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胤州这边同时支援三条战线,后勤粮草逐渐变得吃力。赢记与姜环盘算着将并州,奉京与越州的粮仓全部打开。
但中间又将投入大量人力,两人夜以继日监管粮草,甚至为了补偿人手,姜环把春月都放了出来。这次春月没等向姜环谢恩,就被她拉去干活了。
一同被放出来的还有软禁许久的姬老夫人,老夫人一听说开战了,立马准备带儿子开溜,被姜环发现后拦了下来。
“这还了得,你们侯爷疯了,敢造王都的反?”老夫人大惊大叫。“你们侯爷这不是找死吗?天神大人会保佑王都的,赶快劝你们侯爷投降。”
姜环被她吵的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等她消停了。姜环才笑嘻嘻的告诉她,“老夫人,你们奉京也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
“什么?”姬老夫人一听就杂毛了,“你别瞎说,我们奉京全是一群老弱妇孺。”
“哦?是吗,可我听说了姬骁在前线三战三胜,斩首了一万皇州军的事。”
姬老夫人的脸色顿时苍白如水,然后立刻破口大骂。“你们造反也就算了,既然还拉上姬骁那孩子,你们真是……真是无耻至极。”
“老夫人,别忘了您之前联合王都阴咱们的事。奉京百姓食不果腹的时候王都不想着救济你们,还要你们和他一块阴我们,可你竟然还信了。”姜环字字珠玑,对着姬老夫人道:“皇州被王都拿下,可王都没有救济,反倒任由沙州吸取皇州为数不多的钱粮。你有什么资格保证,奉京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姬老夫人面不改色道:“我奉京姬氏乃是九大氏族之一,岂是一个小小的魏氏可以比拟的?就算如今没落了,可历代先王哪个敢动我奉京?”
九大氏族?姜环微微皱眉。
赢记小声提醒,“我赢氏一族也位列九大氏族。”
哦!姜环反问她:“祁氏历代先王或许不敢动你,可你怕是不了解祁雍,他连东三洲之首的赢氏一族都敢动,何况是你已经没落的奉京。”
“老夫人,祁雍在王都拔除望族的事您还没听说吧。若您站在他的阵营里,奉京姬氏早就被诛了。”
“祁雍是不会让侯爵们手握重兵的,辛州皇州的前车之鉴,你还看不明白吗?仅凭你们奉京的老弱妇孺能抵挡得了王军吗?”
“你……”姬老夫人被她怼的没话说。一张脸涨的青红不接。
“还有,你儿子可羡慕姬骁了。”姜环幸灾乐祸道。
“你……”姬老夫人差点一口气过去了。
姬海和姜琼那两个孩子得知要打仗了,两人偷溜进私库里,小小的身躯披着盔甲,兴致勃勃的要去跟着队伍打仗。
结果刚出府们,就遇见了姜环。
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盯了好半天姜环才认出这俩小孩是谁,一手一个把他俩拖进府里。姬海还嚷嚷着要和姬骁一块去打仗。
姜环道:“打个屁,你这个头提的动刀吗?”
“我也要去打仗,我要做大人物。”姜琼也跟着嚷嚷。
“打仗这件事你们死了心吧,十年后再考虑。”姜环毫不留情的把俩小孩拖进了府里,看了眼他们身上的盔甲问:“哪来的?”
“私库里的。”姬海抢着回答。
“那就是偷的喽。”说完,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想起来了,她当年也干过这事,还是和燕开一起去她爹的私库里偷东西。
到现在了她爹竟然还没发现,真是万幸。
想起自己也干过这事,她瞬间就没理了。极其温柔的遣散了俩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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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红妆未卸,军营里一度春宵后赢试就提出等并州战事结束后要娶她。
姜环一听要等到并州战事结束,就猜到了八分,赢试可能要离开,而这熟悉的套路……
等我回来,就迎娶你过门。
一般说出这种话,八成是回不来了。这基本是一句预告角色死亡的台词,所以姜环直接拒绝了。
凭一己之力将婚期提上了日程,尽可能规避一切不祥之兆。
赢试也赞同,尤其是考虑到游万安魏括一众人不在胤州,趁着这个机会把姜环娶了,以免他们在洞房前阻拦。
所以大婚格外顺利,两人如胶似漆的度过了一夜,赢试第二日就率军出征。姜环只能感叹一句精力充沛,不愧是从年少时就行军打仗过来的。
她在赢记的带领下逐步学习整顿粮草,两人同岁,赢记却比她懂得多。粮草调配,运输………
赢记做起事来比姜环一个姑娘还要细心,现在战事每天都在愈演愈烈,三条战线上横尸无数。对于胤州为何突然出兵攻打王都,姜环忍不住询问赢记。
赢记没有瞒她,但开口前还是掂量了口气。
“三哥没告诉嫂嫂吗?”
姜环皱眉看着他,看来这其中定有隐情。
“子辛曾占卜出大夏气运已至,祁氏王族气数将近。”
“就因为这?”姜环觉得这过于牵强。
赢记摇摇头,“若真因为这预言就随意出兵,岂不是过于荒谬,自然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至,抓住时机而已。”
姜环站在楼阁上,看着下面一批批粮草陆续运送出城。
“大夏君王到底有多信奉天神?”
“将天神视作衣食父母。”
姜环问:“大夏历来如此吗?”
“自大夏立国以来,祁氏便自诩为神的后人,供奉天神,如今的信奉的许多礼节已经逐渐衰弱废弃。一百年以前祁氏对天神的信奉可谓疯狂,用活人祭祀天神之事层出不穷。”
“甚至连天灾人祸都要请示天神,若天神不从,大夏君王也会无动于衷,弃百姓于不顾。那时的大祭司权势滔天,君王见了也要忌惮三分。”
姜环问:“那大祭司如何证明他们传达的就是天神的旨意?”
赢记一时哑声,“百年来,从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所以大夏就信奉了百年,因为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姜环觉得可笑。
“祁氏先祖于八大氏族有再造之功,被一致推举为天下共主,建立大夏。后人们追逐着祁氏的脚步,信奉他们视为祖先的神。从而兴起的祭天制度与仪式,百年未有变动。”
姜环接话:“记儿,你错了。如今变动就要来了。”她指着城外那些祈祷的难民,“你看这些难民,从外面逃到胤州,不接受我们的粮食,骂我们是乱臣贼子,还祈祷天神降下惩罚。可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他们供奉的天神何在?”
“天神不管他们的死活,我们管,可他们不留情。他们的父老孩子会因他们的一己之私而丧命,难道天神就该如此?”
“神不应如此,祁氏对神的信奉过于执着。”
这些话从她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无疑是背离了这个时代。可是每当赢记看到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他又觉得姜环说的,或许有些道理。
而在生死攸关之际,百姓们哪还顾得上神。连自己都肚子都填不饱,还如何信神?
但是这种言论不该由她抛出,乱世已至,后方局势稳定不易。这种言论若是说出去,怕是会直接掀了胤州的屋顶。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体会到,自己的命才是最应保护和珍惜的东西,而不是什么冷眼旁观的神。
“那我们还要管他们吗?”赢记问。
“管,自然要管。”姜环答:“我们还要无微不至的管。”
王城里,祁绕从王宫里回到宣阳侯府,迈入后院,他看着申氏还坐在池边,手里拿着鱼竿。
申氏边念着,“鱼儿快上钩,鱼儿快上钩。”
祁绕停下脚步,正身看着申氏的背影。
申氏将杆子拉起,依旧是空荡荡的一条线。“根本钓不到鱼,都骗我。”
“扑通”一声,她泄气似的将桶一脚踹入池中,手中的杆子狠狠摔在地上。
转过身就看到盯她许久的祁绕。
申氏脸一缰,做了虚心事般迅速低下头。
“祈玉,过来。”祁绕唤她的名字。
申祈玉头皮一紧,知道又要挨训了。垂头丧气的走到他身边,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祁绕看着雾蒙蒙的天,怕是要下雨。申祈玉年岁小,在王都举目无亲。被霜州侯与祁雍定下亲事后草草嫁入宣阳侯府。对此,祁绕是抗拒的,但是当他真正见到申祈玉本人后,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霜州侯的女儿年岁小,却不知道申祈玉的年岁这般小。
她才九岁,还是一个孩子。
所以祁绕只把她当妹妹养,其他事从不过问。
申祈玉唯一的亲人申野还在大牢里关着,霜州侯怕儿子出了差错,急忙同王都示好,于是有了这桩婚事。
祁绕把申祈玉抱起,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钓鱼?”
“嬷嬷说,我不钓鱼就没饭吃。”申祈玉从实道来。
“为什么?”祁绕不太管府里的事,也从不过问。所以他并不知道申祈玉在府里过的好不好。
“嬷嬷们都不理我,我想吃鱼,他们说府里没有鱼。说池中有鱼,让我自己去钓。”
祁绕的脸色顿了顿,问:“府中有人难为你吗?”
申祈玉抓紧他的领子,摇头。
“但是她们都不理我,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
祁绕抱着她来到房里,将她放在床上坐下。然后又弓下身子给她换鞋袜。
“以后不要一个人去池边了,还有想吃鱼的话尽管告诉我,府里不会让你饿着。”
申祈玉光着脚丫子在床边晃悠,哦了一声。
祁绕从柜子里给她翻出新袜,申祈玉突然想到了什么,跳下床喊他。“祁绕,我发现了个东西。”
祁绕手里拿着袜子,看着她光着脚站在地板上。他刚要伸手去抓她,小丫头就灵活的跑开。
“申祈玉,你去哪?”祁绕见她溜到屏风后,大声喊她。
小丫头跑的倒是快,一溜烟人就没影了。
祁绕就坐在来等她回来。
结果椅子还没坐热,小丫头就一阵飞奔带尖叫把祁绕吓了个半死。
“祁绕,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申祈玉笑眯眯的在他面前飘荡。
“什么?”
申祈玉从袖口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在祁绕面前反复晃悠。
“你猜这是什么?”
祁绕还真想看看她能拿出什么。“这是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申祈玉故作惊讶。“你写给夫人的信啊,你竟然不记得了?”
“信?”祁绕挠头,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写过信。
“等等,你说的夫人,是赢文?”
申祈玉白她一眼,“不然还能是谁?我爹说了,本姑娘嫁给你是低嫁了,我爹到时候还会接我回霜州的。”
“你爹还真是偏爱你。”祁绕不和她计较。
心里估摸着是霜州侯为了哄女儿嫁到王都,什么都敢和女儿说,把小丫头骗的晕头转向的。
“什么信?”祁绕伸手。
申祈玉把手里的那封信交给他。嘟哝着嘴:“你自己写给你夫人的信都不记得了?”
祁绕打开那封信,倒真好奇自己究竟写过什么信,竟然连自己都不记得。
他在看到信的内容后,不由得变了脸色。
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
喋喋不休的申祈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抬头问:“怎么了?祁绕,这不是你写的吗?”
祁绕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摇头否认:“不是。”
“这封信,你从哪里找到的?”
申祈玉心如乱麻,别过脸回答:“从……从赢文房间的柜子下面找到的。”
虽然下人们警告过她,不要擅自去赢文夫人的房间。但是下人们的警告太迟了,她已经进去过了,所以这警告并没有什么用。
直到她在柜子下面发现这张纸条,原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祁绕还会写信。
本以为祁绕会大发雷霆,结果他像是被揭了伤疤的小兽,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屋子。
“阿姊,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被人利用的。”祁绕失魂落魄的走出侯府。
他手里攥着那封信,毅然走进雨中。
身后下人惊呼,“侯爷,这还下着雨啊。”
“你快去拿伞啊,你们干什么吃的!”
祁绕的步子逐渐加快,向王宫跑去。
立政殿里,祁雍面前围满了书简。他的神色疲惫,哑奴将案上燃尽的香烛替换,又奉上一盏茶。
祁雍搁下笔,奉着茶。唇还未落下,耳边就传来殿外宫人急促的禀告声。
“侯爷,您不能进去。陛下吩咐了处理政务时谁也不见,您不能进去。”
祁绕可不管这些,一把推开阻拦的宫人。
“滚开。”
宫人摔了个屁股蹲,还没起身,祁绕就绕过他直接进殿。
宫人一脸生无可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谁胆子这么大,敢擅闯立政殿。”祁雍的声音自高高的书简后传来。
祁绕没有看到人在哪,直接喊: “王兄!”
书简后的祁雍听到是祁绕的声音后,紧皱的眉头略微放松。
他透过书简中的缝隙看着祁绕。
怎么把自己淋成这样?
祁绕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站在大殿中。寒气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他又唤了一声:“王兄。”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祁雍站起身,从书简后走出。
其中他一直坐在祁绕身前,只是祁绕没看到。那堆成山般的书简很难让人想象处理它的人该有多大毅力。
“王兄。”祁绕连忙把怀里的信递到他眼前。
信上只赫然一行字。
“试危及,夫人速去城门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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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雍翻看着这封信,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纸张也陈旧不堪。
看清字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赢文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门前。有人提前给她报了信,所以赢文得知了自己弟弟被追捕,从而救弟心切。
很显然赢文并不知道,带兵追捕的是祁绕。
所以当她拦住追兵发现来者是祁绕时,她就做好了不牵连祁绕的决定。
以死谢罪。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的死会加剧王都与胤州的隔阂。
终有一天火星燃起的烈焰将大地变得生灵涂炭。
不过,赢文死时,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点。
“有人提前给她报信。”祁雍看着狼狈的祁绕,吩咐哑奴端上热茶。
“怎么发现的?”
毕竟这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字条这时候才出现。
“申氏玩闹时,偶然间发现的。”祁绕简言,生怕祁雍会对申祈玉起疑心。
“我部署在东三洲的探子全都联系不上了,看来赢试还挺聪明。”
“王宫……”祁绕略有担心。
“王宫里的人该关的关,该杀的杀。”祁雍想起牢里还关着几人。吩咐道:“你去换件衣服,随后和孤去牢里看看那几个人还活着吗,可千万不能让他出了差错。”
“知道了。”祁绕把茶盏放下。
哑奴自然而然的接过。
祁绕在后殿换了一套新衣,在小哑奴的引导下跟着祁雍入了大牢。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的人应声抬头,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
“你来干什么?”
祁雍示意祁绕和哑奴在外面等候,他双手背在身后,慢着步子一边打量一边摇头。
“骊姬啊,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幅样子。”祁雍玩味般的嘲讽呼之欲出。
“真是狼狈。”
骊姬嘴角勾出一抹讥笑,她扯了扯肩头的衣服。“你现在也不好受吧,赢试轻而易举的划走了你的半壁江山,你该狼狈才是。”
“轻而易举?”祁雍轻呵一声。
“你可知这间牢房里,上一个关押的是谁?”
骊姬显然不想和他说话,但还是敷衍的问:“谁?”
“姜姬。”
这个名字许久未出现在她的耳边,骊姬脸色倒是没变,心里还在揣摩着他提起姜姬的预意何在?
“这本是孤关押她的地方。”祁雍想到了什么,“对了,她和赢试的事你也知道对不对?”
骊姬直接否认:“我不知道。”
“可是越州与胤州结亲了,她以越州侯之女的身份嫁给了赢试。”看着骊姬镇定自若的样子,祁雍脸上的笑容更甚。
“这件事你不知道,但这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祁雍问:“你救姜姬一命时,想过自己会落得这般境地吗?”
“救她?”骊姬装傻问:“我什么时候救过她?”
“是吗?本该给王兄陪葬的人是谁?”
“你监视我?”
骊姬想起祁禹的死前的叮嘱,他要姜姬为他陪葬的遗言,她为此背地里忤逆过祁禹,因此救了姜姬一命。
祁雍笑了,“监视你?你就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还用不着监视。以孤对王兄的了解,他生前得不到姜姬,死后也不会容许姜姬被他人染指。”
“可惜啊,姜姬已经嫁作他人妇,祁禹现在不过是黄土一把。”
骊姬的笑声如银玲般,祁雍漠然如水。
祁绕来到另一个牢笼边,里面倏然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揪住他的领子。
铁链拖拽的声音撞上铁笼,祁绕半个身子撞上铁笼。领子被人揪着,他反手一拳招呼上去。
笼子里的人松了手,跌坐在干草席上。
门上的铁锁咔嚓反转,祁绕扯正领子迈进牢中,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干草堆上坐着的人。
那人瞥见他,再度扑了过来。
祁绕被他狠狠按在铁笼上。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蓬头垢面之下的嗓音嘶哑。
申野身上的锁链不断作响,他掐着祁绕的手却力道不减。
祁绕抬起的拳头被他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接下。
“说,我妹妹怎么样了?”
祁绕脑袋里翻天覆地的白晕,“我什么都没干。”
申野看他也不像禽/兽不如之人,半晌后才松了手。祁绕猛咳几声,但也毫不留情的给了申野一拳。
大声质问他:“你以为我会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在大宴之上掩护赢试,让他逃了。我夫人会死吗?”
“你放了赢试,然后我死了妻子,赢试把东三洲收入囊中举兵谋反,你们霜州才会嫁女示忠。你以为我心里不难受吗?你疼爱你妹妹,我也珍爱我妻子。”
“可如果你没有在宴会上维护他,他根本出不了王宫。我妻子不会死,你妹妹也不至于嫁给我。”
大宴之上,祁绕也在。所有人里,只有他呵斥赢试,让他离开。
“你以为赢试乖乖就范,祁雍就会放过他吗?胤州一直都是大夏重地。就算你们在大宴上拿下赢氏兄弟,你就能保证你夫人定会袖手旁观?”申野拔高声音,“她不可能漠视她的兄弟们沦为阶下囚,她不可能坐视不管。而你和祁雍,就是罪魁祸首。”
“你……”
祁绕无言以对。
“祁绕,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申野的声音平稳,“我牵挂我妹妹,就如赢文牵挂她弟弟一般。你想要她漠视她弟弟的生死,她做得到吗?她不会选择苟活在宣阳侯府里。”
祁绕不语,申野轻笑出声。
“就算赢试不死,可赢诀呢?”
“你救不了她的兄弟,她也不可能再和你如初。”
祁绕不会理解,他永远都不会理解。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就如申野对申祈玉,赢文对赢试…………
他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父母,他没有呵护他的父亲,照顾他的母亲,陪他嬉笑打闹的兄弟姐妹。
而他之所以能变成现在的模样,因为赢文默默承担了一切。她照顾祁绕长大,为他担忧操心…………
祁绕没有变成祁雍那样疑心重重之人,赢文在那些年里潜移默化的陪伴改变了他,甚至连祁绕都没察觉到。
“你妹妹很好。”祁绕说不出什么,只能这样搪塞。
申野表示怀疑,“真的吗?”
“真的。”
申野看着他憋红的脸,“她能吃到鱼吗?”
“能。”
只是还没吃到。
“善待我妹妹。”申野没再说了。
这句话最后到底有没有被祁绕听进去,申野不知道。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小妹妹应该过的还行。毕竟以她那个性格,到哪都不会吃亏。
霜州侯这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可在养儿养女上那真是尽心尽力。这一对儿女那简直是捧在手心里,要太阳摘太阳,要月亮摘月亮。
祁绕出宫后,先去了一趟邙山大营。
打听了许久才搞清楚,这对兄妹为什么对鱼那么执着?
霜州虽然严寒,但是霜州有河,鱼是霜州子民的食物。他们认为必须顿顿有鱼,才算完整。
可能是申野没有戳破他,祁绕回府后就吩咐下人立刻去抓鱼。
并州里收到赢试调回燕开的命令后,燕开马不停蹄的赶回。
皇州夜袭越州,姜伯言分身乏术。虽然有赢试分兵支援,但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最后赢试下命燕开回越州支援,虽然路远,可燕开是越州将领,越州是他的主场。
胤州大军攻破了驻守边防的王军,一路挺进端山。
端山是一道位于王都境内的天然屏障,保护着王都免受东三洲的侵袭。胤州大军驻扎端山三十里开外的山岗中,凭借赢试对王军的了解,端山必是死守之地。
而王军里没有守城之将,如果端山被攻破,那么王都就算掌中之物。
除此之外,祁雍还在王都前的代郡部署下数万大军,又将王都外的邙山大营分成南北两营,在城门前挖起数条沟壕,以抵挡胤州军的入侵。
就这样端山,代郡,邙山南北营形成了三条防线。且南北营可随时支援端山与代郡。
因此赢试没有贸然强攻,而是将军队原地驻扎,等待后勤的粮草跟上。王军不是守城的军队,且气焰嚣张,他需要做的就是等。
三道防线也是个难题。
但目前赢试比较好奇,端山守城的军队是谁?
“侯爷,并州押送的人来了。”姬骁把人拖进帐中。
一众将帅都息了声。
五花大绑的姚子靖被姬骁拖到众人面前,他脸色倒是不惧。
在座的有并州出身的将领,例如白政。
“他就是姚子靖?真应该杀了他祭旗。”
姚子靖一脸无惧之意,反倒笑了。
“你杀不了我。”
白政的手已经摩挲上剑柄,“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敢乱吠。”
剑压在他脖子上,白政揪着他的头发继续问:“你倒是问问,我的剑敢不敢。”
姚子靖挤出一抹笑容,喘着气,“你不能杀我。我乃九大氏族之一青城姚氏嫡长子,你不能杀我。”
白政呵了一声,把剑压的更深。“九大氏族?我照杀不误。”
“白政。”所幸赢试及时出声。“姚氏根基在皇州青城,魏氏一脉已经被起义军赶尽杀绝。我们攻下皇州后需要一个人在皇州支持局面。”
“况且青城姚氏名满天下,青城粮户中姚氏就占了大半。”
姬骁及时上前将姚子靖拖走。
“青城姚氏,几百年没听过这名号了。”有人唏嘘。
“九大氏族已经几百年了,根基还在。不是我等能议论的。”
会后,白政在马厩遇到正在喂马的姬骁。
姬骁看了他一眼,问:“你是白敬世子的?”
“堂弟。”白政靠着马厩的门,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问:“姬兄,你们姬氏一族也是九大氏族出身吧?”
姬骁点头,又补充道:“不过已经没落了。”
“那侯爷呢?”
“胤州赢氏,奉京姬氏,青城姚氏都位列九大氏族。但时过境迁,没落的没落,飞黄腾达的飞黄腾达。”姬骁将马槽里灌满水。
“就因为这?咱们不能杀姚子靖?”
“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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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氏族就是最初的八大部落,后来越来越多的氏族从中繁衍出去。但是九大氏族根基尚在,并被奉为万氏之祖,就这样杀了姚之靖是对九大氏族的不敬。”
白政听来听去,就明白了一个意思,不能杀姚子靖。
“九大氏族是哪九大氏族?”他问。
姬骁想了想,反问:“你知道有多少?”
白政翻了个白眼,“祁山祁氏,胤州嬴氏,奉京姬氏,越州姜氏,哦对了,还有一个青城姚氏。”
“剩下的子氏,风氏,胤氏,姒氏已经避世。你记不得也正常。”姬骁补充。
“青城姚氏也未必有多厉害,姚氏这些年来几乎销声匿迹,为何侯爷还将姚氏看的如此重要?”
“你知道麦穗两收吗?”
姬骁突然严肃起来,白政心里隐隐发麻,摇头看他。
“麦穗两收最初指的就是青城姚氏,皇州是天下粮仓,而青城是皇州粮仓。青城姚氏鼎盛时,半壁江山的百姓都要吃他们种的粮食。虽然后来慢慢隐退,可这姚氏并没放弃粮田。”
“说到底,这姚氏就是会种地呗。”白政扶着腰间的剑,满脸鄙夷。“姚子靖和卞梁带兵杀了我并州多少将士?我哥还死在他们手里。”
“就因为他是九大氏族出身,就不能杀他,真是可笑。”
“取得九大氏族的支持很重要,所以现在还不能杀,但以后未必不可。”
姬骁简言提醒。
白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姚子靖跪在赢试面前,毅然换了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赢试没给他松绑,而是打量着姚子靖。两人同为九大氏族出身,如今落得的境地却是天差地别。
营外的喧声冲天,没等赢试开口,姬骁掀开帘子,朝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赢试起身,拿起桌上的盔甲携剑而出。
姚子靖的目光顺着他离去的背影看去。
顺着营帐的门缝,可以看清外面的兵马紧锣密鼓的集合,赢试与姬骁站在门外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