算了算价钱,等回头让夏禾她们将银两送来即可。
等孟瑶华装扮一新后,饭菜也置备妥当。
蛮蛮刚要陪她用些饭菜,便被小十六借故拉着跑了。
辛励垂眸敛下淡淡的笑意,心中暗想:好小子,为兄真没白疼你。
孟瑶华见状忙道:“都要吃饭了,这两孩子去哪儿?”
辛励道:“不必理会,左右饿不着他们,小孩子贪玩些也是有的。”
孟瑶华:“……”
辛励自己没吃多少,都夹给孟瑶华了。
一顿饭,两人吃的心猿意马。
孟瑶华指着七彩素丝道:“我要吃紫素丝。”
辛励眸中微诧,他分辨不出哪个是紫色?哪个是朱色?哪个是墨色?
刚刚为了与她独处,布菜的随从都被他撵了出去,这会儿也不好再叫人进来。
他停箸深思,目光里很有几分自厌,连时常翘起的嘴角都微微朝下弯着,他竟然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满足不了她。
孟瑶华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心中蓦然一涩,她夹起紫色素丝放在他的碗里道:“之前你弟弟来找过我。”
辛励猛然抬头看向她。
孟瑶华示意他将碗里的素丝吃了再说。
他十分听话的夹起饭菜来,一一吃掉,样貌很是乖巧。
“我治好你的眼睛,你帮我恢复本命蛊,如何?”孟瑶华认真的看着他说道,这也就意味着她与他的关系是平等的、互相治愈的,也是有时限的。
在有限的时间内,做他们想做的事儿,这个时限一过,二人桥归桥,路归路,绝不纠缠。
反正她的目的是治好本命蛊,回到落月城,而他的目的她不大清楚,因为有父母之仇隔着,他的家族肯定不会同意他娶蛊女的,想必他自己也不愿意。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不如这样吧,各取所需,对双方都公平些。
辛励听到她的提议后,神色晦暗不明,他淡淡的问道:“小十六都跟你说了什么?”
孟瑶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说你眼睛不好,想让我帮助你恢复。”
“什么时候的事?”辛励又问道。
“端午之后。”
辛励点了点头道:“你的提议,我应了。”
孟瑶华眸间一亮,又给他夹了两箸可口的小菜,她暗暗观察着,发现他爱吃麻油拌的小菜,遂多给他夹了些。
用完膳后,辛励抬眸对她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怎样恢复你的本命蛊了吧。”
孟瑶华指着窗外说道:“看呀,好大一只花蝴蝶。”
她兴高采烈的朝窗外看去,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鲜活,辛励自然而然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他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他的颊间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