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 by林斯如
林斯如  发于:2024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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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遥又和她扯了几句,再次将房间门给关上。
她去浴室快速地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又回到行李箱旁,那袋湿衣服里面有包湿透的香烟,还有泡水后死机的手机。
她不死心地按了下手机屏幕,不出所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索性爬上床直接钻进了被窝里。谁知刚沾枕头没几分钟,她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程青盂又担心他们找不到用餐的地方,洗漱后匆匆换了套衣服也跟着去了饭厅。
谁知安丽萍他们已经找好了座位,发好碗筷就等着服务员上菜过来。
“哎,程师傅。”
“这边来坐。”
程青盂不紧不慢地跟几人打了招呼,又去找春宗、吉兴他们商量了两句,最后回到他们这一桌点了点人数。
“万遥呢?”他问了句,“还没下来吗?”
安丽萍回答着:“她说她想直接睡觉了,不打算跟我们吃晚饭。”
“直接睡了?”
程青盂的嘴唇紧绷着,莫名有些担心她的情况,“你们先吃,我给她打个电话先。”
他一边思考着这附近哪里有药房,能给她带些感冒药回来服下先预防着,一边又拨通了万遥的电话号码。
谁知听筒里又响起了冰凉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程哥。”
达瓦卓玛拿着备用房卡愣在了房门口 , 犹犹豫豫地看向身旁的程青盂,“我们私自开别人的房门不好吧?”
程青盂又给万遥拨了通电话过去,依旧是关机状态, 房内也没传回任何细小的动静。
他将手机揣回裤兜里,三两步凑近房门之后,又开始啪噹啪噹地拍门,“万遥!万遥?醒醒!……”
顿了几秒钟,房里依旧没人回应他。
程青盂瞥了眼达瓦卓玛,直言道:“直接开。”
达瓦卓玛顿时面露难色, 捏着房卡瓮声瓮气道:“我不敢, 我不怕被投诉。”
“先开。”程青盂有些无语,“出什么事儿我都帮你担着。”
达瓦卓玛听他这样说了,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下午万遥落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程青盂此刻特别担心她的情况。他又瞥了达瓦卓玛一眼,伸出手来, “给我。”
程青盂他们车队都是酒店的常客,达瓦卓玛也不想为此将人给得罪了,索性将房卡往他掌心里面一放。
“给你。”
“用完之后记得拿到前台来还给我。”
达瓦卓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就先下楼了。”
程青盂闻言立即拽住了她的卫衣帽子。
达瓦卓玛欲哭无泪,“做什么啊?程哥。”
程青盂单手将房卡抵在门锁的感应器上, 房门“滴滴”两声就弹开了一道缝隙, 他又把达瓦卓玛拎到了房口, 低声道:“你进去帮我看看。”
“你自己去看啊。”达瓦卓玛嘟嘟囔囔的。
“赶紧的。”程青盂又将她往里推了下。
“我要看什么啊?”
“看……看她情况对不对。”
“啊?”达瓦卓玛一脸疑惑地转过头, “程哥,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青盂就把她堵在门口,“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达瓦卓玛咽了下口水。
怎么更听不懂了。
“哎哟, 程哥,你就自己去进去看吧。”
程青盂双手揣进衣袋:“我不方便。”
他一大老爷们冒冒失失地冲进去又算个什么事儿,所以才叫来了达瓦卓玛这个半大的小丫头。
“行吧。”达瓦卓玛唉声叹气地推开门,“我要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叫你啊。”
程青盂倚在房门边上,轻轻“嗯”了一声,又将房门掩了掩。
他与达瓦卓玛说话的动静并不小,按理说,熟睡中的人应该也惊醒了,可偏偏房里的万遥没有丝毫动静。
他刚刚想到这里,达瓦卓玛就在房里喊了一声,“程哥!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你赶紧进来瞧瞧!”
程青盂这才将房门推开,风风火火地走进了房里。
万遥今晚独自住的一间大床房,绕过玄关处的狭小走廊,就能看清楚整个房间的全貌。
“姐姐!姐姐?”
达瓦卓玛又对着床褥喊了几声。
大床上的被褥厚实蓬松,将万遥遮得严严实实的。如果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压根注意不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待他又靠近几步,才看清躺在床上的万遥。
只见小姑娘的左手虚虚地搁在枕头上,露出一张睡得发红的小脸,碎发乱七八糟的贴在脸颊上,两道秀气的眉微微拧着。
“万遥?”他也叫了声。
任凭两人怎么样喊她,万遥始终没有反应。程青盂这才凑了过去,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探,果不其然的发烧了!估摸着温度还不低。
“万遥?”他又低头叫她。
万遥什么都听不进去,沉着眉又咂了咂嘴唇。
达瓦卓玛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一脸担忧,“程哥你听,这个姐姐的呼吸声,多半是有高反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万遥虽睡得很沉很沉,呼吸频率确实紊乱了,甚至需要微微张着嘴才能呼吸得上来。
“她发烧了。”
“啊?”达瓦卓玛又是一惊。
程青盂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随即做了决定,“你去拿瓶氧气,在停车场等我。”
“那你们呢?”
程青盂:“马上下来。”
达瓦卓玛担忧地点了点下巴,急冲冲地往门外跑了出去。
程青盂在屋里巡视一圈,接着去晾衣杆上取下外套,又走回了床边低声喊道:“万遥?醒醒!”
万遥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又将小脸往枕头里藏了藏。
“万遥。”他又喊了声。
万遥这下彻底没动静了。
程青盂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直接上手扶着她的肩,将人从被褥里挪了出来。
万遥困得东倒西歪的,眯着眼不满地哼了声。
“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他跟哄小孩一样,声音很是温柔。
万遥还是不说话,作势又要往后躺。
程青盂被磨得没有办法了,直接把毛衣外套往她身上一披,掀开了紧压在她身上的被子。
小姑娘这下没乱动了。
程青盂却因白炽灯光下的那双腿,再一次愣怔住了。
万遥只穿了条冰绸材质的睡裙,露出一双莹白均匀的腿来,膝盖上却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疤痕。
淡褐色的疤痕增生像极了炼狱里流脓的枯枝烂蔓,狠狠扎人眼睛。
想不明白她这双腿经历了什么。
程青盂愣了几秒钟,索性脱下自己身上的长外套,也毫不犹豫地也披到了万遥的身上。
他一手从小姑娘的后背穿过,半蹲着一手够过她的腘窝,下一秒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万遥经过这么一折腾,忽地睁开了眼睛来。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清晰地落在她的眼底,好不真实。
“程青盂。”她的声音有些哑。
程青盂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接着“嗯”了一声。
万遥还在状况之外,脑袋又晕又疼,胸口也闷闷的,傻里傻气地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你在发烧。”
“我送你去医院。”
万遥盯着他睫毛落下的阴影,脑袋一片空白,只重复一遍,“我在发烧。”
“行了。”程青盂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既然醒了就自己走下去。”
话毕,他就要将她重新放回床上。
万遥吓得赶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也顺势往在身上贴了贴。
程青盂此刻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T恤,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胸膛的肌理,砰砰砰的心跳声和呼吸也近得不行。
“不行。”她说。
程青盂动作一顿,“原因?”
万遥又搂了搂他的脖子,“我头晕,走不动。”
小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乳香气,在体温和距离的加持下就更明显。程青盂只好故意板着脸,声音也冷冰冰的,“腿没瘸,自己走。”
“晕。”
“好晕。”
她重复着这两句,又往对方身上贴了贴。
这下程青盂倒是没做要扔掉她的动作了,反而抱着她沉默又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万遥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只觉得程青盂的体温不容忽视,就是不知道怪在哪?
下一秒,她的耳根子也跟着熟透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程青盂胸膛每一寸的轮廓。
那么同样,他是不是也能感觉到她的?
她没穿内衣啊。
刚刚还不知死活地贴他那么近。
万遥慢慢抬起脑袋,心虚得不敢直视他,望着地毯结结巴巴的,“不……不去医院了吗?”
程青盂吸了口气,喉结也跟着一滚,声音哑得不像话,警告道:“别乱动。”
万遥这下学乖了,只敢虚虚搂着他,“好。”
程青盂抱着她往外面走,两人都闭嘴不再说话,只剩凌乱的心跳和呼吸。
反而越发尴尬。
“你手机拿不拿?”他随口一问。
“不拿。”万遥有气无力道,“跟着我下了趟江,已经没办法开机了。”
程青盂搂着她的步子走得极稳,两人朝着电梯口的方向慢慢走去。
“明天再修。”他说。
“哦。”万遥还是不敢看他。
走到电梯门口时,万遥腾出一只手按了下行键,才发觉身上还披着件陌生的长外套,不用想也知道它肯定是程青盂的。
“程青盂。”她喊。
“嗯。”他全程不看她。
万遥觉得小腿露在外面凉丝丝的,“我要掉下去了。”
程青盂只好抱着她往上提了提。
“程青盂。”她又喊。
程青盂目光淡淡地看向她,一副“你又要干嘛”的表情。
万遥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一茬,尴尬努努嘴得没敢说话。
“怎么不说了?”他又好声好气地问。
万遥别扭地眨眨眼睛。
电梯很快就上来了,程青盂抱着她走进电梯,好在现在正值饭点,多半遇不上其他人。
万遥看着慢慢合拢的电梯门,这才叹了口气:“你会不会抱人啊?”
程青盂奇怪地看她一眼。
万遥垂着脑袋小声地说了句,语气有些委屈:“我屁股都快露出来了。”
程青盂的动作又是一僵。
“那怎么办?”他问,“自己走?”
“我没穿鞋。”万遥扯了扯搭在后背的外套,将露出的小腿给遮了遮,“就先这样吧。”
电梯门再次打开。
程青盂抱着她刻意避开了大厅那条路,转而走进了可以直达停车场的小走廊,找到车的时候达瓦卓玛已经在等他们了。
程青盂将万遥搁在副驾座位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接过达瓦卓玛怀里的氧气瓶,“到时候和房费一块结。”
达瓦卓玛隔着车窗看了眼万遥,“好。”
程青盂将氧气瓶递给万遥,顺手带上副驾的车门,提醒着她:“行了,回吧!到时候我跟你哥哥讲,让他下个月给你涨涨零花钱。”
“好!谢谢程哥!”达瓦卓玛眼睛顿时亮了,笑得露出牙花。

程青盂迅速钻进驾驶座, 一边打火启动车辆一边低声提醒道。
一进入密闭狭小的空间里,万遥只觉得脸烫得更厉害了,身上却一阵冷一阵热的。
“哦。”
她应了声, 接着侧身子偏过脑袋,埋头去找安全带插口。
奇怪,按理说程青盂的这辆车她也算比较熟悉了,这几天前前后后也用了几十次安全带,今天晚上却怎么都找不到插口处。
她的脸恰好杵在外套领上,一股熟悉的木质香争先恐后的挤进她的鼻腔, 她的头莫名沉得愈发厉害。
程青盂见她动作又慌又乱, 又要发大小姐脾气的模样,只好接过她拽在手里的安全带,无奈地轻“啧”一声, 三两下将她的安全带给扣好。
“你能做好什么啊?”
他望着挡风玻璃轻哧一声。
万遥抬手捏了捏眉心,“破车,烦死了。”
程青盂拨了两下雨刷, 准备挂挡,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没人逼你坐我这破车, 要不乐意你也可以下车去。”
万遥又狠狠吸了口气,连带那罐破氧气也扔回到他身上, 单手松开安全带就要开车门。
“哎哎哎。”
“不是, 真走啊?”
程青盂眉心一跳, 一把扯住她胳膊。
万遥别过头来看:“谁稀罕。”
凉飕飕的晚风很快钻进车里, 程青盂并不想看她赤脚下去胡闹一圈, 只能牢牢拽着她服软认输。
“行行行。”
“我稀罕,我稀罕行不行?”
“我这破车让您受委屈了啊, 您大小姐就先凑活凑活。”
万遥扶着车门没继续动。
程青盂见她呆呆愣愣的,换了个口气:“头不晕了?”
“晕。”她爱答不理的。
程青盂松开她,“那你还不赶紧关门,我送你去医院,再耽搁人都要烧傻了。”
“行啊。”她转过头来,“算你求我的。”
程青盂看着她脸颊那两团红晕,郑重道:“我求你的。”
“这还差不多。”她这才将车门合上。
程青盂这下自觉地探过身去,拾起她的安全带重新扣上,又拆了方才那瓶氧气递了过去。
“吸几口。”
万遥没接,“不要。”
他耐心劝着:“你发烧了,容易高反。”
万遥嗤之以鼻:“我的面霜、眼线液笔都会高反,但我不会。”
“……”
程青盂见她满脸认真,一时失语。
露天停车场格外的安静,几颗黯淡的星星浮出薄薄的云层,小姑娘沉重冗长的呼吸声显得尤其明显。
“听话,吸两口。”
“也算我求你的。”
他又晃了晃氧气瓶。
这话倒是受用,万遥既不说话也不看他,目视黑夜接过那瓶氧气,将透明面罩抵在口鼻处,狠狠吸了几口氧气。
程青盂无声地笑了笑,接着将车从停车位驶出,准备去趟附近的医院。
害,他没事跟小姑娘计较个什么?
早知道顺顺毛这么管用,他也不会嘴贱提那茬了。
汽车行驶在黑压压的公路上,程青盂把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又提醒着她,“没事儿就多吸两口。”
万遥所有的精神都耗光了,浑身乏力整个人都瘫在椅背上,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问,“去医院要多久啊?”
“一个多小时。”他说。
这还是最近的医院了。
“那我先睡会儿。”她的气息很不稳。
程青盂单手扶着方向盘,抽空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很烫,“好。”
“那你待会记得叫我。”
“嗯。”
万遥不放心,“一定要叫我。”
“嗯。”程青盂提了提速度,“放心睡吧,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一定要叫我。”
“还要把你的鞋借给我穿。”
“我要自己走进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的尾音也越发轻,埋着小脸慢慢睡了过去。
程青盂的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默默勾了勾嘴角。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看她平时也没个正形,原来也知道害羞的啊。
万遥被程青盂叫醒的时候,她才刚刚入梦。梦里铁轨两侧荒凉阴寒,她被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跌跌撞撞地在车厢里乱窜。
再睁开眼之时,副驾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了,寒风带着丝丝冷厉呼啸而过,程青盂就靠在车门边直直地盯着她。
“醒了?”
万遥整张脸烫得发麻,楞楞地点了点脑袋。
“到了。”程青盂依旧那件纯色短袖t恤,小臂上印着白红的灯光,“给,你要的鞋。”
万遥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双白色凉拖鞋。
“哪儿来的?”
程青盂将鞋摆到地面,“之前在酒店顺的。”
当他再次直起身来时,小姑娘靠在座椅上依旧没有动静,眼神迷糊又朦胧地直盯着他。
“怎么了?”他问。
万遥还是没说话。
“就非得穿我脚上这双啊?”他故意逗她。
万遥没忍住提了提嘴角,而后取下安全带稍稍活动一下,颇为无奈:“没有,我脚麻了。”
程青盂身后就是医院的牌子,门口的灯牌闪着赤红的光,看模样像是住院部的后门,几乎寻不见其他的人影。
他挠了挠头发,收回目光,又将万遥抱下了车。
万遥落地站稳以后,扶着他紧实的小臂,乖乖把拖鞋穿好。
“走吧,先进去。”程青盂看了眼时间。
万遥顿了一下,将毛衣扣子系上,又扯下披在她后背的长外套,“你的衣服。”
程青盂停下来看她一眼,将外套给她披了回去,“穿好。”
万遥也没时间再拒绝,只见程青盂将车锁好,拉着她走进了急诊部。
这片虽是医院,但规格却与卫生院相差无几,只有急诊部留了个值班的医生,瞧上去既不专业又不科学。
值班医生是个中年男人,就诊时的业务也还算专业,很快便得出万遥是因落水受惊受凉而引起的发烧感冒,但她目前高烧不退,容易引发其他炎症,故提出了输液消炎退烧的方案。
万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就跟着值班医生去了输液室,程青盂给她倒了半杯热水跟了过去。
“喝点。”他将水递了过去。
“谢谢。”万遥接过后微微抿了一口。
值班医生半蹲在地面整理药品,默默评价了一句,“小姑娘,你男朋友很紧张你啊!”
万遥闻言蓦地被嘴里的水呛住,心想这男医生怎么也如此八卦,立即又抬眼瞥向身旁的程青盂。
医生又给她手腕绑上止血带,拍了拍手背寻找血管,语气有些无奈:“他啊!刚刚直冲我休息室来了,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怎么轰都轰不走他啊!说,无论如何都要我亲自给你看诊……”
万遥又看了程青盂一眼。
只见男人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的手背,眉峰冷峭,眼底掺了些红血丝,才整理过的下颔和下巴,这会儿又冒出了青色胡茬。
也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就站在旁边装死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解释。
万遥抿了抿唇,“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值班医生又感叹道:“哎!你这手的血管太细了,换另一只手给我瞧瞧!”
万遥老老实实地把左手递了出去。
值班医生推开外面的两层外套,最后拨开睡衣衣袖,顿时露出一节纤细的手腕来。
“你这纹身挺酷啊!小姑娘。”
值班医生随口夸了句。
程青盂这才发现她的小臂内侧,有一处荆棘藤蔓状的纹身。
枯黑干瘪的枝干上并无其他,只有一根根锋利又尖锐的刺,藤蔓就绕着她的小臂肆意疯长。
他又想起了她膝盖上的疤。
万遥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不自在,反而坦然地跟医生聊起了纹身的事,“是吗?我也觉得这超酷!我这纹身的设计师特别有想法……”
两人聊着聊着,值班医生举着针管排尽空气,最后将针管对准了她手背的血管。
待值班医生离开之后,程青盂这才走到她身旁的空位坐下,又接过她手中的纸杯搁回了桌面。
“你要是困了就再睡会儿。”他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查看了一下输液管的流速,“我帮你看着。”
“好。”
她的脑袋依旧晕晕的。
“睡吧。”程青盂伸手关掉输液室的门,避免走廊的冷风和消毒水气味穿进来。
万遥靠着椅背闭上了眼,他的外套宽大又不失温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暖暖的又莫名的舒心。
输液室里面静悄悄的,只剩墙面的钟针滴滴答答。
隔了两分钟,万遥又轻轻喊了声,“程青盂。”
“说。”程青盂放下手机看向她。
万遥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还是问了句,“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啊?”
程青盂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没必要。”
万遥不懂了,“没必要?”
接着又听见程青盂沉沉的嗓音传至耳畔,他缓缓地说着理由:
“反正他只是在特定时间、特殊情况下才会产生交集的陌生人,以后又不会有任何联系和羁绊,我又何必去费那个口舌?”
“这倒也是。”万遥听着他的话陷入沉思。
程青盂换了个与她相似的坐姿,仰着头望着陈旧的天花板,催促道:“行了,赶紧睡吧。”
输液室里的空气都是静谧的,程青盂看了眼吊瓶里的药量,又点开小程序新开了一局斗地主。
小姑娘睡得很不安稳,在特殊的环境里面,她的呼吸声变得更为沉重。
一声,接一声。
就像快喘不上气一样。
程青盂刚甩出了一对“K”,等候对家压牌的间隙,身旁的小姑娘突然扑腾一下,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抖了抖。
“万晚。”
“万晚。”
“万晚……”
她意志全无地重复着两个字。
程青盂也不知道她在说这些什么,正欲安抚她的那一瞬间,四个“2”错丢了一对出去,整副牌被他打得稀烂。
他索性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只见万遥的嘴唇又干又白,额头也冒出些虚虚的汗,拧着眉始终重复着那个名字。
程青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猜想着她嘴里的万晚究竟是谁?
还有她的孤僻自傲、谎言玩笑、膝盖上的伤、小臂处的纹身……
这一桩桩,一件件。
似乎过了今夜,明天傍晚以后,都会变成一个个的未解之谜,他也再难寻出其中答案来了。

第24章 分别在即
旅程的最后一站是普达措森林公园, 出发前的早餐依旧是在昨晚落脚的酒店解决的。
万遥打着呵欠塞了几口粥在嘴里,望着那一大袋子药陷入了沉思,愣了几分钟, 她才去酒店大堂要温水吃药。
昨晚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万遥真是呵欠一个接一个,想到程青盂也陪她折腾了一趟,想来也是没有时间好好休息的,她不免忧心他今日的开车状态。
前台值早班的依旧是达瓦卓玛,见到迎面走来的万遥, 她连忙站起来挥了挥手。
万遥有些疑惑, 却还是走了过去。
“姐姐,你身体好点了吗?”达瓦卓玛关心道。
万遥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有些眼生,浓眉大眼、脸蛋红扑扑的, 眸子又黑又闪,冲她笑得十分真诚。
“你是……?”
达瓦卓玛也猜到了她没记住自己,又解释道:“昨晚, 程哥叫我帮忙开了你的房门,我还在停车场给你送了氧气瓶。”
万遥顿时记了起来,“啊, 抱歉,我想起来了。”
“没事, 嘿嘿。”达瓦卓玛笑了笑, 又提起了正事, “姐姐, 你刚刚在找什么啊?”
万遥直接说出需求:“大厅有没有热水?我想接点儿吃药。”
达瓦卓玛双手撑在收银台上, 偏着脑袋盯着万遥看:“啊,我们这儿没准备诶, 热水只有后厨才会有。”
达瓦卓玛辍学后的这两年都在酒店帮忙,这期间也陆陆续续见过不少外来的游客,眼前的万遥是难得符合她审美的南方姑娘长相。
一张鹅蛋脸饱满又细腻,五官颇为精致,面部线条柔和,眉眼稚嫩秀气,有股浓浓的书卷气。
高原的姑娘个个肤红皮厚,达瓦卓玛看着看着,不免露出了羡艳的神情。
难怪程哥也对她格外照顾。
“那好吧。”万遥笑着耸了耸肩,“我去找后厨要,谢谢啦。”
达瓦卓玛见她转身又连忙叫住:“等等,姐姐!”
万遥不解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等等。”她说。
万遥就停在原地等着她的动作,谁知达瓦卓玛往地面一蹲,待她再站起身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粉色的保温杯。
“这个给你。”她将保温杯搁在收银台上。
万遥就更加疑惑了,“这个杯子不是我的。”
“啊?”这下达瓦卓玛也跟着糊涂了,“可是程哥说这就是你的杯子呀,早上他还让我去后厨帮你接了热水。”
“还有这个。”
达瓦卓玛不知又从哪里翻出一袋奶糖。
万遥凑近看了看那个崭新的保温杯,还有那袋巧克力奶糖。
她莫名想到之前的巧克力口味的面包和饼干,看来这两样东西皆出自于程青盂之手了。
“真是他让你给我的?”万遥跟她确认道。
达瓦卓玛鼓着腮帮子:“对啊,我记性好,眼睛也好,不会记错人的。”
万遥将信将疑地收下那两样东西,打算再去找程青盂问一问,临走之前她又退回去问了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达瓦卓玛。”
万遥笑了笑:“好的,谢谢你,达瓦卓玛。”
“不客气。”达瓦卓玛笑得露出牙花,感觉自己得到了尊重,“谢谢你愿意记得我的名字。”
与达瓦卓玛告别之后,万遥打算回房间取行李箱。前脚刚刚踏出电梯门,她就看见迎面而来的吉兴和春宗。
吉兴身边跟着个年轻女人和两个小男孩。
“小姐姐!”
吉兴吹了声口哨,隔着老远就喊她。
万遥手里拎着一大袋药,捧着莫名其妙的保温杯,现在又撞见莫名其妙的吉兴。
她当下真想直接钻回电梯,可几人偏偏就守在她的房门前,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有事吗?”
待万遥走进了些,她才开口问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她掉江里就拜这俩小孩所赐,而这个年轻女人正是孩子的母亲。
其实这间酒店非常不隔音,她昨天刚刚将行李搬进房里,就听见女人在隔壁阳台上接电话。她趁着收拾行李箱的间隙,将谈话的内容听了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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