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急忙去阻拦孙谦,辛生刚捂住自家主子的嘴,便听孙谦道:“有理,你说得有理。”
“你帮爷吃了,此物万不能流出去。”
“啊……”
辛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孙谦将茶盏递到唇边:“无妨,沾了茶水噎不死人,爷吃过。”
捏着茶盏,辛生战战兢兢:“若小人有个三长两短,那爷定要为小人……”
“泡浮囊了,噎不死,你放心。”
将手一抬,孙谦扶着辛生的胳膊,将那一团密信塞入口中。
眼见着对方咀嚼入腹,他方舒了一口气。
辛生正不满嘟囔着,就听外头有下人来传,说是左府管事又上门寻孙夫人。
“这左府怎得跟患了失心疯一般?”
辛生一边猛捶胸口,一边掐着腰道:“就打说左夫人是大奶奶的姑母,也没有做人姑母插手侄婿爹娘院里的事呀。”
“这几日左府为了那劳什子李姑娘的婚事,一趟趟地来府里询问老爷和夫人,惹得老爷夫人日日没个笑模样,真真是苦煞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爷,您也不管管?”
“那李姑娘嫁给谁人,与咱们府有什么干系?”
孙谦抱着手臂,下巴微扬:“那你瞧我爹他管没管?”
“老爷自是要管的,便是做给外头人看,也不能让一个外人,随意将故人之女许出去不是?可这事若不是求上门,本轮不到老爷和夫人管呀?”
辛生皱着眉:“要不爷您将这事接过来,老爷和夫人就……”
“呸,说什么胡话?你懂什么东西?”
若无世子妃提点,他也瞧不出这傅鸾笙是故意给那毒妇,在他爹娘面前上眼药呢。
世子妃说了,让他寻个必要时候,再在傅鸾笙的手段上拱上一拱。
虽世子妃话说得委婉,但他却是能够揣摩出背后意思。
这把火若是烧得好了,他便可彻底摆脱那毒妇。
想了片刻,孙谦道:“我去寻娘亲问问此事。”
说完,他大步离去。
方进到爹娘院子,就听屋中吵吵闹闹,以及孙夫人隐隐啜泣声。
孙谦站在廊柱下,一时不敢进门。
屋内二老也不知吵到何处,孙谦就听他爹大喝一声不知所谓,便怒冲冲从屋中走了出来。
“爹……”
父子二人碰巧撞个对面,孙谦话还未出,孙兴泉又是一声怒吼:“跟谁学了听墙根子的毛病?杵在这里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
“好好的咒骂我儿算什么?”
孙谦刚刚张嘴,孙夫人便从屋中冲了出来。
她眼眶微红,满面委屈。
“你在这指桑骂槐给谁人听呢?说我儿的不是,是后悔当年没能将那个女人娶进门,让她给你孙家生一个嫡子嫡孙?”
“这么多年我为孙家忙里忙外,我……”
“够了。”
见孙夫人双眸泛红,孙兴泉语气软下三分:“夫人莫疑心其他,她到底与孙家有旧,若我们半点不过问,岂不是让人觉着凉薄?那让日后追随孙家的那些个人,如何看待?”
“自家亲眷都可冷血不理,帮着府中办事的又怎会尽心尽力?”
“且眼下我没得时间歪缠这些,宫中传出……”
“歪缠?你说我歪缠?”
“……”
孙兴泉一哽,哼一声甩袖离去。
“娘亲。”
小心翼翼上前,孙谦道:“娘亲莫气,爹爹说的有理。”
“你也来气我?”
“不是,不是。”
孙谦觑着孙母面色,试探道:“知霓在小佛堂抄经多日,孩儿瞧着心疼。”
提起傅知霓,孙母眸色渐深,眼中满是厌恶。
她双唇张张合合,终忍不住愤恨道:“你先前不是左右瞧不上她?怎得如今倒夫妻情深,如胶似漆了?”
这几日傅鸾笙只派出个管事,便将孙府搅得鸡犬不宁,已让孙夫人十分憎恶她们一家。
如今再见儿子也向着那小狐狸精说话,怒火不由顶得她胸中闷痛。
孙谦垂着眸,唉声叹气道:“以前是孩儿不懂知霓的好,娘亲不也说她是世上一顶一的贤惠女子?”
“之前姑母曾敲打过孩儿,知霓跟了孩儿着实是委屈她了。”
“谁?谁人曾敲打过你?”
“知霓的姑母,傅鸾笙。”
听闻傅鸾笙之名,孙夫人紧咬牙关方没能咒骂出声。
“孩儿想过了,知霓的确万般好,除了手段狠辣些,动辄要那些个伶人的命外,对待孩儿也是不错的。”
“孩儿往后想要跟知霓好生过日子,所以想让娘亲原谅知霓。”
“孩儿往后会听娘亲的话,待知霓好,只爱重她一个,收了外头旁的心思,一心钟爱家中妻。”
孙夫人双手扯着帕子,粗粗喘息。
她的确因傅鸾笙之故,连带着有些迁怒傅知霓,可却不曾到厌恶的地步。
但今儿也不知怎的了,听见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这般说,心中翻江倒海似的憎恶了她。
孙夫人脚下趔趄,孙谦连忙上前搀扶,心中却是默默喊着儿子不孝。
“娘亲如何了?”
“无事。”
孙谦眨眨眼:“对了,娘亲方才可是因为李家姑娘跟爹爹争吵?”
“孩儿听了几句,仿佛是为了那李家姑娘的婚事。”
“这事孩儿觉着很好解决,若是不好寻夫婿,不若将她接回咱们府上,我可勉为其难收她入房。”
“你敢。”
孙夫人咬着牙,面目狰狞:“你若敢将那搅家的东西接到我面前,我便……”
“不接,不接,娘亲息怒。”
孙谦似不懂各中内情一般,无辜道:“那李家姑娘怎么是个搅家的了?若是搅家的,那姑母为何三番两次往咱们府里送?”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孙夫人险些气得晕厥过去。
那傅鸾笙就是仗着孙家好面儿,且有着当年孙兴泉提出求娶那人一事,将孙府架在了火上烤。
这人就是个烫手山芋,近不是,远也不是。
而傅鸾笙眼巴巴将此人送到她面前,不过是为了自家侄女儿撑腰,压她这为人婆母的气焰。
“我自问从知霓进门,便待她不薄,哪里想这傅家女子,都是些不识恩惠的白眼狼!”
“娘亲怎能这般说知霓?”
孙谦似心中不忿,抿着唇哼一声,转头丢下句我去找知霓,便大步离开。
孙夫人见几日间,夫婿儿子都被傅家的狐狸精迷了眼,一时气得咚一声瘫软在游廊下的小椅上……
孙家所谓的小佛堂,其实也不过是孙谦与傅知霓院中的一间偏屋。
此屋虽无下人伺候,但一度用具皆不缺。
可如傅知霓这等再“规矩”不过的贤德人,既婆母发了话,她便不可能在明面上忤逆婆母。
孙谦前些日子将她身边丫鬟尽数调离,如今整个小佛堂也只剩傅知霓自己。
但院外还站着几个婆子丫鬟,以备傅知霓有所需。
拎着食篮走进小佛堂,孙谦将东西随手放在一旁。
傅知霓正在抄写经书,见他进门抬起头来,面带温柔笑意:“夫君今儿怎么得空,来看妾身?”
“我瞧你一人在此着实可怜,便给你带些吃食。”
孙谦站在原地,虽是如此说人却不曾上前,傅知霓见他这怯弱模样,冷哼一声。
“知霓谢过夫君怜惜,不若待我将这经书抄完,再与你一起用膳如何?”
傅知霓实在生得极具魅惑性。
直到如今,她面上也满是温顺笑意,未曾露出半点狰狞之色。那不动声色的模样,仿佛将一切掌握在手。
甚至此刻,还在从容抄经,未被孙谦影响半点。
孙谦看着她,挑眉一笑:“你好似不怕。”
“怕什么?”
“你就不怕自己出不去?”
“出不去哪里?”
傅知霓眉眼弯弯:“这座小佛堂?”
将手中狼毫放下,傅知霓站起身,孙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她见状捂着唇:“这地方还困不住我。”
“往日怕是不行,可如今不好说。”
傅知霓抿唇一笑:“你以为有了傅鸾笙和傅知禾在后撺掇,便可压我一头,将我困在这小小天地?”
“她二人,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她已有万全对策,只是眼下还未到时机。待她空出手来,自可给予那二人回击。
上前两步,傅知霓走向孙谦,却是被孙谦大声制止:“你别过来。”
他将食盒挡在胸前,惧怕向后缩的模样,惹得傅知霓眉眼间满是嘲意。
“你错了。”
虽不知傅知霓是怎么一回事,但经过跟世子妃以及傅鸾笙接触,孙谦笃定这些个傅家女很不寻常。
可无论傅知霓也好,傅家也罢,他无半点探究之心。
“我说过,你不如世子妃,便是真的不如她。”
“你以为自己是在跟你那姑母,还有世子妃斗?”
“你错了。”
孙谦猛地将手中食盒丢在地上,傅知霓只见那食盒中尽是些碎裂的瓷盘以及细碎糕点。
傅知霓轻笑:“夫君又发什么脾气?”
从袖中抽出一块锋利碎瓷,孙谦握在手中颤颤巍巍对准了眼前人。
“几日不见,夫君竟长了能耐,实令为妻刮目相看。”
她眼角眉梢满是戏谑与嘲弄,孙谦看着她微微摇头:“我说了,你不如世子妃,从一开始就不如。”
“呵。”
“你想对我动手?可我不信你有这胆量呢。”
抬起双臂,傅知霓歪着头看向孙谦,却未想孙谦点点头:“我的确没有伤人的胆量。”
他握住手中碎瓷,沉沉呼吸半晌,噗一下扎进自己的手臂。
傅知霓就听他嗷呜一声,喊得撕心裂肺。
“杀人啦,傅家女杀夫啦。”
手臂上还扎着巴掌大的瓷片,孙谦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外跑去。到此时,傅知霓面色方沉了下来。
想了片刻,她跟了出去。
孙谦一路连哭带嚎跑向孙夫人的院子,刚见到孙夫人便噗通一声跌倒在她面前。
“娘亲救我!”
“傅知霓那毒妇她想谋害亲夫,她不满娘亲你罚她抄写经书……”
孙谦躺在地上,任由手臂上鲜血直流:“孩儿心疼她,想给她送去饭食,哪儿想她就不装了,竟又再次谋害亲夫。”
“往日这毒妇……”
孙谦在呼喊些什么孙夫人已听不到,她满眼都是自己嫡子浑身是血,满地打滚哭着呼痛的模样。
再听闻此事是她正恨在心头的傅家女所为,当下便气得双眼猩红。
“去,去给大爷唤府医来。”
“另外,给我拿下那个贱妇。”
“这世道,竟有女子敢白日行凶,伤害亲夫,真真是反了她。”
傅知霓刚走进孙夫人院子,就被三个粗使婆子按在地上,她正欲辩白,却是见孙谦朝着她呲牙一笑。
世子妃果然说得对,为母者,方是这世上最为强悍之人。
傅知霓根本不知能掌握她生死的,是她往日自以为可玩弄于股掌中的后宅妇人。
“去,给我将这毒妇送回傅家。”
孙夫人厉呵一声,那三个粗使婆子正欲动身,就听孙谦道:“不成,不能送回傅家。”
“此事传出去咱们府上的颜面便丢尽了,且傅家家主正是傅绍山,他只会包庇亲女,让我孙家生生吃下这哑巴亏。”
“逼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娘亲,不若将此事告知傅鸾笙,让她出面调停,此事必要让傅家给我们一个交代。”
世子妃说了,绝不能将傅知霓交给傅家,一定要交到傅鸾笙手中。
孙母一听这话,立刻让人去了左府请人。
她正气恼傅鸾笙这几日处处压她一头,让她平白生了许多闷气吃了甚多哑巴亏,如今正好可借此机会反制那人,让她出一口恶气。
听闻自己竟落在傅鸾笙手中,傅知霓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一路杀出朝凤,最后竟栽在这世上一等一的蠢货手中。
罢,罢,都怪她太过轻敌。
扭了扭腰身甩开身上辖制自己的手掌,傅知霓坐起身,面上仍带着浅淡娴雅笑意。
直到此时,她都未丢贵女风范,亦不曾哭哭啼啼高声讨饶。
孙谦瞧着,忍不住下意识抿了抿唇。
说来刚成婚时,他也曾……
将头侧过一旁,孙谦随着府医去了屋中。
收到孙家来信时,已是一日之后。
云纤拆开手中信笺,淡淡一笑。
“好消息?”
卫铎落子,伸手示意她继续,云纤看着面前棋盘犹豫片刻将黑子落下。
“是好消息,傅知霓折了,而我……”
轻声唤了银玉来,云纤道:“明日帮我备车备礼,我要回傅家一趟。”
翌日一早,外头飘起濛濛细雨,偶有微风拂过,便会带来一股子潮湿青草气。
银玉昨日便将傅家的拜礼准备妥当,临行前又拿了把油纸伞。
“世子妃,马车备好了,可要现在出发?”
“走吧,已不耐等了。”
利落上了马车,云纤与银玉一同去了傅家。
傅大夫人见到她来访时,很是意外。
虽早早出了院迎接,但话语里却带着三分埋怨。
“你这孩子,昨儿怎也不给伯娘传个口信?伯娘也好备些你爱吃的,让你打打牙祭。”
“且今日这天气阴得很,路上湿乎乎的,多易打滑?”
傅大夫人说着话,目光不时瞟向银玉。
“先同伯娘进屋,伯娘拿了干生的衣裳给你换上。”
伸手在云纤衣物上拈了一下,傅大夫人好生心疼:“待会儿伯娘让人熬了姜茶来,免得你回了湘王府再感风寒。”
“多谢伯娘。”
云纤语气淡淡,随着傅大夫人一同走到内室,银玉瞧着忍不住心生艳羡,这傅家主母待她家世子妃当真好得很。
“快喝一口尝尝,伯娘让人放了蜜。”
云纤接过轻抿一口,又随手放到一旁。
傅大夫人见状,柔声道:“今儿世子妃回来,是为了何事?”
本已经做好推搪她见玉娇龙的准备,哪想云纤道:“今日回府是为了正事,我想见家主。”
“见夫君?”
“是。”
傅大夫人眸子一转,连忙派了身边人去寻傅绍山。
如此匆忙回府,可见为的必是正事,莫名的傅大夫人也紧张起来。
只她并不算聪慧,想了一圈儿也未想到是因为什么。
傅绍山跟随下人一同而来时,傅大夫人道:“我去厨房备些餐食,你中午……”
“伯娘莫忙了,此事同你也有些关系。”
云纤说完转头看向银玉,银玉识趣道:“今日落雨,方才马车内溅了些水渍,奴婢去清理清理。”
见银玉离开,傅大夫人略一沉思,将屋中丫鬟也全清了出去。
傅绍山方进屋,便道:“你寻我?”
“是。”
云纤起身,在傅绍山落座后方重新坐了下来。
傅绍山满意一笑,云纤却是垂下眸,遮了眼中嘲讽。
“今日来找您,是我有几句良言相劝。”
看着傅绍山蹙眉模样,云纤淡笑:“想来您老也知晓,这几日朝中不安稳,满朝文武为圣上亲征之事闹得焦头烂额。”
“且前段时日太子病重,湘王府如履薄冰。”
“傅家这么多年来方搭上湘王府,得一个王妃之位,想是也不愿湘王府如此快就陨落。”
“你究竟想说什么?”
被人训斥一顿,傅绍山面露不善,沉声质问。
“我想说湘王府与傅家如今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伯父还有些眼界,便该劝着姑母,让她行事莫要如此张扬。”
“做事也不要那般狠辣。”
“孙家嫡子与世子乃故交,二人很有些幼年情谊。孙兴泉简在帝心,说不得日后还有用得着孙家的地方,这份情谊,若为了姑母和堂姐而泯灭……”
云纤捏着茶盏的手突地在桌上一掼,啪嚓一声脆响,让傅绍山紧紧蹙起了眉。
这威胁之意明显,傅绍山夫妇却难得没有生气。
“你什么意思?”
傅绍山眉心紧拧,对云纤的话毫无所知的模样。
“咦?”
她有些诧异:“您竟不知这几日发生的事?”
“难怪,我便想若您知晓,也不会让堂姐白白送了性命。”
“你说什么?”
傅绍山猛地站起身,傅大夫人亦惊得身躯摇晃,仿似站不住一般。
“你说谁人?谁人白白丢了性命?”
“自然是大堂姐傅知霓。”
“怎么回事?”
傅绍山面色阴冷,反应之大令云纤有些惊讶。
按说傅绍山与傅知霓不该有什么交集,可这夫妻二人听闻傅知霓身亡,反应也着实奇怪了些。
她不信这两个丧伦败德的东西会心生惋惜,这反应倒更像是傅知霓还有大用,却突然折于意料之外一般。
云纤垂眸,忽而想到傅鸾笙说的那句傅家女离开朝凤,不过只是个开始。
且她在挑唆傅鸾笙与傅知霓二人关系时,如此轻易,就好似傅鸾笙本也时时刻刻等待着,给傅知霓一击毙命的时机一般。
云纤看着掌心迸溅上的茶水,微微出神,片刻后方道:“前段时日我得知太子病重,江家正欲下青州寻找白仕骋,便将此消息告知姑母。”
“但不知为何,下青州去寻人的不是姑母而是孙家。”
“本想着无论孙、左二府谁人得此机遇,都可让湘王府捡一人情,哪想孙家寻回白仕骋那日,姑母竟当街拦人。”
云纤眉心紧蹙,仿佛不满傅鸾笙所为:“当街抢人便罢了,可姑母抢了人后,又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跟孙家有旧的女子,日日带着那人上门。”
“闹得孙家鸡犬不宁,以至于孙谦去信湘王府,言辞激烈叱了世子一番。”
傅绍山也知孙谦是个混不吝的,此事似他所为。
“此一事,让世子迁怒于我,叱骂得异常难听。”
云纤说着,似有些恼怒一般:“傅家当初因嫁妆一事,让我备受诟病,好不容易婚后我小心奉承,方让世子对我心无芥蒂。”
“可如今湘王府艰难之际,姑母频繁得罪孙府……”
话还未落,傅大夫人便忍不住道:“你快说,知霓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会平白丢了性命?”
“怎会?”
“姑母闹得孙府鸡犬不宁,孙家迁怒于她,也不知堂姐患了什么失心疯,竟生出谋害亲夫之心。”
云纤话语中满是怒火,随手将孙谦送来的信笺丢在傅绍山身上。
“堂姐疯了不成?做事做得这般粗糙,以至于连累了我。世子如今正有求于孙家,姑母和堂姐却三番两次搅闹孙府…”
“若来日孙家不帮湘王府,反而落井下石,这责任我定算到姑母身上。”
傅绍山捡起地上信笺,快速翻看,只见上头尽是孙谦指责世子的秽语污言。
他皱眉将那东西丢到一旁,眸色阴鸷:“知霓到底是如何没的?”
“还能如何?”
“堂姐谋害亲夫,孙家当然气恼,且先前姑母搅得孙家不得安宁,孙夫人借此事发作也是寻常。”
云纤语气淡漠:“原本孙家只是不满堂姐做法,派人去左府寻了姑母,可不知姑母说了什么,孙家接到消息后两日,人便没了。”
“我不管傅家也好、孙府、左府也罢,傅知霓、傅鸾笙甚至是傅知溪,她们便是要翻了上京也与我无关。”
“只一点……”
云纤整了整衣衫:“莫连累我,若连累我,也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说完,她转身离去,行至半路时又道:“我今日既已来到傅家,便不会空手而归,我去娘亲的落梅园,还望您二人莫阻拦。”
云纤利落离去,傅大夫人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老爷,她……”
傅绍山阴沉着脸:“让老二管去,我去左府寻傅鸾笙。”
“老爷,你说知霓她真的没了吗?”
傅大夫人喃喃道:“会不会……会不会是知禾那小妮子哄骗我们的?”
“若知霓真的没了,我二人该如何呢?傅鸾笙一向跋扈,她全部心思都在左府,日后根本不会让利半分给我们。”
“知溪性子冷淡,且又刚出嫁不久,还未接触到那些,等她知晓了,怕也难敌傅鸾笙。”
“还有知禾,她压根不是傅家人,我不信任她。”
傅绍山脸色也是难看得紧,听闻这话牙关紧咬,许久未曾出声。
“陈老夫人最喜知霓,若无知霓,我二人怕都近不得她的身。”
傅大夫人边说,边捂着心口,面露惶惑。
“此事稍后再提,你先去孙府探探情况。孙家无缘无故折了我傅家闺女,想要这般算了可不成,便是知霓已经亡故,我们也得扒下孙家一层皮来。”
“我知晓了。”
傅大夫人转身去唤傅家下人,而傅绍山则怒气冲冲去了左府。
傅鸾笙好似早有预料,见傅绍山到访面色不改,笑盈盈迎了人进门。
“怎得今日有空来看阿姐?”
二人坐在院中小亭,四下无人说话正方便。见傅绍山面色铁青,傅鸾笙笑道:“怎么,来给傅知霓抱不平?”
嗤一声,傅鸾笙笑得冷峻。
“为何现在对知霓下手?你难道不知知霓有多么重要?”
“你难道不知傅家家中境况?当初好不容易将知霓送进孙府,为的便是孙家青州产业,那样一笔巨富,却因你之故付之一炬,你可知你误傅家多少年部署?”
“我知,但与我何干?”
傅鸾笙哈哈一笑,笑得万分张扬:“怎么,难道不对傅知霓动手,她就会放过我不成?”
“且傅家空了家底,难不成是我们这些个傅家女花光的?”
“数代累积的巨富,不都是你们这些个毫无用处,如畜生一般只会在女人身上蠕动的废物耗费得一干二净?”
“别以为我不知道,傅寒日日在外豪掷千金,以寻妻之名留恋烟花之地。”
“从湘王府掏来的那些个聘礼,都被傅寒花在了这处吧?”
傅鸾笙嗤笑:“傅家男儿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先前几代还可做几门子营生,我本以为到了上一代便已窝囊至极,未想你跟傅绍光……”
傅鸾笙捂着唇,笑声刺耳:“竟连索要天价聘礼之事都做得出来,真真是可笑。”
“傅家老祖宗积攒的百年名声,怕到你这里便要毁个干净。”
“放肆。”
啪一声,傅绍山猛地拍向桌几。
“傅家入不敷出如何是男子是傅寒之故?你难道不知如今朝凤一代比一代人多?朝凤中人、南院男女,这些人的吃穿嚼用,都是巨数。”
“傅家养活你们多年,我要一份聘礼,怎的还出格吗?”
“若朝凤女都像你一般,嫁出府去就只顾着为自家牟利,我傅家还如何维系?”
“左文宣在朝中站稳脚跟后,可曾反哺傅家一次半次?你如何有颜面说我索要天价聘金?”
“难不成你心中没数,你掏了多少东西贴补左府?”
且那人的胃口如今也越来越大,他早已支撑不住,若不是傅鸾笙半点力气都不出,他又怎会如此狼狈?
“我贴补左府有何不对?”
傅鸾笙眯着眼,看向傅绍山时似笑非笑。
傅绍山道:“你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傅家也还轮不到你做主将我们的东西,拿去补贴他人。”
“今儿还未坐上,不代表明日坐不上。”
傅鸾笙绷紧手背,似在欣赏自己涂抹精致的蔻丹。她这模样令傅绍山恨得牙齿发痒。
傅绍山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分,你当真以为自己有万全胜算?”
“不然呢?谁想阻拦我?难不成是你这只知与女子苟合的酒囊饭袋?”
“好、好、好。”
怒极之下,傅绍山咬着牙连道三声。
他眯起眸子,神色刻毒:“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言。”
“冬缈,送客。”
娇声唤丫鬟送走傅绍山,傅鸾笙头都未抬回了寝房。
傅绍山去到左府兴师问罪,而傅大夫人则去了孙家,傅家无人坐镇,云纤倒是畅通无阻来到了傅二夫人的落梅园。
落梅院中海棠树仍绿意葱葱,云纤站在此处忽有种半生已过的错觉。
犹记得正是在这树下,傅二夫人将她做亲生子看待,也正是在这海棠树下,她与麦秋决出胜负。
片刻神游,云纤便收回心神,大步奔着傅二夫人的房间而去。
她今日就要瞧瞧,二夫人有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禾。”
三两步上前,云纤正要推开房门时,就听傅绍光在背后唤她。
她未管其他,仍旧伸了手臂,将房门推开。
傅绍光却是挡在她面前,笑着道:“赌宝中途掀开黑箱,可是违规。”
“而不守规矩者,通常会被他人摒弃在外,以此为罚。”
云纤闻言哼笑一声:“你可知湘王府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我之前路,要么死,要么奔赴滔天富贵。”
“你所谓的‘宝’,在我这处已经没了价值,如今这场游戏,换我来做庄家。”
“今儿不若你也来赌上一赌,瞧瞧我那黑箱下,打开的是傅家的一场空负,还是漫天荣华。”
说完,云纤推开傅绍光,径自走进傅二夫人屋中。
屋内仍如云纤第一次进入时一样,珠帘、轻纱,处处透着馨香旖旎。
屋中架子床上,仍旧挂着傅二夫人最喜欢的水红色并蒂牡丹纱衾,就连美人榻上头的软枕,都如初见时一样,丢得东倒西歪。
初见傅二夫人,云纤只觉此人奇怪,便是见走失已久的亲生女,也不该歪歪斜斜躺在榻上见客。
可后来跟傅二夫人相处久了她才知,那人啊,是个胸中有天地,胸怀广阔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