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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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老念叨,说我都退休了也有退休金,干嘛还出来干活,我也是闲不住,再说天天在家对着老头儿的脸,皱皱巴巴的,也烦。”
隋阿姨刀功了得,娴熟将切好的豆腐皮细丝放进不锈钢铁盆。
这俏皮话让郑洁和余照听了哈哈大笑。
“其实想想这半个月,在荀钰家干活也挺好,事儿少,他不挑剔,不挑毛病,不像有的人爱指挥,这不行那不行,以前有你,我就到饭点做个饭,小丫头爱黏着你,我也算清闲。”
提起荀钰,余照的笑容淡了点,郑洁在另一边料理台好奇地侧头:“他跟他老婆是离婚了吗?”
“这还真不知道,一提起这个,他唰的一下就拉脸。”
甜甜趴在她膝盖上,小小打了个哈欠。
等到菜上桌,甜甜累到熟睡,三个大人说话也没能把她吵醒,一直在余照的臂弯里睡得香甜,发丝流在她胳膊上,带来微微的痒。
郑洁给儿子纠正一下拿筷子的手,瞧了一眼:“不说还以为你是亲妈呢,吃饭都不舍得放下,墩墩小时候我都没这么抱过。”
“可不敢放,一放就醒。”
余照轻声回应,她将凳子歪斜,勉强用空闲的手吃饭,“隋阿姨,等会儿麻烦你给荀钰转交一样东西行吗?”
“行。”隋阿姨很痛快,连是什么都没问,随即她哎呦一声,摸索自己的衣服兜,“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余照接过那张展开的彩色宣传单,眼睛亮起来,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招聘广告。
“出门见着的,一看这上面还招财务呢,你合适啊。”
招聘要求里并未注明需要工作经验,仅写了要求细致认真,她疯狂心动,重复将财务助理的岗位要求看一遍。
“这年头还有公司发宣传单招聘?”郑洁好奇,“不应该在招聘软件上发布吗?”
隋阿姨干笑两声:“哈哈,谁知道呢,就小区门口看见的,就一张让我给撕下来了。”
甜甜睡醒了懵懵的,余照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活像个跟在身后的小挂件。
“妈妈。”
余照蹲下来,与她对视:“甜甜,你应该叫我阿姨。”
小孩嘟嘟嘴,倔强地小小声:“妈妈。”
她放弃纠正一岁小孩的认知,任由甜甜抱住大腿,开始洗自己的碗。
客厅钟表跑到了下午五点,隋阿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厨房门口拨通电话。
“小荀哪,到我下班时间了,你什么时候来接甜甜?”
余照连忙出声:“阿姨别挂电话,我跟他说件事儿。”
“你别挂啊,小余有话说。”隋阿姨走近两步,将电话的免提打开,引得郑洁好奇心爆棚,带着一脸探究欲凑近。
“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声线温柔干净,余照被隋阿姨和郑洁热切注视,瞬间脸颊升温,有些不自在。
“手链,我让隋阿姨直接放在你家吧。”
荀钰自嘲:“这么讨厌我吗?”
余照嘴唇微张,想说没有又很是违心。
他轻轻笑一声:“好,你就直接给隋阿姨吧,告诉她两分钟后出来,我马上到家。”
“嗯。”
余照板着脸等隋阿姨挂电话,甜甜听懂了电话内容,开始耍赖,抱着余照哼哼唧唧。
谁也拗不过她,怎么哄骗都不愿意出余照家的大门,任凭秒针徒劳地转圈,她就是不放手。
五分钟后,尴尬拎着纸袋的隋阿姨开门,牵着儿子手的郑洁跨出门槛在走廊里站定,余照边往外挪边劝着甜甜松手。
走廊里荀钰倚着自己家的灰黑色大门,白色线条自他外套的正中央一路延伸到右肩,简约又休闲,淡淡看着,一点施以援手的意思都没有。
“甜甜,你看,你爸爸在对面呢。”
甜甜急促焦急地回应了几句妈妈,匮乏的语言词库使她不能表达出准确意思,好似是说不要爸爸要妈妈。
第一个撤退的是下了班的隋阿姨,紧接着是无视余照求救眼神,满眼你自己加油的郑洁。
走廊里只剩下了对抗的一大一小,以及看戏的荀钰。
“你看够了没有?”
余照发现自己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是少见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下意识会将想法脱口而出,从不藏着掖着。
随着他越走越近,余照又闻到了熟悉的桂花味。
荀钰正蹲在地上跟甜甜讲道理,她的角度除了黑发茂密的头顶就是他骨骼形状细瘦流畅的锁骨,微微凹陷的锁骨上方是一种清透又莹润的白,余照不自在地别开眼。
他劝了几声,孩子不为所动,甚至想咬他伸过来的手。
“不能再闹了。”荀钰的脸色沉下来,甜甜立刻就蓄了一包眼泪,余照心累地想叹气。
“你别总惹她哭行不行?”
人与人之间的莫名磁场难以分析出缘由,比如她跟甜甜,明明跟这个爱哭的小孩没有血缘的纽带,可她就是见不得甜甜流眼泪,会有种想跟她一起哭的错觉。
荀钰诧异地抬头瞧她一眼,垂下了睫毛,再开口时声音软了不少。
“爸爸错了,回家吧,想来的话明天再来,好不好?”
“嗯?回家了。”
“听话。”
他试探着去解甜甜的胳膊,这次倒没遭到反抗,甜甜在爸爸怀里依依不舍跟她告别。
余照进了家门,死死按住心口,不得不承认他低声哄孩子的软和语气听得她心脏怦怦乱跳。
她快速钻进卫生间打开瓶瓶罐罐的盖子挨个闻,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种似曾相识的桂花味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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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拐走到槐花路,宽敞的八排车道旁伫立几座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在这艳阳天里折射出的光十分扎眼,不敢直视,她的目的地就是对面那座,云汇创城。
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她就给自己预设了大概率会失败的结局,因此淡定地合上笔记本,悠哉悠哉地煮茶翻起经济法,晒着太阳懒洋洋的。
早睡早起调整好作息,为了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面试这天,她提前起床一个小时捯饬自己。
长发利落在脑后卷起,脸颊两侧细碎的刘海梳顺,湛蓝衬衫,银灰西装外套,以及为了看起来随性一些不那么死板而选择的同色银灰鱼尾裙。
出门前再次不放心地照了照镜子,确认橘红色系的口红很提气色,她轻轻拍拍脸,踩上高跟鞋出门。
与荀钰尴尬在电梯口相遇。
荀钰的目光从她的柔韧脖颈流连到唇形饱满的唇边,复看向电梯门反光里窈窕清秀的剪影,不着痕迹咽了下口水。
两个人奇异的谁也没说话,直到电梯到达,荀钰才开口问:“面试去吗?我送你去吧。”
余照当然不会让他送。
今天光线热烈,她没涂防晒,快步走进云汇创城的旋转门,被充足的冷气迎面一吹,毛孔都舒展开,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简繁:坐最左那部电梯到9楼,我在财务室等你。】
余照抱着文件袋安静站着,察觉到身边的人瞧她,她下意识抬眼望了过去,呆愣在原地。
一双漂亮风情的柳叶眼,相比荀钰的冷淡,她的眼神慈祥和缓,皮肤白净,即使人到中年,也能看得出精致雍容,那是丰富阅历与格调生活才能培养出来的通身气质。
余照几乎是一瞬间得出结论,眼前的人跟荀钰有血缘关系,形神皆肖。
“你去几楼?”
余照迟疑着走进去,指尖狠狠扣住柔软的指腹,企图用短暂的疼痛来唤醒理智,太怪了,怪得说不上来。
“9楼...谢谢。”
“不客气,我也是去9楼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阿姨西装剪裁得当,面料顺滑,一看就价格不菲。她挽着包率先走出电梯,前台正打哈欠的妹妹头上像是有根隐形的吊绳一拽,立刻挺直后背,中气十足开口。
“早上好!”
“早。”
她回应完就不再耽搁,昂首阔步向走廊深处走去,徒留余照尴尬地与前台妹妹四目相对。
“是来面试的吗?”
“对,我找简繁。”
前台礼貌伸手掌示意:“右手边第五间,门牌标着财务室。”
“方便问一下吗?刚才那位是...”
“那是我们律所的负责人,谢淑梅律师。”
“她是不是有个儿子?”
“你说荀钰?他不常来,你认识荀钰呀?”前台的笑脸灿烂。
走廊很短,财务室近在眼前,但这么短的距离也够她明白。
这家个人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是荀钰的妈妈,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这场面试,只要她不跳到桌子上打人,就能顺利通过。
此刻尊严与机会变成了二选一的选择题。
一边是保持清高转身就走,一边是顺利入职,然后欠荀钰一个人情,很难选,她看着财务室外的烫金铭牌,胃里翻江倒海。
最终,她还是遵从了心底最真实的渴望,伸手敲响了财务室大门。
简繁坐在办公桌里,鼠标慢吞吞往下滑。
“汇江理工大学,本科,计算机国二,普通话二甲,英语四级加六级,会计从业,会计初级,CPA过了三门,你为什么没考中级会计?”
“本科的话,中级需要四年的工作经验,”余照握着纸杯,“我还不够。”
简繁闻言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她头发利落盘起一丝碎发也无,额头饱满,实实在在的骨相优越。
“你的工作经历,从毕业的2015年开始,只写到了2017年12月份,之后你一直在待业?为什么没工作?”
其实这份简历的内容,是在爸妈翻出来的旧简历上照着写的,曾工作过的经历如今只剩下一行行宋体小四号字,她毫无印象。
“我出了点事故,记忆受损,实在是想不起来。”
“说实话,你的履历比我的还漂亮,”简繁十指交叠,“你为什么要来应聘一个小小的财务助理呢?”
余照低头看纸杯里的茶汤,坦诚讲:“我现在甚至没法胜任助理的工作,因为曾经的那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简繁叹了口气:“方便聊一下情感状况吗?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余照斩钉截铁。
“余小姐,说白了,如果你应聘成功,那就是给我当助理。”
“工作内容方面,可能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每天很多有价值、有成就感的事情给你做,你甚至会在其他人忙不过来的时候被我借出去复印文件,你能接受吗?”
“可以。”
“试用期一个月,工资2500,转正后3500,各项保险你不必担心,我们都会缴。”确认余照没有异议,她留下一句“稍等”,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余照咬咬嘴唇,按捺住欣喜,环顾这间财务室。
金属气息浓重,两条长办公桌相对,各自的背后是两排银色文件柜,房间深处放着一组沙发和透明茶几,角落里是厚重的保险柜,上面摆着两盆刚抽出新芽的绿植。
门再次打开,简繁的高跟鞋声音清脆。
“老板正在见委托人,她说她的步骤就省了,我觉得合适就行。”
简繁伸出手,余照立刻站起来,谦恭回握。
“欢迎你,余小姐。”简繁严肃紧致的脸庞绽放一丝笑意,“鉴于你的特殊情况,你可以带着相关的书来上班,没有工作的时候,可以温习。”
“谢谢。”
财务室的另一张桌子是出纳张哥的,暂时无处安置余照,她只能搬着凳子坐在简繁的长条办公桌侧边,这位置分分钟幻视高中教室的“左右护法”。
简繁抱出一摞装订好的凭证。
“你先看看上半年的凭证吧,主要是分录怎么写,还有附件的内容,哪笔业务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余照接过来那一摞,先按照1-6月的顺序排完序,小心谨慎地翻开了1月那本,不知不觉就沉浸进去了。
会计凭证枯燥无味,不断用重复的科目缀上一笔笔数字,但也是最直观体现一个单位经济活动的材料,可以说,她在透过一张张发票和合同了解公司的脉络。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简繁捏捏眉间,懊恼自己忙忘了。
“公司的午饭跟一家快餐合作,每天由他们上门来送,但有人员增减的话,需要提前在月末告知他们。”
“太不巧了,今天7月4号,你这个月都得自己解决午饭了。”
“没关系。”余照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还没来得及往下滑,荀钰的消息跳了出来。
【荀钰:午休了吗?】
【荀钰:走廊最里面有个没挂牌的办公室,我在这等你。】
瞧着简繁已经切换成松懈状态,仰脸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余照决定不在这碍眼。
“是你让隋阿姨把宣传单给我的?”
荀钰掏出包里的一次性筷子,没有反驳,掀开保温饭盒。
“吃饭,中午隋阿姨菜做多了,我怕浪费。”
“这说辞你信吗?”余照瞧一眼饭盒,荤素搭配,怎么也不像是随手盛出来的。
荀钰耸耸肩:“是有点牵强,来都来了,给个面子吧。”
余照突然就哑火,来都来了简直是四字真经,她沉默着拿起筷子,看荀钰摆完饭盒无所事事,在对面的沙发上盯着她瞧。
不同于有想法的油腻,是一种隐隐带着钩子的暧昧。
她啪地将筷子放回去:“谢谢你给我找的工作,关于这点我很感谢你。”
荀钰神色复杂地低头看自己手指,喃喃讲:“没什么好谢的。”
“但我确实没兴趣...给一个孩子当后妈。”她硬着头皮说完,荀钰抬起头,诧异两秒之后就笑起来,后仰靠在椅背上,笑出一排玉石般的整齐牙齿。
“没想让你给她当后妈。”
好一个自作多情,余照懊恼得脸皮发烫,想要起身闪人。
身后的门被打开又迅速合上,余照诧异地回头,只看到了再次严丝合缝关上的门。
“没事儿,我妈,吃饭吧,上午累不累?”
这关心她接受得十分别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荀钰手腕撑住膝盖,没有回应也不懊恼。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着,这样我好过一点。”
“我交过男朋友。”
“是吗?什么样?”他倒很期待似的。
为了杜绝他的想法,余照开始胡说八道,专门往荀钰的反方向扯:“我们在一起了七八年,他皮肤古铜色,特别帅,硬汉那种,浑身肌肉,染着蓝色的头发,然后...眼睛小小的....”
荀钰搓了搓脸,忍不住打断她。
“谁跟你说的?”
“什么谁跟我说的?我自己的男朋友我还不知道么。”
荀钰一秒八十个纳闷的假动作,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骗子。”
“你吃吧,我不在这影响你的食欲了。”荀钰看看手表,“还有很长时间,你吃完了睡一觉,饭盒放着就行,我收拾。”
他径直走出门,在对面的门上敲了敲没等应声就推门而入。
谢淑梅放下浇花的小喷壶,欣喜转身。
“怎么没把甜甜带来?”
“黏人。”荀钰捏捏水汽湿润的绿叶,“把孩子带来的话,她就没法工作了。”
“真不认识咱们了。”谢淑梅落寞,“早晨在电梯旁边见到,看得我心里难过。”
她说着眼眶发烫,连忙瞪大眼睛平复情绪,看比自己高半头的儿子。
“你怎么想?就一直这么过?我要是你,我就直接跟她说,感情没有了就再培养啊,你到底在考虑什么呀?”
“有好几次,我都想坦白,说我们结了婚,说甜甜是她宝贝得不行的孩子。”
“但是妈,现在不行,我根本就赌不起。”荀钰的脸色灰败,“叔叔阿姨讨厌我,他们真的搬去我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地方怎么办?弄不好就再也见不到,那我就完了。”
他长叹一口气,后悔不已:“我们真的错了,怎么敢偷偷结婚,完全没想过后果。”
谢淑梅听到这也是满眼的责备,荀钰难堪地低下头:“我每天睡前都祈祷,希望她想起我,或者再次喜欢我,这样我才敢去求叔叔阿姨原谅,让我做什么都行。”
说起这个,荀钰苦笑一下。
“但好像起了反效果,现在挺讨厌我的,我在她眼里是个变态。”
“你呀。”谢淑梅拂了拂儿子肩膀,“慢慢来吧,急不得。”
她扫视一遍儿子不是黑就是灰的穿搭,忍不住吐槽:“你也打扮打扮自己,就按你高中那阵小余喜欢你的样子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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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她的设备全部升级,妥妥的鸟枪换炮,单人电脑桌,人体工学椅,余照抛弃了陪伴她一天的硬板凳,坐在饮水机旁边,依旧与简繁距离一米平行。
专业书每本都厚如一个指节,有的还分上下册,带它们上班无异于包里装砖头,她不得不放弃把整套都搬到公司的想法,而是看哪本带哪本。
简繁拆开茶包,慢条斯理扔进煮茶壶,盖子合上前,她又犹豫。
“小余,你喝带红枣的茶吗?”
“我不挑。”
余照扬起笑脸,现在是7月初,昨天她已将公司1-6月的业务全部看完,得出的结论是:简繁完全不需要一个助理,忙得来。
公司作为个人律师事务所,人员精简,除了谢淑梅外还有三名年纪较轻的律师,接到的工作大多是涉及财产分割的离婚官司,重质不重量,收入十分可观。
茶包、大枣、枸杞在透明的煮茶壶里随着水滚而上下翻越,余照闻着越来越浓郁的大枣味儿隐约觉得不对....是不是大枣加太多了?有种水果烂了的腐烂甜味。
这味道直冲走廊,谢淑梅探头进来:“简繁,你又搞什么生化武器?”
余照立刻站起来,眼前这个人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带薪学习的岗位,她不得不略微紧张地扶住桌边,在对方看过来时第一时间打招呼。
“早上好,谢律师。”
“早上好。”关门前,她想起来,“小余,问你件事哦,咋呼和喇吧是什么意思?”
“啊?”余照愣住。
“我有个委托人,跟我讲她老公总是在家里说她太咋呼,脸还喇吧,不喜欢她,她特别伤心的,所以我当时没有问她是什么意思。”
余照点点头,“咋呼是说她比较爱叫嚷,喇吧说的就是皮肤粗糙摸着划手。”
“那我明白了,谢谢你哦。”谢淑梅手里的门再次欲关又开,“你看一下最右一列第三个柜子,寻..荀钰给你留了东西。”
银色文件柜的柜深与她半条胳膊差不多,里面除了常见的笔记本和文具,还躺着一个薄薄计算器,她缓慢将那蓝色小方块拿出来,显示屏上细细密密的划痕代表着,这是个旧计算器。
拇指无意识在【ON\\AC】上连摁,隐约有种熟悉的解压感。
她没再多想,将那一摞摊在自己的桌前,细细看去每一个笔记本都是简约又厚的类型,与自己带来的那本极像,不说还以为是一批买的。
【余照:谢谢你买的东西,但下次不要买了,花了多少钱我发给你。】
【荀钰:我不要钱,今天中午能让甜甜跟你一起吃顿饭吗?她很想你。】
想回复不行的手怎么也按不下去。
【余照:有你吗?】
【荀钰:可以没我。】
【荀钰:那我可跟孩子说了。】
余照将手机仰面扣下,面对热情要给自己倒一杯加浓版红枣枸杞花茶的简繁,她心情忐忑地递上了自己的杯子。
整个上午,她都沉浸在会计实务第四章 的内容里,一边标注一边抄录笔记,感觉精力不济就端起杯子灌一口甜到发腻的茶,简直提神醒脑。
到底为什么会甜成这样啊?她喝光最后一口,还是没想明白。
简繁瞧见她续杯,眼神里满是赞赏。
11:30,父女俩准时出现在财务室玻璃外,甜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抱着她的荀钰还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余照连忙摆手,示意他们去老地方见。
简繁手里的笔咔哒一声清脆:“小余,你跟荀钰是朋友?”
“嗯...算是吧。”
简繁点点头,无聊地又摁了一次笔,说出口的话差点把余照呛到:“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睛亮晶晶的,这人还有这幅面孔呢,原来看起来跟没电似的,今天好像电量过载了。”
甜甜贴着她,在她的西装裤上不厌其烦地蹭自己肉乎乎的脸,跟余照有接触就开心坏了。
余照夹一筷子凉菜,没想到一滴菜汤结结实实滴在甜甜脸上。
她连忙去抹,小孩以为她在爱抚自己,笑得露出几颗小牙,扑进她怀里。
余照心虚地瞄一眼对面玩手机的荀钰,他似乎没注意这边,接下来她的每一口都用手挡在甜甜头顶,艰难吃完了午饭。
走廊里就是那时嘈杂起来的,余照跟荀钰对视一眼,他手机一扔,迅捷利落地开门瞧。
门外的叫骂声也清晰起来。
“我让你们辩护!辩护!钱呢?老子钱呢?”
戴着帽子的男人一身水洗发白的牛仔外套,正一边骂一边砸,举起一摞A4纸嘭地砸在小律师的红木办公桌上,散落一地,他还嫌不够,三角眼环视一圈,从腰后拔出水果刀。
“把门锁上。”
荀钰叮嘱一句就飞奔出去,余照快步抵住门,反锁完,有点担心地隔着玻璃往外瞧,可惜角度有限,只能隐约听到来闹事儿的人怒吼:“给死婆娘辩护的律师去哪儿了?滚出来!”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如鼓点。
简繁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直拍心口:“吓死我了,他刚才差点就推财务室的门了,里面就我一个人。”
余照在玻璃窗边焦躁地转来转去,荀钰就那么徒手出去也太危险了,简直鲁莽。
“别急,我报过警了。”简繁向她示意自己的手机,“写字楼的保安也通知了。”
这里离事故发生的办公室太远,那男人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大喊大叫,余照将耳朵贴在玻璃上,只能听到自己血液的嗡鸣。
甜甜扶着沙发背,不懂两个大人的紧绷状态,好奇地拍了拍沙发皮面。
呼吸滚烫,刚吃过饭的胃跟石头一样硬,她将懵懂的孩子抱在怀里,寻求微弱的安全感来支撑自己。
简繁唰地拉开门,连珠炮似的问谢淑梅:“这谁呀?怎么砍上门了?到底是要找谁?”
余照听到声音回头,谢淑梅尚未进来,身后的荀钰似乎想侧着挤进门口却被叫住。
下一秒就被勾着脖子环抱,他被烫了一样使劲推开对方,要不是脸上没什么赘肉,这抗拒的动作妥妥能挤出双下巴,反应过来立刻隔着层层阻碍看向室内的余照。
余照竭力维持住平稳呼吸,将头硬生生扭回来。
前台满脸的劫后余生:“荀钰,谢谢你来救我,我当时害怕得想哭。”
“不用谢。”他双手扳过谢淑梅的肩膀,让妈妈面朝对方挡在中间,满脸严肃,“公司都是小姑娘,我去拦着是应该的,你不用多想。”
“是呀,”谢淑梅和蔼笑笑,“大家都没事儿就好。”
怀里的甜甜攥拳放在嘴里啃,余照连忙将她手腕拉远制止,身边有人落座也没给反应,直到余光注意到他手掌虎口有鲜红的印记才立刻扭头。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注意到了,位于虎口处,利刃割出来的口子,正往外渗血。
这发现导致谢淑梅说什么余照都没注意到。
“这人,是上个月小胡代理官司当事人的老公,我记得叫吕凡,当事人起诉离婚,最后判他得20%的房款,每个月给孩子抚养费,肯定是不满意这结果,所以来报复。”
简繁纳闷:“所以他老婆才是咱们的委托人啊?他是被告?”
“可不是么。”谢淑梅瞧瞧沙发对面一言不发的两个人,“他酗酒还打老婆,赚的钱不往家拿,全都花天酒地挥霍了,前两年还因为乱搞得了病。”
“跟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人真是耗不起,离得对。”
“简繁,跟我出去瞧瞧。”
这间办公室安静下来,太阳穴隐隐有血管突突直跳,余照瞧荀钰用纸巾敷衍地一捂,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他吸吸鼻子,声线平缓:“我手疼。”
“勇敢的人是没有痛觉的。”余照眼睛都不眨,阴阳怪气,“徒手也敢面对带刀的人,别说是戳个口子,就是砍上几刀,也不痛不痒。”
“我错了。”
“千万别这么说。”余照将孩子还给他,拿起手机准备撤,“谁有你勇敢啊,说不定明天能接个锦旗呢。”
她的衣角被拽住。
“别生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
荀钰抿抿嘴:“你阴阳怪气,就是生气。”
“你才阴阳怪气。”余照将衣角解救出来,发现沿路走廊里大家都从惊惧里恢复,喜气洋洋。
财务室里简繁甚至包都背好了,站着关机:“谢律师说下午休息,大家都可以回家了。”
七月,北方正式步入夏天,挺拔绿树青翠欲滴,一阵暖风拂过去碧波荡漾,余照被绿叶缝隙间的碎金晃了眼。
她将包带弯折两圈,拎在手里上楼,计划先洗个澡解解乏,没想到谢淑梅立刻就敲了门,盛情邀请她去隔壁玩,顺便吃晚饭。
她不好意思拂谢淑梅的意,客厅里荀钰换了一身居家服,正严肃站在甜甜对面盯着她瞧,甜甜鬼鬼祟祟地捏起餐盘里一根菠菜叶,抬起眼瞧他,一副要扔不扔的架势。
“不行。”
伴随着落在地上的菜叶,轻轻的一拍也落在了孩子的手背。
倒是不疼,但她意识到这是惩罚,所以下嘴唇越噘越高,委屈在看到余照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向她指荀钰,像是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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