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明迟疑了一下,丛山深讥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t?,只管喝。”
何月明却不敢完全信任他,毕竟这家伙一直觊觎着自己的身体呢。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将酒洒在了衣袖上。过了一会儿,装作睡意袭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冷不丁挨了一脚,忍着没动,耳边听见竹竿说,“班主,这小子睡死了。”
又不解道,“你干嘛给他下药?”
钱班主笑道,“这小子是个肥羊,得罪不起。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不想让他知道,免得留下不好印象。”
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
何月明心中沉吟,这时耳畔又听钱班主问,“翠芬,你刚才跟这小子说什么?”
翠芬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慌慌张张道,“没,没说什么。”
钱班主笑,“大姑娘了,留不住咯。这两天,葵水总算结束了吧。”
翠芬闻言顿时吓得一个哆嗦,看向钱班主的眼神如看向恶鬼,旁边的素芬也吓得面白如纸,赶紧哀求道,“班主,我妹妹还小,您放过她。”
“我倒是怜惜她,可架不住人家生了外心啊。”
钱班主呵呵一笑,突然伸手一把拎起翠芬,向着林子深处走去。他个子在这群人中最为高大,拎个瘦小的翠芬简直如同老鹰抓小鸡,毫不费力。翠芬吓得心神俱丧,不住尖叫救命,双腿乱蹬,却根本无济于事。姐姐素芬见状又急又怕,冲过去抓住钱班主手臂,苦苦哀求。
“钱班主,我妹妹还小,您放过她吧,求求您了!”
钱班主一脚将阻拦的翠芬踹翻在地,素芬痛得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翠芬吓得涕泪横流,又是叫姐姐又是叫救命,素芬忍着疼痛,在地上快速爬行几步,抱住钱班主大腿。
“求您了,班主,求您了!她还小!”
钱班主呵呵冷笑,“过了今晚就不小了。”
他再度冷酷地一脚将素芬踹开,这一脚大约踹到了心窝子上,痛得素芬半天抽不过气来。旁边的两个大男人,老钱和竹竿看着这一幕竟是毫不怜悯,竹竿更是搓了搓手,面露羡慕,“老大今晚又要开荤了。”
钱班主看了老钱和竹竿一眼,心中了然。他作为杂耍班子的班主,自然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大方道,“素芬便留给你们两个。”
老钱和竹竿闻言大喜,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落在素芬身上。素芬虽不及翠芬长得好看,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自有一副好身段。她被两个男人饿狼般的眼神看得害怕极了,双手下意识撑着地面往后推,嘴里哀求道,“不,不要。”
地上假装被蒙汗药放倒的何月明心头火起,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谁想到竟会遇上这种事!
这三个人渣!
何月明低声跟丛山深沟通,“帮我偷偷解决他们。”
丛山深:“不。”
他语气中透露出兴致勃勃,“好久没看大戏了!”
何月明循循善诱,“你不是想吃人吗,这三个男的可以吃。”
她此刻也不担心暴露问题。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何月明发现丛山深如果只是探出一两根极细的透明藤丝,完全可以杀猎物于无形。
丛山深发现自己喜欢跟她唱反调,得意洋洋地说,“我现在又不饿,再说了,饭后看点好玩的正好消消食。”
眼看着翠芬已经被拖远,素芬旁边的竹竿更是迫不及待地褪下了裤子,何月明气得咒骂一声,一时没控制住音量。三个大男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看着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月明此时骑虎难下,只得装作醒来的样子揉了揉眼,嘴里还胡乱说着,“我还能喝——咦,人呢?”
何月明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故作迟钝地从地上撑起身,心想这群人可能会碍于自己有所忌惮,暂时中止手头的行为,谁知这时翠芬如同见到曙光一般,趁着钱班主分神用力咬了他手掌一口,用力地挣扎大叫,“岳明哥哥,救命!”
何月明瞬间头都大了。
钱班主确实如同何月明先前所想,打算维持着和和气气的样子将这只大肥羊送到安和城里,然后狠狠宰上一笔,并不想多生事端,谁知翠芬吼破了他的不轨举动——眼下这情形,骑虎难下,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是江湖上闯荡过的,钱班主看着何月明尚显稚气的脸立刻拿定了主意,呵呵笑道,“深山老岭的,找点乐子,大少爷要不要也来试试?”
何月明:……
她讪讪地笑了笑,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钱班主不死心道,“我手上这个还是雏儿呢,保你快活得很。”
他蒲扇般的巴掌紧紧控住翠芬,翠芬头发凌乱,脸颊红肿,满脸又惊又怕,又是乞求地看着何月明,旁边的素芬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直看好戏的丛山深在何月明耳边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他们不知道你连作案工具都没有,怎么快活?哈哈哈哈。”
何月明竭力忽视他聒噪烦人的蠢笑,客气拱手道,“真不用了。我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几位大哥若是有兴趣,等回到了安和城里,我带您们去城里最大的天仙楼,里面的姑娘又美又年轻,保证各位玩得尽兴。”
竹竿和老钱闻言都是眼睛一亮。
何月明看着他们脸色,心中微微定了定,心想应该能说服他们。等到了城里,再想办法收拾了这三个人。然而她到底年轻,涉世尚浅,不如钱班主老辣,一眼就看出这小子神情略有些不自然,猜到了是拖延之计。再加上他如今又有了别的主意——这小子看着秀气,性格也斯文,估计没什么反抗能力,不如将他彻底拉下水。等他跟素芬有了夫妻之实,到时杂耍班子便以娘家人身份上门,逼着他娶了素芬。然后素芬再生下自己的崽子,岳家的所有家业可都是自己的了,哪里还用得着现在风餐露宿这么辛苦。
这番心思不可谓不毒辣,钱班主越想越觉得可行,脸上露出一个阴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哪里还等得到回城里。竹竿,老钱,你们两个按住岳明,把他裤子给我脱了。”
竹竿和老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向来习惯了服从钱班主的命令,当即上前就要摁住何月明。
何月明:……
妈的,神经病吧!
丛山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何月明内芯子到底是个女的,自然不可能让两人得逞,见势不妙赶紧掉头就跑,一头扎进路边的小树林里。她边跑边回头,见老赵和竹竿追了上来,素芬软绵绵趴在地上,翠芬一把浓密的头发被紧紧薅在钱班主手中,两姐妹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害怕。
小树林不算大,胜在即使是冬天也没怎么掉叶子,枝繁叶茂的,加上夜空黑沉沉,无星无月,很快就不见了何月明的行踪。竹竿与老赵兵分两路寻找。竹竿一边大声吆喝让岳明别害怕,一边笑嘻嘻地骂他不是个男人,这样的好事逃什么逃,不就是睡个女人吗?正满口污言秽语地起劲,何月明突然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手起刀落,一刀抹了竹竿的脖子,动作又快又狠。
竹竿瞪着眼,身体迅速萎下去,死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丛山深啧啧有声,“这方面你还挺有天赋的。”
何月明没做声。这算自己第二次杀人。第一次是杀何宅里出现的那个神秘女人,没成功,反被对方给弄死了。她心脏卜卜急跳,握着匕首的手却很稳,故意将竹竿放置在树旁,弄出点打斗的响动来。
另一边的老赵追了老远一无所获,听见这边有声音就飞快撵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何月明被压在地上,竹竿骑在他身上,两个人四只手争夺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离何月明的胸膛越来越近。
“不能杀了他!”
老赵赶紧出声,上前去拽竹竿,手刚搭到对方萎软的肩膀上立马感觉到不对劲,脑海里顿时警钟大作。下一秒,何月明已经赫然坐起,手握匕首朝他刺来。说时迟那时快,老赵朝着地上一个打滚,险险避过,但腰腹部仍然被划伤。再定睛一看,原来竹竿已经软塌塌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老赵又惊又怒,好在他是个练家子,手脚上功夫颇为扎实,立刻起身与何月明缠斗起来,同时撮唇发出响亮的呼哨,通知钱班主。何月明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在老赵面前完全不够看,力气虽大,却无法近身,一时之间竟隐隐落了下风。
钱班主听到口哨声,面色一沉,对着素芬翠芬两姐妹放下狠话,“乖乖的别想逃,否则被我逮住,将你们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说完便匆匆地从马车上抽了一把大刀,一把长枪进了树林。
翠芬见他人影消失,t?立刻去扶素芬,“姐姐,机会难得,咱们赶紧逃。”
素芬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站都站都站不起来,声音发抖,“你忘了以前的事情吗,咱们逃不掉的。”
以前两姐妹不是没尝试逃离过,但每次都会被抓回来,等待她们的是各种残酷的折磨。想到往事,翠芬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而且,翠芬,你说,他们会不会杀了岳明大哥?”
翠芬闻言惊恐地看向黑黢黢的小树林,黑暗幽深,像是藏着吃人的野兽一般。
何月明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糟糕。一个老赵已经让她束手束脚,难以应付;赶来的钱班主功夫尤在老赵之上,两人一把长枪,一把金刀挥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她想近身都办不到,身上已经多了好几条血口子。丛山深还在耳边不断地聒噪,嘲笑她蠢笨。
“你要不要提前考虑把身体让给我呀?”
何月明:“做梦。”
还没复仇,她怎能轻言放弃?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救人的冲动,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都做了,便绝不会后悔。
刀光棍影交织成密密的一片,钱班主与老赵五官满是狰狞。他们两个原以为岳明这小子是细皮嫩肉的大家少爷,没想到居然这么能打,而且越打动作越流畅,就好像在快速成长一般。他们两个人完全成了喂招的,老赵刚才一个不小心,差点被卸了胳膊。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钱班主起了杀心,跟老赵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暴喝着挥舞手中武器,招招都是凌厉杀招。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平时伪装出的和善生意人,而是不逊于山匪的悍徒,意图迅速将何月明置之死地!两人一前一后将何月明围在中间,呈夹击之势。
何月明堪堪避过刺过来的长枪,一转头,发现老赵高举金刀朝着自己面门劈落!来不及多想,她双手合十,一双手掌硬生生夹住了金刀,场面一时僵持。而就在此时身后的钱班主再度举起长枪刺来,何月明避无可避,只来得及小幅度移开身体,长枪瞬间穿过了她的左上臂。
何月明痛得一声嘶气,同时双手用力,铿锵一声竟将手中浑厚的金刀一分为二!老赵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何月明已经顺势拿起折断的刀片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老赵喉咙咕噜噜响着,口里溢出血沫来,向后栽倒在地,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手上。
何月明来不及松口气,陡然感到手臂剧痛传来,原来钱班主硬生生将长枪从她手臂上拔出。耳后传来劲风,她刚转身就见枪头闪着银光,扎向自己的心口处。
何月明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却见钱班主动作猛地一滞,原地晃了晃,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是丛山深出手了?
何月明心想,再看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钱班主胸口,突兀地冒出了一截雪亮的刀锋。
钱班主竭力扭过头,嘶哑着说,“你,你竟敢——”
话没说完便噗通栽倒在地,露出后面的人来,居然是翠芬。只见她双手还维持着握刀的姿势,小脸煞白,浑身抖个不停,瞪眼看着钱班主的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
“诶唷,看不出这小丫头心还挺狠的,一刀正中心窝啊。”
丛山深又开始说起风凉话来。
何月明默默看着翠芬,半晌,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没事了。”
翠芬终于回过魂,抱着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何月明耐心地安抚着。不远处,素芬软着腿,扶着树木走过来,看见地上的尸体,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念叨该怎么办。何月明将翠芬丢给她,先给自己包扎伤口,再简单处理了下三具尸体。
这地方,人迹罕至,又靠着山,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饥肠辘辘的下山野兽吃掉。就算不好彩被人发现,如今世道混乱,人命如草芥,估计当官的也不会管。所以何月明一点也不担心。
处理完这一切,翠芬已经停止了哭泣,两姐妹一起抬头无助地望着她,何月明略一沉吟,问,“你们认识去安和古城的路吗?”
两姐妹唯恐被丢下,忙不迭地点头。三人便上马车,连夜赶路离了这里。
车子在路上走了将近一周,从村道转到了县道上,终于远远看到了安和古城的城门。
何月明盘着腿,像模像样地赶着马车,看着不远处熟悉的城门,唇角不由微微翘起。
“你笑什么?”
丛山深问。
何月明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更深。
笑的是,她终于从地狱爬回来了。
第一卷完
何月明收回看向城门的视线,挥着鞭子,将马车停到道路旁边,让后面的车先过,然后钻进车厢里。素芬翠芬两姐妹原来正兴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他为什么停下来,面色疑惑。
何月明言简意赅地表示自己先前撒了谎,自己其实并非安和城本地人,只是打算来此地做生意。因身怀巨款,途中怕被人盯上,才编了套被土匪掳走的说词。同时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把银票递给素芬。
“这是你们的酬劳。”
素芬有些吃惊,心里还格外失落。那一天,她见到钱班主三个男人的尸体时,心里虽然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却是解脱。与此同时,她对俊俏又见义勇为的岳明心中产生了一丝情愫。这些天跟他一起赶车的日子,简直是她生命中少有的快乐时光。翠芬私底下跟她说,等到了安和城,就请求岳明收留她们在岳府当个奴婢,那样也比先前颠沛流离的日子强。
想到能够天天跟岳明在同一屋檐下,素芬十分愿意。只是没想到现在,不仅没有所谓的岳府,而且就要跟他分道扬镳了?
素芬踌躇不安,看向翠芬,她知道翠芬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却不知翠芬此时的震惊并不比她少。其实何月明跟钱班主三人打斗的那天,翠芬本想拉着素芬逃走的,毕竟机会难得,但转念一想,如今世道混乱,两姐妹都是弱女子,即使能逃走,又要怎么讨生活?
这时小树林边影影绰绰看见三个影子,是何月明与钱班主老赵三人一路恶斗过来。眼见转瞬间老赵暴毙,何月明危在旦夕,翠芬突然想到等钱班主解决了岳明,等待两姐妹的将是更悲惨的下场。想到这里,翠芬突然恶向胆边生,想都不想翻出把匕首,从后面直接将钱班主捅了个对心穿!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心头涌上恐惧,隐隐却又有种摆脱既定命运的兴奋。接下来几天,翠芬仔细考虑过未来,正如她对姐姐所说,岳明来自大户人家,心地善良,想必一定会收留姐妹俩,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颠沛流离。
只是没想到岳明竟撒了谎。
看着何月明递过来的银票,翠芬估计数额并不小,有这么一笔钱在,足够两姐妹安家立户,做个小营生维持生计。看来岳明就算不是本地人,家中一定也挺有钱的。翠芬心里盘算着,绽开笑脸说,“岳大哥这是把我们两姐妹当外人了呢。”
她假意将何月明手中的银票退回去,善解人意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个我们是理解的。既然岳大哥独身一人来到城里做生意,我们两姐妹在此地也人生地不熟,倒不如相互搭个伴,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你在外面劳累一天,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我姐姐厨艺不错,会照顾人,我也可以帮忙跑跑腿,打打杂。”
素芬听翠芬这么一阵叽叽喳喳,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期盼地看向何月明。若是三人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她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倒比大户人家更自在,就好像……好像小两口。想到这里,她脸蛋微微发红,突然又想起自己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岳大哥那晚又看到了不堪的一幕,心中顿时又不由浮起自惭形秽来。
何月明倒是看穿了翠芬打的小算盘,温和道,“抱歉,我习惯独来独往。”
她不做过多的解释,态度十分坚决。素芬翠芬两姐妹闻言十分失望,素芬眼睛里湿湿的,快速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丛山深在耳边阴阳怪气,“看不出你魅力还真大,男女通杀。”
何月明已经习惯将他说话当放屁,径直将手中银票塞给翠芬,这次翠芬没有再推辞,只是恋恋不舍道,“岳大哥,保重。”
何月明点点头,下了马车,大踏步走向城门。素芬一直痴痴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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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明进了城,找了家酒楼住下。这家酒楼位于城南,位置比较偏僻。她直接指定了最高一层位于西南角的房间,店小二带着她上楼,热情地招呼道,“客官以前来过?这间房是我们酒楼里视野最好的一间t?。”
何月明微微一笑,推门而入。房间还是从前的老摆设,一点不曾变过。从前她跟吴蒙蒙一起翘家时,在这里住过几晚,从窗子里可以远远望见何家大院的宅邸;看见她爸吹胡子瞪眼睛地满大街找她,如今想起来竟已是恍如隔世。
压下胸中的酸涩,何月明打算先干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打从她从雪地里醒过来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做,如今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她从身上掏出几枚银元递给店小二,交代对方烧几大桶热水过来,再估摸着时间置办一大桌酒席,剩下的钱就当他的打赏。店小二见客人出手阔绰,笑得见眉不见眼,一迭声地跑开了。
丛山深颇为稀奇地问,“哟,终于打算洗澡啦,我还以为你不爱干净呢。”
何月明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可能不爱干净?仔细一算,她在山崖下躺了三年尸,回到安和古城又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她根本没啥机会洗澡,更别提还要穿着山匪又脏又臭满是汗味儿的衣服,简直快要熏死人了。那不是荒郊野外没条件只能硬生生忍着吗?想一想身上积累的污垢……
何月明顿时头皮发麻,赶紧摇摇头拒绝想下去,这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不由皱起眉头。
“我洗澡你看得见?”
丛山深漫不经心,“当然看得见。”
纵使知道对方没有身体,何月明想到待会要在他面前赤身露体,仍是感到十分不适,客气地说,“那能不能麻烦你待会把眼睛闭上?”
丛山深嘲笑道,“你矜持个屁,浑身上下哪个地方没被我看光,我还专门帮你把胸调大了一点。”
何月明:……
丛山深:“不用谢。”
他继续毒舌道,“再说了,你又没什么好看的,长相乏善可陈,身材一般般,皮肤不够白,腰不够细,腿不够长,眼神不够魅惑,比起以前那些给我侍寝的美女差太多了。”
何月明:……
她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但好歹也算小美女一枚,从小到大身边的追求者就没少过。被丛山深这么一顿嫌弃,简直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你怕我偷看?我还嫌弃你玷污我眼睛呢。”
丛山深最后总结出这么一句。
何月明感觉心好累,不想再跟这家伙说话,便转身走到桌子边,打开行李包裹,拿出新买的衣服,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小二手脚麻利地将热水送了进来,水烧得极烫,冒着腾腾的热气。
等到小二退出去后,何月明关上门窗,走到浴桶边开始脱衣服。拉开衣带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就算丛山深要看,自己也无计可施。算了,就当它是身边养着的一条狗吧。
丛山深不知道何月明此刻的心理活动,如果知道的话,估计又要气得乱叫了。
何月明利落地脱下衣服,飞快钻进浴桶中,也不在乎烫。这点烫简直是在提醒她人世间的温度,太美好了。暖流顺着四肢百骸蔓延,皮肤变得跟通红的大虾一样,舒服地不得了。她忍不住从喉咙发出轻微的喟叹。
“啊。”
不止是她,丛山深居然也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小藤蔓从何月明手臂上钻出来,在热水里尽情地摇曳。
何月明吓一跳,“你干嘛?”
丛山深鄙夷,“别那么大惊小怪,你不过几年没洗澡,我可是几万年没洗过澡了。”
想想也是,要说起来,这位仁兄的遭遇比起自己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两人都不再作声,各自懒洋洋地泡在浴桶里,享受着久违的舒适。
丛山深感叹道,“这大冬天的,还是泡温泉舒服。以前我在昆仑虚,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人泡在池子里,再来杯小酒,啧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月明心中一动:昆仑虚是传说中的神山,据说古时是神仙聚集之地。这家伙行事诡异莫测,还吃人,很大可能是被神仙镇压的邪魔。以后如果有机会到山上去,或许能找到摆脱这家伙的方法——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何月明马上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对方,等复仇完成后就将身体让给他,顿时情绪低落。
任凭是谁,难得有机会死而复活,怎么可能不贪恋这人世间暖腾腾的一桶泡澡水。
何月明将想法压在心底。天大地大,复仇最大,其他的事情,就等复仇之后再说吧。
丛山深仍沉浸在自己泡温泉的回忆中,那时身边还有美女环绕,个个能歌善舞,国色天香,哪像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姿色平庸的柴火妞,还格外自恋,以为自己会偷看她沐浴似的。怎么可能,他丛山深的品味没那么低俗!看她就跟看贡品没什么区别。
呸,贡品都比她丰润。
他喋喋不休的评头论足终于惹恼了何月明,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回去找她们啊。”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更别提作案工具了。”
这句话可算扎了丛山深的心窝子,他本来就为万年前被封印的事情耿耿于怀,没想到有机会苏醒后还被一个卑贱的人类压制住,顿时怒从心头起,藤蔓用力拍打水面溅起水花,叫嚣道,“谁说老子没有作案工具,老子现在就做给你看!”
藤蔓朝着水面迅速下探,袭向何月明的双腿之间。何月明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夹紧双腿一边大骂,“你特么有病吧,快住手,否则我——”
藤蔓一分为二,柔滑却坚韧地缠上何月明两条光洁的大腿,朝着左右用力拉开,丛山深根本不将何月明的威胁放在耳里,哼哼冷笑,“否则你还能怎么样?”
话音未落,噗的一声,水里冒出一串密集的小泡泡。
丛山深:……
藤蔓猛地从水底下钻到水面上,似有实质般颤抖,感觉跟人大喘气似的。好半天,丛山深才骂骂咧咧道,“草泥马,你居然在水里放屁!”
何月明也十分气恼,“你说过不碰我的!”
“我就吓吓你而已,谁知道你竟然不守武德,水里放屁!”
丛山深顿了顿。
“还那么臭!”
何月明:……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活该,“还想再试试吗?我感觉我还能放。”
丛山深:……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责,“你不是大家闺秀吗?难道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的吗?”
其实何月明本来是有的,但在这家伙面前,她已经破罐子破摔,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还颇为无赖地嘻嘻一笑。丛山深颇有种碰上刺儿头的感觉,只得气呼呼道,“你还打算在屁水里泡多久,赶紧给我出来!”
何月明占了上风,心情十分好,不紧不慢地说,“不就是个屁嘛,干嘛大惊小怪的。你以前在昆仑虚上泡温泉时,说不定还有人,哦不对,有神仙往水里尿尿呢。”
这么一说,丛山深心情更糟糕了——因为这事儿的确有人干过。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何月明见藤蔓蔫头耷脑地缩回手臂上,慢吞吞起身,拿毛巾揩干身上的水珠,套上新买的衣服。浑身泡得暖洋洋的,皮肤依旧细腻,只是有些暗沉,比不得从前的莹白如玉。不过没关系,这样正好可以伪装。
衣服很合身,是市井人家一般穿着的那种粗布青衣。出现在镜子中的是一个皮肤微黑,眉目精神的年轻人。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走出门去招呼小二。
小二已经按她吩咐准备好了一大桌酒菜,手脚麻利地送到房中,一边将菜摆放到桌上一边殷勤地说,“客人还有朋友要来?”
何月明笑道,“没有,我一个人吃。”
小二一愣,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桌饭菜至少是四个人的量,这位贵客看着也不胖,居然这么能吃?
他忍不住打量了何月明一眼。说起来,刚才何月明入住时穿得乱七八糟,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脏兮兮的,咋一看跟个土匪似的,这下子换了衣服,想不到居然是个挺好看的年轻人。
而且,似乎有几分眼熟?
这么一愣神,何月明察觉到,问他怎么了,店小二笑着说,“客官有几分眼熟,像是以前见过的人。”
何月明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哦,是吗?”
“像谁?”
丛山深原本还因为被屁正面冲击得有些蔫头蔫脑,这时立刻来了精神,在何月明耳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嚣道,“他认出你来了,我帮你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