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 by林斯如
林斯如  发于:2024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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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感觉到了。”她头一次冒出这么深的挫败感,“但现在似乎应该静下来想想,这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小姑娘那点心思通通都摆了出来,就差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他看了。
程青盂的心情也很复杂,盯着她深深拧着的眉,沉默半晌。
“万遥。”他迟迟出声。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名字。
万遥虽然还别捏着,依旧抬起脸看他,她倒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程青盂松开了禁锢她的被子,抚了抚她两颊凌乱的头发:“我是个男人。”
他的嘴唇被她啃得又红又肿,偏偏那双眼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几乎让人瞧不出任何情|欲来。
“我知道啊。”她冷冷回了句,“难不成我看上的还是个女人么?”
“……”程青盂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我说正经的。”
“行,你说,洗耳恭听。”
“我有顾忌,也有自己的考量。”程青盂索性将话摊开了讲,“说句不好听的,我是男人这一点就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注定着最后结果不论如何,我都吃不了什么亏。”
“感情上的两败俱伤,做不到持久的平衡,女人承受的始终都要多一些。万遥,你年纪小,听得、见的都少了,我不想你因为短暂的朦胧好感,承担那份没有后悔药的结果。”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程青盂提了提神色,他当一次懦夫又怎么样呢?总好过几年之后小姑娘哭着怄着,后悔曾经跟他这种人有过那么一段儿。
万遥盯着他当真认真思考起来,接着长舒一口气,扯了扯睡裙翻下床找拖鞋。
“嗯。”她站在床边俯视他,“我大概听懂了。”
程青盂也松了口气,捡起床上的手机站起身来,正打算想夸她还算冷静有点脑子,怎料万遥几步冲过玄关,气急败坏地停在了门口。
她一把将门打开,一副送客的模样:“可我现在偏偏就想要个准确结果。你好好想想吧,想不清楚我们也不用再见面了。”
程青盂:“……”
“您请回吧。”万遥轻轻敲了敲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影响也不太好,我就不留人了。”
“……”
程青盂最后是被她连推带攘请出房门的。
走廊上流窜着凉悠悠的晚风,他捏了捏后颈,回头看了眼紧锁的房门。
行吧,能听明白就有鬼了。
万遥被民宿小院里传来的动静吵醒,一群小孩在小院里疯跑疯跳,叽叽喳喳跟欢快的小麻雀没什么区别。
又到周末了。
房间里窗帘拉得死死的,叫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昨晚她还是不免受了凉,还没出声,喉咙就又干又疼。
简单的洗漱后,万遥才下了楼。
墙角花坛里的花枝上挂着晶莹水珠,拉巴和一群同龄的孩子趴在院子里玩弹珠。万遥的余光瞥向坐在收银台旁的陌生男人。
他穿着蓝黑配色的传统藏袍,个头很壮,黝黑的皮肤,深邃的眉眼,明显是迪庆土生土养的藏族汉子。
不出意外,这位就是格桑央珍的男人了。
万遥也没多停留,正准备出门呢,迎面又碰上进店的格桑央珍,只见女人化着精致的妆,面色红润有光泽,就连眉梢都挂着欢悦,看着心情非常不错。
“出去啊?”她问。
万遥也“嗯”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里面那个就是扎西多吉?”
格桑央珍笑嘻嘻地往里面看了眼,“这你都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万遥反问。
可以知道的,不可以知道的,反正她都知道了。
格桑央珍心情好,懒得计较她的语气,面上始终挂着几分淡淡地笑。
万遥偏过头问: “看你俩这阵仗……是准备复婚了?”
“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格桑央珍替扎西多吉解释着,“家里有我和拉巴等着呢,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回来又能去哪儿呢?”
万遥没接话了,她可没有精力去追究别人丈夫是不是真出过轨这件事。
“怎么样,多吉长得帅吧?”格桑央珍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在里面。
“帅帅帅!”万遥敷衍地夸了两句,“不知道跟你青盂哥比起来,你又觉得谁更胜一筹呢?”
提起程青盂,格桑央珍顺手把她拉到角落里,白紫色的小野菊散发淡淡清香。
“干嘛?”万遥不明所以。
“你跟青盂哥真搞一块儿去了?”格桑央珍神神秘秘地问。
万遥干咳两声,眼神里含有余惊,“没有的事。”
格桑央珍审视着她:“别装。我刚刚翻监控看得一清二楚,你昨晚上把人带去了你的房间。”
“然后呢?”万遥两手闲散插兜。
“他在你房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
“你俩难不成裹着被子纯聊天?我才不信。”
“……”
我倒也希望能发生点什么,万遥腹诽。
“你变态啊,一天天盯着谁进了谁的房?”
“对啊,我就专盯你这个变态!”
“尊重客人隐私你懂不懂?”
“不懂。”格桑央珍拨了下她的脑袋,“真是便宜你了,死丫头!”
“……”
万遥失语,不是,她搁哪儿学些乱七八糟的句子?
格桑央珍用围裙擦了擦手,又往大厅悄悄瞥了一眼,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告着:“我没有要干涉你们的意思,只有一点,希望你能好好对青盂哥。”
万遥耸耸肩,“你这话说得。”
她好像那什么欺男霸女的恶人,关键是程青盂得给她这个机会才行啊。
“阿妈,阿妈……”
“我饿了。”
拉巴蹭得满脸都是灰,手里捧着把玻璃珠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格桑央珍凶巴巴地训他几句,又拽着他去后院儿洗手去。
拉巴跟万遥挥手道别:“待会找你玩,姐姐。”
“去吧。”万遥也冲他挥挥手,“噢,对了,下次见面别叫我姐姐了!——叫我阿姨。”
拉巴回过头看她,依依不舍,“为什么啊?”
万遥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走,只抿了抿嘴唇不说话。没别的原因,她就是不想平白无故地就跟程青盂拉开了辈分。
万遥后面这两天都没期待过程青盂会主动来找她,毕竟这么短的时间让他那种人想明白确实也挺难的。
只有换个思维。
那就是换她想明白。
只要她能接受无止尽的暧昧直到感觉变淡,只要她能接受做不谈感情却又能亲吻的朋友。
一切都会变得轻松又无所谓了。
但这样,她又会不甘心。
留在香格里拉唐卡画院里的白度母像还没完工,反正闲着无事,她又恢复成前面两地来回跑的状态。
这天万遥忙着给度母像勾金边,所以回来的时间稍微晚了些,错过班车只好叫了辆网约车。
司机师傅不太熟悉达克措这一片,导航路线许久没更新,在小镇绕了一大圈都没找到民宿的位置。
万遥索性提前下了车,打算自己走回去。
夜晚的街道就像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只留下风吹石沙和枝叶的沙沙细响。
不知怎么,她竟绕到了开酒吧的那条街。
路灯照亮一整排黑漆漆的房子,快到转角处的那一片,街面都投射着不蓝不紫的星空灯,酒吧门口站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万遥低着头迅速穿过那条街,忽地发觉眼前的背影有些眼熟,她三两步追了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嘿!”
春宗猛地回过头来:“万遥?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回来。”万遥抱着手臂看他,“你呢?大晚上的,又打算跑哪儿去啊?”
春宗擦擦额头的汗,“旺达吃坏东西了,刚刚倒在院里又拉又吐,我跑出来找兽医去给它瞧瞧。”
“你们这儿还有专门的兽医呀?”
“有的啊,就在后面那条街。”
“后面那条街?”万遥思索了一会儿,“那儿只有一家藏医馆啊?”
她上次摔伤就去的那里。
春宗眼神无辜:“都一样啊,人和动物他都能看,医术很高超的!”
万遥:“……”
两人就站在街道转角处闲聊着,浑然没注意到对街酒吧门口,那几道黑压压的人影有些躁动,眼里的光就像黑夜里的恶狼。
“哥,我真没看错!那就是前几天跑药厂来捣乱的那女的!指定是她!”
身旁的胖子虚着眼,意味深长地看去:“你不是说那女的妖得跟狐狸精一样么?胸大屁股翘的,对面那黄毛丫头看着也不像啊?”
“那是她没打扮,我不会认错的!”
“哥,你就看她手腕的纹身,跟那女的一模一样!”
对街路灯下,万遥微微抬起手臂绑紧头发,手腕处的荆棘和藤蔓,在凉飕飕的黑夜中疯狂蔓延。
她笑呵呵地拍拍春宗的肩,“走吧,一起!我陪你过去看看。”

第55章 街头被堵(补)
重机摩托车朝着万遥冲过来的时候, 沉闷轰鸣的引擎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强亮的远光灯直直逼入眼眶,闪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
万遥压根来不及反应, 机车就冲到了她身旁,车上的两人均戴着黑色头盔,后座的人晃动着铁棍子,发出刺耳又尖锐的欢笑声。
“万遥,快跑!”春宗大喊道。
“跑不掉了。”她说。
摩托车围着两人疯狂转圈,晃得万遥的眼睛都花了, 她哪还有机会跑出去呢?
没过多久, 后面又来了几辆重型机车,车上的人也挥舞着铁棍,就这么张牙舞爪地赶了过来。
几辆车将万遥和春宗的去路拦得死死的, 一群人发出疯狂的呜呜声,嘴里是一句接一句的脏话。
远灯就这么直直地照着两人,春宗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万遥微微侧着身用手背挡眼。
为首的人跨下摩托车,其他人也跟着行动,纷纷下车, 一群人舞着铁棍将两人围了起来。
春宗这才看清楚他们的脸。
“虎皮哥?是你们啊。”春宗握着万遥的手臂安抚着,又对着眼前这群人谄媚地笑。
虎皮嘴里叼着杆燃了一半的烟, 他一手掐着腰, 一手摸了摸噌亮噌亮的光头, 狰狞的眉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虚着眼盯着春宗, 半晌才将人认出来, 给身后那群兄弟介绍着:“哦,春宗小子啊!认出来没?就马老三那旅游公司的带团司机, 咱达克措首富家的宝贝儿子,青嫩嫩的小娃娃一个哈哈哈……”
后面的黄毛吹了声口哨,叼着烟极给面子的鼓了鼓掌。
春宗见虎皮认出了自己,想着往日跟他们也没结怨结仇,阿爸跟他甚至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他这才稍稍放宽心:“虎皮哥,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是要做什么啊?”
虎皮把烟灰弹到了脚边,又啐了一口痰,左脚一伸用力抹了两下,才慢悠悠地说:“我们啊?找人!”
身后的万遥眉心一跳,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春宗问:“你们在找谁啊?我们刚从后面过来,也没看见其他人啊。”
黄毛压根耐不住性子,懒得再跟他装糊涂,直接绕到他身后面,提着万遥的领子将人给揪了出来。
“我们找的就是这个婆娘!他妈的!出来!”
别看黄毛干瘦干瘦的,力气却大得不行,连拉带拽地将人抓了出来,就连春宗也没来得及护住她。
万遥一个踉跄,险些栽个跟头。
“哥,就是她!”黄毛斩钉截铁道。
远灯在黑夜中格外刺眼,万遥垂着脑袋没看几人,眼前是乌泱泱的鞋面,烟灰、烟头、垃圾……满地都是。
黄毛气得三两步冲了上去,抓着她的头发用力地往后扯。
万遥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头皮就像快被撕开一般,疼得她赶紧去抓黄毛的手。
春宗赶紧过去拦他,但黄毛就是不撒手。
他凑近那张白嫩的小脸,细细一看,嘲讽地笑了两声,加重手里的力道:“还真是你啊!万秘书,来来来跟大伙儿打个招呼呗!”
万遥被迫仰起脑袋来,目光落在为首的光头身上。男人只穿了件白色背心,腆着隆起的大肚腩,胸口一大片奇形怪状的纹身,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某些场景忽地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不是在香格里拉看歌舞表演那晚,非逼着她喝酒的那个光头男人吗?听春宗说似乎叫虎皮来着,不过他怎么也在达克措?
万遥的视线扫过去,虎皮身后还有一两个熟悉面孔,多半都是星辰制药厂的人了。
春宗去扯黄毛的手,“哎哎哎,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对刚见面的女孩子这么粗鲁过分不好吧?”
黄毛笑笑:“哟,你小子还怜香惜玉呢?这婆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虎皮饶有兴致地盯着万遥看,半晌后,咧着嘴笑起来,明显也将她给认了出来。
“哎哎哎,听春宗的,放手。”虎皮将烟屁股丢地上,又抬脚踩了踩。
黄毛这才将万遥松开,嘴里还嚷嚷着:“亏老子还把你放个宝贝供着,我呸!蛇蝎心肠的毒婆娘!”
头顶的力气一松,万遥的高马尾散得差不多了,发丝乱七八糟的滑落在肩上。
“还认得我么?”虎皮笑着走过去。
万遥索性将头绳摘下,弯着腰理了理头发,最后站定在虎皮面前,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记得。”
“香格里拉,表演大院。”
虎皮嗤笑一声:“记性倒挺好。”
“虎皮哥威风堂堂,让人过目不忘。”万遥随口夸赞道。
“少捧老子臭脚啊!”虎皮话音一转,露出几分凶狠,“我问你啊,那晚刚加了我的微信,他妈的扭头又把我删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是不是?”
万遥神情依旧淡淡的,一脸从容:“联系人太多,微信好友受限了,没办法只能清掉一些人。”
虎皮冷笑一声,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春宗这才想起他俩还有这么一茬,但转念一想,虎皮不至于闲得因为这件小事,摇这么多人把他俩给堵了吧?
虎皮身后的那群小弟表情非常不善,春宗只好默默挪到万遥跟前将她挡住。
万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虎皮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皱着眉指向黄毛问:“那他呢?也还记得吧?”
万遥微微侧出身,左手扶着春宗的肩膀往前看。怎么会不记得?几天前还凑一桌吃烧烤喝酒呢。
“老子确实不喜欢打女人,但也有例外。”虎皮突然加大音量,“你莫名其妙地跑我制药厂去,还把我兄弟骗得团团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万遥眼珠一转,怯生生地解释:“虎皮哥,我那天真是去厂里面试的……”
话还没说完,黄毛又将她从春宗身后扯出来,不由分说迎着脸就是一巴掌。
“臭婆娘,还不肯说实话!”
黄毛没留余力,万遥被扇得原地踏了几步,摇摇晃晃的差点站不住,嘴角瞬间破了,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迹。
春宗那里还忍得住,抓着黄毛的肩膀,一拳头打了下去。
万遥整个人有些发懵,耳旁传来嗡嗡的耳鸣,再回过神时,春宗和黄毛已经扭打在一块儿了。
虎皮那群人没有动作,放任着两人抱团厮打。
春宗哪里是这群社会人士的对手,只见黄毛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朝着他的太阳穴就是邦邦两拳,最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压着打。
万遥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赶紧跑过去扯开黄毛,不可避免地又挨了一巴掌。
虎皮掐着腰站在原地,笑咪咪地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平静地就像在看马戏团的猴戏。
万遥扑过去,用胳膊锁住黄毛的喉咙,拼命借着力将人搬倒在地,春宗躺在地上才得以喘息。
黄毛一把甩开万遥,又要扑上去打人,却被虎皮给拦住了。
“就这俩人,你还用急吼吼地动手?”
黄毛拳风没有收住,还是呼到春宗脸上,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喘着粗气回到了虎皮身边。
万遥不顾疼痛地爬过去,“春宗!春宗!你没事儿吧?”
春宗痛得舔了下腮帮子,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安慰道:“你别怕,我没事。”
虎皮接过后面递来的铁棍,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着掌心,问:“那天跟她一块闹事的就是这小子?”
黄毛掀起衣摆擦擦汗,“不是,那人可没这小子脆!我跟军儿他们几个一块上,完全都不是那人的对手!多半是个练家子了……”
虎皮了然,一边点烟一边往前走去,最后半蹲在万遥面前,铁棍就往地上潇洒一扔。
“说说吧,那个男的是谁?”虎皮吐出烟雾。
万遥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盯着我也没用。”虎皮吊儿郎当地夹着烟,将白雾吹到她泛红的脸上,“你们打了我兄弟,就想这么算了啊?”
“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你就把那男的交出来,你滚蛋,毕竟我对打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要么啊,你就继续帮他瞒着,我就把你带回去,跟我兄弟快活快活……总得补偿补偿他们吧?没钱肉|偿,天经地义,你说是不是?”
万遥:“……”
春宗听他这么说,急了:“虎皮哥!有钱,我有钱,你要多少我们可以商量……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朋友这一次吧。”
“关你屁事。”虎皮将烟灰掸在他裤|裆上。
万遥脑袋都要炸开了,目光扫向周围,那群男的跟恶狗似的盯着她,恐惧不断侵袭。
虎皮又抽了一口烟,眯着眼问:“考虑得怎么样?”
万遥还跪在降露的地面,双手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间,眨了眨眼睛盯着他:
“那人我不认识。”
“好好好!”虎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呕哑渗人:“你不认识,你不认识……”
“你他妈都不认识,我认识吗?”虎皮忽地发狠,朝着万遥扑过来。
春宗立马弹了起来,扑过去挡在万遥面前。他顺手捡起地面的铁棍,对着虎皮的腹部猛敲了两下。
“春宗!”万遥惊慌失措地喊。
黄毛一行人察觉不对劲,纷纷提着棍冲了过来,瞬间将春宗团团围住。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棍,接一棍,密密麻麻,如同雨下,落得春宗满身都是。
虎皮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冲着地面吐了口唾沫,低声咒骂着。
万遥也朝着人堆冲了过去,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拼了命地往里面挤,也挨了不少棍子。
“春宗——”她喊。
春宗的脑袋又遭闷声一棍。
“春宗——”她往里面爬。
春宗疼得蜷缩了起来。
“春宗!春宗!”
春宗摆在地面彻底不动弹了。
“别打了!别打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我跟你们回去!”
棍棒雨断断续续的停了,地上却不见雨水,只有春宗身上流出来的点点血迹。
万遥朝着春宗慢慢爬过去,脸上开始火燎燎的疼,胳膊疼,腿也疼,她一颗眼泪都没掉。
却在看见春宗那一霎,鼻子突然就酸了,眼里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的手抖得厉害,甚至碰不到春宗的脸,只重复着那一句:“别打了,我跟你们回去。”

“你是记者?”
厂房的大门虚虚掩着, 白炽灯将整间平层楼照得亮堂堂的,大窗外的风疾驰而过,衬得屋里安静得不行。
一群人虎视眈眈地将万遥围住, 尽管身上的伤痛都已经失去知觉了,她的后背依旧不受控制的冒出冷汗。
“不是。”她强装镇定。
不是,她怎么就成暗访的记者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虎皮一屁股坐到操作台上,眉头皱起几道深深的褶子,语气非常不耐烦,“我劝你识相一点啊, 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万遥倒是想把东西交出去保命, 可她连虎皮要的是什么都不清楚,难道是她遗忘了什么……?
虎皮的脚边全是踩瘪的烟屁股,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 冲着黄毛扬了扬下巴。
黄毛得令,冲过去拽起万遥,朝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说实话, 万遥整张脸都麻掉了,除了头晕,并无半点痛处, 隐约感觉到嘴角又渗出湿漉漉的血来。
黄毛一松手,她又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面, 脑海里飞速思索着, 虎皮他们究竟在忌惮什么。
“你他妈到底说不说?”虎皮又恶狠狠地问。
万遥不吭声。
不知道是谁又提起一嘴, “虎皮哥, 你说东西会不会在那个男的手里?”
虎皮沉了沉眉, 从操作台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万遥跟前, 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那男的究竟是谁?你只要老老实实交代了,我兴许还能考虑放你一马。”
万遥被他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从脖子到脸都涨得红红的,她拼命去扯他的手,表情平静得不行。
她才开口:“东西不在我身上。”
虎皮闻言稍稍松了松劲,“在什么地方?”
“我说了你就能放我走么?”她扬起眉,又猛又急地咳嗽着。
虎皮最讨厌人讨价还价:“你也可以试试不说,看我能不能弄死你?”
万遥被迫仰着脸看他,“我消失这么久,肯定会有人报警。到时候你不仅拿不到东西,你们所有人还都会折进去!”
“噢嚯嚯,报警啊?我好怕啊!”
虎皮笑得很放肆。
黄毛一行人也笑出了声,万遥的话显得毫无威慑力。
虎皮又捏紧她的脖子:“你猜猜,究竟会是警察提前到?还是你提前被我们干死?”
虎皮那群小弟听他这样说,更加兴奋沸腾了,又是拍桌子又是吹口哨的。
万遥心里完全没底,逐渐被绝望给填满,冷淡又无助地望着他们。春宗血淋淋的模样还在眼前,他是不是还躺在冰冷小巷里?
真要走到这种田地吗?
只能这样了吗?
忽地,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股强风灌了进来。万遥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
刚刚冒出的希望,还没得及冒芽,又被人连根拔起。
“哟,你要干死谁?”女人的声音几近妖魅。
黄毛一行人纷纷转过身去,冲着身姿摇曳的女人恭敬地喊了一声,“蛇嫂!”
虎皮抬眼一看,立马松了手,忙着从万遥身上跨起来,带着讨好的意味迎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蛇嫂轻轻睨他一眼,轻飘飘地说:“我不过来守着怎么能行?免得你嘴上说着收拾人,最后又收拾到床上去了。”
虎皮换了副口吻,“哎呀,你这话说得!”
蛇嫂懒得跟他周旋,远远看了万遥几眼,才问黄毛:“这姑娘怎么回事儿?”
黄毛见万遥伏在地面咳嗽,这才走过去汇报:“军儿不是说前两天公司丢了个文件么?”
蛇嫂掀起眼皮,自然知道他嘴里的文件是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啊,咱们公司就只有这些人,都是自家兄弟完全信得过的,平时也没有什么外人进来过。唯一蹊跷的就是这女的!东西丢了不说,我和老蒋、军儿他们,莫名其妙还挨了一顿揍。”
“文件真是她拿的?”蛇嫂问。
“多半是了。”黄毛捂着被打肿的左眼,“这不,我和虎皮哥还在审呢!”
蛇嫂径直走到办公桌旁,扶着包臀裙慢悠悠地坐下,翘起一双白花花的腿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新买的戒指。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哪有那么大能耐策划这些啊?依我看啊,她多半是吸引你们火力的那杆枪,找出她背后是什么人才是最要紧的。”
蛇嫂的话点到为止,又抬眼扫了一圈,“你们倒是应该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我们这种小庙,哪儿轮得到记者来潜伏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搞我们?”
黄毛突然反应过来。
虎皮厚着脸皮凑过去:“老婆,咱俩可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惜这丫头片子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蛇嫂推开他的光蹭蹭的脑袋:“这姑娘,你们之前有过交集没?”
黄毛心虚地看了眼虎皮,支支吾吾地不敢开腔。
万遥趴在地上咳得岔了气,听着他们的话心底莫名一紧。
不能把程青盂牵扯进来,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蛇嫂看出了黄毛的不对劲,冷冷笑了两声,看着虎皮阴阳怪气道:“哟,敢情是老相识呢?”
虎皮一脚给黄毛踹过去,忙着解释:“哪有的事儿!我跟这丫头也就有过一面之缘,你要不信可以去问强子他们。”
莫名被Q的强子老实巴交地站了出来,先看看虎皮,又瞧瞧蛇嫂。
“蛇嫂,我们不认识她,千真万确!前面在香格里拉,这小丫头得罪了虎皮哥,这才让她喝杯酒赔礼道歉。”
“就只是这样?”蛇嫂换了个坐姿。
强子倒也没说假话:“真是这样,最后连酒都没喝成。这丫头是言途旅行团的游客,又是程青盂车上的人,我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卖了他这个面子,就没再去找她的麻烦……”
见蛇嫂陷入了沉默,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就怕哪里稍有差池,又点了这枚随时都着的活地雷。
“程青盂?”蛇嫂来了兴致。
“对啊。他还特地跑来敬了虎皮哥几杯,说这丫头是他的远房亲戚,年纪小不懂事儿,让我们多担待点。”
“程青盂。”蛇嫂扣了扣指甲上的碎钻,笑吟吟地看向黄毛:“两人还是亲戚,那晚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黄毛拍了拍脑袋,豁然开朗。程青盂曾经在边防的部队待了十多年,身手、反应、身体素质什么的,可都要比寻常人强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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