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 by林斯如
林斯如  发于:2024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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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在赶来的路上。”

急救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彻夜的黑。
篝火广场的人已尽数散去,只余下一堆堆碳火在黑夜中闪着零星的眼,白色的烟尘随着风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徐文斌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喃喃道:“这姑娘没啥大问题吧?”
贺秋也跟着松了口气,“救护车过来的那会儿,她人就已经苏醒了,只是瞧着还没什么精神。”
“这刚刚吃饭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魔障了嘿?”安丽萍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说她是不是真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才做些反常又诡异不通的事情。”
付鹏宇扯她衣服:“你别胡说。”
“说说又怎么了?”安丽萍可不听。
贺秋又给他们解释:“刚刚我听随车的医生说,魏蓝大概率是某类急性精神疾病突然发作了,才会短暂地出现痴狂焦虑的症状。”
安丽萍惊得合不拢嘴,“精神病?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平时瞧着也挺活泼开朗,不像是有这种怪病的啊!”
“有的病表现在身体之外,有的病则腐败在内嘛,各有不同。”徐文斌评价道,“哎,越是表现得乐观的人,内心往往更加敏感脆弱。”
安丽萍也咂了咂舌,“也是哈,这几年因为精神病自杀的人可太多了,国民的心理承受能力普遍低下。”
付鹏宇:“那魏蓝会不会就是想放松心情,才跟着小姐妹出来旅游的啊?”
“也有可能……”
“不是精神病。”
沉默良久的万遥终于开口了。
晚风拂过花台里低沉的枝丛,传回簌簌沙沙的细微动静,犹如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
“她是心理出现了问题。”她又说。
安丽萍不是很赞同她的观点:“这心理生病了,精神自然也会出现问题啊!说是精神病也没啥大问题吧?”
万遥侧身看着她,只是重复一遍:“不是,她只是心理上有点问题。这不是病!”
几米外的程青盂还在和酒店前台打电话,确认待会办理入住的事宜,无意间听到万遥坚定的发言,不由得将视线挪了过来。
“她应该是急性焦虑症犯了。”
万遥又低声补了句。
安丽萍也懒得与她争论这些,担心她撞见魏蓝发病也受了刺激,只好耐心安抚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林子合和贺秋也面面相觑,不出一言。
“急性焦虑症?”
程青盂处理好退房的事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医生并没确认魏蓝的病症,具体情况还得回卫生院再做检查。
万遥也抬起头看他,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平静道:“哦!我后面又去问了医生。”
话毕,她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最后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只因那个分装瓶里面的药丸,于她而言太过于熟悉,正是氨甲酸酯类医用药品。
“是吗?”程青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嗯。”
万遥将双手揣进衣袋里面,打算先回避掉这个话题。
徐文斌又问:“咱们就让她俩小姑娘单独去卫生院,这能不能行啊?”
“没事。”程青盂从包里摸出车钥匙,“我跟卫生院那边打过招呼了,魏蓝有特殊情况会立刻联系我。”
徐文斌故作轻松地笑笑:“哎,咱们程师傅哪哪都有熟人啊!幸亏有你,不然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联系上急救车呢!”
“附近的卫生院里面,恰好有相熟的医生。”
程青盂转过身无谓道。
安丽萍冷得搂住了付鹏宇,两个人在原地跺了跺脚,被高原上刺骨的风刮得瑟瑟发抖。
“走吧,先去酒店。”程青盂安排着,“你们也好休息。”
经过魏蓝这么一闹,几人打算先去停车场找车,洗漱后休息休息才是正经。
万遥离程青盂的距离最近,两人逐渐变成了并排而行,却又各怀心思地一路沉默着。
程青盂瞥了小姑娘一眼,只见她含眉注视着地面,过于轻松平静的表情,反而衬得她方才越发不对劲。
“你有秘密。”他淡淡道。
“什么?”万遥抬起脑袋来看他。
夜色浓浓,周遭只剩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偶尔路过途径的光亮时,路面又排满了两两而行的影子。
身后的人都断断续续地闲聊着。
程青盂却不说话了。
万遥见状又往左边挪了挪,凑近他,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你有秘密。”
“什么?”程青盂扬起眉梢,忽然来了兴致。
万遥又朝着他靠近几步,差不多快要贴在他身侧,吸了吸鼻子:“我说,你有秘密。”
程青盂颔首闻到了他的衣领,顿时明白万遥所说的是何意。
万遥又退回原位:“你喝酒了。”
两人继续并排往前走着,程青盂也算是默认了,只清了清嗓子回了句,“怎么了?”
“过得还挺滋润。”万遥评价道。
“要开车的人,居然还偷偷跑去喝酒。”
程青盂镇定地看着她,却又迷糊地解释着:“不远。”
“从停车场到酒店最多三百米。”
万遥脚下顿了半秒钟,被他逗笑了:“三百米,就是酒后开车的理由了吗?”
“这是违法的,程师傅。”她提醒道。
程青盂又侧头看了过去,只见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踩在碎石小路上,长发就随意地散在卫衣帽子上,两只小手缩在衣袖里面晃来晃去。
似乎因为抓到他的把柄。
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只不过她刚刚这句“程师傅”,怎么听上去不太得劲呢?说不上来,反正让他挺别扭的。
“行。”他回了句。
又往前走了几步,程青盂偏过头来问:“有驾照吗?”
万遥目光回视他,“有啊。”
“那你把车开回去。”他几乎秒接话。
万遥将脚下的碎石踩得咔咔响,走着走着又凑到了他身边,“有是有,但我不会开手动挡。”
程青盂:“……”
他只好深吸了一口凉气,身上的酒气朝四周散开,望着小姑娘故作无辜的小脸,满是无奈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所以你还是把它停在这儿吧。”
“咱们走路回去,明天再过来取。”
程青盂没反驳,“也好!”
话音刚落,万遥见他往后面倒了几大步,给徐文斌他们说明了情况,众人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同意了徒步走回酒店。
大伙儿纷纷去后备箱取了些简单的随身物品,程青盂又领着一行人往格桑花酒店走去。
万遥照旧拖着行李箱走在程青盂身边,小滑轮在地面摩擦出沉重的动静。
“我帮你拿吧?”他随口问了句。
万遥握着行李箱拉杆不放:“谢谢,不用。”
“怎么?”
程青盂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怕你的秘密被人发现啊?”
万遥不免也觉得好笑,心疑这人怎么喝了点酒,说话就颠三倒四的,这又扯到了哪儿跟哪儿?
“什么秘密?”她提眉,又否认着:“我没有秘密。”
夜空中的云层来来往往翻卷着,等他们快走到山顶的时候,一些细碎月光竟从里面探了出来。
“没有?”他笑得很揶揄。
“你那会儿在洗手间,用的是很标准的七步洗手法。”他一步一步分析她的“秘密”。
“嗯。”她语气轻轻的,“然后呢?”
“这种洗手的方式并不常见,只有医护人员才会有这个习惯。”程青盂继续说着他的推断,“再者啊,刚刚你在处理魏蓝的事情上,从容不迫,有理有据……”
“你还知道她是急性焦虑症。”
万遥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前方即将走进酒店的大厅,还需要爬上几阶台阶。程青盂就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步履轻松地往楼上面走去。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他将行李箱放在原地,眸色极深,坚定不移地得出答案来:“你绝不是初中辍学、四处打工的闲人。”
万遥险些陷入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汹涌之中。
“那我是什么?”她静静地问。
程青盂也往她面前靠了靠,刻意放低音量,神神秘秘的,一副要帮她守住秘密的模样。
“说不上来。”
“你年纪不大,应该是医学生之类的吧。”
万遥闻言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最后抿紧双唇,故作头脑一片空白而不知所措。
“嗯。”
“被你发现了。”
万遥只觉得现在的程青盂,晕晕乎乎的,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白日里的他总是故作镇定老派,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碰了点酒后整个人反而更有人情味了。
也似乎更蛊惑人。
就像现在,他又用那双纯澈又干净的眼睛望着她,微微扬起的弧度精致又好看。湛黑,真诚,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佛性。
对,是佛性。
有种将人看穿之后流露出来的,怜悯和慈悲。
程青盂带他们去前台办理好入住手续,又亲自将人送到了酒店的三楼。
大家经过一天的奔波,也格外疲倦和乏累,都刷着房卡进屋休息了。
程青盂最后将万遥送到了房间门口。
小姑娘也走进房门,冲他挥手道别:“早点休息。”
“嗯。”程青盂应了一声。
他又赶在万遥准备关门之前,回过头淡淡留下一句,“放心休息。”
“这层楼只有我们。”

隔日依旧阴雨绵绵。
酒店房间玻璃窗上的雨珠犹如细长的丝线,一整夜都连绵不曾断绝,滴答滴答的雨声甚至入侵了万遥的梦境。
她半梦半醒地去了趟卫生间,电热水器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水管里的水哗啦啦流了两分钟,掬一捧依旧让人齿寒。
简单洗漱清理之后,万遥又回到床沿边上,望着敞开的行李箱又陷入了沉思。
直到箱中皮革收纳袋上的银饰,折射出天花板上的灯光,忽地一下,闪了她的眼睛。
万遥这才挪到行李箱旁边,接着半跪在地毯上面,双手拾起黄棕相间的小袋,绕开表面的存封线,取出那尊白度母唐卡小像来。
绿松石而制的珠链捧在掌心冰凉透骨。
她莫名又想起了万晚。
与万晚第一次碰面,在挤满了人的画室。彼时万遥也才七八岁的模样,万晚正值躁动烂漫的青春期。
万晚和其他同龄女孩不一样,她沉默,低调,寡言,成日都灰头土面的,在画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万晚的画与她本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更像是一副深沉的黑白水墨画,而她画的颜色始终鲜明跳脱,璀璨夺目。
万遥也会怀念与万晚共用书房的那段时间。
她会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亲眼见证万晚将金银珍珠、珊瑚玛瑙等名贵之物运用在画体上,最后绘制成一幅幅神秘又神圣的唐卡。
她记得万晚习惯以唇润笔,再蘸取各类矿物颜料作画,以此反复。
她不懂万晚为何会有这个动作,难道就不怕被颜料毒死吗?事实证明,万晚确实不怕,她甚至连金都敢咽下。
在好奇心的驱使直下,她跑到了万晚的身旁,悄悄蹲在颜料盘旁,用食指轻触了那团朱砂,然后有样学样地塞进嘴里。
殊不知万晚一直瞥着她的小动作,直到她连连呸吐着才忍俊不禁道:“好吃吗?”
她摇了摇头。
橙红色的傍晚霞光透进狭小的书房,万晚提着笔继续给画勾勒银边,问她:“那你想学吗?”
那时万遥浑然不知唐卡为何物,却也迎着落日余晖,郑重地点着脑袋。
“咚咚咚——”
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
万遥蓦地才回过神来,赶紧将手中的唐卡挂坠放回了收纳袋。
门又被敲了两下,万遥撇过头去,问:“谁啊?”
“我。”
男人的声音低压醇厚。
只一个字,足以万遥辨认出门外的人。
她将收纳袋放回了原处,踩着酒店薄软的一字型拖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门口,抬手拨开门的反锁扣。
“做什么?”
程青盂见小姑娘迅速拉开了门,室内暖气随着她盈耳之声一并传了出来,只见她将小脸探出来朝外望了望。
“早。”他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万遥捂嘴打了个呵欠,不明所以:“程青盂,你别告诉我,你来敲门就为了跟我问个早啊?”
“想什么呢?”程青盂睨她一眼,“七点半准时出发。”
“知道了。”她有气无力道。
“用不用我帮你把行李箱带下去?”
程青盂随口问了句。
“不用,我自己来。”
程青盂见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想来也还没收拾好行李,所以也没勉强,“行。”
“别迟到。”他补了句。
“哎!”万遥揉了揉头发,忽地又想起什么,“对了,魏蓝和谢潇潇怎么样了?”
程青盂停下步子:“昨晚吉兴又送我去了趟卫生院,魏蓝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万遥点点头,“那你等会儿是先去接她们?”
走廊上的风依旧凉丝丝的,程青盂顿了片刻才说,“她们已经离队了。”
“这么突然?”
“嗯,昨晚就已经把她们留下的行李送了过去。”
万遥无谓地耸耸肩,表示已经了解情况。
“那行,你先下去吃早餐吧。”门外的低温让她逐渐清醒。
程青盂靠在她的门口松散地站着,白色针织薄打底透出硬朗的肌理轮廓,深咖色的衬衫外套微微卷着袖边,深色阔腿裤下的长腿随意侧站着,微微敛着眼皮,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万遥关门的动作一顿,还是问了句,“看我做什么?”
程青盂稍稍站直身,“没事儿。”
他刚转过身,万遥就抓住了他的小臂,“有事就说。”
程青盂垂眼看向她的小动作,万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最后撇了撇嘴将手放下。
“说吧。”
程青盂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问,一个恍惚,脑袋里的疑问顺着嘴说了出去。
“你昨天跟魏蓝说了什么?”
万遥闻言立马抬起了脑袋,男人的五官轮廓依旧硬朗明阔,只是眉眼下的情绪不明,投出道凌厉若刀的光,一刀,一刀,审判着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毫不避讳。
“我没其他意思。”程青盂觉得他的话可能没说明白,“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你觉得魏蓝发病跟我有关?”她问。
程青盂略一拧了拧眉,现下在她看起来,就是不耐的表现。
“你放心。”
“我既没打她,也没骂她。”
“如果这件事真的与我有关,谢潇潇应该早就与你讲了。”
“……”程青盂揉了揉头发,“你听我说。”
万遥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听我说。”
“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经过吗?我可以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昨晚你离开之后,我就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程青盂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只听见她又低声往下说道:“我问她——你是不是喜欢程青盂?”
他全身上下仿佛都被电流贯穿一般。
思绪瞬间空白。
万遥风轻云淡地扫他一眼,又想起昨晚与魏蓝对峙的画面。
她当时也不想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程青盂?”
魏蓝和谢潇潇对视一眼,羞赧地往四处张望着,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啊?我哪有喜欢他啊?”
“是吗?”万遥笑了一下。
她又朝着两人慢慢靠过去,“你既又不喜欢他,又管我用了什么手段?”
“你……”魏蓝气得无话可说。
万遥眨眨眼睛:“何况我争取自己喜欢的人,又谈得上用了什么手段?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魏蓝和谢潇潇见她语气颇为认真,两人僵硬地停在原处彻底失语了。
“少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
“这里已经够臭了。”
万遥看了看她的嘴,又朝着洗手间的牌子扬了扬眉。
昨晚万遥虽然阴阳怪气了几句,但这绝不是导致魏蓝发病的原因,至少她回餐厅的那会儿,还是生龙活虎的。
程青盂愣了下,笔直看向她,“别说了。”
“你不是想知道吗?”万遥语气不善,板着一张脸,“我还没说她的回答呢。”
“别说了。”程青盂往前两步,就像是将她抵在了门口,热热的气息蹭到她的鼻尖。
“赶紧收拾。”
“弄好了下来吃饭。”
他偏着头叮嘱了一句,最后近乎落荒而逃。
万遥见状,也毫不留恋地将门重重合上。
最后一排突然之间少了两个人,安丽萍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甚至将中间的空位用来堆外套和零食。
今日的第一站是纳帕海依拉草原。
十座丰田穿梭在一望无垠的辽阔草原上,清风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万遥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牛羊群,又陷入了刚上这辆车时的沉默。
路牌提醒前方即将经过加油站,程青盂便压着刹车将车速降了下来。
“待会要先去趟加油站,大家可以下车休息会,上个卫生间什么的。”他朗声安排道。
“好!”后排回应道。
丰田很快驶进附近的加油站,程青盂将车的油箱对准加油设备,全车熄火停滞。
万遥刚刚推开车门,就听见程青盂对营业员说道,“95加满。”
她满不在乎地跳下车,对着副驾下方的轮胎踢了一脚,心底吐槽着:嘁,什么破车?还配吃95的油。
“做什么呢?”
很不幸,她的小动作恰好被某人撞见,待她转过头之时,发现程青盂就隔着车头紧盯着她。
“活动活动筋骨。”她回了句。
程青盂没接话,含笑目送她蹦蹦跳跳地离开。
万遥先去了趟卫生间,而后又钻进了加油站旁边的便利店,进门就看见了收银台后面立着的大烟柜。
“给我一包南京。”
售货员瞥了眼货柜,“不好意思啊,女士。没有南京了,你看要不要换其他的?”
万遥虚着眼在货架上扫视一圈,最后指了指最右侧深褐色包装的玉溪,“那就拿包那个。”
“玉溪境界?”
“对。”
万遥结账后就拆开了烟盒上的塑封膜,瞥了眼这款本地烟的包装样式,取出一支来滤在两唇之间。
犹豫片刻,她气定神闲地走出加油站,朝着远处的空草坪走去,微微鼓起的小丘上长满了粉白色的小花。
她感叹着,可算有件如意的事儿了。
约摸过了半支烟的时间,程青盂将车驶到空地这边,也打算先暂时将车停放片刻,先休息休息。
万遥隔得远远的瞧着几人,只见男人兴致勃勃地吓唬着小朋友:“在草原上碰见这狼毒草呢,千万不要伸手去采摘,因为它根茎叶里面流出的白色液体,会导致人过敏中毒……”
“啊!好可怕!”
程青盂闻言直接掐下半截枝叶,乳白色的汁液瞬间淌了出来,沾在了他的食指上。
徐婕吓得抱紧了徐文斌的腿:“爸爸!怎么办!叔叔会不会被毒死?”
“不会。”程青盂笑了笑:“叔叔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不小心碰到了它的汁液,立即用酒精擦拭,再用清水多冲洗几次就好了。”
徐婕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俨然一副小迷妹崇拜的眼神。
万遥走到了几人的背后,很嫌弃他此刻的行为。一声哧笑后,浑然不知自己竟将内心的os给抖了出来。
于是排排蹲在草地里的三人,均听见了那句异常鄙夷的话,无一例外。
“嘁,逼王!”
程青盂抬起头,眼色不明:“……”
徐婕也抬起头问她的父亲,眼神清澈:“爸爸,逼王又是什么?也有毒吗?”
徐文斌哽了下,“……”
万遥看着程青盂要将她撕碎的表情,心底止不住咆哮:这,真真是有毒!

午餐后,十座丰田继续行驶在214国道上。
程青盂说得不错,吉兴和春宗的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跟其后,三辆车一前一后地驶入了狭窄的山道。
车辆顺着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保持前行,蜿蜒崎岖的路况,很快便将整车的人绕得昏昏欲睡,就连一向都不晕车的万遥也不能幸免。
她靠着车窗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不知过了多久,一贯害羞腼腆的徐婕没忍住“哇”了声。
“爸爸!爸爸!你快看窗外面!”
“我好像看到了一面蓝色的大镜子!”
“……”
车上的人都因徐婕这几句话心中顿生好奇,很快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接着纷纷扒开车窗,往外望了出去。
万遥也不由得转过脑袋来,坐直身子往主驾窗口望去。
铁护栏下面是成片成片的碎石和荒土,碎石之间夹杂着一些黄绿色的低矮灌木丛,一株株细小瘦弱的树苗还未来得及长成型。
碎石滩下面就是徐婕口中的“镜子”。
山路弯曲,迤逦而下,这道江流就顺着山路的地势源源不断的往下奔腾。江水澄清而碧绿,犹如晶莹剔透的翡翠,所有的人都被窗外的盛景所吸引了过去。
只看了一会儿,万遥就察觉到程青盂的余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又只好不动声色地将脸转了回去。
“哎,程师傅,这底下的江叫什么名字啊?”
徐文斌将窗缝关小了些。
“金沙江。”程青盂说。
徐文斌很惊讶,“虽然都是同一条金沙江,但在虎跳峡看到的景色,与现在瞧见的水质,简直是截然不同的啊!”
“这一段叫硕多岗河。”程青盂说:“同属于金沙江的上游,只因不同的地质地貌,呈现出的水流状态也不相同。”
“那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就是三江并流区域了?”
“是。”程青盂瞥了眼后视镜。
安丽萍忙着用手机咔咔拍照,顺便问了句,“啥是三江并流啊?”
程青盂刻意将车速放慢了下来,拾起麦克风给大家科普道:“三江并流区域是指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大江,到达云南省境内之后并流170多千米的区域。”
“三江并流区域聚集了雪山峡谷、高山湖泊、冰川草原等多种自然景观,属于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也是世界自然遗产之一。”
安丽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建议道:“那程师傅,你能先找个地儿暂时停一停,让我们下去看看景色拍拍照吗?”
程青盂瞥了眼时间,没拒绝:“行。”
最后他将车停到了统一的观景台,大片的黑碎石平地上已经摆了两三辆游客的车,紧随其后的还有春宗和吉兴他们两辆车上的人。
徐婕有些兴奋,按耐不住心情,拖着徐文斌就往江边走;安丽萍又换上了那套租借的藏服,推搡着丈夫付鹏宇跟着下了车。
林子合和贺秋两人刚补了觉,也正好借此出去透透气,最后就只剩下万遥和程青盂留在车上。
“不下去看看?”程青盂主动搭话。
奈何万遥暂时还不想搭理他。
谁让这人一大清早,就跑来触她的霉头。
他不相信她。
万遥自若地抽出一张纸巾,捂在唇边解决了嘴里的口香糖,纸团顺手塞进腿边的垃圾袋里,从始至终都未抬眼瞧过他。
程青盂当然也能察觉到她的小脾气,于是他率先扯开了安全带跳下了车。万遥这才慢悠悠地捡起包来,将早上买的那包烟塞进了衣袋之中。
她才刚刚打开车门,深咖色的包装盒从驾驶座的窗口扔到了她腿上。
万遥低头一看,巧克力味的膨化饼干。
她压了下嘴角,“我不吃。”
“随你,爱吃不吃。”程青盂懒得再理她,也跟着大部队往江边走了去。
万遥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捏着饼干盒却想不明白了。这是看她中午没怎么吃饭,担心她会饿着呢?
还是说用来哄她的?
先是巧克力面包,又是巧克力饼干,万遥轻轻弯了下嘴角,还是将饼干扔向了中控台。
二十来号人瞬间占领了这个平缓的s弯,大伙儿纷纷找到合适的位置取景拍照。春宗车上的两个半大孩子兴奋地跑来跑去,不管家长怎么去招呼都不肯听。
江对岸恰好是一片居民区,一排排错落的田野中夹杂着白墙灰瓦的平楼,雨后的阳光就映照在后山的西北角。
万遥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帧。
“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袋缺一角啊?”
“都说了,让你蹲下来拍!蹲下来!把我的鞋尖对齐我跟你说的位置!”
“你这拍的什么玩意儿啊?我175的个儿楞生生让你拍成一米四,你吖成心的是不是?……”
“就不该跟你这种人出来玩儿!”
安丽萍扯着破锣嗓子,骂得付鹏宇脸红脖子粗的,就差就近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林子合和贺秋有些看不下去,两人走过去打着圆场:“姐姐,你别生气。要不然我俩来帮你拍几张?”
“我们拍照的技术虽然不专业,但至少也能看……”
话还没说完,安丽萍直接出言拒绝了。
“拍什么拍?你们男的拍那玩意儿不都一样?真要把我气得跳江你们才满意啊……”
付鹏宇赶紧阻止她:“你别这样讲,老婆。人家不也是好心想帮你嘛……”
林子合和贺秋见状赶紧溜了。
惹不起,实在是惹不起。
安丽萍扯了扯腰带,一口啐在丈夫的脸上,“滚蛋!白瞎了老娘化的妆!”
话音刚落,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注意到一旁安静拍照的万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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