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正准备离去的徐步青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转头看去。顺着翠芬的视线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小道士,模样竟跟他心心念念牵挂的小月明有几分相似,不由周身一震,叮嘱副官刹车停下。
第二十一章
何月明眼角余光瞥到车子停下,感觉到先前移开的视线又移了回来,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头皮一炸,然而此时容不得她装傻,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故作惊讶看向素芬翠芬两姐妹。
“素芬,翠芬!”
又怒视那几个恶霸,“你们这是干什么,当街强抢民女?!”
说来也巧,几个恶霸的头目正是前不久才打过交道的彪哥。见到何月明,彪哥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凶恶的笑容。
“又见面了,小道士。”
何月明客气地尊称了一声彪哥,又指着素芬翠芬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能否请彪哥高抬贵手放了她们?”
彪哥哈哈笑,“好大的口t?气,你说放就放?她们可是醉花阴真金白银买来的——”
“才不是呢!我们是被打晕的——”
翠芬抢白道,话未来得及说完就被彪哥的铁掌掐住了脖子,喉咙咯咯作响,满脸涨得通红。
彪哥森然道,“男人说话的时候,女人不要插嘴。”
何月明见状微微皱眉,她身负深仇,本不想多惹是非,尤其徐步青还在身后不远处,但她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翠芬被彪哥这个莽汉掐死,当即走上前去在对方肩头上轻轻一拍,笑道,“彪哥何必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她这一拍看似不重,彪哥却觉得胳膊又酸又痒,赶紧撤了手,怒视何月明,“我就知道你小子是练家子,上次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今天带了几个能打的兄弟,个个腰上别了锋利的西瓜刀,不信收拾不了这小子。
“上次你说我七天之内有血光之灾,今天已经第七天了,说好的血光呢?”
彪哥粗鲁地将翠芬一把搡在地上,凶恶地逼近何月明,身后的几个兄弟见状也围了上来,将何月明围在最中间。有人流里流气道,“这小子长得不错,将他拉去醉花阴当小倌。”
丛山深先前一直忙着吃美食,这时忙中偷闲插嘴道,“小倌是什么?”
与此同时彪哥也狞笑道,“看来这血光之灾是你的了!”
说着他毫不客气从腰后拔出西瓜刀,凶狠地斩向何月明的右手——正是这只手刚才碰了自己的胳膊。他想着要叫这小子断上一臂以作教训,谁知何月明反应极快,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同时叮嘱丛山深不要出手,毕竟徐步青没有走远,以她大哥的眼力,万一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就不妙了。
彪哥手起刀落,刀刀挥舞出银光,凶残霸道,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旁观的人群早已轻车熟路一哄而散,以防被误伤。馄饨街上这种砍人的戏码经常都在上演,因此众人也不足为奇,也没人去报官。彪哥连砍数下没砍到人,反而被何月明绊了个大马哈摔在地上,当即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手下们见状不敢迟疑,拔出西瓜刀一拥而上!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素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救命啊,杀人了!”
何月明左躲右闪,本就应付得极为吃力,偏偏丛山深还在耳边不断喋喋追问小倌到底是什么,她被吵得心烦,随口说道是卖花郎。丛山深恍然大悟,“原来是卖花郎。”
又回忆起往事,语气感慨道,“说起来,花蜜还挺好喝的。”
何月明全神贯注迎战,冷不丁听到这句差点破功,脸色扭曲,分神之下便没注意到彪哥从背后一刀捅来,眼看就要被捅个对穿——
猛然一声枪响,彪哥手中长刀咣当落地。
先前还人声鼎沸,热闹如菜市场的小吃街顿时静了下来。
彪哥手掌鲜血直流,掌心一个血肉模糊的枪眼,痛得他面孔扭曲,“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
话未出口便及时收住。
不远处,徐步青收回手中的枪,在副官的陪同下大步走来。他身穿军装大衣,面容英俊,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简直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彪哥跟着自己老板,曾经远远见过这位大人物,当即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徐,徐少将。”
真是倒霉,怎么会被这位大人物撞个正着?不过,老板不是说这位大人物从来不插手馄饨街的事吗?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想。身后的恶霸们见他这幅德性,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
徐步青脚步不停,直接从彪哥面前走了过去,来到何月明面前,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何月明心里紧张到不行,赶紧表现出敬畏的样子,嗫嚅道,“军爷好,小的叫岳明。岳飞的岳,明白的明。”
原来叫岳明。
徐步青低头俯视着瘦小的岳明,心里无声苦笑。是自己着相了,听到相似的名字便想起小月亮,现在仔细一看,两人其实也没有特别像。
小月亮出事时他在外地,等他赶回去时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何家对外声称将大小姐送去了国外养病,事实上据何老爷亲口所说,月明闯祸后驾车逃走,也不知逃去了哪里,一直杳无音讯。
三年间徐步青也派出了大量人力物力寻找,没有一丝进展。小月亮就那样神秘地失踪了,人海茫茫,她如一滴水落入大海,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徐步青半天没说话,周围的人都战战兢兢,空气死一般的沉寂。何月明脖子都弯疼了,半晌,才听到他重新开口。
“你身手不错,也算有胆有识,要不要到军营里来?”
顿了顿,鬼使神差又说了一句,“当我的随从?”
何月明眼睛猛地一亮。
如果能够当徐步青的随从,那就能更方便地接近何家,打探何家如今的内部情况。她张张嘴,正想说话,这时丛山深猛地在她脑海里出声警告,“先别答应。”
何月明正欲说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面上诚惶诚恐道,“谢谢军爷厚爱,只是小的才疏学浅,也只会几招粗使的拳脚,恐怕担不了重任。”
徐步青话一出口其实已经后悔。当他的随从岂是那么简单的事,要从军中一层一层筛选出来,各个方面素质都要足够硬。想来是近日休息不够,又听到相似的名字,才一时犯了糊涂。
他嗯了一声,不再坚持,转身就要大跨步就要离开。这时旁边的翠芬见状急了,知道面前这位大人物一旦离开,自己和姐姐必然会被抓回去,岳明大哥也不见得能帮上忙,当即极为机灵地往地上一跪,跪得极为大力,噗通一声,听着就叫人觉得生疼。
“这位军爷,求您救救我们,我跟姐姐是被他们强抢来的。”
彪哥心里咒骂一声,当着徐步青的面不敢动手。翠芬说话又快,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很快将事情交代了一清二楚。原来那日,姐妹俩跟何月明分开后,拿着何月明给的钱,加上这些年的积蓄,想着在安和古城里安置下来,做点小生意,再不用风吹日晒,四处奔波。谁知两姐妹长得秀丽动人,一来便被醉花阴的老鸨瞧上,知道她们是外地人,在本地举目无亲又无依无靠后便动了硬抢的心思。
彪哥听得冷汗涔涔,不断辩解,声称对方撒谎,这时何月明朗然出声,“我可以证明。”
彪哥恨恨瞪了何月明一眼,他手上挨了一枪,鲜血直流,此时正痛得很,又倒霉地撞上徐步青这个大人物,办砸了事情,一颗心忽上忽下,将满肚子仇恨都转移到何月明身上——要不是这小子,自己哪里会这么倒霉,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收拾了他。
徐步青平静点点头,不欲再耽搁下去,将事情交给副官处理,自己快步上了车。
何月明看着车子开走,心中百味杂陈,丛山深也难得地感慨道,“你这位大哥,是个人物。”
他曾经在试图扼杀何月明意识时读到过她的记忆,因此对徐步青有所了解,但远不及今天见到真人时来的震撼。
本尊的身上有一层强大到逼人的煞气,那是从尸山血海打过滚,走出来的人才会有的。难怪彪哥这种不入流的小混混仅仅是打个照面,就吓得双腿发软。
自打认识丛山深以来,何月明就没听他夸赞过别人,始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态度,将人类称之为蝼蚁,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不由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丛山深说,“若在我那个年代,他就是天生的杀神魔将。”
顿了顿,强调道,“但是比我还差点,长得也比我差远了。”
倒不是丛山深自恋,那个时候,恋慕他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前仆后继的,烦人得很。甚至有人只因为看了他一眼,便疯魔了似的追求。曾经还有前辈夸奖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月明主动配合副官的工作证实了两姐妹的清白,彪哥偷鸡不成蚀把米,带着一群手下灰溜溜地走了,副官对着何月明礼貌地点点头,也转身离开。现场很快只剩下死里逃生的素芬和翠芬,如受惊的鹌鹑一般紧紧拢在何月明的身边。
第二十二章
何月明本想替她们找个客栈住下,但素芬吓破了胆,死活不敢离开她半步,翠芬又担心彪哥那群人会去而复返,没办法,只得将她们带到自己住的地方,反正宅子里还有多的空房间。
在庭院里没走几步,何月明便闻到一股扑鼻的臭味,借着灯笼的光朝地上望去,只见满地都是稀稀拉拉的鸟屎,顿时头大如斗——想都不用想,一定又是那只贼乌鸦干的好事,也不知它哪来这么多的排泄物,看这架势简直像是t?有几十只鸟在院子里排泄过。
丛山深被臭味呛得暴跳如雷,“老子这次一定要把它烤了!”
贼乌鸦干了坏事,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何月明无力扶额,第一次赞同了丛山深的话。她虽然爱洁,却不喜欢打扫之类的杂活,这贼乌鸦真是给她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
时间不早了,大家折腾了大半夜,又困又累。何月明将她们带到闲置的空房间里,拿出置办的多余被褥,招呼她们好好休息后离去。素芬隔着窗子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一颗心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又是喜又是愁。
翠芬知道姐姐的心思,岳明大哥是个好人,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又小有积蓄,若是能借此机会留在他身边就好了,得想个想法。想着想着,翠芬不由想起了今天见到的军爷。
那位军爷长得可真是好看啊。
翠芬从小跟着杂耍团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好看的男人,却从没见过徐步青这样的英武男子。高大魁梧,位高权重,单单是往那里一站,就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跪在他面前。若是能嫁给他,就算做个小妾,甚至是通房丫鬟也心甘情愿。
可是,两人地位天上地下,遥不可及,要怎么才能接近他呢?要是岳大哥答应去军营做他的随从就好了,自己或许就有机会。
两姐妹各自怀着心思,辗转睡去。
何月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有了空闲问丛山深,“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答应大哥?”
丛山深冷冷道,“我觉得当时他看你的眼神一瞬间有点不对劲。”
何月明一愣,“你是怕他认出我?”
她很快想到什么,变了脸色,“确实,大哥跟我们何家来往密切,万一他也被那个神秘女人种了东西进去,我就是自投罗网了,还好你反应快。”
“那当然!”
丛山深得意地认领了这句夸赞,其实他压根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徐步青深不可测,接近他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得不说,丛山深看人还是很准的,不久之后他便差点死在了徐步青的手上。
由于太过担心大哥,何月明当晚便做了个梦。在梦里,她跟徐步青说出真相,徐步青大为震怒,带她去找神秘女人复仇,一路砍杀进何宅,终于将那女人杀死。何月明看着女人的尸体激动地说总算报仇了,这时背对着她的徐步青突然 180 度扭转过脖子,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问她,“是吗?”
何月明猛然吓醒!
她在床上喘了半天粗气,扭头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今天睡过头了。
何月明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一点都不想起床——说起来,没人喜欢在寒气逼人的大冬天里早起吧,以往这个时候,她都还在赖床呢。再说了,一想起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鸟屎亟待打扫,何月明越发没了起床的动力。
这时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很轻微,像是春蚕在噬咬桑叶。何月明脑中一惊,琢磨着别是那贼乌鸦又来捣乱,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院子里已经变得干干净净,鸟粪荡然无存,落叶也被归拢到了一堆。素芬手里拿着扫把,听到开门声下意识望过来,见到何月明时不由一愣。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何月明为了掩饰身份故意留了个平头,如今一段时间过去,头发已经长得倒长不短,平时索性扎了个道士的小揪揪,今天因为没来得及打理,松松地垂在耳边,瞧着竟有几分女气。
素芬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扫把,脸上浮出个拘谨的笑,“岳大哥你醒了?我……是不是吵着您了?”
何月明看着干干净净的庭院,呼吸着早上清爽微冷的空气,难得的心旷神怡,说了声没事,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个?”
丛山深不知什么醒了,鄙夷地嗤笑了一声虚伪。
何月明赧然,第一眼看见庭院干干净净的时候,她心里确实蛮高兴的,甚至还隐隐松了一口气,庆幸总算不用自己动手。
素芬咬着下唇摇头,感激地谢谢何月明昨天主动出手相救,又从怀里掏出一瓶青绿色的金疮药,“这是以前钱班主自制的金疮药,对刀伤等伤口特别有效果,您……您别嫌弃。”
以前在杂耍班子谋生,受伤是常有的事。钱班主不知哪里得来的土方子制成这药膏,借着给她抹药的时候揩油。想起往事,素芬心中顿时涌上一阵阵自卑,仿佛那药膏也变得不干不净,伸出去的手忍不住往回瑟缩。
何月明跟两姐妹相处过一段时间,对她俩的秉性有所了解,见状知道素芬大概又想多了,飞快伸手接过金疮药,温和地道了声谢。
其实她并不在乎身上的伤,都是些轻微的破皮而已。虽然有丛山深在,这些小伤一夜之间就可以被修复,但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便干脆不管,等伤口自己痊愈。
素芬见他毫不介意,胸口一暖,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意。
这时翠芬从厨房那一头走了出来,在衣服下襟擦着手,声音清脆地说,“岳大哥,你醒啦。大家都饿了吧,快来吃早饭,我熬了点粥。”
何月明打从搬进这宅子以后就没怎么自己做过饭,更不要说熬粥这种需要费时间的慢工细活,但她本身是极爱喝粥的,总觉得早上起来要喝上一碗清淡的小米粥才舒服。虽然外面有不少早餐档口,大多是卖包子粉面的,很难合口味。
三人进了厨房,也没个桌椅,翠芬笑道,“你看你,这哪像个家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人家客栈呢。”
何月明端起灶台上的小米粥喝了一口——舒服,真舒服,米香浓稠,入口温度恰恰好,顺着喉咙一路下滑,感觉整个肠胃都熨帖得很。旁边还有一小碟泡萝卜。萝卜是本地的胭脂萝卜腌制,红嫩嫩脆生生,酸爽可口,吃着特别开胃。
丛山深嫌弃过于清淡,闹着要出去吃红糖糍粑糖油果子,何月明不理他,心满意足地喝完了一碗小米粥,素芬赶紧主动站起来给她盛饭,翠芬在旁边打趣道,“所以说啊,这屋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才行,再不济也得请个帮工。”
素芬脸色有些微微涨红。
何月明假装没听懂翠芬的弦外之音,十分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接下来你们两人打算怎么办?”
虽然昨晚上托徐步青的福,姐妹俩暂时逃离了虎口,但本质上却没有任何一点改变,而且还得罪了彪哥。作为两个没什么根基的外地人,她们根本不堪一击,就怕彪哥之后会找机会偷偷报复回来。
素芬闻言正在盛饭的手一顿,不知所措地看向翠芬,翠芬则望着何月明期期艾艾地说,“岳大哥不能收留我们么?”
何月明身负深仇,前途莫测,哪里还分得出神去照顾两个弱女子,她找了个托词,“我得罪了彪哥,到时彪哥找上门来只怕连累了你俩。”
翠芬就等她这句话,赶紧急切道,“岳大哥没考虑过投入昨晚那位军爷帐下吗?我看他对你满欣赏的。”
要是岳明成为昨晚那位军爷的随从,自己和姐姐再努力争取争取,通过岳明这条线,成为军爷家中的丫鬟也是极好的。
何月明想起徐步青,沉默了半晌,然后笑着摇摇头,“战场上刀枪无眼,我可不想去送死。”
素芬听到这句话,赶紧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赞同,“咱们小老百姓还是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就好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太吓人。”
翠芬心中失望,鄙夷岳明懦弱,完全不像昨晚的军爷那样满身男子气概,导致她的小九九落空,一时间又气又恼,小声嘀咕道,“富贵险中求嘛。”
她声音极小,偏偏何月明如今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这小丫头野心可不小,又将话题绕回来,问两姐妹接下来的打算,两姐妹也没想好,何月明见状便说,“要不我找人送你们出城,离开安和古城,躲得远远的。”
素芬不发一语,翠芬心中不满,气鼓鼓地说,“躲,能躲到哪里去?这世界上哪里没有坏人。还以为岳大哥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也不肯收留我们俩,之前我可救过你的命。”
何月明微微皱眉,心中不悦。当时即便没有翠芬杀了钱班主,自己也不会有事。说起来,反而是自己救了她们才对。她沉下面色正想开口,这时外面传来咣咣咣的大力拍门声,紧接着王牙婆的声音响起。
“哟,门没关,我直接进来啦。”
何月明快步走出厨房,两姐妹也跟了出来,跟刚进来的王牙婆打了个照面。王牙婆笑眯眯地打量着两姐妹,调侃何月明,“这就是你昨晚英雄救美救下来的大姑娘啊,难怪。长t?得真好看,跟画儿上的仙女儿一样。”
昨晚的风波已经迅速流传开来,王牙婆又是个八卦通,何月明毫不意外她会知晓,打了个招呼,“王婆婆,找我有事吗?”
王牙婆笑得神秘兮兮,说,“今天别摆摊了,跟我走一趟,带你去见个大客户。”
第二十三章
大客户?
这安和古城里能称作大客户的可没几家。
何月明心中一喜,故意挑高一边眉毛,“哦,有多大?”
王牙婆有意考验人,“你不是能掐会算吗,算算看。”
何月明微微一笑,装模作样掐起手指来。从她放出风声去,等的便是今天。这几日她也没闲着,看似到处闲逛,其实一直暗中留意王牙婆的行踪,还让丛山深帮忙盯着,果然昨天见到何府里五姨太身边的秦妈妈找了王牙婆说话。
“我猜……”
何月明压低声音,凑到王牙婆耳朵边,不紧不慢地说了几个字。王牙婆眼睛猛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何月明,满是佩服。
“你这算得也太准了吧。”
不仅说出了是求子,还准确说出了对方的名号,此时的何月明在王牙婆眼里简直成了小神仙。难怪不得他住在这凶宅里面也能进出自如,得罪了彪哥亦能全身而退,看来果真是有几分道行的。
“来来来,我跟你详细说道说道,这些贵人讲究多——诶,看不出岳明小哥你身上皮肤还挺白的啊。”
王牙婆见何月明胸口处露出一抹白皙,打趣道。
何月明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只笼统地披了件外套就出门,吓得赶紧低头一看。幸好,冬天冷,露出的肌肤不多,要不然被发现了女儿身又是桩麻烦事,她赶紧回屋去换了厚厚的道士棉袍。
等到再出来时,王牙婆已经在厨房喝上小米粥了,还跟翠芬熟络地聊着天。见何月明走过来,笑着说,“翠芬手艺这么好,你还托我找什么厨子啊,这不现成的人选。”
翠芬赶紧打蛇随棍上,甜甜地说,“岳大哥,原来你在找厨子啊,要不就招我跟我姐吧,我姐厨艺更好,我们人又勤快,什么活都能干。”
何月明淡淡一笑,“你可是救命恩人,我怎么敢让你屈尊给我做厨子。”
翠芬听出她语气不对,心里咯噔一跳,意识倒是先前那句话得罪了人。虽然十分不服气,可脸上立刻赔笑道,“刚才一时心急说反了,岳大哥您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素芬也局促地道歉,何月明见她畏缩样子,心中微叹,直言道,“我是怕会连累了你们,你知道我得罪了彪哥,恐怕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素芬急急摇头,“那样我们就更不能走了,岳大哥。”
王牙婆人精一个,瞧出了素芬脸上的情意,当即老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两个年轻人看着满登对的,要是能凑合到一起,也算是好事。她以前曾经做过媒婆,动了些心思,笑着说,“彪哥那头你不用担心。”
“只要搞定了今天的大客户,我保证彪哥绝对不敢再来骚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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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一早就被王牙婆拉着出了门,等到下午的时候,大客户才姗姗来迟。
约定的见面地点就在上次那个成衣店。成衣店二楼有个单独的小茶室,店员认出了上次来过的何月明,知道对方是贵客,这次态度分外恭敬。
不出何月明所料,来的客户果然是五姨太。三年不见,五姨太瞧着清瘦了不少,眼角有了淡淡的皱纹,神情也不似从前跋扈。何月明几乎可以断定五姨太没有替换——根据她的判断,若是被替换,五姨太就不会这几年来私底下一直疲于求子,而且显而易见,她也不知道如今的何家老爷早已经换了一个人。
此时的五姨太也打量着面前这个叫做岳明的小道士,看着委实年轻了些,要不是秦妈妈在她面前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会轻易出门来见这么一个江湖术士。这些年上的当,吃的药,拜的庙还算少吗,偏偏没有一个灵验的。眼看着三姨太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气派,五姨太真是气得牙痒痒。但凡自己能有个一子半女,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何家这偌大的家业落到三姨太儿子一个人手中。
何月明不动声色,掐着手指算了半天,面色渐渐沉下。五姨太拿不准他算出了什么,又是焦急又是担心,拿眼神去瞟秦妈妈。秦妈妈见机,小心翼翼道,“请问道长算得怎么样?”
何月明说,“五姨太命中本该有子嗣的,只是……”
她长叹一声,故意顿住不说话。
五姨太和秦妈妈听到命中有子嗣先是一喜,接着反应过来,急急地追问道,“本该有子嗣?那我为什么至今没有?只是什么,道长还请讲清楚,若是能解决,钱绝对不是问题。”
秦妈妈也配合地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
何月明瞟了眼银票,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几分爱财的样子,然后收回目光,凝重道,“我观五姨太您眉尾散乱,神气不属,家宅中必有小人作祟,才害得你迟迟无法怀上身孕。”
五姨太愣了愣,很快便回过味来,咬牙切齿道,“一定是张巧兰那贱妇!”
张巧兰就是三姨太的名字。五姨太越想越气,难怪不得自己和其他房的姨太这么多年怀不上身孕,原来是她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想让自己的儿子独霸家业,实在太过阴险了!
“那道长可有法破解?”
五姨太急急追问。
何月明回答道,“对方应该在家宅里摆了阴邪的阵法,我需要实地查看,才能找出破解之道。”
五姨太闻言不由迟疑。三年前,由于何家大小姐的事,老爷性格大变,阴晴不定不说,还不喜欢外人进门。三姨太借此机会小题大做,整治内宅,将整个何府围得铁桶一块,外面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想进来,都得先去她手下的婆子那里请示。起初五姨太不服气,仗着老爷的宠爱硬怼了几次,无一碰得一鼻子灰,总算明白形势比人强,忍气吞声地低了头。
所以说,这岳道长想要进何府,而且还是女眷的内宅,恐怕有点难度。
秦妈妈也是替主子犯愁,绞尽脑汁想办法,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提醒五姨太过几日便是许家少爷迎娶何家三小姐的日子,府里会提前一天办出阁宴,到时宾客众多,三姨太肯定忙不过来,是个混进去的好时机。
五姨太闻言松开眉头,便将这件事交代给秦妈妈,让她妥帖安排下去。何月明在旁边听到许世宁即将跟何青青结亲,眉心微微一跳,心中滋味难言。
跟五姨太见完面以后,何月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街上游荡了半天。虽然世宁要成亲的消息令她遗憾,但到底已经决定放下,此时她心中担忧的另有其事——没想到事情进展得比自己想象的快,再过几日就能进入何府内宅,到时就能再次见到那个神秘的艳丽女人了。
也不知丛山深到底是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丛山深老是叫嚣着自己从前有多么多么厉害,但毕竟那是从前,如今他元气未完全恢复,对付人不成问题,遇上同类的话还不知道鹿死谁手,何月明可不想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就这么轻易浪费掉。
当然这些担忧她没跟丛山深说,不然丛山深一定又会觉得被侮辱了。
何月明思绪翻腾,一直在外面逛到天擦黑才回屋。刚推开门的一瞬间,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素芬听到声响赶紧走了出来,一见到她眼睛亮起,在围裙上擦着手说,“岳明大哥,你回来啦?我刚做好饭菜,快一起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