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烈枪 刑侦/逐光 刑侦—— by北斗二娘
北斗二娘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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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隔着两米的距离,看到她高大而又英勇的父亲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一只脚压在他的头上,那双皮鞋刷得锃亮,而她的父亲,他的脸上满是血,半张脸被人碾在尘土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坚毅而又正直。
那男人的关注点并不在播放的视频里,而是盯着顾己的方向。
“这段视频我看过无数次啦。”
他笑着说:“顾己啊,你父亲的骨头可真硬啊,你不觉得吗,摧毁这样一个人,你想想啊,那该是多大的享受啊,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有没有他这么硬?”
顾己双唇轻微地颤抖着,眼球已经充血通红,身体里那股愤怒仿佛随时都要幻化为刀刺进对面这个人的身体里。
男人又换了个视频。
“你看……”
随着他的话音,视频里忽然一声枪响。
顾己身形微微一晃,两行灼热的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枪里的子弹是打在她父亲伤痕累累的心口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父亲倒下去,鲜血几乎在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蓝色制服。
那次任务,顾海潮是指挥岗,所以他才会穿着制服,后来临时出现变故,赵启荣的情报又出了问题,在那个当下,顾海潮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奔赴了战场。
“我听说……”
男人笑嘻嘻地:“你父亲从指挥车上离开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话呢,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啊?”
顾己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寸毛孔都在被人拿着尖锐而又淬了毒的钢针不断地戳着,那些针头齐刷刷地戳进她的血肉,触碰到她的骨头,再犹如电钻一样钻进她的骨头。
但从表面上来看,她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那两行发烫的眼泪也在夜色的掩盖下,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脖颈。
“你听听。”那男人又是一声笑,这次他点开的是个录音。
录音里传出的是顾海潮的声音。
他说:“不管我回不回得来,告诉我闺女,她爸是英雄,我稀罕我闺女一辈子。”
到后面这话就像是对顾己说的似的,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凝重和恐惧,而是带着往常跟顾己开玩笑时候的亲近和慈爱:“闺女,爸要是回不来,照顾好爷爷和自己,爸爱你一辈子,爸活不活着,都爱你。”
军旅生涯十一年,顾己的肉体已经千疮百孔,但她从未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痛苦过的。
那种实实在在的心如刀绞,抽筋扒皮的疼,仿佛身体里的筋血和骨头全部断裂散落,她只是一具有着皮囊的孤魂野鬼。
“你不喜欢吗?”
男人有点遗憾:“我这里还有呢,还有其他人的呢,叫什么……那个叫什么名字?孟,那个姓孟的警察,啊,他死了挺久了,你爸爸跟他关系挺好的吧?难兄难弟,挺好的,你看,多大的缘分呀,前前后后死在同一个人手上,有趣吧?”
顾己终于忍无可忍,她的右手缓缓抬起来,在距离对方还有三十毫米的时候忽然加快动作,迅速从兜里夹住三张扑克牌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猛地加速跑上去,在距离男人一步的时间忽然一顿,一个弹跳起来,一脚踢在他心口,落地的瞬间又踢了他的手腕一脚。
那三张扑克牌其中两张打在男人胳膊上,另外一张划过他的右腿膝盖。

顾己几乎用尽了自己此刻能使出来的所有力气。
她甚至是带着浓浓的杀意扔出的这三张牌,那男人也并不好受,膝盖那张牌仿佛要切断他的骨头,更别说那两脚和另外两张牌让他不得不连连往后退。
这么一来,他的膝盖是真的要断了似的。
几张扑克牌,在她手里竟然犹如钢板一般。
男人脑子里忽然一闪而过一个画面,如果顾己手上的扑克牌划过的不是他的肩膀和膝盖,而是他的脖子呢?
这个想法和场面莫名地冒出来的时候,他因为腿上的剧痛和无力倒在了地上,忽然间心跳减速,后背一寒,一种难言的恐惧包裹着快感在一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诡异却又让他倍感满足的快乐。
在这个世界上,这种快感,只有顾己能给他。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美妙的快乐。
而与此同时,因为顾己刚才踹在他手腕的那一脚,他手上那把小刀掉在地上,如今已经被顾己拿在手里了。
顾己有足够的把握,将手上这把刀扔过来,用它锋利的刀尖戳进眼前这个男人的脖颈,刺破他的颈动脉,让他的血像她的父亲一样浸透他的身体!
但是她不能。
她只是拿着那把刀,指腹轻轻地抚过刀刃,将所有的愤怒,憎恨,仇恨,痛快,全部都隐藏在了血液翻涌着的身体里。
鲜血从那男人身上冒出来,他躺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索性就那么坐着,硬生生将身上的扑克牌拔下来,任由血液冒出来,他笑着说:“顾己,我送了你这么好的礼物,你呢,你送我什么?”
顾己咬了咬牙。
男人又是一声笑,语气却阴翳冰冷:“不如……就送我你的一条胳膊吧!”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所有围着顾己的黑衣人倾巢出动,顾己也是半分没有多想,她调整脚下,胳膊抬起的时候拿着男人那把刀:“那我就谢谢你送给我的武器。”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枪,她枪里的子弹根本不够对付这么多人,而且太容易引起恐慌了。
她呼了一口气,目光凌冽而又锐利,下一刻猛地上前,率先发动了攻击。
那男人终于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似乎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饶有兴致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顾己的身影。
“顾己啊。”他又发出那阴恻恻的笑来:“你打架的样子真好看,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顾己听到了这话,目光都没有转过去半分,而是毫不留情地用手上那把小刀划伤眼前的人,一脚将人踢到了男人身边去。
那打手也是没想到顾己的力气竟然会那么大,他整个人毫不受控地被丢出去,却在要压在老板身上的时候被他一脚踹开,极其狼狈地倒在一旁。
咔嚓一声,他的胳膊杵在地面上,骨头错位了。
那男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顾己那边,她开始觉得有点吃力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那男人懒洋洋地说:“她的左胳膊不能活动,把它给我剁下来,我要拿回去珍藏的。”
这话一出,那几个雇佣兵连带着剩下那些打手的进攻目标全都朝着顾己受伤的左胳膊而来。
更可怕的是,那男人掏出了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小型手枪。
顾己余光看到他的动作的时候心里一凛,下一刻她又抓了个人,借力打力一样将人推到了男人那边。
当男人枪里的子弹打进那个打手腿里的时候,顾己心里已经对这个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和巴格迪一样,这是个做事完全不会考虑后果的疯子。
她只能尽可能地利用这些人对她的围攻,让他们挡着自己,然后找准时机朝他开枪。
但对方很快就料到她的计划,他的枪口还在寻找顾己的身影,嘴上却笑:“你的枪里有几颗子弹?你确定能将我一击致命?可是不行啊,如果我死了,你会很难过的。”
就在这个空档,顾己找准时机抽出枪朝他开了一枪。
那男人感知危险和应对危险的能力比顾己预想的要强一点,顾己那一枪原本是冲着他开枪的胳膊去的,但他身形非常敏捷,很快就翻身一躲,顾己那颗子弹最后也只是擦过他的臂膀。
“顾己,我很喜欢你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甚至还在笑,语气像是调*情:“顾己,我们俩在一起,一定很有趣吧?”
顾己无心更无暇回答他,四个雇佣兵加上这么一帮明显训练过的打手,她现在又暂时丢了一条胳膊的使用权,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有趣你妈!”
就在这个时候,宋晏辞那熟悉的声音忽然传进顾己耳朵里。
他不是从顾己预想的方向出现的,他猛地出现在现场,同样安装消音器的手枪打在那男人的手腕:“我他妈的都领证了,你还想个屁,我们阿己看得上你这死变态吗!”
宋晏辞嘴上不饶人,动作上却几枪放倒了正缠着顾己的几个打手。
顾己终于喘了口气,此时宋晏辞已经进入战场,两个人背身而立。
他举着枪,第一时间问顾己:“胳膊怎么样?”
顾己提着的心忽然落到了实处:“一点皮外伤,没伤到筋骨。”
“那就好。”宋晏辞的眸光凛凛:“江克他们快到了,这些人交给我,你别动手了。”
“你低估菜鸟了。”顾己启唇一笑:“我没在怕的。”
“不是低估。”宋晏辞目光锐利,声音却刻意软了软:“我今天让你看看铁拳的能力,顾己,你看看铁拳到底跟菜鸟配不配。”
顾己也不逞能,她疲惫地笑了一声,和宋晏辞打了个配合,退出了包围圈。
她现在很累,心累。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男人身上。
她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过去,心里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告诉她:“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出了你心里这口恶气吧!”
她的脑海中全是父亲的脑袋被人用脚压着的脸,是他到死都睁着的眼睛,是他心口的鲜血染红他的蓝色制服,是音频里他说永远爱他的女儿的声音。
顾己抬起胳膊,枪头对准那个男人的心口。
只要……只要她轻轻按动扳机……
“阿己!”
“宋晏辞!”
她却在猛然之间回过神来,声音几乎是和宋晏辞一起叫出来的。
“有狙击手!小心!”
“小心!有狙击手!”
他们同时发现了这一点,两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地像是合作过无数次一样,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开了枪。
与此同时,那个原本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男人,忽然冷笑一声,他非常利落地爬起来,朝着顾己的方向比了个心。
“砰!”
一颗催泪瓦斯在顾己眼前炸开。
顾己第一时间捂住口鼻往宋晏辞的方向撤退,与此同时在浓雾已然散开的情况下,宋晏辞凭借刚才那男人逃跑的方位打了一枪。
“顾己,这是我放给你的烟花,我们下次见。”
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宋晏辞忽然冲了上去,顾己又听到两声闷响。

那颗小范围的催泪瓦斯还没散尽的时候,江克和郑沛终于带着人赶到了。
顾己听到警车的声音,还没问,郑沛第一时间就跑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胳膊上的伤口,嘴上却说:“是李警官,他带着岛上派出所的人也来了。”
顾己扯了扯嘴角,想开口叫宋晏辞回来,只是刚一开口,她脸色忽然一变,喉头一痒,哗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郑沛脸色惊变,一把拉起她的右胳膊将人扛住,带着她往空气清净的地方走,同时大喊了一声:“老宋!”
宋晏辞穿过浓雾而来,指着地上那些打手:“江克,把这些人带回去,顺着今晚的线索查!叫救护车过来,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
江克担忧地看了顾己一眼,带着人去处理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打手了。
宋晏辞目光扫了半圈,看到郑沛的身影,再看到顾己躺在地上的样子脸色一凝就跑了上去:“怎么回事!”
“气急攻心。”
郑沛将人平放在地上,用最快速度做了检查,又从兜里取出个药瓶:“幸好我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先给她吃了,咱们离最近的医院也得一段时间,与其在车上颠簸,不如让她在这里休息。”
宋晏辞看到顾己嘴角的血,他从未见过她像此刻一样目光空洞,了无生气的样子,看到这样的顾己,他的心好像一瞬间被人紧紧攥着喘不过气来的。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顾己脑后,辅助着郑沛将药送进她嘴里:“顾己,放松情绪,平稳呼吸,控制你心里的杂念,你不要去想……”
顾己目光空洞,她的目光甚至都无法聚焦,脑袋疼的像是有人拿着斧子在砍,她心慌气闷,好像有一口气堵在她的心口,阻挡着她全身血液的流通。
父亲的样子,父亲的声音,那把小刀掉在地上的同时,她脑海中妈妈的身体随着那个男人的诉说坠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这一切跟过去十几年里她探寻到的父辈们的点点滴滴牵扯在一起,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魔鬼。
他们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啊,他们是那么善良和勇敢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的他们要经受那样的伤害和折磨?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如此不公平?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了,他们最最亲近的人还要经受这样刮心噬肺的痛苦?
气急攻心带来的抽搐让她忽然碰到宋晏辞的手,那双手干燥而又温暖,在这个当下,他握住她的手,像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和生气都通过这一丁点的接触传递到她身上来。
她的身体时不时地抽搐着,还伴随着咳喘,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老宋!”郑沛忽然又叫了一声:“把她扶起来!”
宋晏辞眸光一紧,赶紧将人扶起来,可纵然他和郑沛的速度再快,顾己一口血还是吐在了宋晏辞衣服上。
郑沛脸色沉重,跪在地上检查她的情况:“药都吐出来了。”
“重新喂。”宋晏辞用衬衫袖子擦干净她下巴上的血,又拨开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见郑沛穿着件纯棉的外衫又说:“阿呸,把你的衣服给我。”
郑沛跟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很了解,宋晏辞越是生气的时候,面上会表现的越平静,包括他说话的语气,会像和平时换了个人一样。
郑沛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他开玩笑,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很快脱下衣服给他递过去,又倒出来药重新给顾己喂进去。
这一次,所有的药顾己全都咽了下去,郑沛松了口气:“问题不大,她的呼吸正在慢慢恢复平稳,麻木和抽搐症状也在缓解,等药效发挥作用会更好一点。”
“你再检查检查。”
宋晏辞用郑沛那件衣服去擦顾己脸上和脖颈的汗,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边界,两手在顾己腋下捋着,盼求这样至少能让她舒服一点。
虽然气氛很凝重,但看到宋晏辞让自己脱衣服就是为了给他媳妇擦汗的时候,郑沛还是磨了磨牙,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他一眼。
宋晏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她的身体有点烫。”
“正常,血压升高,体温也会升高,顾己身体素质很好,她的情况没那么糟,你不要担心。”
“我怕她发烧。”
宋晏辞说完这话的时候看到江克跑了过来。
“哥,李警官他们的警车上有医药箱。”
江克动作利落地打开医药箱,这时候又比谁都分得清身份:“救护车过来还得二十分钟,顾队长怎么样?要不要咱们的车送过去?”
“不建议。”郑沛说:“顾己的情况没那么糟糕,她现在需要新鲜空气,这一段路的路况一般,在路上颠簸她才会更难受。”
“先给她包扎胳膊。”
宋晏辞说完话,感觉到顾己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找到她的眼睛,看到刚才那双空洞的目光此时终于有了点生气。
顾己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她现在浑身没有力气,甚至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说出的话都没有声音。
宋晏辞却看懂了她无声的唇语。
“我想我爷爷。”
在这样悲伤和痛苦的时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安抚她的,明白她的,给她安全感的,只有跟她血脉相通的爷爷。
“好。”宋晏辞握着她的手:“我让江礼带爷爷过来。”
郑沛和江克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顾己却笑了笑。
那是她的爷爷,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和给予他能给她的依靠和安慰,她的哭泣,委屈,只有他才能承接。
宋晏辞当然明白。
他们不只是普通的爷孙,更是并肩的战友,在某个时刻,她无需逞强,而她的爷爷也甘愿承接她的悲伤。
他们是彼此鼓励着,安慰着,彼此分担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可是想清楚这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悲伤却沉沉地朝着宋晏辞压了过来,这股悲伤里又带着深深的愤恨。
不是愤恨和委屈自己不是她的第一选项,更不是愤恨自己难以承接她的痛苦和悲伤,而是无法细想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爷孙俩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们生来就是内敛的人,到如今这样彼此信任,一定是互相承接了彼此无数的悲伤和痛苦,才会觉得在这个关头,只有他才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可是顾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超人为什么会这样愤恨和痛苦?

顾己又捏了捏他的手,眼里的生气又恢复了一点。
“我累了。”这次她发出了一点声音:“宋晏辞,我想睡一觉。”
宋晏辞率先去看郑沛。
郑沛正好包扎好顾己的胳膊,又认真检查了她的骨骼情况,彻底松了口气:“问题不大,睡吧,救护车马上过来了,好好睡觉,我叫他们给你吊个水。”
顾己笑了笑,闭上眼睛,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救护车没多久就到了,将人推进救护车的时候宋晏辞还抓着郑沛:“你看看,你看看她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她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伤?你检查仔细了没有?”
郑沛都无奈了,塌下肩膀:“我说祖宗,谁家晕过去的呼吸是这么平稳的?你是没见过晕倒和睡着的人区别是什么是不是?我说你别乱的太离谱了行么?急救医生是不是比我还有发言权,人家刚刚不是跟你说了?”
宋晏辞鼻孔里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气:“阿呸,我没见过她这样。”
郑沛忽然一愣。
“她不是受伤。”宋晏辞说:“她是气急攻心,郑沛,她得难受成什么样才能这样?”
郑沛的脸色又是一僵。
“只有她的父母,她敬仰的那些长辈,只有那些人的死亡和牺牲才会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宋晏辞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阴沉:“阿呸,她是菜鸟啊,是华国最顶尖的特种部队之一的队长,她心里得疼成什么样才能这样?”
“老宋……”郑沛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心里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根本没有分量,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拍了拍宋晏辞的肩膀。
“晏哥。”江克再次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个大的证物袋。
宋晏辞的目光第一时间看过去:“平板?”
“已经摔坏了,需要拿回去修复。”江克说:“李警官临时审问了那些打手,他们说那个男人给顾队看了一些视频,好像是跟顾队的父亲有关。”
宋晏辞目光一紧。
他缓慢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语气平静:“李警官还说什么了?”
“他说自己只负责蔡全志的案子,这次过来也是协助咱们,所以这些物证还是咱们带回去好一点,而且他说,以他的了解,岛上派出所的技术人员应该没办法恢复平板里的东西,让咱们最好找个信得过的人。”
“我来,我亲自来。”宋晏辞看着江克手上的平板:“江克,找个新电脑,这平板你亲自保管着,不要再经任何人的手。”
江克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己又做梦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梦,梦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骏马和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她又看到父亲和牦牛了。
这一次除了牦牛,还有她很少梦到的鱼鹰,他缓慢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目光明明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脚下却像停不下来似的越过她。
她想追上去,明明脚下在跑,可他们之间却总像是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她张口依旧说不出话来,只能焦急地看着他们的身影不断在自己眼前远去。
“爸!”她像是跟封印着自己的那股力气对抗,挣扎着,嘶哑着喊出这个字。
顾海潮听到了。
不单单是他,就连牦牛和鱼鹰都听到了,他们同时停下脚步朝着顾己的方向看过来。
那一刻顾己热泪盈眶,她委屈又难过,声音哽咽着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理我!”
可他们就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似的,只是对着她笑。
顾己更难过了,感觉喉咙都是疼的:“你们为什么不理我啊,你们理理我啊……”
父亲忽然抬起胳膊,像是跟她打招呼:“我的阿己都长这么大啦。”
顾己心里难过,像是执念一样:“你为什么不理我……”
父亲只是笑,温柔地看着她:“闺女,爸爱你,爸在哪里都爱我闺女,你是爸爸一辈子的骄傲。”
顾己眼泪都下来了:“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阿己,爷爷好吗,你代我问爷爷好行么,你说儿子也想他,叫他好好照顾身体,好么阿己?”
顾己情难自持,嗓子眼的痛蔓延遍全身。
父亲不说话了,只是那么慈爱而又温柔地看着她。
火仁也朝她招手:“老大,你看,这里的星星和西宁一模一样!”
蓝天白云瞬间撤走,顾己仿佛本来就在夜里,刚才还离她那样远的火仁忽然站在了她身边。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回西宁呢,我真想西宁的天,想我阿爸,想旋风,想闪电,想成群的牦牛和夏天的油菜花,想跟你们去青海湖,老大,你什么时候才能回西宁?你带我回西宁看看吧,我真想家啊……”
顾己喉咙发疼:“很快了,火仁,你相信我。”
“你不要那么累。”火仁笑着,他说话带着浓浓的西宁口音:“队长,你多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顾己说不上来。
鱼鹰段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她身边,他叹了口气:“老大,我们在这里过得挺好的,你别那么难过啊。”
顾己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悲伤。
她怎么能不难过呢,这都是她那样好的战友和家人。
“那你哭吧队长。”
鱼鹰忽然说:“哭完了你就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那么多坏人,你什么时候抓的完呢,你对自己好一点,你好一点,我们都高兴呢。”
顾己很想问问他们,你们真的过的好吗,你们开心吗?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一次我梦里,她有很多话想跟他们说,可是她刚张口,所有的一切都在须臾之间消失不见了。
顾己猛地睁开眼睛,目光茫然而又呆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中。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的神志扯回来。
“醒了?”顾怀山的声音和蔼而又宠溺,粗糙的手去擦顾己脸上的泪:“我们阿己做什么梦了,都哭成这样了?”
听到他的声音,顾己不是狼鹰特种大队的队长,也不是缉毒支队的队长,她满身的坚强和伪装在这道声音面前全部卸了力,积蓄在胸口的难过和委屈快要溢出来了。
“爷爷。”她抓着顾怀山的手挡在自己脸上,眼泪汹涌而出:“梦到我爸了,还梦到火仁和段皓了。”
“哭吧。”
顾怀山像小时候哄她似得:“人总要哭出来的,把你的难过和委屈都哭出来,爷爷陪着我们阿己,咱们一起哭。”
宋晏辞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只是听着顾己隐隐传出来的哭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晏哥。”
江克走过来拍了他一下,压着声音说:“你设置的程序跑完了,平板里的数据基本恢复了。”

进房间之前,江克还问宋晏辞:“要叫顾爷爷过来么?”
“我先看看吧。”宋晏辞说着推开门,郑沛和聂忠华已经在里面了。
一见他进来,郑沛立马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江克去找你的时候电脑忽然出现故障了,我和老聂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没敢乱来。”
宋晏辞快走两步过去,俯身去查看电脑情况。
见他眉头一皱,聂忠华很快问:“怎么了?是陷阱?”
宋晏辞单手在键盘上操作着,他摇头,声音却是冷的:“这个平板,应该是对方故意给我们留下的。”
他的中指在空格键上一点,随之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放在一旁的平板屏幕忽然一亮,一道带着诡异的歌声响起,平板屏幕上出现一个小丑装扮的人。
郑沛他们凑上去的时候,平板中那个小丑装扮的人手中忽然洒出一些亮片和彩带,他的脸也突然凑近屏幕,同时带着阴恻恻的笑说:“顾己,这只是个开始,我无比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他的笑声还没结束的时候,平板上开始自动播放他给顾己看过的那些视频和音频。
宋晏辞他们也终于知道顾己为什么会是昨晚那个样子。
“王八蛋!”
这一次,就连江克都忍无可忍,他随手拿起了个椅子重重摔在地上,椅子四分五裂,他气得眼眶通红:“欺人太甚!”
聂忠华紧握着双拳,骨节发红,呼吸起伏,视频里那些画面同样刺激得他双目通红,他紧咬着后槽牙,愤怒和恨意化作千言万语,最后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有满腔的愤恨化作无处劈下的刀。
郑沛心惊肉跳,他第一时间看向宋晏辞,见他目光幽冷地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老宋。”他开口:“咱们现在……”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顾怀山的声音传了进来:“晏辞啊,你们在里面吧?”
屋里的几个人同时脸色一变,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宋晏辞快速合上电脑,聂忠华那边也赶紧拿起平板关上了,为了保险起见,放下平板的时候他还将音量调到了最低。
江克这才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们才看到顾己也和顾怀山一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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