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励听得一阵舒爽,他觑着眼暗暗打量孟瑶华,试图从她的嘴里听到夸赞他的话,等了半晌孟瑶华都毫无动静,辛励不禁引导道:“蜜娘觉得今上如何?”
孟瑶华冷笑的勾了勾唇道:“没接触过,不予置评。”
辛励心里一凉,他知道孟瑶华一直是个性情随和的人,从她嘴里几乎听不到什么恶言恶语,如今民间都在传他亲自从洛阳令手里接过此案,重新审理判罚,说他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歇芳楼亦是其中受惠者,按道理来讲对皇帝的这个做法不说感恩戴德吧,应该也是十分庆幸的,不会被她“没接触过,不予置评”八个字给打发了。
她不是不想置评,她应当是相当讨厌皇帝了,才会如此说。
辛励心中一滞,不知自己身为帝王哪里做的不好,被她讨厌了。
他仔细想了想,之前二人未曾相识,毫无交集,自己应该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之后二人虽然认识了,但她并未识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无从讨厌起,可见她讨厌的不是金公子。
然而刚刚自己谈及当今圣上时,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之感不似作假,她是讨厌皇帝的,而且非常讨厌!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
辛励低声对她说道:“听闻今上少年登基,勤政爱民,颇得人心。”
孟瑶华抬头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这不是应该的吗?当官不为民做主,尚且要回家卖红薯,更遑论皇帝。”
辛励一噎,竟无言以对。
他突然回想起她的父亲是罪臣之后,她对皇家有怨怼之言,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他又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今上如此英明,你何不寻找机会为你父亲翻案?”
“啊?”孟瑶华朱唇轻启,她爹好端端的在长安任宰执之臣,位高权重的很,给他翻什么案?!她兀自疑惑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原本是罪臣之女的。
她现在脑子十分凌乱,继续强行圆谎道:“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何必再折腾这一遭。”
“你且说说你父亲是因何事犯案的?”辛励追问道,他急需了解她,想要消除二人之间的障碍,矛盾就得一点点的解决掉才行。
他登基以来没审过沈姓臣子的大案,可见蜜娘的父亲是犯在皇祖母手里了,皇祖母在位的时候,虽然有时候手段雷霆,但并不是暴君,他低眉沉思了片刻,结合眼前之人的蛊女身份,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她爹莫非也是受当年的巫蛊之祸影响了?
孟瑶华见辛励的脸色变来变去,她生怕他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将话题岔开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辛励见她守口如瓶,只得将心思暂且按耐下。
桃枝、夏禾两个贴身侍女听他们二人说话,冷汗直冒。这金公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很有可能为自己惹祸的。毕竟如今跟他好的,是前皇后娘娘啊!
虽然他现在对当今圣上颇有几分赞赏,但若知真相后的他又会如何看待当今圣上?又会如何对待眼前之人呢?
还好还好,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做不得数的。
辛励何其敏锐,早就将她身后那两个婢女的复杂神色收在眼底,她们看他的眼神似悲似怜,很是奇怪。
好在游玩很愉快,途中遇见的这个小插曲也就像石子坠落激起的水花,最后又归于平静。
没过几日,孟瑶华听闻澄园与洛园相隔的两个园子,被那人盘了下来。
晚间用膳的时候,辛励状似无意的提起:“这四个园子都曾引用洛水,修葺起来倒也方便,只要将四个园子的水路勾连在一起即可,再打造几艘精致的小船,我们想住澄园便住澄园,想住洛园便住洛园,岂不方便?!”
孟瑶华真真是惊住了,他是怎样说服高官出手园子的?难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几日,他便将两座园子都给拿下,属实是……
此刻她尚且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辛励稍稍流露出对那两座园子感兴趣,两个园子的园主便心领神会,只差主动奉上了,只是辛励不可能占臣子这点儿便宜,他又兑了另外的庄园和银两给二人,这才妥当了,当然用的是给十六修葺私邸的名头,只是命这二人守口如瓶,不必声张,若外面传出不必要的流言蜚语,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圣上的闲话谁敢说?
二人再三保证后唯唯诺诺的退下。
只是他二人不说,旁人未必不能发现端倪,别的人讳莫如深,承恩侯府却未必。
辛励在洛阳不仅严查茶楼收购私茶的事情,而且在琼云馆走水后,从洛阳令的手里亲自将案件接下来,重新审理,现在又一口气买下两座园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背后都有耐人寻味的动机。
承恩侯府花了不少力气,才渐渐挖出歇芳楼的当家娘子沈蜜娘,陛下种种异常行为皆跟这个叫沈蜜娘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承恩侯世子楚天河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随着太皇太后权力的收缩,楚家的生存空隙越来越狭窄,若楚家一直是外戚倒也没什么,只是太皇太后曾经称过帝,楚家就不能单纯的算作外戚之家。
他心里是有怨的,姑祖母当年是有机会将皇太子之位指给父亲的,那是楚家离皇权最近的一次,只是后来她又放弃了。
姑祖母未必不知她放弃的是整个楚家的活路!辛励那等心狠手辣之人能饶过谁?!
楚家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俯首就戮,要么揭竿而起!如今重要据点琼云馆被毁去了,着实有些可惜。
楚天河默默沉思着,辛励如今的劣势是没有子嗣,可他冷眼旁观了这么几年,发现辛励对此毫不在意,他很有几分要传位给十六王爷的意味,十六王爷很可能会被立为皇太弟。
是以,别的王爷到了年纪之后都出宫立府了,只有十六王爷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朝中有人猜测这位是要入主东宫的。
可如今看皇上的动作,又不像了!
皇上在给十六王爷备私邸?!如果这件事是真,那个叫沈蜜娘的女子极有可能已经怀有龙嗣了。如果这件事是假,那依辛励不亲近后宫的模样,十六王爷最有可能成为储君。
无论如何,十六王爷与沈蜜娘都对辛励十分重要。
楚天河拧了拧眉头,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信件上,安插在长安的御医回信说太皇太后的老毛病又犯了,再如此反复几次,她的病情将无法被控制住。
留给楚家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为楚家拼得一线生机。
打击辛励最有效的方法无非两种:要么杀死沈蜜娘,要么杀死十六王爷。当然,如果二人能全死了,是再好不过的了。
十六王爷长居深宫,时常与帝王同吃同行,一时不太好下手。
那沈蜜娘常在洛阳街头出没,倒更容易得手!楚天河敲定一计,终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要怪就怪她命不好,跟谁不行偏偏要跟辛励扯上关系。
楚昭仪得知辛励很可能在外面金屋藏娇,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她眼圈红红的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样貌虽然及不上孟瑶华,可也算是清丽可人,他……他为何就是不喜自己呢?那蒋妃的模样还不及自己呢,也能得了陛下青眼,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是楚家人嘛?!
如今酷暑已过,转日秋凉,陛下已到了回长安的时候了,但太仆寺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心中更是晦涩难明,只能用太皇太后身子不太康健为由,劝陛下回长安,免得他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却未料被陛下反手安排送回长安。
楚昭仪一口郁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
其实也好,她非得借此出宫的机会,看看那个被陛下娇藏起来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第36章
歇芳楼隔壁的商户因为得了琼云馆一大笔赔偿, 已经收拾好行李预备去扬州闯荡,孟瑶华顺势把那块地皮盘了下来,想扩一扩歇芳楼。
她盘算数日, 心里有了大概的章程, 这日正好准备去歇芳楼说与工匠听。
洛园里, 她刚刚站起身来,蓦然心中一空, 然后心尖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
孟瑶华顿时脸色煞白如纸, 双手扶着案沿缓缓坐下, 真是奇怪, 自从和那人有了风月之事后,她的本命蛊在一点点的恢复着, 心慌、心痛、胸闷等症状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这一时的蛊伤发作倒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但也提醒了她仅仅如此无法完全恢复本命蛊, 还是得怀有身孕,这是最后一张底牌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这个办法有用。
蛊伤乍然发作,今日订好去歇芳楼的计划也泡汤了, 孟瑶华索性在洛园的桂花树下小憩,安心将养。
阿莞正巧今日来洛园找她说话,其实在漱玉楼一别后,阿莞对当时的状况十分懵, 事后还呆愣愣的给她道歉,这个傻姑娘以为她也喜欢孟放。
孟瑶华只能对阿莞说自己与孟放不是那种关系, 孟放大概早已心有所属。
阿莞听后,心里颇为遗憾难过, 倒也并未过多纠结,自己消化了几日倒也释怀了。
阿莞少时从名师学习剑舞,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她一向言语诙谐有趣,性情爽朗大方,与她交游,十分开怀。
孟瑶华一边拈葡萄吃,一边听她绘声绘色的讲有趣的见闻,二人时不时的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氛围相当融洽。
忽然有随从来报:“禀主子,门外有贵客要来讨口茶水解渴。”
孟瑶华眉头轻蹙,她挥了挥手道:“引去前厅即可。”
“是了,但她要当面答谢园主。”随从回道。
阿莞清了清喉咙,侧头凑到孟瑶华耳边道:“这不像是口渴,倒像是来试探什么。”
孟瑶华点了点头,她也有这种感觉,于是她看了看阿莞,突然心生一计道:“不妨给她来个偷梁换柱。”说着,她将阿莞拉在主座上坐下,她自己选了客位坐好,然后冲着随从一指阿莞道:“今天,她是你们主子。”
阿莞促狭的冲她眨了眨眼道:“这天下再没有比你更机灵的。”
一切妥当之后,阿莞迅速进入角色,她挥了挥手命随从把人引过来。
片刻之后,一阵环佩作响,一名带着幕离的妙龄女郎姗姗而来,孟瑶华抬头遥遥一望,蓦然怔住!
那不是楚贤妃身旁的女官吗?!!她怎么在这里!!她此时还不知楚贤妃已然被降为楚昭仪了。
电光火石间,孟瑶华想了很多,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来人更震惊!!她万万没料到在这里见到孟瑶华!!孟瑶华不是被陛下撵回齐国公府了吗?!她合该躲在长安羞于见人,怎么会来洛阳?
听说陛下跟洛园之主关系不一般,难道……来人心内一惊,她抬眸看到主位上是一名陌生的艳丽女子,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她这口气并没有松的很愉快,此刻孟瑶华在这里是见过陛下了吗?还是她与自己一样,专程来洛园试探的?
来人按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她抬眸打量着阿莞,见她容色娇艳,身段妖娆,是比大多宫妃要好看,她最大的短处就是出身不太好,一介舞姬想要入宫为妃,恐怕不易。
不过,她若能进宫倒是一桩好事儿,只要进了宫哪里还有她恃宠而骄的机会?只是这等好事儿不应由自己的主子来提,回到长安后将此消息“无意”间透给蒋贵妃,一切静观其变即可。
来人思及此处,敛眉浅笑道:“多谢主家招待。”
阿莞见这人进院之后,悄然打量打量这个,打量打量那个,半晌都一言不发,眸中神色变来变去,颇为复杂的很,有些奇怪,见她终于开口了,阿莞笑着回应道:“日行一善,广结善缘总是好的,姑娘切莫客气。”
二人客套一番后,那名女官临行前又忍不住打量了孟瑶华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楚昭仪的仪仗缓缓行着,不久之后,那名女官骑马追了上来,悄无声息的进了轿辇。
“怎样?”楚昭仪低声问道。
“娘娘,奴婢在洛园看到了皇后娘娘。”女官神色中带了几分郑重,恭声回道。
“什么?孟瑶华?!你是说洛园之主是孟瑶华?”楚昭仪大惊失色道。
“不!不是,洛园之主是另外一个女子,看样子皇后娘娘也是前去做客的。”女官边回想当时的情景边说道,“那名女子模样甚是娇艳动人,身段也很是不错。”
楚昭仪听到女官的描述,不由问道:“那人容色比蒋妃如何?”
“要更出色些。”女官实事求是的回道。
“比……”她刚想问比自己如何?但想了想改了口风道,“比孟瑶华如何?”
“还是皇后娘娘更胜一筹。”女官回道。
楚昭仪点了点头,本来以为在长安的人如今大剌剌的出现在洛阳,难道孟瑶华还没死心吗?孟瑶华跟洛园之主到底是何关系?还是说洛园之主是孟瑶华特意给陛下安排的,想借此机会邀宠?!
楚昭仪内心无比悔恨,她离开洛阳的时机过早了!反而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下次切莫如此鲁莽行事,只是陛下一直待在洛阳也不是那么回事,这事还得需要家里出力,自己将他劝不回长安,兰台的御史想来可以。
如是想着,她心中才渐渐安定了一些。
然而,孟瑶华在洛园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宫中的女官会来洛园讨水喝?前世在深宫生活十余年,她早就不信什么巧合?洛园到底有何需要宫中之人探听的?!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了?不!不可能!看那女官的神色,想必不知自己才是真正的洛园之主。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没来由的想到清晨那阵突如其来的心痛,那不是蛊伤发作,而是本命蛊对危险的感知提醒,看来洛园是真的不能住了,她当即命人收拾行李,将金银细软搬到船上,暂借金公子的澄园一住,若澄园还是不能避险的话,她只能回齐国公府了,她相信就算有人对她孟瑶华出手,也没人敢对齐国公府出手。
她转头对阿莞说道:“阿莞,刚刚那人来的蹊跷,想必并非好事,你从洛园出去之后,千万小心。”
阿莞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好了,我不仅剑舞练的好,剑术也不是盖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能没点儿武艺傍身?!”
孟瑶华点了点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阿莞见孟瑶华一脸认真的神色,不禁正色道:“刚刚那人打量了你好几眼,你应该多注意才是,话说你最近招惹了谁?竟引来这些尾巴。”
孟瑶华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她低眉思索了半晌道:“兴许是琼云馆赔钱的事儿?听说琼云馆背后的东家是承恩侯府,那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恰恰琼云馆给歇芳楼的赔款最多了……”当然这也解释不通为何是楚贤妃身边的女官来打探消息,而不是承恩侯府派人来打探消息,只是她不想阿莞过于担心她,随口诌了个借口。
她话没有说尽,二人对视一眼,皆能领悟对方的意思。
阿莞冷笑一声道:“果然一碰这些达官贵人准没好事儿!”
二人已没了玩笑的心思,孟瑶华需要打点洛园事宜,阿莞亦有些庶务在身便起身告辞,好巧不巧,阿莞的马车车辕突然裂了,她临时借了孟瑶华的马车回漱玉楼。
未料,在马车过一条窄巷时,箭簇破空的声音突然袭来。
阿莞心内一惊!她迅速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跃窗而出!
马车几乎在一息之间被数枚箭羽穿成筛子!
数十名穿黑衣的死士朝阿莞扑来!双方瞬间缠斗在一起!!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被这么多高手围攻,不多时阿莞便落入下风,但好在她为人机灵,打不过便想尽一切办法逃跑。
她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边打边退。
那群死士所占方位极为刁钻,想要逃脱绝非易事。
阿莞一个不防,便被一束冷剑钻了空子,寒霜般的剑尖朝她的面门直刺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柄寒剑突然断了。
“我说各位,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太好吧?”一道调笑声响起。
“莫要多管闲事!”死士冷然回道。
“别的事儿本将军管不着,但你们在齐国公府附近杀人,未免也太过张狂。”孟放出手,局势立马扭转!
一刻钟后,数十名死士在巷道安静挺尸。
孟放吹了吹剑尖,利索的将其收入鞘中,他垂眸看着一旁受伤的女子道:“阿莞姑娘,别来无恙。”
阿莞双眸雪亮,心擂如鼓,她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顿时语塞。
“蜜娘呢?你怎么会乘坐蜜娘的马车?”孟放目露忧色,连声问道。
阿莞眼睛暗了暗,抬头回道:“蜜娘就不劳孟将军惦记了,告辞!”虽然她嘴上说的硬气,但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小心!”孟放伸手扶了她一把,见她站稳后立马松了手,他看着不远处被刀剑砍的七零八落的马车问道,“你从洛园来?”
阿莞并不想与他过多言语,“今日多谢孟将军出手相助,改天必有重谢!”
孟放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道:“看在蜜娘的面子上,这个给你,这马暂且借你骑一骑。”
从此地回漱玉楼还有一段距离,阿莞并未推辞,强撑着伤势翻身上马,她冲孟放抱拳道:“多谢!”
孟放记得这是妹妹的好友,不禁追问道:“阿莞姑娘,蜜娘还好吗?”
阿莞刚要回好的很,突然想起自己今天遭遇的这场暗杀,她敢百分之百打包票,这场暗杀十有八九是冲着蜜娘去的,假如真是琼云馆背后的东家做的,她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只得被动承受,如今眼前这人有权有势,若他肯庇护蜜娘,也算一桩好事儿。
于是,她问道:“孟将军为何如此关心蜜娘?她好她坏,与你有什么相干?”
孟放闻言沉默,父亲三令五申不让他暴露蜜娘的真实身份,所以面对阿莞的这个问题,他无法直言相告,只道是:“她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阿莞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垂眸道:“孟将军既如此说,我便信你一次。”她执马鞭指了指地上的死尸道,“这些大概全都是冲着她去的。”
孟放悚然一惊,他强行拦住阿莞的去路道:“还请阿莞姑娘把话说清楚。”
“我的直觉,孟将军想知道更多还是得亲自问蜜娘去。”阿莞说罢拽着缰绳欲走。
孟放放了个信号弹,召集了一队孟家部曲护送阿莞回漱玉楼,他决定亲自去看看蜜娘。
楚昭仪身旁的女官去洛园讨水与阿莞代蜜娘遇刺的消息传到辛励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准备出宫回澄园,听了暗卫的禀告,他收回了踏出宫门的脚,转身去了御书房。
楚家当真以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吗?
辛励怒极反笑,他们可真是会找死!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御书房内, 辛励召孟放觐见。
孟放刚刚被父亲从长安放回洛阳,他在北疆的试炼期满,皇帝总压着他的调令不肯发, 想必是有旁的安排。
孟怀鸣在长安狠狠的敲打了孟放一番, 转眼秋凉, 御辇也快回长安了,他思索再三终于肯将儿子放回洛阳, 命他常在御前行走, 好讨个不错的差事, 只是严令警告他别去蜜娘跟前碍眼, 可如今蜜娘被人盯上了,他这给人做亲兄长的就不得不出手了。
孟放还未来得及离开齐国公府前往洛园, 便接到了天家宣他入宫的御令,几番思索之下, 他蹙了蹙眉,隐隐约约的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跟随绯衣使迅速入宫,年轻的帝王已经在等着他了。
孟放连忙向前见礼。
辛励摆了摆手道:“孟卿平身,朕今日召你前来是问齐国公府的安危。”
孟放浑身一紧,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不知皇上何出此言?!又不知该将皇上这句话深思几度?!是齐国公府哪里不好碍了陛下的眼了,陛下要借机敲打?!还是……
辛励在御座之上轻轻睨了他一眼,生怕这个直脑袋胡思乱想成别的,不禁直截了当的点明道:“听闻今日齐国公府附近有大批杀手出没?”
孟放心思流转, 闻言叩首道:“回禀陛下,确有其事!微臣恰巧在现场, 数十名杀手围攻一个女郎,幸亏那女郎有几分功夫在, 不然生死难料。”
辛励点了点头道:“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煌煌东都,又在齐国公府附近,贼人太过张狂!”
闻弦音而知雅意,又因这事儿跟蜜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孟放主动说道:“臣愿请命彻查此事!”
辛励点点头道:“那遇刺的女郎可有报案?!”
“会报案的。”孟放道。
“此事便交由孟卿处理,逮到贼人之后,无论其受何人指使皆要从重处罚。”辛励淡淡的强调道。
“臣领命!”
孟放作为齐国公世子,自然知道此事内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无论如何敢对蜜娘下手的,他都不会放过。
况且陛下明显要深究此事!可见他对蜜娘亦十分看重。
辛励看着孟放领命退下,他手指搭在御案上敲了敲,而后命自己的暗卫营抽调些人马对蜜娘暗中保护。
至于楚家的事儿,就看孟放给他多大的惊喜了,若孟放有本事撕下楚氏一块肉下来,那么新的近卫营统领之职非他莫属。
辛励本来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对楚家多番容忍,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要了。
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辛励抽出几份案宗,命人暗中将里面的消息散给御史台,有眼色的御史已经在收集证据预备弹劾楚家了。
楚天河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刺杀成,反而被人揪住了小辫子,顿时气急败坏!
本来他这事儿做的挺隐蔽的,但他妹妹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居然敢遣近侍去洛园刺探消息,这下倒好,打草惊蛇了。
楚家一夕之间数位子侄被停职查办,太皇太后在病中惊坐起,听闻洛阳发生的事后,她垂眸想了想对阶下哭诉的楚天河道:“别承望我不知你们做了何事,这么多年来皇帝好不容易有个知疼知热的人,你们反而容不下?是何道理?无怪他生气。”
“可是,姑祖母,陛下此举是要将我们楚家置于死地。”楚天河痛哭流涕道。
“他是君王,不是你手里的面瓜,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分明,另外我自有保全楚家的良策,你切莫再画蛇添足了,退下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
楚天河见状只好退出太皇太后的宫殿,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他深觉无力,姑祖母的身份地位再如何显赫也是辛家妇,不会全心全意的为楚家着想了。
他见一计不成又另生一计,只是他这次不会鲁莽行事,得计算周全才可。
楚天河渐渐跟太皇太后离了心,随驾洛阳的御史也吵成两拨,一拨继续咬着楚家不放,一拨因太皇太后病了,劝陛下回长安尽孝。
辛励被朝臣吵的耳朵烦,下朝之后自然而然的回了澄园。
见心心念念的姑娘在枕月轩指挥着随从布花种草,他心内蓦然一松。
“蜜娘。”辛励轻声唤她。
孟瑶华闻言回首,见他回来了,笑意盈盈的说道:“你这园子也太空旷了些,我移了些花草进来,显得热闹些。”
辛励点了点头道:“你喜欢就好,我一直都在外面忙生意,亦不是很懂这些园艺之事,倒是荒废了一座好园子,反而不美。”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共用午膳。
席间,辛励状似无意的提起:“蜜娘有没有想过将歇芳楼开去长安城?”
“长安?”孟瑶华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蹙,她对长安半点好印象也无,更何况长安是帝都,她在长安总忍不住想起那个令人十分讨厌的人,连带着她对长安都没有多少好感!总觉得长安让人活的十分压抑与难过,于是她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去,我不喜欢那里!”
辛励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孟瑶华自然不会将实情和盘托出,她只好胡诌道:“东都洛阳都是寸土寸金的,更遑论长安城。再者说长安城的能人异士海了去了,我这点子微末本事岂是能在那里立足的?!更何况我在洛阳待习惯了,一时不想挪窝。而且我是蛊女,为朝廷深厌,所以啊,我弄好洛阳城的歇芳楼就好,可不能好高骛远。”
辛励垂眸思量片刻道:“家里生意变动,我近期需要去长安待上半年。”
孟瑶华:“……”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约摸半个月之后。”辛励失落的回道。
孟瑶华点了点头,只剩半个月的功夫,她的肚子里现在还没有动静,这一别再聚变数太多,或许这一别之后再无相聚之时,她得抓紧时间了。
晚间休息时,辛励仍然不死心的问道:“我家里略有些薄产,在长安东西两市各有几间铺子,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孟瑶华伸出的葱玉般的手指堵住嘴巴,她温柔小意的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安郎今日不想我吗?”说着,她的腿调皮的去勾他,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经得起这样引逗,当即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捉住她俏皮的樱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她身段妖娆,声音甜糯,又花样百出,一连勾着他来了三次。
待孟瑶华紧紧缩在被窝里再也不肯放他进来时,辛励仍有几分意犹未尽,他长臂一揽,连人带鸳鸯锦被一同抱入怀中,开始跟她撒娇道:“蜜娘离得了我吗?”
孟瑶华生怕他再折腾她,神情紧张的攥紧被角道:“不许再来了!”
“这样就不成了?刚刚是谁勾的我?”辛励一阵好笑,意态慵懒的说道,“跟我去长安,好不好?”
孟瑶华顿了一下,理智回笼,坚决不肯,她摇了摇头道:“安郎,我睡了。”未几,娇鼾渐起,她似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