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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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傅绍山看着卫铎,都忍不住眼露赞叹。
男子身长八尺,爽朗清举,他身着冕服手持玉圭,俊秀凌然。对方眉眼生得似湘王,都是鬓若刀裁的英气男子。
只父子二人有些差异,湘王眼中尽是上位者威仪,而湘王世子许因年岁尚轻,矜贵有余却少了几分雷霆万钧的魄力,且眼角眉梢透着几不可察的阴郁。
容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见到卫铎,傅绍山慌忙上前迎接,走至庙门台阶前,他停住了脚步。
按照古礼,卫铎此时应大步向前,待升阶登堂前他二人互相揖礼,卫铎再对他行稽首之大礼。可眼下他不仅悠悠前行,半点没有紧迫之感,见面亦只是微微颔首,不曾露出半点敬重之色。
傅绍山先是垂眸,可随后又堆出一张笑脸,大步走下阶梯上前迎接。
见他动作,卫铎薄唇紧抿,心有轻视。
“傅大人。”
男子嗓音清朗,听着如沐春风,云纤被赵嬷嬷和喜婆搀扶着站在屋中,卫铎的声音随风入耳,让她轻轻皱起了眉。
傅大人……
看来这湘王世子当真不满婚事。
这等心思并不算隐晦,麦秋站在云纤身后,盯着卫铎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后她凑在云纤耳边低声道:“世子生得真俊,他可险些就是我的了。”
她语气幽怨,听得云纤哼笑出声。
见她不回应自己,麦秋啧一声扯了衣角缓步向后。
喜婆唱礼,盖头下,云纤只觉赵嬷嬷与喜婆同步向后,片刻,她前面站定一个男子。
见不到人,云纤只能看见一双绣满银纹的皂靴。
不多时,眼前伸出一只手掌,手中抓着红绸。
男子手指颀长,指尖洁白莹润,指甲边缘打磨得精致干净,抓住大红绸子的时候骨节微微用力,白中透绯,似金似玉。
云纤垂眸凝视,片刻后从卫铎手中接过红绸。
二人并肩而站,男子英俊倜傥,女子窈窕妩媚,百般登对。
众人一一道喜,卫铎眉目清冷拉着手中红绸大步向前。云纤不曾防备,突然被拉扯,以至手中红绸缓缓滑落,瞬时飘到一边。
“凤凰不落无宝地,喜绸担了情郎意……”
喜婆快速上前,将落地红绸重新塞回云纤手中。
卫铎见状眉心微蹙,看似不满人却是站在原地,等了云纤上前。
二人走至傅家院外,接亲的马车停在傅府正门前。眼前门槛高而宽,云纤静静看着忽而心间一紧。
虽她知湘王府也不是什么清闲地,但可踏出这门槛离开傅家,亦令人觉得欢喜。
卫铎见她静静站在门槛后,以为女子娇弱跨不过,思索片刻回头伸出手来。
云纤一愣,略一犹豫后直接将手覆在男子掌心。
二人掌心温热,相触时皆有不适。
虽已到春日,但上京的风却不小,走到披着红缨和串铃的媵马前,云纤头上盖头被吹得掀起一边,她身形瘦弱,难免踉跄了两步,还是抓了一把马鞍,这方站稳。
卫铎见状拉着红绸用力一扯,这方将人拉到身边。
“对不住。”
云纤喃喃低语,细软嗓音惹人怜爱。
卫铎闻言眉尾微挑,说了句无碍后将人送至轿中。
待卫铎上马,云纤坐稳,喜婆笑着大喊起轿。
湘王世子大婚,上京街头百姓皆被清于红绸之外,虽不近人情,但王府会撒诸多喜钱与糖茶喜饼分给众人,是以街上也算热闹。
云纤将手中如意放在腿上,低着头一点点将袖口别过银针的痕迹,慢慢抹除。
她手指轻巧,不过一会儿便将针眼用丝线掩盖,再瞧不出半点孔痕。
湘王府距傅家并不算近,行走需大半日,更别说还需带着锣鼓开道的迎亲队伍,云纤在轿中坐得人都泛起了瞌睡,这方听见前头马儿忽然哀鸣。
她心中一动,瞬时撩开轿帘。
众人目光都被骑在马上的卫铎吸引,只见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竟双蹄撩起,挣命一般想要将背上之人甩出。
卫铎抓紧缰绳,却未能制止,无奈之下只好从马背上滚落。
“世子!”
自幼跟在卫铎身边的小厮见状又惊又恐,他管不得危险,想都不想直直向卫铎扑了过去。
“走开。”
卫铎本可躲过,可白榆这一扑反倒挡了他半步,他若离开白榆势必要被这匹疯马踩在脚下。
未等细想,他只得用力将白榆推开,蜷缩着身,任由马蹄落下,狠狠踩在他身上。
凄厉叫喊响起,云纤冷冷望着,这方满意放下手中轿帘。

第57章 肃杀
这突来的变故谁都不曾想到,喜婆也愣在一旁似是被吓傻。白榆咧着一张嘴,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
“让开。”
一身穿玄色襕衫的男子推开白榆,又忙唤了王府侍卫回王府寻御医。
众人忙成一团,王府之人匆匆将卫铎送回湘王府,而云纤这新娘子以及迎亲一行只能狼狈跟在其后。
待到云纤等人到了湘王府,今儿来参宴的宾客已散了大半。
“这……”
世子大婚本是天大的喜事,可谁人都不曾想到会发生这等情况,王府中的主子都去到世子别院照看卫铎去了,云纤这本应进门的世子妃却不知该如何安顿是好。
便是王府中有头脸、可做主的管事,一时片刻亦不知该怎么对待云纤。
若怠慢了,她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可若按着世子妃的规制安顿,世子卫铎又不曾与她过了大礼,如今还算不上正经夫妻。
王府里的管事婆子站在云纤面前,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安顿是好。甚至连她休息的屋子,亦不知该安排在何处。
世子的院子不合适,这客院更不合适……
王府管事婆子凝眉犹豫,而云纤则沉默不语。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真正能在王府后院做主的人。
傅、卫两家下人皆面面相觑,谁都不曾遇见这种境况,直到外头传来给侧妃问好声,云纤才浅浅一笑。
她听着响动抬手将盖头掀开。
“我知嬷嬷为难之处,虽今日不曾行礼,但我与世子是正经交换过婚书的,换了庚帖便是夫妻,无论世子是生是……他都是我的夫婿。”
“若世子……”
云纤声音细软,柔弱得不具半点威胁:“我亦愿意随时随地照顾在侧,此生不离。”
她说完,温雅而不失大方地指挥着王府下人,将陪嫁之物以及傅家众人安顿妥当。她言辞温软,行事间又多多问询王府管事,三言两语既不争风头,又尽展主母风范。
还未进屋,江月楼便不停点头,满心赞赏。
待云纤交代过后,她才缓步进屋。
初见江月楼,云纤略有惊讶。
对方年岁不大,瞧着只三十出头的模样。因着今儿是世子大婚,王府的喜日,她身上穿了件镂金百碟对襟褂,褂子尾端绣着大团大团的金色牡丹,显得异常雍容华贵。
江月楼头上戴着鸾鸟步摇,耳上选了七宝流苏耳坠子,她面容清秀雅致,端庄中带着几分书卷气,很有江南女子风韵。
王府侧妃是个美人并不令人惊奇,让云纤惊讶得是江月楼那哭得红肿的一双眼。
‘傅知禾’及笄时,王妃并未送上笄礼,江侧妃却是送了份厚礼去傅家。如此可见二人并不对付,且这王府后宅也应是侧妃掌权。
若不是侧妃执掌后宅,她多不敢越过、忤逆王妃行事。
所以云纤先前猜测,这侧妃多与王妃世子不合,哪知眼下世子重伤,她竟发自真心痛苦难过。
“你做得很好,傅家女果真名不虚传,也不枉费我费劲周章寻了你做凤鸣之妻。”
江月楼捏着帕子,缓缓擦拭眼角泪水。
“你是个好的,我不曾看错人。”
将云纤手掌覆于自己掌心,江月楼轻拍着细声安慰:“好孩子,你唤我江侧妃亦或侧夫人便可。”
“去,将世子喜房收拾妥当,世子妃受了惊,待会儿让她好生歇息。另外吩咐下去,莫让世子院里的下人冲撞了世子妃。”
担忧冲撞是假,宣告云纤虽未拜堂,但王府中人应将她做世子妃敬着才是真。
云纤垂眸,知晓王妃应被架空。
她想了片刻,垂眸道:“孩儿并不累,孩儿担忧世子。”
说话间,云纤红了眼眶:“世子他伤势如何?好端端地那马儿怎会突然发疯?”
“你莫忧心,府里寻过御医了,凤鸣伤了腿,有些麻烦,但半个时辰前王爷带了太医院院判陆大人来,他擅折疡、金镞,瞧过后说是先养半年看看,应无大碍。”
“顶多日后风吹日晒,会有些钝痛。”
江月楼语带哽咽,心疼得不行。
只是好在她今儿见到了自己选的世子妃,见她温婉大方又万分贤良,不免心中欢喜。
“今儿是行不了大礼了,你若不累可愿随我去见见凤鸣?”
“自然。”
云纤点头:“我亦忧心。”
抬手将头上凤冠摘下,云纤捧着眼露不舍,低头看了许久后方万分为难地交给了赵嬷嬷。
江月楼见状心里也跟着酸涩一瞬。
她啊,便是不曾戴过凤冠霞帔成婚的,便是王府侧妃,也不过比其他人家的妾室风光一点罢了,但终究并非正妻。
哪怕她掌王府后宅生杀大权,有些事亦不能越过府里主母。
思及此,江月楼更为心疼云纤,忍不住拉着她细细安慰。
在听闻傅家女是江月楼所选后,云纤便投其所好,处处展示自己对世子的关心关爱之情,不过一会儿,便与江月楼如母女一般。
待到走至卫铎房中,二人双手相挽,好不亲昵。
见二人,下人道:“世子已经睡下,您可要见见?”
“自是要见,禾儿……”
朝着云纤招手,江月楼将云纤送到卫铎床边。
男子生得十分俊美,眼下虽面色惨白却别有一种病弱美感。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耳畔,混着冷汗绞缠在面颊。
他长眉入鬓,薄唇紧抿的模样,哪怕沉睡亦有种少年英气风发的张扬和傲然。
云纤视线自他面上扫过,微微垂眸。
从笄礼时,她便知湘王世子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既然她嫁入王府,就必然不会让世子有远离她的机会。女子在后宅之中多有不便,想要报仇自不能少了卫铎这关键一棋。
所以哪怕卫铎再不喜她,终有一日,她也会让他亲自捧着一颗心递到她面前。
任由她借此而上,取湘王首级。
“侧妃娘娘,王妃那边……”
江月楼抬手打断下人,正想交代什么云纤抢先开口:“您忙,此处有我足矣。”
从下人手中接过铜盆温水,云纤半跪在床榻前,小心而温柔地帮卫铎擦拭面上冷汗。
见那些个发丝碍眼,她以指腹缓缓将其撵到耳后,又在卫铎紧皱的眉间轻轻揉按。
她面色微红,举止带着羞赧,可江月楼却在当中看出几分珍视与爱慕。
轻声叹气,缓了片刻她又笑了起来。
凤鸣这孩子性儿似他爹爹,很是倔强,又被郁诗容挑唆得不喜傅家女,如今虽遭横祸,但眼下看来,反不知是祸是福了。
想到云纤问得那句马儿为何会发疯,江月楼眸中一黯,方才的宽柔和顺悉数不见,反露三分肃杀之意。

第58章 黑犬
江月楼匆匆离开,云纤猜测她应是去查世子突然受伤一事。若她对卫铎是真心,势必会想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假意,也会努力查明真相以洗脱嫌疑。
但无论如何查,云纤都不怕查到自己身上。
没有新婚妇人会无缘无故暗害自家夫婿。
将被冷汗浸透的巾帕浸入水中搓洗干净,云纤暗自留意屋中动静。
世子房中留有三人,一个上了年岁的嬷嬷,那嬷嬷正躲在一旁偷偷抹泪,另外两人看穿着应是世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
两个丫鬟年岁都大,想来是自幼照顾卫铎,跟在卫铎身边的。
世子院中并未看见年岁轻的姑娘,不知是这人洁身自好,还是大婚前王府肃清了一番,但无论如何,都说明王府是懂规矩且重规矩的,另一方面,也表明江月楼此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和。
雷霆手段,总是有的。
思及此,云纤又细细打量起卫铎房中几人。
手脚利落,进退有度,眼神清正。
就不知这些丫鬟是王妃挑选送到卫铎身边,还是江月楼所选。
“世子妃,世子的汤药。”
卫铎的乳母单嬷嬷将药碗端到云纤面前,云纤垂眸思索片刻,不曾接手。
这举动看似是对她的信任,当中亦有轻视。虽她可做出温柔小意给予卫铎贴心照顾,但这汤药却不能接。
这是下人分内之事,并非她应做之事。
云纤沉默一瞬,仰起头看向麦秋:“待夫君转醒,你将这汤药喂给他,小心莫呛了世子。”
单嬷嬷端着托盘的手一紧,知晓自己逾矩,可此时也不敢再轻视云纤。
世子妃虽爱慕世子,但并未低了世子一头,这宣告直白且有力,屋中伺候卫铎的几人迅速交换眼神,都收了心中轻慢。
王妃与世子不喜傅家女府中皆知,但江侧妃却对世子妃十分看重,令她们不敢掉以轻心。
喘息间,单嬷嬷眼尾一垂,眼中含着半滴泪水。
做下人的轻易不可落泪,会让主家觉着晦气,单嬷嬷真心心疼卫铎,却不敢在云纤面前落泪,只能如此展示自己方才乃因忧心而失了度,让云纤莫要责怪。
一二动作间两人已试探交锋三四番,云纤这方了解为何傅家会攒出朝凤那么个丧伦悖德的东西来。
王侯世府,确不简单。
朝着单嬷嬷点头示意,以表自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但哪怕示好,云纤也没有立刻让麦秋接过药碗。
她先是站起身,让单嬷嬷空等了一瞬,待浅露威压后,才示意麦秋上前。
麦秋看着她,乖乖巧巧接过,走到卫铎身边。
说来,她对卫铎颇有几分兴趣。
站在床边,麦秋看着床上躺着的病弱少年眼露兴味,随后她视线在屋内游离,又将屋里众人表情瞧个七七八八。
低着头,麦秋看着漆黑的药碗微微蹙眉。
方才清月说让她等世子醒了再喂药……
云纤被单嬷嬷扶到堂中坐下歇息,原世子房中的贴身丫鬟,许是为了在世子妃面前避嫌,都离得较远,见身边只有清和,麦秋抿着唇,展露笑意。
她弯下腰身,细细打量卫铎神情。
他伤得太重,即便御医下了安神止痛的药物,如今也睡不安稳。
麦秋伸出手,轻轻在卫铎面上戳了戳,她手指冰凉,指腹下的肌肤温度略高,冰得卫铎不安地皱了皱眉。
似被惊着一般,麦秋迅速收回了手。
见无人在意,她歪着头看着卫铎的脸,伸出手缓缓向下。
少年面上白中染绯,麦秋似看新鲜玩意一般,反复注视,颇为欢喜。
朝凤中未见过年轻男子呢,她如今瞧着很是稀奇。
伸手在卫铎身上胡乱按了按,因被烈马践踏,少年双腿两边皆用直木并起,很不舒适的模样,麦秋眨着圆圆的眸子,看了看氤出血迹的锦褥,犹疑着伸出手……
在卫铎伤口之上狠狠按了下去。
嘶一声,少年于梦中惊醒。
“世子醒了。”
麦秋嗓音甜软,语气中满是兴奋之意。
“世子醒了,便将这汤药喝了吧。”
卫铎眸中还带着三分茫然,因先前喝了不少麻沸散,他眼下不甚清醒,哪怕睁着眼,眸底亦满是迷蒙。
唇边贴来温热汤药,他正欲躲避,却是被人扶着后颈,贴着唇将苦涩药液骤然灌入。
“咳……”
“小姐,世子喝过药了。”
将空碗放在一旁,麦秋邀功似的看着云纤,见云纤未有反应,又转头看向因药劲儿冲得清醒,如今正满面警惕盯着自己卫铎。
“给世子请安。”
未等卫铎开口,麦秋便朝着他福身行礼:“奴婢是世子妃陪嫁,名唤麦秋,世子身子可好?可需奴婢唤御医来?”
听闻卫铎醒来,单嬷嬷与促织、银玉三人皆凑了过来。她们心中焦灼忧虑,将麦秋挤到一旁也未曾注意。
看着三人动作,麦秋眸色渐深,转瞬却又似克制一般看向云纤。
“世子醒了,世子妃不上前瞧瞧去?”
云纤此时正目光灼灼盯着院外,神色晦暗。
世子居所,自是百般讲究。
游廊中轻纱缭绕,每隔数十步便设立熏笼,既可增香,又可驱虫。游廊下挖有荷花池,池中清澈,池水随风而动,映着游廊纱帘,如梦似幻。
可这番景象并未入云纤的眼。
她看得是院中躺在地上懒洋洋、一身皮毛油滑水亮的黑色巨犬。
今儿虽有风,但日头算烈,荷花池边的石板应晒得正暖,它躺在上头摇着尾巴,身旁还有个卑躬屈膝的下人,正半蹲在一旁为它梳理毛发。
一人一狗身边还有个身穿粗布裋褐的老者,那老者手中捧着黑黝黝的肉干,正殷勤撕着。
黑犬时不时用尾巴抽那老者,老者便会拿起一块肉干,送到黑犬嘴边。
云纤怔怔看着,忽然想起已不知在谁人腹中的喜妞。
“世子妃,世子醒了。”
走到她面前,麦秋娇声呼唤,云纤转头,正与卫铎双目而视。
她眼中悲意深浓,双眸血红一片,回神时眼底还带着不可明言的哀痛。卫铎瞧着双眸紧锁,头一次避开女子视线。
乳母说世子妃很是担忧他,他还心存猜忌,可眼下虽不知原因,但也勉勉强强信了七八分。
卫铎并未细思,他忍着痛,喑哑着声道:“让人寻李璟棠来,我有事交代。”

银玉闻言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世子住所名秋水居,位置极佳但占地并不算大。湘王妃自幼对卫铎管教甚严,因此秋水居中甚少有闲杂人等出入,平日亦算得上静谧。
只今儿有些热闹,江月楼方离开卫铎便苏醒,还唤了心腹上前。
云纤坐在正堂,暗中盘算这李璟棠是何人。
能让卫铎在清醒时第一个召见,定是他极为信任之人。若来日能与此人交好对她有利无害,若不能,她也应寻机会摸清此人性情。
唯探查清楚此人野心及所求,方容易将他掌控手中。
云纤低着头,扯着身上大红色喜服暗自琢磨。
若此人是卫铎助力又难为她所用,那她应提早下手,除之后快。
只是王府后宅、外院泾渭分明,想要得手怕是不容易……
瞬息间,云纤脑中思绪变幻。
院外有人走了进来,游廊中的青色纱帘缠着风飘摇而起,云纤只影影绰绰见到一个年轻男子,缓步向房中走近。
男子身穿青色常服,身形如竹,翩翩雅秀。虽瞧不真切人,但举手投足间已颇具气场。
此人应是个沉稳内敛的。
云纤掸了掸喜服上的褶皱,淡淡颦眉。
世子重伤他却是不疾不徐,多是知晓卫铎寻他所为何事,突遭横祸卫铎清醒必然会追查马匹受惊缘由,这男子双手微垂,手中不知提了什么,看来是有所应对。
行动之快,神思清明,是个有些头脑的。
云纤站起身,对此人生了两分探究之意。
她上前两步还未出屋,这人便撩开纱帘进入游廊。
二人远远相望,皆定在当场。
前尘往事早如过眼云烟,不过短短一二年,再见李玉蘅云纤却觉恍如隔世。
记忆中的少年恋人眉目青涩,他为人克制,哪怕对她有情也一直将暧昧情愫掩埋心底,从不敢表露半分。
他虽自持但并非冷情之人,她二人在一处时,她常可在对方或是暗藏爱意的眉角眼梢、或是忽而爬上绯色的颊边耳尖,探寻到他柔情难掩的蛛丝马迹。
李玉蘅为人清正,是她心目中饱读诗书的君子模样。
幼年时,她最喜欢在他身边陪他读书,她知他心有青云志,胸怀天下苍生,此生所求是经世济民,是望山河无恙。
他有天分,有魄力,有大好前程,她都知晓的。
哪怕离开李家那日,她知李玉蘅并不在屋中也认下了李母的话,她只盼二人从此恩情两断,此生不见。
可未曾想,她今生还能再见李玉蘅,还是在湘王府。
云纤看着眉眼青涩尽褪,唯剩肃沉的少年恋人,不知应哭应笑。
他身着幕僚长袍,虽长身玉立与往日一般俊秀耀目,但却如明珠蒙尘,光芒折损。
进入湘王府,他放弃科举了?
云纤垂眸,眼中泛酸。
神思繁乱的不只她一人,李玉蘅看着云纤,也愣愣站在原地再难以向前。
云家遭难当天,他将云纤送回家中安抚,待她睡下便外出打探消息,可一夜过后,他再回家时,母亲却说云纤遭不住打击,早早投了河。
他与云纤一同长大,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虽看着娇气却是有韧性的,云家突遭横祸她怎可能撒手人寰,一死了之?
他寻她许久,都未能找到她,所以他决定先她一步来这终点之地等她。
与他一起长大的姑娘呀,那样坚韧聪慧的姑娘,怎会放弃血海深仇碌碌苟活?他知晓,在这里,终有一日会等到她。
李玉蘅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眼尾泛红的姑娘,忽地低下了头。
豆大的泪砸在地上,泪珠四散,摔成了数瓣。
再抬头时,男子眼中微红,朝着云纤浅浅一笑。
他二人太过熟悉,哪怕不曾言语,她亦知晓那人眼中意。
他在庆幸,庆幸她还活着。
眼底酸得厉害,云纤转过头躲避了李玉蘅视线,李玉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荷花池边的黑色巨犬,哀痛欲绝。
初来湘王府,他亦最喜爱这黑犬,可他又不敢多见。
见得多了,难免……
摧心剖肝。
收整了心神,李玉蘅大步向前,在走至她面前时,李玉蘅停下脚步,正视着云纤。
曾与他有过婚约的姑娘,如今正穿着嫁衣,他曾于脑中描绘过无数次她穿嫁衣的模样,却从不曾想过今日这番场景。
他所想的,她着一身红,娇媚而多情,站在他身边似往日笑得一样甜。
而如今,她消瘦得厉害,哪怕面上带着妆他也可瞧出她的疲惫。
他在湘王府等她,只想过对方会寻一身份卖身入府,却不知如今为何变成了傅家嫡女傅知禾,嫁予湘王世子为妻。
李玉蘅心中一痛,抓着黑色木匣的手渐渐攥紧。
略顿片刻,他举起双手朝着云纤一揖。
“世子妃辛苦……”
男子忽而哽咽,却又紧跟了一句:“世子妃,安。”
说完,李玉蘅越过云纤,半步不停进了屋中。
他什么都不需要知晓,他只需知道云纤一路至此,定百般艰难便好。
而他……
会助她达成心愿,哪怕粉身碎骨亦不怕。
二人交错而过,再无交集。
见李玉蘅进屋,卫铎眼露疲惫:“你知我寻你来是何事?”
李玉蘅垂眸,低头看着手中黑色木匣心下复杂。
他今日还在猜测究竟是谁让湘王世子在大婚之时,受此重伤,如今却不必再猜疑。
他不知云纤已嫁入湘王府,若他知晓,定不会……
卫铎强撑着身体,见李玉蘅手中带了东西,不由按着眉心抬掌示意。李玉蘅犹豫片刻,将木匣放在卫铎掌心。
巴掌大的木匣上头带着淡淡指痕,卫铎挑眉看向李玉蘅似是不解。
“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气愤……”
随手打开,卫铎只见当中别着一根已经断裂的银针。
“这是在马鞍之下找到的,应是有人将银针藏于马鞍下,不知何时刺痛了马儿,以至马匹受惊,您方受此重伤。”
来之前,他已将此事告知府中管家,眼下再瞒反惹嫌疑。
李玉蘅说完,垂眸不语,将原本猜测皆吞入腹中。
卫铎将银针以指尖拈起,英眉紧锁:“后宅之物外加阴晦手段,动手的应是个女子……”
说完,他挑眉看向云纤。

云纤盯着卫铎,不曾闪躲。
她眼中悲意深重,实在不似作假,卫铎眉心紧蹙,将那银针收回木匣中。虽对方的确在他面前接触过马鞍,但卫铎寻不出她的目的。
女子出嫁,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他实在想不出对方对自己下手,于她有什么好处。
“事出突然,让你受惊,来日大婚之礼我会补过。”
卫铎看着云纤,语气淡漠。
他说完也不理云纤反应,又安排了促织去帮云纤等人安置陪嫁物品,且还吩咐了带云纤麦秋等人去旁屋休息。
知晓他与李玉蘅有话要说,云纤微微福身听话离开。
虽不喜傅家吃相难看,但卫铎不得不承认傅家女规矩不错。
众人都退下,他将木匣递给李玉蘅:“今日事你如何想的?”
李玉蘅摩挲着手中木匣,淡淡道:“小的也赞同世子所言,此手法似后宅女子手段。”
他垂着眸:“幕后之人应是不希望世子婚事顺利举行。”
在卫铎身边已久,他知晓如何说才能让卫铎放弃追查此事。
果然,李玉蘅话落,卫铎面色愈发阴郁:“此事不必再查,我会亲自同父王解释。”
疲惫摆手,正欲让李玉蘅退下,便听银玉来报,说是王妃与表小姐听闻世子已醒,正赶来秋水居。
卫铎举起的手倏地放下,这是要留李玉蘅在此之意。
有外人在,他母妃方会收敛一二。
心中无端生烦,卫铎只觉自己的腿愈发痛了起来。
“凤鸣……”
人还未到,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便自院中传来,屋内众人齐齐垂首,就连喘息都收了力,生怕惹得王妃不喜。
“我的儿。”
郁诗容穿了一身素色春纱夹袄,身下缎裙亦寡淡得如水一般,虽显淡雅但在今儿这等大喜日子,着实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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