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明摇了摇手,“不用管,事关重大,听我的。”
她态度异常坚决,秦刚无法劝解,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就兄弟们留下盯梢,我先送您回去。”
何月明再度拒绝,“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秦刚急得满头大汗,旁人或许不知道,但秦刚却清楚得很,这何大小姐就是徐少将的心头宝,倘若出了什么事,自己的脑袋还要不要了。他这么一个魁梧的汉子,只能苦着一张脸哀求,“何大小姐,您别让我为难。”
“你放心,大哥那边,我回头帮你解释。”
何月明见车子呼啸着进了站,心中开始着急起来,秦刚却比她还要急,迫不得已做了个揖,“对不起,何大小姐,得罪了!”
说完,他突然出手,一个手刀就要对着何月明的后颈砍下,谁知何月明身体只微微一晃,躲过了这一击,反手将秦刚压在软卧车厢上,翘起唇角,“秦刚,我的身手可不比你差。”
秦刚万万没想到,何月明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小人儿,竟然一招就制服了自己。他不敢置信,感觉在下属面前大丢脸面,还想挣扎,然而何月明那秀气的手腕却像是精钢打造一般,根本纹丝不动。秦刚总算彻底服气,惊讶地看着何月明。
“何大小姐好身手!”
何月明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是根本不可能放心的,在秦刚的强烈坚持下,最后变成兵分三路:两个士兵跟踪张世杰,一个士兵返回向徐步青报告,秦刚则跟着何月明,近身保护。
刚刚商议完,火车便停下了。张世杰随着人流走出车站,两个士兵随后悄然跟上。何月明盯着他的背影,半晌转回头,对秦刚说,“走吧,我这边的事情也很要紧,咱们速战速决。”
秦刚十分纳闷,不就是看个大足石刻吗,干嘛要速战速决,但他很快就知道了这位姑奶奶的盘算。天哪,竟然是要从黄大帅的府里劫人,劫的还不是随便那个阿猫阿狗,而是黄大帅上个月新娶进门的夫人。秦刚简直脑袋都要炸了,何大小姐这么秀气的一个人,怎么干的全都是胆大包天的事!秦刚简直不敢想象徐少将得知后的脸色,但他也没办法,已经上了贼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何月明劫人的方法极度简单粗暴,她打算直接半夜溜进黄大帅的府邸里,捞出吴蒙蒙就逃。大约是由于黄大帅的凶名赫赫,没人敢轻易得罪,因此府邸的防卫格外松散,护院们搓麻将的搓麻将,睡觉的睡觉,对何月明的潜入倒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何月明提前踩好点,租了一辆车,让秦刚在府邸外不远处一条小巷子里等候,秦刚本不欲让她单独行动,可到底拗不过,只能认命地留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大帅的府邸。好好一个刀口舔血的糙汉子,硬是变成了在心里求爷爷拜奶奶祈祷何大小姐一定要安全出来的话痨。
夜深人静,时间将近午时,何月明轻轻松松地翻身进去,根据收集到的情报,飞快从主楼建筑的外壁攀上了三楼处最大的那个阳台,她蹑手蹑脚像只灵巧的猫咪落地,悄悄向里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吴蒙蒙。
吴蒙蒙还没睡觉,身上穿着件低胸的真丝睡衣,大波浪头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显得千娇百媚,正笑意盈盈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送出门去。
“赶紧走,被你爸看见的话,你倒没事,我可要被浸猪笼的。”
何月明:……
她早知道吴蒙蒙风流成性,没想到竟然连继子都勾搭上了,真是不得不竖个大拇指。
等到吴蒙蒙关上门,何月明便悄无声息从阳台上蹿了进来。吴蒙蒙刚转过身,冷不丁看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吓得正要尖叫,何月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扯下自己的蒙面巾,吴蒙蒙眼睛蓦然惊讶地睁大。
“小明!”
何月明撤回手,笑眯眯地看着她点点头。吴蒙蒙仍是一脸呆滞状,半晌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何月明的脸颊。
“小明,真的是你?你没死?”
“嗯,我没死。”
吴蒙蒙总算反应过来,变摸为捏,用力掐住何月明脸颊,恶狠狠道,“你还有脸到我面前来!”
“既然没死的话,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一个音信也没有,你这没良心的,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
她语气虽是怒骂,但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最后的尾音开始发飘,好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好友,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何月明没良心。何月明也是一阵眼热,抱住吴蒙蒙,任凭她骂个痛快。
吴蒙蒙骂累了,何月明极有眼色地去端了杯热水过来,笑她,“别哭了,真丑,一点都不好看了。”
吴蒙蒙瞪她一眼,“你还有脸说。”
她边说边赶紧找了张手绢擦脸,又将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盯着何月明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何月明警觉地瞟了一眼周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了我慢慢给你解释。”
“回去?”
吴蒙蒙诧异地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回去?”
何月明也懵逼了,“你不回去?难道要守着那个半截身体入土的糟老头?”
吴蒙蒙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个讥笑,红唇轻启,“屁,谁要守着他。”
新婚之夜那天,老头子想霸王硬上弓,吴蒙蒙偷偷藏了把剪刀,鱼死网破地要同他拼命。老头子哪里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当场吓得尿了裤子,早年被酒色财气掏空的身体越发不行,之后再也没进过她的房里。
何月明听得咋舌,疑惑道,“那老头子不是说手段颇为暴虐吗,他没对你动粗?”
吴蒙蒙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颇像一只修炼成精的媚狐,“我当然有盟友啦。”
听她说起盟友,何月明立刻想起刚才看见那一幕,“是刚才从你房里出去的那个年轻男人?”
吴蒙蒙脸色蓦地涨红,“你都看见啦?”
何月明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看见t?那人出去而已。”
吴蒙蒙松了口气,虽说她思想行为颇为开放,但这种事情要是被好友目睹,还是怪尴尬的。她笑笑正想说话,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何月明一愣,难不成是刚才那个年轻男人去而复返?
吴蒙蒙赶紧拖着她躲进衣柜之中,然后披了件真丝睡袍,风姿袅袅地走过去开了门,一个容貌稍显稚嫩的青年站在门口,正要迈步进入,吴蒙蒙懒洋洋地挡住了他。。
“大半夜的,二少爷不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黄家的二少爷。
何月明思忖着,她先前查过黄家的资料,老头子一共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风流倜傥,喜欢眠花宿柳,小儿子则是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长相颇有些伶人的浓艳,就是眉目间阴阴沉沉,瞧着不怎么讨喜。
黄二少爷开口问吴蒙蒙,“我刚才在外面听见有声音,你屋里还有别人?”
吴蒙蒙轻蔑地哼了一声,撤开身子,“怎么,怀疑我偷人,要不你进来看看?”
黄二少爷当真迈步走进,一双俊目四下搜寻,最后落在何月明藏身的衣柜上。
第六十七章
黄二少爷缓步走到衣柜前,何月明藏身其中,眼睛微眯,琢磨着待会要不要一掌将他劈晕。这时一旁的吴蒙蒙却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怀疑呀,大少爷早就走啦。”
黄二少爷顿住脚,转过身看向吴蒙蒙,“他今天又来过?”
吴蒙蒙懒散地走到床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柔滑的真丝睡裙往后退了一段,露出白生生又肉感的大腿,瞧着就让人眼热,黄二少爷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
吴蒙蒙哼笑了一声,“装什么装,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放心,我不会背叛你的,我还等着你掌控了黄家后,兑现对我的承诺。”
黄二少爷盯着她,眼神像一条毒蛇般,面无表情道,“你知道就好。”
说着,他转身向外走去,经过衣柜时突然用力拉开了柜门,吴蒙蒙一惊,脸上立刻变了颜色,这时却见衣柜里并无何月明身影,她瞬间压下喉咙的惊呼,怒视黄二少爷。
“你有什么毛病,疑心这么重的话,咱们合作拉倒!”
黄二少爷皮笑肉不笑道,“是您想多了,母亲,刚才护院说好像看见有一道黑影,我是担心万一混了贼人进来,伤害了您的玉体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检查其他地方,连吴蒙蒙床上的被子也没放过,吴蒙蒙气定神闲,任他翻了个遍,黄二少爷确实没查出什么问题,心中疑虑消散不少。他实在不放心这个新交的盟友,瞧着生性风流放荡,黄大少又是个颇讨女人欢心的浪子,万一这女人背叛了自己,可就麻烦了,不过目前瞧来应该还好。
吴蒙蒙目送黄二少爷离开后,又等了一阵,才彻底反锁上门,然后走到衣柜前,不解地向里面张望,“小明?”
“这儿呢。”
声音从头上传来,吴蒙蒙抬头一看,只见何月明正像壁虎般吸附在衣柜顶上,一个翻身轻轻松松落下来。吴蒙蒙惊呆了,“小明,你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何月明笑道,“说来话长。刚才那黄二少爷便是你的盟友?”
吴蒙蒙点点头,解释道,“我们两个合作,我帮他搞废大少爷,等他继承了黄家后,便放我离开。”
何月明皱起眉头,“太危险了,我现在就能带你走。”
“走不了的,小明,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啊。”
吴蒙蒙轻佻地拍了拍何月明的脸颊,“我走了,吴家怎么办。虽然他们都是软蛋,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不能不管他们啊。再说了,我逃走肯定不能回家,不能抛头露脸,只能浪迹江湖,那种苦日子,啧啧,我可不愿意。”
真是一如既往的吴蒙蒙风格,何月明好笑地翘起唇角。吴蒙蒙又笑眯眯道,“还有,你瞧着刚才那黄二少爷皮相怎样?”
何月明回忆了一下,“长得还挺不错,就是感觉阴阴沉沉,像一条毒蛇似的让人不舒服。”
听到何月明的比喻,吴蒙蒙笑了起来,“你这比喻还真贴切,那家伙不就是条毒蛇吗?可是,我还偏看上他这条毒蛇了。”
“他以为姐姐是猎物,姐姐我可是等着他落网呢。”
吴蒙蒙撩了撩背上的卷发,明明是十分妩媚的动作,却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味道,何月明顿时哭笑不得,“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跟我走了,那你自己小心点。别逞强,要是有什么不妥,立刻打电话联系我,或者大哥也行。”
“行了行了,我还用你教吗,倒是你,赶紧告诉我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
吴蒙蒙收起笑容,正色看着何月明,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何月明心中一暖,便大致从几年前目睹父亲被杀的事情说起,吴蒙蒙听得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当得知岳明小道士就是何月明时,她激动地尖叫一声,吓得何月明赶紧捂住她的嘴。
“难怪,难怪了!”
吴蒙蒙用力捶了何月明几拳,“难怪我觉得小道士给我的感觉那么亲近,原来就是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居然也不告诉我!”
何月明好脾气地任她骂,继续往下讲,她这次毫无隐瞒,将所有的事情都摊开了告诉吴蒙蒙。吴蒙蒙的神情也越变越严肃。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丛山深的丑八怪最终会杀了你?”
“也不算杀我吧,就是取走我的身体而已。”
何月明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他也不是丑八怪,还挺帅的。”
吴蒙蒙嗤之以鼻,“男人帅有屁用,关键还得看床上功——”
她话还没说完,发现何月明的小脸有些微微发红,突然福至心灵大叫起来,“你和他睡了——”
何月明吓得赶紧再度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小点声吧,把人找来可就麻烦了。”
吴蒙蒙拉开她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八卦之光,“你跟他睡了是不是,怎么样,感觉如何?”
何月明虽不是思想保守的人,倒也没进步到能够坦然分享自己的床事,但吴蒙蒙追问个不停,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感觉还挺好的,就是时间太长了,有点受不了。”
“我天!这你还嫌弃,男人最重要就是持久——”
这次轮到何月明把吴蒙蒙的嘴堵上了,唯恐她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吴蒙蒙眼珠一转,“既然睡了就好说,你多睡他几次,争取让他爱上你。等他爱上你后,自然就不舍得杀你了。”
爱上自己?
何月明想着丛山深爱上自己的可能,越想越觉得不可能。那家伙看着惫懒无赖,但何月明能感觉到他对人类的轻视。在他面前,人类仿佛只有两个用处。一个是食物,另一个则是奴仆。
而自己,则是给他提供容器的人而已。哦不对,还能陪他睡觉,帮他纾解欲望。
何月明微微一笑,收回思绪,捂住吴蒙蒙喋喋不休的嘴,“行了行了,大哥已经想到办法了,我不会有事的。咱们早点睡觉吧,明天一早我还得赶回去办事儿。”
吴蒙蒙见她面露疲惫,便心疼地闭上了嘴,拉着何月明躺到柔软的大床上,关掉了床头灯,房间一片漆黑,朦胧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花园里的夏虫此起彼伏的鸣叫。何月明嗅着吴蒙蒙身上淡淡的香气,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两人经常这样一起睡觉,说不完的悄悄话。
她回忆着从前,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这时吴蒙蒙在她耳边悄悄开口了。
“我再说最后一句,你大哥是不是在吃丛山深的醋啊?”
何月明:……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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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明只微微小憩了一会儿,大约半个小时后,她便睁开眼,瞧了熟睡的吴蒙蒙一眼,轻手轻脚起身,从阳台上原路返回。大帅府外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秦刚正等得心急火燎,脑补了许多个何月明被抓住的场景,突然见到她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何月明忍不住噗嗤一笑,秦刚见她只有一个人,面露疑惑,何月明解释道,“她有事情要做,暂时不跟我走。咱们现在直接去车站,跟小赵他们会合。”
小赵正是先前被派去跟踪张世杰的两名士兵之一,他们会在沿途留下内部人员才看得懂的记号,方便追踪。
秦刚犹豫道,“要不再等等徐少将那边,他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很快会赶来。”
何月明摆摆手,“不等,咱们不能耽误多久,走吧。”
秦刚拗不过她,只好开车到火车站,找到小赵留下的记号,一路向前追寻。车子出了城,到了郊外,两边都是黑黢黢的群山,起伏绵延至天边。越往前开,越是人迹罕至。
大约开了两三个小时,天光大亮,鸡鸣狗吠声不绝t?于耳,原来到了一处村庄,袅袅炊烟升起在蔚蓝色的天空下,瞧着分外静谧安详。村民们早早地出了门,见一辆车子停在外面的道路上,不由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何月明一边啃着提前准备好的干粮,一边看向村子尽头处的深山,小赵留下的记号一路通向那里面。村民们都十分热情,得知两人的打算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摆手阻止道,“去不得去不得,那深山里面有怪物呢。”
何月明眼神微眯,故作不解,“怪物,什么怪物,大叔你们见过吗?”
说话的村民正是这个村的村长,瞧着大约四十来岁,胖乎乎的特别和蔼,他摆摆手道,“我倒是没亲眼见过,不过我太爷爷见过。”
他眼神里流露出回忆,“据说那时我爷爷还在穿开裆裤呢,太爷爷他们上山去打猎,追着一头大野猪,追啊追的,迷了路。这转了好几天都转不出来,这时突然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他们顺着味儿走了过去,发现先前那头大野猪竟然已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丢在地上,另一半则在一个巨人的大手中,那巨人张大嘴,眼睛都不眨,嘎嘣一声,一口就将野猪的脑袋嚼碎了。”
“我太爷爷他们见到这么恐怖的景象,吓得腿都软了,还有人当场尿了裤子。那巨人发现了他们,追了过来。太爷爷他们吓得拼命逃跑。”
“我太爷爷命好,逃了出来,其他人就惨了,据说都被巨人吃了,尸骨都不剩。”
第六十八章
何月明心下了然,看来这深山里面真的有问题。
村长咂巴着嘴讲完,旁边已经围过来几个小屁孩,哄笑道,“村长又在讲老黄历了,吹的吧。”
“你们懂个屁。”
村长笑着骂了一句,举起长长的旱烟杆作势欲打,小屁孩却一点也不怕他,边跑边回头做鬼脸。村长追了两步,自己反倒气喘吁吁。他平了平气,泄愤般地抽了口旱烟。
“我可没撒谎,咱们本村人从来不去那里面。就在前天,有两个年轻人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呢,谁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了。”
他目光落在何月明身上,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么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娃子,进去干嘛,不要白白送死咯。”
秦刚微微变了面色,走到何月明身边,压低声道,“何大小姐,要不咱们就先在这村里等等,等徐少将赶到再说。”
何月明仍是摇了摇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好不容易发现巨人组织的踪迹,万一这次再让他们溜走,以后再想找到只怕更加难如登天。
秦刚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反对。因着山路艰难。两人只能弃车步行前往。村长见他俩一意孤行,惋惜地摇了摇脑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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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秋老虎闷热的天气,进了深山,温度陡然直降下来,凉沁沁的。再加上山中大树茂密,遮天蔽日,光线都被隔断,更显得山林幽暗而安静,静得令人心生不祥。
秦刚疾步走了三个多小时,走得满头大汗,发现何月明仍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心里对她越发敬佩。一个身骄肉贵的大小姐,身体素质竟然还比他们这些久经沙场,千锤百炼的老兵都强,真是难以想象。
正走着,何月明突然顿住脚步,面色凝重,轻声道,“有股血腥味儿,你闻到吗?”
秦刚嗅了嗅空气,疑惑地摇摇头。何月明不再说话,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加快脚步往前走。果然,在不远处一棵倒掉的大树旁,发现大量尚未干涸的鲜血,以及残破的人类肢体!
秦刚的眼睛蓦地睁圆,他认出来了,虽然尸身不全,但上面穿着的衣服正是先前被派去盯梢的兄弟丁全!他惊呼一声,走上前去查看,只见地面上有激烈搏斗过的痕迹。是盯梢时被发现了吗?可是伤口却像是被猛兽啃咬造成的,而且血迹也还新鲜,应该才发生不久。看着兄弟惨烈的尸体,秦刚不忍地闭了闭眼,
这时何月明耳朵动了动,听到远处微弱的惨叫,她面色一变,朝着惨叫声的方向飞快赶了过去,秦刚见状也紧紧跟上。大约跑了三百米,穿过浓密的灌木丛后,何月明赫然看见一头巨大无比的黑熊,通体皮毛漆黑发亮,胸口一轮月牙白毛,尖牙满布的大嘴里咬着一条断掉的人腿,而腿的主人正是另一个兄弟赵信,此时他面色惨白,神情惊骇,绝望地拖着两条断腿在地上爬行,身后留下长长的血迹。黑熊吐掉嘴里的人腿,后腿直立站起,凶狠地扑了上去。
秦刚目眦欲裂,正要掏出手枪瞄准,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比他更快,重重一腿踢上了黑熊的脑袋,黑熊摇晃了一下,稳住身体,目露凶光地看向了她,嚎叫着冲了上去。何月明不躲不闪,顺着黑熊扑来的力道抓住它的前臂,竟然给它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黑熊砰然砸在地上,地面顿时一阵震动,尘土滚滚,黑熊竟给摔晕了过去,一动不动。秦刚赶紧警惕地上前,想要补上一枪,何月明却制止了他。秦刚正不解,地上的赵信见到两人,却是激动地掉下眼泪。
“秦哥!何大小姐!”
何月明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两条断腿,心中升起自责,抿了抿唇,“对不起。”
赵信倒比她想得开,吃力地拉开唇角,“不关您的事,我们当兵的早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今天不是在这里丢了胳膊腿儿,明天就是战场上丢了脑袋——哎哟喂,秦哥你轻点。”
秦刚正撕了件衣服,包扎上他血流不止的断腿处,“你们跟踪的人呢?”
赵信惭愧地低下头,“跟丢了,我们当时跟着那个人,一路进了深山。因为深山人少,因为怕被发现,所以距离保持得比较远,结果一不小心就不见了人影。我跟丁全在山里面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什么线索,还倒霉地遇上了黑熊。”
他顿了顿,红了眼眶,“丁哥为了保护我,还丢了命。”
秦刚沉沉叹口气,“这都是命。”
他转头看向何月明,“何大小姐,小赵这伤口得赶紧救治,晚了怕危及生命。”
何月明点点头,“秦刚,你背着小赵尽快下山。”
秦刚吃了一惊,“不行,我不能丢下您。”
何月明正色道,“这是命令!”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势,秦刚被震慑住,下意识应了声是。若是先前他只是因为徐少将的命令而看护何大小姐,相处下来的这短短几日他已经完全被何月明折服,那矫健凌厉的身手,那恐怖的力量,连一头壮年黑熊都能轻松放倒,秦刚心中已经被她折服得五体投地。
“那何大小姐您自己小心,我会尽快回来找您的。”
秦刚背起兄弟,一阵风似的朝着山下跑去。何月明目送两人离开,转过头,目光落在趴在地面的黑熊上。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黑熊脖间套着一个项圈,由于毛发太浓密挡住了,一般不容易发现。何月明上前蹲下身,拨开黑熊的毛,仔细打量这项圈。项圈虽然窄细,却是精钢打制,极为牢固,难以掰断。想来这黑熊应当是被人豢养着的。
深山老岭里面,谁会闲得没事养一只如此凶悍的黑熊?
答案呼之欲出。
何月明爬到一旁的树上,耐心地等待黑熊醒来,然后悄悄跟了上去。黑熊东走西晃,在林子里玩了一整天,直到天都黑了,才晃晃悠悠往西南方走去。
何月明一路跟在黑熊身后,钻过山洞,泅过水,翻了几道山岭,终于见到一处山庄。山庄位置极为隐蔽,所处地势更是险峻,若不是黑熊带路,外人根本无法找到这里。但也或许正因为如此,山庄外面基本没什么守卫。何月明身手灵巧地翻过围墙,落在屋顶上,收敛气息仔细观察着庄子里的景象。
庄子里没通电,屋檐下挂着一盏盏煤油灯,灯光黯淡,照在锈迹斑斑的大门上,如鬼影幢幢,分外阴森。这时吱嘎一声,一扇门打开,张世杰手里端着个碗,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月明眼中精光一闪,从屋顶上悄悄跟了过去。
张世杰端着药走进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十分孺慕地叫了声母亲。
“母亲,药来了。”
他面前,红主正半靠在床榻上,面色奇差,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得要死。她接过张世杰手里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放下,目露恨意。
“那个可恶的家伙,我迟早把他碎尸万段。”
战场绞肉机的名号果然不是白白得来的,当时红主的心脏几乎被他搅得稀巴烂,换了其他巨人估计早死了,偏她不一样,她的躯壳是祖先们特地打制,没那么容易被摧毁。
“还有那个何月明,没想到命真大,这次要不是她——”
红主话未说完,便t?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不断颤动,几乎要咳出五脏六腑一般。角落里坐着的中年乌衣男子上前,捏起一枚丸药丢进她嘴里。那药丸滚入喉咙,带来说不尽的清爽,红主的咳立竿见影地止住了,只是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
乌衣男子摇头道,“还不怪你多事,随便选个人家即可,你偏要去动何家。”
“夸烛,你懂什么!我就是要死了他的心!”
红主恶狠狠地说,神情像是一头恶狠狠的母狼,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激动,再度激烈咳嗽起来。夸烛摇摇头,抬手轻拍她的背,无奈道,“这么激动干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唉,算了。”
何月明悄无声息地从瓦缝里偷窥着里面。那名为夸烛的中年乌衣男子在红主面前不卑不亢,看样子两人在组织中地位应该差不多。还有红主口中所说的“他”又是什么人。从红主刚才所说的话中,可以推断何家本能够避免这件滔天祸事,却因为此人而卷了进来,此人在组织中必然也是个重要人物。
红主恼怒地看着夸烛,眼神里十分少见地流露出几分委屈,但很快又变得冷酷起来。
“上千年的时间咱们都一步步走过来了,现在越接近成功,就越不能大意。你那边的桃夭蛾什么时候开始产卵?”
“大概下个月中,你得赶紧多准备些人进来。”
夸烛答道,他手头有两对桃夭蛾,先前何宅那只母蛾莫名失踪后,留在这里的雄蛾也不吃不喝死掉了,现在还剩下一对桃夭蛾,最近刚进入繁殖期。
红主冷酷道,“我知道了,在此之前……”
她转头看向张世杰,眸光森寒,“你给留在安和古镇的人送个口信过去,让他当面告诉少主,如果他还是拎不清,就不要怪认我这个母亲了。”
趴在屋檐上偷听的何月明不由得浑身一震。他们竟还有个少主,而少主此时竟在安和古镇上!结合先前的话来看,这个少主很可能就是害得她何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红主和夸烛凌厉的目光同时射向屋顶上。红主随手抓起手边的药碗向屋顶砸去。那只碗快如流星,带着霸道无匹的力量,何月明只来得及堪堪往后一仰,便被那只碗砸中了额角,瞬间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