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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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春看着浴血而立的云纤,又瞧了瞧面目全非的傅启正,哆嗦着将眼中泪憋了回去。
“莫愣神了,外头来人了。”
银霜捂着胸前伤口,语气虚弱,柴霜则站在众人身后,咣当一声将屋内门栓落下……
“家主带了人来,现下要如何?”

第47章 还林
银霜柴霜的出现未让云纤惊讶,她丢下水舀,抬手撕下空中飘荡的软纱帘子将面上血渍擦拭干净。
“走。”
上前拉起巳月,便向外走去。
“走去哪里?”
巳月轻轻推开她的手。
云纤语塞,她亦不知走去哪里。
天地广阔,可她几个女子竟寻不到容身之所。
“隔壁耳房有间供下人行走的小门,你可自那里出去。”
柴霜指着耳房方向,看得却是云纤。巳月寡着面站起,自美人榻上扯下一条绣着丹凤朝阳的锦被盖在崔继颐身上。
“你们不与我一同离开?”
银霜柴霜并立站在一处,巳月正抬手将散乱长发拢起,而甜春则满面惊慌,目光在几人面上犹疑。
“麦秋已胜,她如今定出了朝凤,这个时辰多在落梅园中。”
巳月望着云纤:“傅知溪胜出,府中未存生者,甜春几人年岁太小,顶不了傅知禾的身份。你此时离开直奔落梅园,若胜于麦秋你便是傅知禾。”
“虽不符府中心意,但……他们也只能受着。”
云纤摇头:“你若出去,亦可胜出。”
巳月轻笑:“傅氏兄弟片刻便到,我在此,可为你多争取片刻时间。”
“我们可一同出去。”
巳月莞尔,浅淡眸子里甚是少见地浮现点点笑意:“傅氏血脉不配存于人间,哪怕活着亦是污天地之气,若让我选,我宁愿傅氏一族就此覆灭。”
她啊,在知晓了傅家有这样一间屋子,有这样一个老祖宗后,只觉得污浊龌龊。
她耻于自己乃傅家血脉。
“去吧,这处有我三人。”
开口得是受了伤的银霜,她语气低低如初见一般淡漠寡情,可此时说出口的话却莫名让云纤听出一丝柔软。
“三姐姐……”
年岁尚小的甜春红着眼看向云纤:“我也留下。”
她从朝凤落败被害时,便想过自己要丢了小命,可甜春未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比地狱更骇人的地方。
先前她是怕死的,可巳月银霜她们在此相伴,她好像也不是那般怕了。
“我亦再回不去朝凤,我就在此陪着巳月姐姐。”
外头嘈杂声渐起,巳月走到傅启正身边将地上的火铳捡了起来,她不知这东西该如何使用,正琢磨间,身边的柴霜将火铳接了过去。
利落填了弹丸,放好了火药线,她又自一道屏风后取来一把灵宝弓递给巳月。
“你射术如何?”
巳月接过,堪堪拉开:“一般,但伤人足矣。”
甜春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乖巧站在一旁,静悄悄的不吵不闹沉着安静。
“走吧。”
朝血泪流了满面的云纤微微挥手,巳月指着耳房所在方向:“若来日你成为湘王世子妃亦或如何,你且记……”
她语气微顿:“有机会,帮我几人颠了这狗屁倒灶的傅府。”
到今日巳月方知晓,为何维夏、仲吕当年愿以命相护,为她保驾护航。多年来她为此愧疚,并时常觉着自己不值得那二人白白浪费性命。
可到今日她才明白,维夏仲吕甚至是槐序槐月,她们都只是做了一个为人者应该做的事。
就如她。
微微捏紧手中长弓,巳月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
她们这些世代被关在朝凤里厮杀的姑娘,就好似笼中鸟,而今日……
她要破空而出。
门外嘈杂愈发逼近,柴霜手持火铳走到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之意。
巳月回头看着云纤,厉呵一声:“走。”
她说完亦跟上柴霜脚步,再不曾回头。
书上曾言,因身语意各种恶行,必堕于畜生道中,回顾此生十数载,她身、口、意业俱造,想是来生必得畜生道。
可巳月却觉得这般再好不过了。
人间疾苦,多无自由,她来世不愿再于人间走一遭。她宁可化浮游亦或带毛的畜生,又哪怕是多足萤虫。再有来生,她只想观天地山水,不受困而存于天地间,哪怕……
哪怕朝生而暮死。
身后传来脚步声,巳月与身边的柴霜四目相对。
原来困在朝凤、困在傅府的这些日子里,她们都曾无数次期望能有今日。能有一人与她们不同,此人不曾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傅家没有她的父母兄姊,不曾如她们一样扎根在这一片混浊污秽之地。
她们没有能蕨根而起的勇气,但她们希望‘她’能。
门外傅绍光带着一群傅府家丁婆子赶来,柴霜执起火铳,而巳月奋力将手中长弓拉起。
她盼望她可成功,来日将秀丽牢笼打破,放如维夏、仲吕、甜春哪怕是麦秋这等女子……自由。
轰隆一声,小厮倒地。
甜春看着屋内奢华器具,闻着那股令她作呕的桂香,怒而将烛台一一推倒。
火光四起,照得通天明亮,巳月瞧着心中万分舒坦。
她惧黑,如此甚好。
身后是一片哀嚎,有男有女,火光照耀把整个傅家的下人都吸引了去。云纤却不敢回头,她甚至不敢想身后几人的模样。
她只赤着足使尽全身力气在雪地里奔跑,她要去落梅园,她要成为傅知禾,她要成为湘王世子妃。
她要为云家复仇,亦要掀翻傅府这一池子粪水。
她要将如巳月甜春这样永不可见天光的姑娘们……
百鸟还于林。

云纤不敢停,只一路疯狂跑向落梅园。
傅府里的下人散得四处都是,有的慌忙给主子报信,有的急急拎着水桶去傅启正院子方向。
火势愈大,府里亦乱得厉害,云纤浑身血气跑在府中,偶有一两个想要阻止的,也是踌躇不愿上前的模样。
她一口气越过东院,奔着傅二夫人那里去。
傅二夫人自求了傅成不久,就听闻老祖宗院中走水,她本想前去查看,却是被麦秋阻拦。
“老祖宗那处自有大伯同爹爹处理,母亲又何须担忧?”
麦秋睁着一双圆眼,满是无辜:“母亲往日不是很喜欢禾儿?您还曾给我做了衣衫,从朝凤出来时,我特意带了来。”
“怎的今日母亲阻在院里,不让孩儿入院?”
她对傅二夫人还是喜欢的,对方心软待她亦不错,便是她生母都不曾给她亲手做过些什么。
“老祖宗那边出了事,我去瞧瞧,你自己先……”
她二人站在落梅园院中的海棠树下,傅二夫人虽更希望云纤胜出,可打心底她对麦秋等人也是心疼的。在傅府这等荒唐地方,将性子养左了也并非她们的错,只私心里她更期盼能见到云纤罢了。
虽理解她的艰难,但傅二夫人也不愿与麦秋交涉,她甚至不愿见到麦秋的脸。
只是看着眼前人一身绫罗绸缎,穿着富贵光鲜,她便忍不住去想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云纤。
所以她始终挡在这里,好似不让麦秋进她房间,便阻止了她成为傅知禾一般。
麦秋似是看出什么,她也不恼,只垂着眸楚楚可怜望着傅二夫人。
二人立于院中对峙,傅二夫人心中为难,正四处环顾想寻计脱身时,就见云纤身披素纱袍,浑身是血地自远处飞奔而来。
她一时愣在当场,显然未想明白眼下境况。
麦秋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回望,只是方回头就被云纤扑倒在地。
猛然摔倒让她脑中一沉,正想挣扎耳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啊……”
自地上爬起,云纤从口中吐出少女半只皙白耳朵。
“唔……”
麦秋痛得在地上打滚儿,白日换好的织锦窄银袄被混了血的雪水染得脏污不堪,她躺在地上哀嚎,想是今生从未受过这种痛楚。
看着她凄惨打滚,云纤却并无喜意。
“我胜了。”
不同于麦秋那日略带炫耀的口吻,云纤咬着牙,痛哭着从喉间挤出这三字。
“快快,快给三小姐拿了袄子鞋袜来,另送麦秋姑娘去府医那里,这……先止血。”
傅二夫人急慌慌从丫鬟手中接来大氅为云纤披上,又蹲下身握住她脚踝,为她穿上鞋袜。
“去,让小厨房熬了驱寒祛湿的姜汤来,这大冬日的,病了可如何?”
落梅园上下好一阵忙,傅二夫人带着云纤回了房中,急匆匆让人烧了热水。
“怎么回事?你如何从老祖宗房中出来的?”
“您可能帮我打听下,巳月她们如何了?”
将在傅启正房中发生的一切告知傅二夫人,云纤哽咽道:“不知她们……可还有活路。”
“我……”
傅二夫人知晓朝凤中有些失败的闺女,会被送入老祖宗房里,往日她看着傅启正就曾有猜测,猜他应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保了样貌。
她在勾栏院时候,也曾听楼中恩客讲过这等事迹。
可她没有想到,对方竟还会留下傅家的姑娘为他……
“我呸,早就该死的老畜生。”
傅二夫人抹了泪:“往日我瞧银霜柴霜再别扭不过,还甚是不喜二人日日吊丧着脸儿,可如今想想那样的经历,谁又能笑得出呢?”
“你别急,我这就遣了人去打听。”
屋内刚派了人出去还不曾出院,便有一个扎着流苏髻的小丫鬟匆匆进了屋。
“夫人,家主与二爷来了,说是要见……要见三姑娘。”
“这……”
傅二夫人心下担忧:“我去会会他们。”
“不必了,早晚要面对。”
云纤起身让身旁丫鬟伺候着换了梳洗衣裳,又冷着面走出浴房。虽眼中还有些微红,但心绪已然平静。
傅二夫人看着莫名心疼。
从第一日见到她到如今,这小颠婆越来越像朝凤里的那些姑娘了。她心下担忧,想了片刻也跟着走了出去。
傅绍山与傅绍光在落梅园中的小书房里,傅绍光病容憔悴,傅绍山的脸色却是比他还要难看。
“废物。”
傅绍山道:“你怎会捅出这样大的篓子?那傅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会死在老祖宗房中?”
“弟弟不知。”
一句话说完,傅绍光又咳了起来,胸膛如要鼓裂的风箱一般,听得人不自主远离他半寸。
掩着口鼻,傅绍山正欲叱骂,云纤却自外而入。
“知禾见过伯父,见过爹爹。”
她冷着面微微福身,向二人行礼。
“哼,你大逆不道害得老祖宗惨死房中,还敢以傅知禾自称?”
“傅家老祖宗惨死房中,与我有何干系?”
云纤垂眸冷笑:“未出阁的姑娘,好端端的怎会出现在傅家长辈房中?伯父莫不是吃错了物什儿,青天白日便说起胡话来了?”
“我傅家清名传世,便您是家主,也万没有给傅家抹黑、侮我傅家女声名的道理。”
“你……”
捏着双拳,云纤心中闪过一阵快慰。
傅绍山见状冷嗤:“别忘了,我才是傅家家主。”
“无论你是谁,朝凤中‘傅知禾’只剩我一人,‘傅知溪’人选已无,四女备选之人年岁不符,整个傅家除了我,你翻出天去也找不到第二人可成为傅知禾。”
云纤起身:“怎么,不然你们想要少了半只耳的麦秋嫁去湘王府?”
“还是说,想要烧成焦的巳月嫁去湘王府配阴婚?”

哪怕她不是傅知禾的最优人选,但……他们拿她无法!
转身落座,云纤端起茶盏不疾不徐以碗盖抹去上头水沫。茶水入口时,她忽然想起那日与甜春去见傅知溪,对方也是不咸不淡,不见一丝胜出喜悦的模样。
她当时不解,如今却可体会其中百味。
没了饮茶的兴致,云纤随手将茶碗放到一边。
“不知伯父与爹爹,如何打算的?”
“是将我似朝凤里其他落败的姑娘一样丢入涤贤池,你们再重新寻一个、生一个,亦或是……”
云纤看着二人,忍不住面露讥讽:“寻一二嬷嬷教我世府规矩,以免来日进入湘王府,折损傅家女颜面?”
傅绍光垂眸,与傅绍山对视一眼。
片刻后傅绍光道:“老祖宗因病过世,理应守孝一年,以你天资一年时间应足以应付世家规矩。”
“父亲睿智。”
“若无其他事,孩儿先退下了。”
说完,云纤起身走了出去。她着实不待见傅府的人。
她不知麦秋日后会如何,亦不想知晓,但她猜傅家应当不会再出一个败德辱行、猪狗不如的“老祖宗”了。
若麦秋可因残而留下一条命,哪怕在傅家如银霜柴霜那样做个仆从,好似也不错。
低头看着身上的锦衣华服,云纤怔愣许久。
槐序与麦秋棋艺考校落败,她见槐序从容赴死,眼中亦不见愤恨怨怼之色时,她心中疑惑。那时她曾想过,若自己是槐序,必会憎恨麦秋,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可在傅启正房中知晓麦秋身份时,在巳月平淡护她离开时,她又觉得……
恨与不恨,索然无味。
回了落梅园,云纤沉默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傅二夫人瞧着心疼,柔声安慰。
“我寻府中人打听到老祖宗院中消息了,你可想听?”
云纤点头,傅二夫人道:“甜春落了一身伤,她被银霜护在身下,留了一条命在,日后会如何我也不知晓……”
“柴霜和巳月都不在了,府里也死了好多个小厮。”
“这事府中禁了口,下人不会再传,悄无声息的便算过去了。”
云纤已想过几人下场,眼下听着亦不觉意外,只是想到巳月那一声走,她还是会忍不住心头一颤,微微酸涩。
“巳月她……”
抬眸望向窗外,云纤语气低沉:“让我帮她颠了这狗屁倒灶的傅家。”
“我会帮你的,尽我所能。”
傅二夫人摸着云纤长发,心疼得一塌糊涂。
这些年她不愿管事,一是不想助纣为虐,二也因她真心疼惜那些个如花美好的姑娘,她眼见着一个个乖巧可爱的女娃儿,或死或疯,让她如何能心平静气无动于衷?
“我亦不耐烦这方寸牢笼。”
看着云纤眸底透出的缄默与冷然,和那些走出朝凤的姑娘越来越像,傅二夫人终忍不住长长叹息。
二人相顾无言,却有丫鬟来报说是赵嬷嬷求见。
赵嬷嬷一只眼生了白翳,看着很是骇人,往日云纤总觉这人阴森,可待经过这几日事后,她心境成长不少。
再丑陋恐怖的外表,也抵不过隔着肚皮的人心。
“三小姐,老奴日后会随身伺候,教导您世府之女行走坐卧及扫洒应对之事。”
“劳烦嬷嬷。”
云纤语气淡漠,未将傅家这名为教导,实为掌控的手段放在心上。
见她处之淡然,赵嬷嬷眼露赞赏:“虽老祖宗过世姑娘需守孝,但您是晚辈只需守孝一年,姑娘这笄礼府中应会推至府里出了孝期再办。”
“傅家嫡女的笄礼乃阖族上下一等大事,到时会有诸多贵人前来,姑娘这段时日怕是会辛苦了。”
“知晓。”
闻言,云纤冷声应下。
一年三百多日须臾而过,这期间对比朝凤实在难说辛苦,但想要在短短时日内将世府嫡女应会的东西学个七八成,亦不是简单事。
便说云纤不比其他贵女自幼饱读诗书,这腹内无学问一事便远非一年之期可弥补。只好在她性子沉稳,亦算是虚心好学,眼见着进步神速,方让傅绍山兄弟放下戒备。
“你这一年尚算安分守己,戏虽做得算足,但……”
看着云纤,傅绍光冷笑着点了点她的眸子:“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能瞒过他人?”
“爹爹在说什么孩儿并不知晓。”
“并不知晓还是刻意装傻我无心追究,只是想与你说一二事。”
走至窗前,傅绍光将糊得严丝合缝不透半点风的支摘窗推开,轻声道:“你可知你为何不像傅知溪那般,拥有自己的抚青院?”
“知晓。”
“哦,说来听听。”
“我非傅家血脉,而湘王世子妃之位对傅家有多重要,你我皆知。若非实在没得选,傅知禾的身份绝不会落在我头上。”
云纤语带讥诮:“您知娘亲心软,亦待我有十足恩情,想是趁着这一年,让我与她多亲近,待我二人羁绊渐深,也方便府中以她做饵,威胁拿捏于我。”
傅绍光笑道:“就不知,她可足够拿捏你?”
云纤不语,并未答话。
傅绍光也不恼,只是随手将一个红木锦盒递到她面前:“湘王世子卫凤鸣的庚帖。”
“你与世子的婚期已定,明日起府中便会开始着手大婚事宜。”

第50章 大婚
大婚需走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湘王府与傅家很早之前便定下婚事,这问名纳吉等已顺利完成,待再过几日她笄礼已过,湘王府送了金银、礼饼祭品等物,便可寻先生定下日期了。
云纤打开红木锦盒,伸手从中拿出湘王世子的庚帖。
她看着上头卫铎的生辰八字敛眸。
“小姐,夫人让绣房给您做了笄服,让您去试穿看看,若不合身还可再改改。”
云纤点头,将卫铎庚帖收好。
落梅园中,傅二夫人正在给云纤张罗及笄那日需要的物件,上至发饰珥珰,下至鞋袜皆打点得十分细致。
“禾儿,你来选选这几只玉笄,瞧瞧哪一只用作你的笄礼好?”
“我瞧着这扁身鸾鸟的不错,可这只芍药的亦十分得我心……”
傅二夫人在红绒托盘上反复验看,选不出一个合适的。
“孩儿中意鸾鸟的。”
“成。”
傅二夫人欢笑着将那支鸾鸟玉笄留了下来。
这一年她皆住在落梅园,与傅二夫人相伴,二人同吃同住竟真生出几分母女之情。云纤与嬷嬷习规矩四艺辛苦,傅二夫人便从日出等到日落,静静陪在一旁。
偶尔夜深,还会亲自给她熬煮安神汤等物。
看着眼中逐渐带了光彩的傅二夫人,云纤心头开怀。
傅绍光的确好算计,她来日便是嫁去王府,应也不会将傅二夫人抛之脑后不理。
“娘亲。”
见云纤开口,傅二夫人转身看她,只一瞬便知她有话要说,母女二人默契十足收了东西走出院外。
落梅园中清冷,二人甩开府中下人自院中交谈。
“不知娘亲对往后是如何打算的?”
“您可想……离开傅家?”
傅二夫人被问得一愣,可转瞬便知晓云纤的意思。
若她留在傅府,这小颠婆日后便要被傅家拿捏,这孩子如今瞧着冷情,可到底不是那些个自幼在朝凤厮杀丢了人性,没了人味儿的姑娘。
傅二夫人垂眸想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云纤也不急,只静静等待。
傅家外院如何她不知晓,但内院被看护得如同铁桶一般,女子轻易难以出府,往日见客多是如傅知溪那等已经胜出的傅家女。
她们生在此处,亦从不觉傅家设立朝凤有何不妥,便是心中厌恶,也多如巳月那般藏于心底,不敢表露。
所以这些人,不曾想过逃离傅家。
而外嫁的傅家女,因朝凤厮杀太久,早泯灭了人性,一朝外出只想如何让傅家地位更甚,待母族强盛后惠及己身。
所以傅家从不担心那些人外嫁,会生背叛之心。唯她不同,云纤不想来日被傅府牵制手脚,更不想自己离开后,傅绍光为再诞子嗣,将傅二夫人轻易抹杀……
“若娘亲想离开傅家,待我嫁去王府后便着手准备此事。”
虽不知湘王府什么境况,但总不至于也如傅府一般在后宅设一个“朝凤”。
“我……”
傅二夫人语带犹疑。
“此事并非朝夕可成,娘亲可先想想。”
原本傅二夫人未曾想过此,可今儿云纤一番话确让她活络了心思。她抬起手摸着云纤长发,见她愈发沉稳,心下不免酸涩又骄傲。
见她又红了眼,云纤忙转了话头:“娘亲可打听到麦秋与甜春的消息了?”
傅二夫人摇头:“府中下人对那日的事皆三缄其口,我亦探寻不到什么。可我想着此二人应当……”
这人命在傅家里是最不值钱的,许是都抵不上马厩里的一匹马,落梅园里头的一棵树。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又齐齐转过头去。
“莫为这些忧心了,你笄礼在即,先将这笄礼办好。”
傅二夫人拉着云纤,心下不忍:“我想着那日为你寻个全福夫人做筮宾,替你梳头,可我这些年在京中交际甚少,一时间不知能寻了谁去。”
“大夫人……”
微微撇嘴,傅二夫人道:“我嫌她晦气,连带着她寻的人也不喜。”
“不必寻全福夫人了,及笄那日娘亲替我梳头便好。”
“那怎么行?”
傅二夫人微有落寞:“你年岁小不知,这筮宾本应寻一贤德出众的长辈,可我瞧不上什么贤德不贤德的,我只想你一生顺遂,福禄双全。”
“这全福夫人父母安康,夫婿体贴,儿女孝顺,我想给你找一个全福夫人笄礼那日为你插笄。”
“母亲便好,对孩儿来说有母亲便够了。”
“小孩子说什么胡话。”
打趣似的拍了云纤肩头:“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出身,爹不详娘不知,夫婿是头中山狼,女儿……”
“使不得。”
“孩儿说使得。”
云纤一笑:“外人眼中娘亲是再完满不过的全夫人,可见便是寻了也不见得能寻到好的,倒不若娘亲来为孩儿插笄,起码您是真心。”
“这真心的祝愿,抵得世间万千。”
“你这孩子,就生了一张甜嘴儿,来日嫁去湘王府还不知要将湘王世子迷成什么样子。”
“往日娘亲虽曾说过让你谨慎着些,心狠着些,可……”
傅二夫人抓着云纤的手:“也不见得天下男子都如此,总有些人是好的,值得你托付终身。”
“说不得你二人大婚后,你会发现这湘王世子,就是你的良人。”
云纤闻言浅浅一笑。
湘王世子卫铎?
他注定不可能是自己的良人。

傅知禾的笄礼选在了正月初九,场面异常壮观。
不仅傅家姻亲多数到场,就连平日傅家男子交际之人亦来参宴。及笄这日女子多上重妆,身形面容只让人瞧个八分真切。
可即便如此,云纤在众人面前走过一遭,也足够为日后留下些微印象。
听着赞礼高唱祝词,云纤望着面前宾客心若死水。
远处优伶唱腔在空中悠悠荡荡,却除了她外,再无人细听。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
“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唱及此处,云纤忽听出几分趣味,忍不住垂眸遮挡眼中讽刺之意。
傅府的繁荣,并非建立在兴家立业、氏族传承之上,而是虚浮在白骨枕藉、血流成渠的怨气之中。这样的荣光,终有一日会鱼溃鸟离,全然失利。
而她会等着这一天。
云纤穿着一身笄服端坐在高台之上,身旁是各家夫人送来的贺礼。她一一接过,道谢行礼,一举一动皆十分得体。
“她今日穿得这一身真美,一年不见,她长进不少。”
傅府正院游廊下站着二人,身穿茜色绫子袄梳着偏头髻的姑娘轻声嘟哝,眼中流露几分艳羡。
身旁之人则冷嗤一声,遥遥望着云纤眼中生寒。
“罢了,罢了,总会再相见。”
趴在廊柱上的姑娘收回视线,又小心翼翼转身离开,丝毫未引起他人注意。
云纤不知故人曾来相贺,她如今捧着湘王府送来的贺礼,挑眉冷笑。
就连一心想着让云纤与未来夫婿和和美美的傅二夫人见此,都气得手上发抖,哆嗦着唇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待到晚间宾客全退,她方坐在云纤房中,骤然大骂。
“什么东西!”
“他湘王府也太不将人瞧在眼里了。今儿正经的湘王世子妃笄礼,湘王妃不曾出现已足令人说嘴,且她还连份贺礼都不曾送,这岂不是明晃晃打我儿的脸面?”
“这同昭告天下说她不喜我儿有何区别?”
“母亲莫恼,湘王侧妃与世子不是送了贺礼来?”
云纤语气轻柔,低声安慰着傅二夫人。
只是嘴上虽这般说着,手中却不轻不重拨弄着湘王世子送来的贺礼。
按说她今日及笄,湘王府理应派人来贺,这既是对未来世子妃的尊重,亦是宣告湘王府与傅家自此联姻,日后一心一德,自成一脉。
可今日湘王府这做派……
将手边缂丝绣牡丹图的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套赤金琉璃璎珞项圈,旁边还放着两对儿成套的珥珰,另并一支头簪。
这套头面不算贵重,但款式极佳,颇衬年轻女子。
但可惜的是,这套头面首饰乃湘王侧妃所赠。
王妃不曾出面,亦不曾送来贺礼,反倒是一个侧妃出面,这湘王府当真有些意思。且湘王世子……
云纤打开手边另一锦盒,瞧见当中物品忍不住嗤笑出声。
外头的盒子平平无奇,着实不像是送与未过门妻子之物,而这当中的物件就更令人费解。硕大一个手臂长的纯金算盘放在其中,让人很难不想当中暗含嘲讽之意。
“瞧,你瞧瞧湘王府这是做得什么事?”
“当年反反复复上门求娶的是他们,如今几多怠慢未过门便先给下马威的也是他们,行事这样无度的人家,便是市井里头都少,更何况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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