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脸疑惑,但赢试还是挪动了身子。只是他背着手倾下身。
远远看去,只见赢试伏下身子。姜环贴着他低语,两人时不时笑着,模样很是亲昵。
立在远道拐角处的祁雍盯着二人嘴角上扬,真是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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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白居易《放言五首》
看了好一会,祁雍觉得无趣,转身离开了南宫。
“殿下,重阳殿边上死了个宫人,尸体已经从池里捞上来了。魏括检查过,被人一刀割了喉。”白敬禀报。
先前的刺客不是只身一人,重阳殿的云莲已经死了,宫里安静了几天。眼下大典当前,还有不要命的敢来送死。祁雍摆手,“从重阳殿抽一半守卫护佑南宫,你亲自看守重阳殿,出了差错我砍了你的脑袋。”
白敬毛骨悚然。
祁雍放荡,但话是说一不二。
重阳殿的守卫被抽走一半后,祁雍进殿探望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祁禹。
他身穿铠甲,手持宝剑在重阳殿外来回巡逻。遇害太监的尸体已经送往郊外焚烧,祁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宣他入殿。
但他未脱兵甲,持剑上殿。绕过大殿后方,他才到达寝房。石药味扑面而来,来来回回的婢女端着药碗忙碌。祁雍推开房门,先是打量着殿内。
“祁雍。”帘帐里传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祁禹神智迷离,拼劲全力呼唤祁雍的名字。
脚步声在帘外停下,祁雍拨开帘子,瞳孔里显示出一张枯黄消瘦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与他一模一样。
“王兄。”他握着剑回应。
“祁雍,”床上的人用力挪动着躯体。每动一下,心脏处都传来钻心的痛。祁禹表情痛苦扭曲,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祁雍去扶他,却被他拒绝。
“祁雍,不要……不要为难……骊姬。”
半晌,靠着凉枕的祁禹才再次出声。
“王兄不为自己想吗?”祁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语气难热。
他朝祁雍拜拜手,他的心脏跳动比正常人薄弱许多。此刻每一句话都是用尽气力在说,并忍着剧痛。
“你是我的弟弟,以后我的一切……都会是你的。无论是骊姬还是阿姜……她们都不该成为你……成为你迁怒……的人。”
痛苦一次次蔓上眉梢,他每说一句都要不停喘气休息。
“哥哥,”祁雍唤他,“你是王,你紫薇星下凡,天神认定的王。我是你弟弟,你想要什么,我就为你取来。就像小时候一样不是吗?”
就如小时候一般,你曾说是我的兄长,想要什么都会给我。
如今换我给你。
祁禹摇摇头,喘着气:“王……也只能……听天由命。”
“阿姜……已经陪……陪了我很久……。你把骊姬……送到我身边……我很高兴。”他试图去拉祁雍的手,让他坐下。
“我第一次见……骊姬的时候……她多像……阿姜。但我不是傻子…………骊姬始终不是……阿姜。”
阿姜也不会如骊姬这般对他。
“那就把她抢过来,囚住她。”祁雍大声反驳,心里又想着不久前才看到的场景。
你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你想要什么得不到?既然得不到那就抢过来。姜姬也好,骊姬也罢。王权之下,谁敢反抗?
祁雍发泄着心里的怒火,良久,他才徐徐看向床上胡言乱语的祁禹。
他又开始默默念念说着以前的事。
病痛中,祁禹将手伸向床边。嘴里不停呼唤着:“母后~母后……”
“哥哥,小时候我们总是吵架,你还记得吗?”
他坐在床边垂下头颅,自顾自说起从前。
“都说母后溺爱我,从不责罚我。可只有我知道母后是根本不管我。他更看重你,因为你是嫡子,又是长子,你会是未来的王。”
祁雍幼时顽劣,又事事争强好胜。母后将全部精力都花费在祁禹身上,令他不满。兄弟二人也渐渐生了隔阂,他变得孤僻,与母后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直到那次生与死的抉择,彻底改变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
祁禹十二岁时,与弟弟祁雍被刺客绑架。赶来的王后哀求刺客放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刺客要求王后二选一,孩子只能留一个。祁禹想都没想,要求母后留祁雍。
王后也是想都没想就选了祁禹,八岁的祁雍被毫不意外的放弃了。刺客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说:看来王后根本不在乎你啊,王子。
祁雍心有不甘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浇灭,哪怕母后有一点犹豫和不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替王兄死。
但是她没有,她满心满眼都是祁禹。
刺客的话更像刀般割在他的心上。年幼的他再也没办法用毫不在意去掩饰自己的脆弱。他用尽毕生气力朝着母后怒吼:“为什么?我也是你的儿子。”
我难道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我难道就比王兄差吗?为什么要抛弃我?那为什么生我?
王后难得露出一丝痛苦,但也仅仅是一瞬。
在刺客的刀刃划破血肉,血腥味弥漫时。祁雍想到自己的死状,更多的是不能接受。但他最不能接受的是,祁禹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他挣脱了刺客,为祁雍挡下了那一刀,倒地前还在死死护着祁雍。血溅在祁雍的脸上,祁禹最后的视线里是祁雍不可置信的脸和母后慌张的神情。
也是从那一次开始,祁雍对他的态度变了。母后不知为何与他也疏远了,但兄弟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
“因为你救了我一命,你说我们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兄弟。你说我永远是你的弟弟,我想要做什么你都会全力支持。”
“所以,哥哥,你想要什么我也会为你双手奉上。”
他站起身,将婢女唤进来。然后头也不转的离开,婢女被他骇人的目光吓退三分。祁雍扬起嘴角,吩咐道:“照顾好陛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允进入。”
婢女伏在地上,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
“是。”
祁雍的笑容转瞬即逝,阴冷取而代之。
祭天阁里,姜环额头满汗,宽大的袍子搭在她肩上。每舞动一下,披肩下的丝带舒展开来。她的发丝粘在额头上,脸颊泛红。
一舞毕,她已是力竭。姜环不顾形象直接瘫坐在地上。喉咙干燥,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抹去额头的汗。
“殿下进步神速。”子辛鼓着掌从楼阁走下来。
姜环扯下了外面的大袍,里面的绯红衣衫上绣着密密麻麻的兽纹,她努力点头回应。子辛朝她奉上一杯茶,温热的茶水被姜环一饮而尽。
子辛转身去放茶盏之际,姜环跑到祭天阁外的栏杆边。凉风吹拂,额间一片清凉,姜环扯了把衣衫。远远瞥见祭天阁外一阵守卫向此地行进。
姜环心里一紧,待到守卫迈入祭天阁下时,姜环才觉得有事要发生。她提起衣摆小跑进祭天阁内,身后守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怎么了?”子辛见她神色凝重的躲进来,下一刻守卫的脚步已经迈入祭天阁的大门,姜环本能的躲在他身后。
“殿下。”
子辛缓了缓神色,恭恭敬敬道。
“大祭司。”祁雍应付道,他目光如狼似虎,穿过子辛盯着他身后的姜环。气氛过于紧张,祁雍身后的侍卫个个持刀带甲。
阁内寂静无声,姜环躲在子辛身后。她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偷偷打量着祁雍。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威压,只是短短与他对视,就能令人如临大敌般头皮发麻,姜环也是。
“大祭司,请借王姬殿下一用。”祁雍算是客气了。
但他目的太过明显,并且气势汹汹,可以说是带兵围了祭天阁,逼他交出姜环。
“王姬殿下一直在为大典准备,殿下若是……”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利刃出鞘直抵颈间。
“大祭司,我耐心有限。”
祁雍冷言冷语,眼神骇人。仿佛有滔天怒火压抑在心里,咬牙道。
子辛没动,剑锋在他脖间摩擦,白皙的皮肤被磨出一道红。
身后的人突然动了。
“子辛,你退下吧。”姜环将他拉到身后。
祁雍收了剑,利刃回鞘。姜环心里的恐惧不减,祁雍直截了当扯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你干什么?”姜环惊道。
祁雍没说话,拽着她的手腕将人连拖带拽带离了南宫。
阁外,姜环措不及防摔了下去。祁雍提着她的胳膊将人拉起来。
他不算温柔的捏着姜环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这张脸。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把你南宫的婢女剁成泥喂狗。”
姜环怒不可遏,“你敢!”
他不屑的笑了,丝毫没把姜环的威胁当成一回事。
“试试?表妹。”他最后两个字刻意加重语气。目光玩味的盯着她倔强的脸。
这个表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王兄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你别动我宫里的婢女和我身边的人,我乖乖配合你。”
见她顺从,祁雍才退去满身戾气。
姜环还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能先顺从。以防他狡诈,姜环扩大了范围。就是怕有朝一日,祁雍用她身边的人威胁他。
到时候祁雍耍赖,我可没说不动你身边的人………
祁雍会对她做什么,她不知道。总之,这个表兄真不像善人,姜环心里的畏惧更添几分。
直到她被狠狠扔进重阳殿里,祁雍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周身骨痛发麻。随后大门被从外拉上,侍卫守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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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姜。”床上的祁禹气息不稳,嘴里胡乱念叨着。
他意识模糊不清,姜环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四处张望才发觉床上有人。
她掂着步子,谨慎的靠近。帘中若隐若现浮现出祁禹的身影。她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夜祭天阁里苍白的脸。
数日不见,他的脸颊更加消瘦。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床上。
“阿姜……阿姜……”
祁禹恍惚间看到了姜环的脸,他奋力向姜环伸出去。
姜环被他憔悴的模样吓到,他伸向自己的手始终停在空中。
阿姜……已经和孤……如此生分了吗?
祁禹努力撑着手,终是力竭垂了下去。下一刻,却被另一只温热的小手握住。
姜环想了想,说:“表哥,你的手好凉。”但她却把自己的双手覆在他的手上。
“阿姜……”祁禹的眼眶浮满一层薄雾,“阿姜……已经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姜环跪在床边,双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祁禹竟然对姜姬如此眷恋,绝不是一般的兄妹情深。就是不知真正的姜姬对他如何。
“表哥,你难受吗?”
撇开那么多,祁禹对她确实不错。没有为难过她,也没有对她多加限制。如今的祁禹深受病痛折磨,唯有姜环的到来令他心里有所慰籍。
祁禹眉眼与祁雍相似,但他人是温和的,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阿姜见了表哥这幅模样,害怕吗?”
只要他不发疯,姜环还真不怕。
他的手反贴上姜环的手腕,大拇指细细抚摸着手腕处的红痕。
她乖巧的摇头。然后想起祁雍那么粗暴的对待她,一路连拖带扯,手腕都被他磨掉一层皮。此刻火辣辣的腕处覆着祁禹冰凉的指腹,酥麻取代痛感。
想着祁雍那么嚣张,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发泄道:“祁雍简直是太嚣张了,带兵围了祭天阁,还差点要杀了大祭司。”
“表哥,你怎么不处罚处罚他?”
祁禹浅笑,他知道姜环是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祁雍。以他们二人的性子,八成是合不来。
“那依阿姜看,该如何罚?”
自然是砍了他的脑袋喂狗。姜环也是个记仇的人,祁雍威胁她,她确实害怕。但只要祁雍不在,她就敢像小兽般张牙舞爪。
“他太嚣张了,就差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宫里都是他的人。”
听出她的意思,祁禹也明白。只是两边都是他重要的人,他自然不可能责罚。
祁雍是他亲弟弟,是他曾以性命相护的弟弟。
姜环是他重要的人,也是他姑姑大王姬的唯一女儿,更是他心里的珍宝。
“阿姜,想出宫看看吗?”
他的手渐渐放下,轻飘飘的问。
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姜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愣愣的看着祁禹,难以摸透他的想法。
“罢了……你陪我说说话吧。”祁禹自顾自说:“小时候,你最喜欢粘着我……可是……及笄后……你就……不再出南宫了……也不曾来看……哥哥了。”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头发酸,眼眶湿润。
“哥……”
姜环被心里的情绪驱使,唤了他声哥。
“我在。”
那轻飘飘的声音仿佛落下就没了。
兄妹二人似久别重逢般,姜环的心被牵连着,祁禹字字不离她,可却字字不是她。
他一声声道的从始至终都是姜姬。
“阿姜,你过来。”他唤她。
姜环胸口短闷,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俯下身,侧耳贴在他枕边。祁禹起伏不定的气息在她脸颊上漫开。
他蠕动着嘴唇,说了好些话。
他说:阿姜,你对我好生疏啊。
阿姜,你是不喜欢王都还是想回越州了?他念叨着少时的乐事,一个人沉浸在那段岁月里。他念叨着阿姜,祁雍。
最后,他眼眶滑出一道冰凉的泪水。
他说:你不像我的阿姜了。
你不像小时候那般粘我了?你似乎都不认识我了?
大门被突然打开,姜环的身影一闪而过。守在门边的赢试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她扑向栏边,扶着树一边咳嗽一边干呕。
反反复复从胃里吐出几口清水,眼泪被硬生生从眼眶里挤出。姜环来这里第一次觉得如此难受,额头痛的仿佛要爆炸。
她全身乏力,整个人飘飘欲坠,自己八成是病了。在祭天阁练出了满身汗,外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祁雍拖到重阳殿,又在殿内地上坐了段时间。
她早上吃进去的一点东西,全都原路返回吐了出来。吐完,胃里倒是平静了不少。
赢试将从亭中取过的茶水递到她面前,他目光担忧,想着茶水是新换的,又吹了吹。姜环拭去了眼角的泪,侧身靠坐在椅上。赢试半跪在她身边,眼神殷切又担忧。
他朝姜环点点头,示意她喝口茶,至少会好受些。
“赢试,我想回家了。”
她憋回去的眼泪又全部浮现在眼眶里。她想回自己的家乡了,在她的时代过她的日子。
在那里,她还是个大学生。有亲朋好友,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受规矩束缚,完成学业便足以。
“殿下,你想离宫吗?”
“我不喜欢这里。”她呜咽着声音。
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我的亲人和朋友。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你也想回家对不对,咱们收拾收拾,今晚就走。”
说完,她就起身拉着赢试准备走。她人不生地不熟,至少要先出王都。也至少要找个会武功的人,起码能保护她。
没走两步,远处祁雍带着侍卫威风凛凛的迈进。
姜环识趣的松了赢试的手,侧过身低声说:“今天先不走了。”
她举止反常,一会悲,一会喜。赢试被她的反复无常逗笑了,他前倾着身子去听,然后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回了亭子。
祁雍和她确实是相互看不顺眼,姜环想过掐死他的一百种方法,祁雍也想过把她扔在回越州的大道上,也算是还了姑姑照顾的恩情。
耳房里,瓦罐破摔的声音响起。顶上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飞快游走。
赢试大呼:“有刺客。”
侍卫们纷纷拔剑,祁雍的目光移至顶上那道快速移动的身影。黑衣人只看他一眼,便一跃而下。
“追。”
祁雍一声令下,赢试顺着耳房后道追了过去。其余侍卫从外围去包抄。临走前,一把冰冰凉凉寒气煞人的宝剑丢在姜环怀里。
“保护好王兄,不然……”
姜环不服的打断他,“不然怎么样?把我砍了喂狗?”
本来没这想法,她这么一提,倒是有了。
然后祁雍就留下一道利落的背影,潇洒离开。
“祁雍,我若是刺客,第一个杀你。”姜环看见他就来气。
赢试追着刺客一路来到南宫外,刺客顺着屋顶跃进了宫院里。赢试也翻墙直下,到了院里却不见刺客身影。
他转了一圈,转到后院那丛枯草边,才见一个明晃晃的洞穴泛着光。
这洞穴的位子直达重阳殿,他前不久才给堵了。刺客是如何知晓这里有个洞?
坏了,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另一边,祁雍率着的侍卫见刺客进了祭天阁。他令侍卫围住祭天阁,就迎面撞上要出宫的子辛。
一头雾水的子辛还在好奇祁雍这次又要什么的时候?祁雍撇了眼巍峨耸立的祭天阁,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一半人给我搜,找不到人就提头来见。”他转身继续吩咐:“另一半人回重阳殿。”
重阳殿内,姜环抱着剑坐立不安。院子里太过静谧,已经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她守在祁禹床边,朝他做了个叙声的手势。
窗外印出一道人影,那影子着甲持剑。院里发出两三声倒地的声音,窗外的影子转了个身,姜环屏住呼吸。这个影子的模样像是侍卫,可移动之间无声,因此诡异极了。
反而不像侍卫,倒像个刺客。
姜环轻轻扶起床上的祁禹,影子缓缓推开门,脚却压在了线玲上。铃声震动,影子大惊,姜环一把砍断绑在床边的绳子。
一鼎香灰炉从空中飞速垂来,香灰弥漫混淆了视线,影子后退侧身躲过。大门被再次关上,姜环扶起祁禹,推开后面的窗子,两人一起跳了下起。
影子再次推门而入后,只见漫天灰尘,不见屋内人的踪影。他环顾一圈,一脚踹开关好的窗子,然后飞身翻了出去。
跃下后巷,影子见地上有一枚遗落的耳饰,目视前方。这条路通向南宫,影子再度跃上房顶,径直朝南宫追去。
良久,后巷的草丛里一股血腥味涌出。
“表哥,你怎么样?”姜环将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
祁禹捂着口中吐出的血,摇摇头。
躲在草丛里才避开刺客的追杀,只不过此地已不安全,要赶快去找祁雍,至少祁禹在他那里才安全。她搀扶着祁禹,两人走的极为艰难。
从后巷小道里走到院中,满院侍卫的尸体映入眼帘,姜环险些吐了。
她扶着祁禹快些离开,心道刺客究竟是怎么潜入宫中的?
这些侍卫很显然都不是刺客的对手,既然能把赢试他们引来,就证明刺客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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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调虎离山,就是为了杀祁禹。到底是谁在指使,姜环想不明白,看祁雍这嚣张至极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会搞刺客这一套。
他要是有异心,与祁禹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有大把机会。
姜环本想着找点祁雍的把柄,以防后患。奈何眼下保命要紧,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重阳殿内静谧无声。假山池里浮现出一具侍卫的尸体,与众不同的是那侍卫的铠甲全都消失不见,只剩里衣。
大概是刺客杀了这侍卫,然后偷偷换上他的铠甲混入重阳殿。姜环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宫里可能有内应。
她扶着祁禹转向重阳殿前殿,此地的守卫已被祁雍抽调离开。大殿内倒着两名侍卫,姜环把祁雍放到屏风后脱下他的外袍,又挪开椅子,将祁雍放在靠着墙角的位置。她将帘子扯下罩在祁禹身上,确实安顿好他后。
才转身将屏风放倒,屏风被椅子撑起,形成一处私密又隐蔽的空间。
做完一切,姜环才退出来,确定不会被发现后。她立刻将其他摆设打乱,造成混乱的样子。
大殿内顿时一片狼籍,刺客返回追来时,只见两道相依的身影从转角消失。
黑衣刺客手持长剑快速追了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倒下的屏风里还有一个人。
姜环扶着肩头上迷迷糊糊的人奔出重阳殿,刺客脚步快而无声,噗嗤一声,长剑划破袍子刺穿血肉的声音响起。肩头上的人吐出一口血,姜环立刻将他从肩头扔下逃跑离开。
刺客没有去追她,而是望着倒地的人,蹲下身子准备检查是否还有气息,准备补刀。将人翻过来后发现这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了。
这根本不是祁禹,只是披着祁禹外袍的替身。
刺客双眼猩红,猛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然后朝着姜环离开的地方再度追去。
死丫头,敢耍我。
逃跑中,姜环呼吸混乱,大口大口吸着凉气。胸腔里火辣辣的,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依旧游荡在她耳边,那剑插入的仿佛是自己的身体。她出殿不久又绕到重阳殿的外墙边,从小厨房的窗户再次翻进重阳殿。翻进后,马不停蹄的奔向前殿。
姜环忍不住吐槽,祁雍人呢?赢试人呢?都死哪去了?
她绯红的上衣已经被汗浸湿,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倒屏风。祁禹突然剧烈咳嗽,姜环掀开披在他身上的帘子时,祁禹猛吐一口黑血,接着他开始剧烈咳嗽。
不断咳出黑血,姜环哪见过这场面。她急忙去捧着祁禹的脸,“表哥,你怎么了?”
不成想,祁禹已经病到了这个地步。眼下又在逃亡,又不断受惊。看着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姜环真怕自己带着他逃亡,把他这条命给折了。
血溅到她的衣领处,祁禹拉下她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虚弱的摇头:“无碍。”
“表哥别说了,我带你走。”姜环扶他,两人摇摇晃晃的向后殿走去。步入院中,姜环却不知道该如何走了,前殿有刺客,后殿也有,生怕撞上。
“可让我好找。”后殿的大门被人由内而破。
那个假冒侍卫的刺客追到南宫时,才发觉上了当,他立马原路返回,不想真是幸运直接撞上要找的人。刺客步步紧逼,姜环只能撑着祁禹后退。
心里已经把祁雍骂了一万遍,如果能渡过这一劫,她一定使劲在祁禹身边吹耳旁风,一定要削削祁雍的锐气。
这下是真的逃不了了。
刺客举起剑,寒光闪过。
噗呲!温热的血溅了姜环一脸。剑哐当落地,刺客胸前贯穿着的剑尖如破土而出的枝丫,姜环瞪大了眼睛。赢试再猛然抽出剑锋,血又溅了姜环一脸,刺客应声倒地。
倒是又把她惊了一回。
“赢试!”姜环咬着牙,阴着脸,抽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还热乎的。
赢试只觉得自己解决了刺客,救下了陛下和王姬。转头就见姜环阴着脸擦拭脸上的血。
她皮肤白皙,星星血迹如雪中红梅,如果笑起来应当是很好看的,只可惜她现在黑着脸。
赢试大气不敢出,偷瞄着她:“殿下……”
姜环继续擦脸:“好剑法。”
“殿下谬赞。”
“下次别用剑了。”
赢试主动去扶昏迷的祁禹,姜环的肩头顿时轻松不少,她松了松筋骨,这才发现赢试身上也有不少剑伤。手臂处已经被血浸湿,就连脸上也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你这是怎么了?”
赢试将祁禹扶好,才回答她的话。“刺客逃到南宫进了院子。我一路追过去却没找到人,觉得可能是调虎离山,就准备转身回来,不料半路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去路,所以受了点伤。”
和姜环猜测的差不多,先用调虎离山引开重阳殿的侍卫,再伪装成侍卫混入重阳殿,接机刺杀陛下。
“祁雍人呢?”姜环怒问。
赢试呆呆的摇头。“去祭天阁,那里平日里也有侍卫把手,看守森严。”
祭天阁?看守森严?想到那晚自己一个弱女子钻狗洞以掉一只鞋的代价就轻而易举进了祭天阁。姜环实在不太信祭天阁守卫森严一说。
出于无奈,两人还是带着祁禹去了祭天阁。但是两人没有绕圈子走正门,而是抄近路钻狗洞,连带着昏迷的祁禹。
这个洞比南宫的洞大,成年男子亦可进入。赢试还在惊呼祭天阁院子里的围墙竟然有洞时,姜环满脸疑惑看着他。
“你不知道?”
赢试摇头。
奇怪了,之前她就是通过那个声音的指引才找到这个洞的,既然确信了赢试差不多就是那个声音后,他应该知道啊。为什么他却不知道?
他反问: “殿下怎么知道?”
姜环哼了一声,自然是狗洞钻多了。不过,为什么这宫里有这么多狗洞?没人给堵一堵。
三人一道进了祭天阁,子辛还伏在案前看着古籍。赢试一把推开了祭天阁的窗,跃入祭天阁。然后接过祁禹,子辛见状放下古籍,起身去帮忙。将祁禹安置好后,赢试才折返回窗边,伸出手去接姜环。
此时的姜环经过心惊胆战的刺杀和逃亡,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是极度的透支。她踩着窗子的脚步不稳,腿酸酸的,全身摇摇欲坠。她只得抓住赢试的手,被他扶下来。
刚落地,腿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赢试去扶她,不想她竟摇摇欲坠跪倒下来。
情急之下,他焦急唤:“阿环。”
姜环开始轻微咳嗽,“我们安全了吗?”
“殿下,安全了。”
听到安全后,姜环才敢放开声咳,她伏在赢试的臂弯里,背后的赢试轻轻替她顺着背。
极度的紧张和大脑紧绷加上体力的极限透支,让姜环觉得自己被抽干了精血。
“赢试,我难受。”微弱的声音从身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