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落金陵—— by扶盏
扶盏  发于:202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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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当年北境兵败案侥幸捡回一命的幸存者和亲历着,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阴曹地府,又被人性的恶活生生拉回了人世间,半人半鬼,非人非鬼,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他不去纠结他冒着皇帝的忌讳去安插人手的用意,抑或是二人心中彼此心知肚明,他笑道:“人我给你了,如何让皇帝用他,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夏日暴雨说来就来,刚还能窥见星月,这会阴云密布,惊雷阵阵,伴随着倾泻如瀑的雨水,房中人的动静很快被雷声和雨声所掩盖。符津支着脑袋退回廊下避雨,衣摆犹被那雨溅的浸湿,他打着瞌睡都要睡着了,楚逸轩终于推门而出,他忙站了起来:“督主,雨这么大咱们怎么回?”
二人出来的时候连把伞都没带,不等他为难,角门处一道弓着背的人影匆匆朝他们小跑而来,先是给二人递上了伞,抬手抹去脸上水花道:“大夫人见下了雨让老奴过来瞧瞧,说要是督主还没走,就请在府中暂住一宿吧,郡主的闺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老奴引督主过去歇脚,还有这位大人,稍后请随我来。”
符津这会又累又困,巴巴的望着楚逸轩就等他发话了,楚逸轩略楞了会,直觉这么大雨怕是不好走,也很随和的松了口:“你带他下去休息,郡主的闺房我清楚,不必引路。”
不等那管事的琢磨出他对府中布局怎如此熟悉的时候,楚逸轩已经撑着伞熟门熟路的去了,管事的只得引着符津找地方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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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警戒!”
巴尔犹在梦乡中,宽阔的兽皮上是几个同他依偎在一处的异族女子,他昨夜酣畅淋漓,这会儿正是休养气血的时候,忽而被人扰了清梦本就不快,又惊闻有敌袭,不耐的推开几个女子捞起地上的衣物便往身上套。
他取过弯刀挑帐而出,一小队北疆轻骑砍瓜切菜般撂倒他一众早起尚不设防的士兵,又来了一出熟悉的火烧连营,趁着余人乱作一团去救火的工夫,为首的那人挑衅般的冲他笑了笑,将被用同一条绳子串在一起的人往前推了推,吹了个口哨扬长而去。
“圣女?真是圣女!”
有眼尖的已经上前用弯刀割断了束缚的麻绳,欢喜崇敬之情溢于言表,巴尔犹疑的立在原地,轻声嘀咕:“她怎么没死?”
“长姐没死,大汗好像很失望?”
他这才回神打量这个朝他笑的天真烂漫的幼弟,眼前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等他迟疑,余人已经将桑妲请进了大帐,她倒还算识趣,恭敬的朝他问了好。
“圣女远去金陵辛苦,本汗原以为今生再无可见之机,不想今日得见,圣女风采依旧,只是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能全须全尾的从金陵城中全身而退呢?”
话中的敌意和探究不加掩饰,桑妲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回敬:“苏念卿原本受困于金陵,我也想问问大汗,迫不及待的杀父篡位挑起北境战乱逼的老皇帝迫不得已启用苏氏,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厢倒是互相怀疑起来了,莫雷听她口中那句杀父篡位便知她什么都清楚,如此也好,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坐山观虎斗,他们俩谁吃亏自己都畅快。
当着众人的面,巴尔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只命人先收拾大帐请她休息,心里却不由得埋怨起金陵那帮人,自己都把事做到这份上了,他们居然还能放这祸患回来,这不成心给自己添堵。
“郡主,人送回去了,顺便放了把火,给那群混账提提神。”
左朷挑帘而入,苏念卿正盯着那沙盘盘算些什么,闻言眼皮都未掀,左朷便继续道:“郡主确定放桑妲回去能让他们互相猜疑内斗不止?”
苏念卿摇头,左朷一拍大腿失望道:“早知道就不放他们回去了,那蛮女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将这帮人在阵前砍了,杀杀那帮蛮人的锐气。”
“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哪有十拿九稳的事,我放她回去也不过赌一把,”她挪动着沙盘上的小旗,标注出了几处要紧地命左朷加增兵力,他眼中跳动着光芒,追问道:“郡主是打算用兵吗?太好了,这些时日京中旨意未下,巴尔命人频繁扰境,咱们这些人打的太过被动,憋屈极了,我早就想收拾这群兔崽子了。”
苏念卿淡淡道:“只守不攻。”
左朷瞬间泄气:“为什么啊?京中的军备已经到了,兵部这群人转了性了,这军备这次给的可真是太够意思了,兄弟们都等着大干一场出了这些天的腌臜气呢!”
他久不见她应声,正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呢?抬头却见她低眸浅笑。这说正事呢?一军统帅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神,这可真是太罕见了。
“郡主!”
他声量太大且又含着火,苏念卿就算不想回神也不能。她道:“慌什么?时机未到,以后有你出气的时候。”
“夫人,京中来信。”
随舟将信件递给她,上面未加盖朝廷的印玺,想必是私信了。她欲拆那信件,瞧这一个两个的还定定的打量着她,不免有些耳热,摆手道:“都看我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左朷跟着随舟一起往外走,这人是楚逸轩的下属他是清楚的,苏念卿将楚逸轩的人带到了军营,再看她这些天那少见的神态,左朷想问问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这桩婚事皇帝当初打的是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他有心跟眼前这人套个话,可这人嘴上跟沾了牛皮糖一样,如无必要绝不开口,就连平常说话做事也是独来独往刻意避着他们似的,弄得左朷这话痨郁闷极了。
扰人的终于走了,苏念卿这才缓缓拆开那信件,本以为是楚逸轩写来的,可看到上面狗爬似的笔迹,不由得蹙了眉,这字写的让人怎么认?
她花了小半个时辰,看的眼睛都疼了,将那些个能认的字一个个摘出来,勉强凑出个大意来。大概就是楚逸轩这段时日老实本分,没有出去拈花惹草,就连那不自量力敢往他身边凑的也被他顺手处置了,最后则委婉的表达了因她不在,楚逸轩闲来无事将整个按察司上下折腾的苦不堪言,让苏念卿管他一管。
苏念卿看的失笑,提笔飞快的回了封信,她犹豫了下,带着些逗弄的意味,将‘远呈楚督主’改成了‘吾夫亲启’。
信抵京师已经是一旬之后了。
楚逸轩刚刚下朝,金吾卫统领的推选虽然中间出了不少波折,但好歹最后还是定下了梁霄。他琢磨着有些事的可行性漫不经心的迈进按察司府的大门,这一个个的带着笑意打量着他,他不免有些奇怪,自他上次大刀阔斧将按察司上下整治一遍之后,这些人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今日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了?
他不以为意的继续往里走,甫一坐下来终于看到桌案上那封显眼的信件。
‘吾夫亲启’四个大字让他拆信的手都微微失稳,胸腔的跳动让他呼吸急促,酡红漫上了耳尖脸颊。
他指尖有些发颤,刚拆了蜡封就从纸皮中滑出一个小纸包来,裹挟着沁人的清甜,他凑在鼻尖嗅了嗅,应该是茶叶之类的,他将纸包放进衣襟中收好,这才展开了那信纸。
符津倚在窗外偷看,见他一会傻笑一会跌进那圈椅中打滚,心知这回楚逸轩总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正想偷偷溜走,不妨他正好读到最后一句,冲窗下那人影喊话道:“滚进来。”
他这会正高兴,符津胆子也大了起来,随意往那桌案上一坐:“督主有什么吩咐?”
“你跟你嫂嫂告状,说我整治的你们叫苦连天?”
“按察司上下那么多人呢?督主凭什么认定就是我?再者那信又未署名……”符津不打自招,忙以手掩唇,讨巧的笑:“哥哥。”
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错,只是将他从桌案上推下去:“你那狗爬似的字就别拿你嫂嫂面前丢人现眼了,丢我按察司的人。”
他负手往外走,符津紧跟着道:“督主,还没到下差的时候呢?”
“身体不适,替我告个假。”
楚逸轩哼着小调,心情极好,连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风有约,花不误,待北疆诸事了结,岁岁年年再不相负。
他心想:“再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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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这封来信,楚逸轩连日来的心情都松快了许多,没再去刻意找谁的麻烦,就连下朝的时候对着那些参自己的御史也是报之以一笑,可把那人吓得不轻,回去就发了高热,又这般过了三四日,见楚逸轩确实没来找自己晦气,这才略微安了心。
可是如此这般心情极好的过了数日的楚逸轩,终于察觉出不对味了。
自己好像被人给画了张大饼。
待北疆诸事了结,岁岁年年再不相负。往远了说,苏家在北境同离林耗了二百来年了,往近了说,苏念卿启程去北境也有两个月了,诸事了结?什么时候能了?苏念卿给了自己一个完全看不到期限的甜头。
意识到这一点,他这些时日说话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符津拿了别人的请帖来请示,他看也没看就应了下来,直到晚间载着满腹心事的马车在醉情楼外停了下来,他看到那红袖招招彩带飘飘的靡醉方回过神:“怎么到这来了?”
“楼大人设宴,宴请国师大人和一众同僚,也给您递了请帖,您不是应下来了吗?”
应了吗?好像是有人递了帖子,可他压根就没看那帖子上写了什么,晚上莫名其妙就被马车载到了醉情楼,他撂下车帘:“掉头,回府。”
符津尚未及反应,不远处楼璋已经看见了来人颠颠迎了上来:“下官恭候楚大人已久,大人快请上座。”
这个时候再走,未免太过于拂人脸面了,楚逸轩无奈应承下来,不少人皆已落座,见到他不免有些意外,还有那位国师,不知倒腾的什么邪魔外道,拿一枚黑乎乎的泥丸应付皇帝说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楚逸轩向来是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的,可谁让皇帝笃信呢?将这人奉为国师,虽还没有什么实权,可如今在朝堂,倒是炙手可热。
那国师倒是有心同楚逸轩卖好,只他一直不大热络罢了。楚逸轩原还好奇,他同这些人向来不大对付,怎么今日特特请了自己来?现下想来,未免没有从中牵线搭桥的缘故?有意思,这国师仗着自己那一身忽悠人的本事,在皇帝面前也算是有求必应,专门跑来同自己攀交情?多此一举。
那国师话里话外流露出攀附之意,只楚逸轩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的,倒是弄得那青袍老道尴尬的紧,席间不是没人尝试着活跃气氛,但是这人向来只按自己的心意办事,软硬不吃,众人讨了个没趣之后,犹自抱着自己怀里的温香软玉饮酒作乐,也没甚心力在二人当中搅合了。
场中唯二的清醒者便是那国师和楚逸轩了。一个说自己是修道之人,戒酒戒色,楚逸轩闻言不免轻嗤,既受了戒还选在这风月场宴请宾客,修的哪门子邪魔外道真不怕降下个天雷来劈死这招摇撞骗的;楚逸轩就更难评了,自坐下来开始,人不碰一个也就罢了,酒盏都不见他端一下,久而久之那些一同入宴的便有些不自在了,谁能受得了自己沉醉放|荡的时候有个人神智清醒的盯着你看?
所以当楚逸轩借口离席的时候众人象征性的阻拦也无,那青袍老道殷勤的又要起身相送,楚逸轩当即惹火:“没完没了了是吧?我不管你今日请我过来打什么主意,再这么缠着我,我让人烧了你的道观砸了你炼丹炉,看你的无量天尊能不能救得了你。”
这老道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骂也呆愣住了,自己本就是个江湖混混靠着坑蒙拐骗起家,因缘际会之下入了皇帝的眼,帮他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稀里糊涂就混了个国师的头衔,结果爬到这位置才知高处不胜寒,原想着对楚逸轩伏低做小,日后若出了什么事也有他回护自己一二,这才大费周章的设宴想请,哪料这人这般不留情面?
“什么狗屁国师,充其量也就是个欺世盗名的混账,督主若看不惯他,我带人揭了他的老底,看他怎么在皇帝面前招摇撞骗!”
“别多事,”他本也是想给皇帝身边再安插几个人手的,有这么个欺世盗名的在,倒免得自己再费心思了。
“督主,我听说那老道炼的药丸里面丹砂的成分极高,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不清楚,但皇帝再这么吃下去说不定真要永享极乐了?”
吃死了才好,他倒真担心吃不死他。
“别多管闲事,也别跟那老道走的太近,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跟咱们无关。”
马车悠哉悠哉又绕回了府邸,自苏念卿回北疆后他少有歇在府里的时候,这会到了门前管事的早打着灯笼迎他入府,他简单洗漱了下,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
窗外寂静的很,连虫鸣也不闻,倒不知是几时了。他心头好像挟裹了层烈火,而且今晚实在是压制不下了,他想着在这张床上二人曾做过的那些事,缓缓将指尖探了下去……
随着一声满足的喟叹,低仄的水声和衣料摩擦声终于止于平息,细密的汗珠顺着英挺的鼻梁滑落,被随手丢弃的帕子上一片粘腻,隔靴搔痒聊以慰藉罢了。
北境,主帐内这会倒是灯火通明,刚闻听斥候来报,离林那边好似起了内讧,苏念卿命人验证消息的可靠性,她正望着煮的沸腾的茶炉等着最新的战报。
已经入了秋,哪怕裹了鹤氅晚间也觉寒凉,随舟数次催促她先去休息,她皆置之不理,直到天空破晓,她刚要打盹,帐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左朷率众大步迈了进来:“郡主,大喜!”
“巴尔和桑妲内讧,争执之中桑妲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这还没完,巴尔和桑妲较劲之时,莫雷联合一众旧部篡位造反,巴尔不敌率众逃窜至呼连山以北,被人乱箭射杀,眼下莫雷正想办法安抚收服巴尔旧部,离林六部现已乱成一团。”
苏念卿丢下鹤氅来到沙盘前,她挪动着上方的小旗,引着众人一起来看,口手并用的做着战局规划,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纷纷领命出兵,不过两日的工夫,捷报频传。
期间莫雷不是没有遣使前来和谈,只是苏念卿一概置之不理罢了。
“郡主,这玩意说不定要背着咱们同京中求和?”
“所以才让你们速战速决,别等着金陵那群老东西过来裹乱。”苏念卿挑眉,望着帐外草木萧索:“冬日来临之前,尽可能的将战线往前推。”
离林六部短时间内三王更替,虽不能说是一盘散沙,但是战力确实大不如前。苏念卿借着这个机会,用时两个多月,终于将战线推到了呼连山一带。
大雪已至,于敌于己,皆不是作战的最佳时期。她命人巩固防线,操练兵马,只等来年开春,再做进一步的兵马调动。
北境的捷报抵送京师的时候,金陵已被一片冰封银霜所覆盖,室内生了十二个熏笼,可宣隆帝还是觉得冷极了,因着那灵丹妙药的缘故,他现在这副尊容简直可以用枯槁来形容了,他捏着那方信纸,喜忧参半,遥遥地望着不远处的红墙绿瓦,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捷报频传,又正值年关,不论他心中是否畅意,面上总得派人嘉奖以示亲重。浩浩汤汤的犒军队伍就这么开出了金陵,又在半月后抵达北疆。
苏念卿懒得同京中这群人打交道,自己早寻了个巡营的由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只命厉腾等人好生招待。京中来的人,他们就算再看不惯也不敢过于怠慢,谁让人家是天子近臣呢?回去随便三言两语都够他们这些后娘养的喝一壶的。
厉腾憋着脾气将人好一番招待,只那犒军使始终不大受用,轻飘飘的甩出一句:“我跟你无话可说,让你们郡主过来作陪。”
他没见过这犒军使,只是觉得这人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因着这句话,险些压抑不住火气,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揍了再说,还好他的副将机敏,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命人火速给苏念卿递了话。
“要我作陪?”苏念卿本就是刻意避开这犒军使,这会突然被人点名也来了火气:“行,我倒要看他能不能消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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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轩屈指轻叩桌案,对着帐中众人的寒暄颇有些心不在焉。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枯枝压倒落叶一般,踩在厚重的雪面上带来一阵寒意。楚逸轩会心的笑了笑,来了。
苏念卿挑帘入内,鹤氅上沾了碎雪,她随手解了,帐中众人见了她忙起身见礼,她视线越过众人,目光顿在那主位的犒军使身上,朦胧之中竟有些恍惚。
“郡主可让臣好等,”楚逸轩亦起身,唇边笑意足以荡开这北疆风雪。
二人已有小半年没见了,苏念卿忽而有些眼热,楚逸轩又何尝不是?她想扑进他怀里寻求安慰,可顾念着这么多人在场,生生压下心中的感怀。
不知情的瞧着这两人不免有些奇怪,苏念卿瞧见京中来使一时间忘了反应也就罢了,按理说楚逸轩不是应该先宣读圣旨传达圣意吗?这自从来了北境起看起来就尤其不好惹的犒军使,这会儿失了心窍般,直愣愣的盯着他们家郡主看,诡异极了。
寂静之中还是厉腾率先不忿的出声:“郡主,这犒军使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指名道姓要您作陪。”
“无妨,我陪,”苏念卿随手将鹤氅丢在一边,厉腾还待多言,幸而在前线练兵的左朷及时回来了,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让他别多话。
有这么段小插曲,楚逸轩才终于回过神来宣读圣意,诸将分至两侧行礼,苏念卿屈膝的瞬间,他快步上前攥住那透着寒意的手腕将人扶了起来,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刮过细腻的皮肉,激起一丝麻痒。
他道:“自家人,郡主不必多礼。”
姓楚的现够了德行,这才不紧不慢的宣读圣意。苏念卿接过圣旨,又让众人陪着活络了下气氛,席间推杯送盏也算热闹,只是到底是在军中,各自陪了两杯酒尝个鲜也就罢了,虽然冬日里两厢停战,但多一分警戒总归是不错的。
左朷和厉腾相携出营,厉腾那眉头拧成个川字:“我还是觉得那犒军使不对劲,你刚看见没,就那双眼,巴不得黏咱们郡主身上。郡主也是,人点名让她作陪,她还真就纡尊降贵了。”
左朷笑了笑:“人小两口的事你操什么心。”
“小两口?”怪不得那眼光那么不对劲呢。
“那犒军使名唤楚逸轩,你没见过他,不怪你,但是别跟刚才似的傻乎乎的多管闲事了啊。”
“不对啊,”厉腾诧异道:“这桩婚事当初不是都不怎么情愿吗?这就……好上了?”
左朷翻他一个白眼,人家两口子的事,打听那么多做甚。
帐内的人散了个干净,终于给二人留出了独处的余地。楚逸轩将人抱放在桌案上,碍事的杯盏被他抬手扫了个干净,他再抑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情思,俯身吻了上去。
从前二人接吻,他多数时候会顾及苏念卿的感观,浅尝辄止,一点一点的挑动她的神思引她共赴极乐;现下的这个吻带着些急切,毫无章法可言,与其说是吻,更不如说是啃,牛嚼牡丹似的,不多时就在彼此的唇舌间触到了血腥的味道。
苏念卿有些喘不过气,攥住五指微微推他肩膀,楚逸轩攻势不减,含着那丁香搅弄舔吮,直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男人在这时候大多蓄着股野性,苏念卿逐渐的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口咬在他下唇上。
楚逸轩吃痛终于暂且放她呼吸,他急促的喘着气,并起两指捏她下巴:“想我没?”
苏念卿不免有些耳热,气息亦是失稳。
不等她回答,他又用略带受伤的哀怨眼光望着她道:“我可是想你了。”
她抬手细细密密的描摹他眉梢眼角,楚逸轩往前凑了凑,几乎把额头贴到她掌心,手掌沿着侧脸抚到下巴,她吃痛道:“扎手。”
他闻言不甚在意的摸了把青黑色的胡茬:“赶着来见你,没怎么注意形容。”
“怎么亲自来了?”她问。
“想你,”他正了正神色:“皇帝沉醉于丹药,身体每况愈下,觉得对四境力不从心,你这仗打的漂亮,皇帝对你愈发不放心,叮嘱我以犒军的名义过来摸摸虚实。”
“那他倒是信任你,”苏念卿攀着他脖颈,半酸不苦道:“楚督主看也看过了,打算如何同皇帝禀报?”
他目光灼热,意有所指道:“那便要看夫人如何表现了?”
柔若无骨的小手抚过他的颈侧,温凉相触,带动一丝颤栗,指尖向下,顺着衣襟探了进去,点在温热的心口,不紧不慢的绕圈,似羞还嗔道:“那夫君想让我如何呢?”
她刻意咬重了‘夫君’二字,楚逸轩心头火起,将人抱放在桌案上屈膝压了上去,他俯身而下,那拱起了火的小狐狸却左躲右闪怎么也不肯给他亲了,时不时的望着帐外的方向,还要躲开他不住作乱的手:“痒,别闹了。”
楚逸轩也知时机不对,稍冷静片刻,喘着粗气从她上方翻身而下,不忘将她从桌案上拽了起来,苏念卿理了理被他揉乱的衣襟,气息也有些不稳:“我去巡营,你跟我同去还是让他们给你收拾出个营帐休息?”
“我跟你去。”
“啧,你怎么一刻也舍不得我,”苏念卿冲他笑的眉眼弯弯:“你说这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这小狐狸又在勾火,他凑近了含着她耳垂道:“夫人玉容花貌,为夫夜不能寐,满意了?”
苏念卿在重重衣袖下回握住他的手:“走,带你去看看我北疆山河。”
二人驾马齐驱,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一群亲卫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苏念卿挥舞着马鞭,时不时的指点着不远处的秀丽山河,呼出的热气遇冷成霜,白茫茫的一片,楚逸轩攥住那冰凉的指骨放在掌心暖了暖,苏念卿报之以浅浅一笑。
她说的轻松,可楚逸轩知道,她这些年能在北疆坚守下来是何等的不易,望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带了些心疼和怜惜。
苏念卿叹了口气:“不说我了,你呢?这半年过的可好?”
若说不好,自己在京中一人之下,也没几个能找自己麻烦;若说好,夜夜薄被冷寝,孤枕难眠,也确实说不上惬意。
“见到了夫人,我就好多了。”他道。
“皇帝笃信丹药长生之术,说句大不敬的,恐怕余日无多,京中我会多加留意,夫人日常也应小心,莫遭了旁人的算计。”
“你担心皇帝会对我下手?”她神色郑重,似为了让他安心一般:“放心吧,我自会留心。”
“还有件喜事,”楚逸轩刻意卖着关子:“关于三哥的。”
晶亮的眸子瞬间来了神采:“我兄长怎么了?”
楚逸轩凑过去低声耳语几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来的时候去看过三哥,铁衣正陪着他在后院练剑呢,三哥若能重返北疆,你肩上的担子,大约能小些。”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更令人开心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正待建功立业尽忠报国之际,却被奸|人以药物毁去了全身筋脉,他心中的苦楚和煎熬恐怕没人能懂,现下好了,曙光划破天际,迷雾终将驱散。
苏念卿一时感性而发,眼泪不要钱似的收止不住。楚逸轩拿拇指轻刮她脸颊,他本意可不是想看她哭啊。
她也知自己失态,取了帕子拭泪:“我只是太高兴了。”
“天冷,哭花了脸要冻伤的,回去吧。”
晚膳是楚逸轩亲自送进她帐子的,能让朝廷的犒军使跟着忙前忙后的,她也算独一份。她脾胃不好,晚上多以流食和清淡菜色为主,楚逸轩吹凉了那黏稠的米粥喂给她,她想接过来自己来,可楚逸轩仿佛来了侍弄她的乐趣,可口的粥食贴心的喂到唇边,她略尝了一口,疑惑道:“跟平常吃的好像不太一样?”
楚逸轩只是笑,她终于回过味来:“你做的?”
“君子远庖厨,你这……”
“我又不是君子,再者我只做给自己夫人,旁人可没这口福,”他夹了筷炖的软烂的羊肉:“尝尝,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苏念卿晚间吃的少,他将人给喂饱了就着那碗筷略用了些,刚好军中的兵士过来请示,说是楚逸轩的营帐已经收拾出来了,请他过去休息。他拿哀怨的目光望着她,难得的带了些固执:“我不去,今晚上我要跟你睡。”
心内却止不住的抱怨,这军中的人也太没眼力见了,谁家小夫妻见了面还给收拾出两个营帐的,会不会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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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那小兵,楚逸轩将苏念卿拦膝抱起,干脆的压在那窄小的行军床上,二人许久未见,单纯的触碰都带着燎原的趋势,不多时便烧的人血液沸腾,楚逸轩双目赤红,咬着牙道:“我当了半年和尚了。”
他握住苏念卿的手压了下去,灼热滚烫硌的人呼吸失稳,刚想诱哄着她帮自己,便又听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那人提亮嗓音道:“郡主,前营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苏念卿同他拉开些距离,瞧着他略显懊丧的表情只是笑:“今儿晚上你先自个睡。”
楚逸轩的目光简直像要吃人,愤愤的憋出一句:“你手底下养的是一群饭桶吗?什么事都要过来请示的话,养着他们又有何用!”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抱着一军主帅在这胡闹有什么不对!
苏念卿起身理了理被他揉皱的衣襟,扯了扯他紧绷的嘴角见他没反应,索性凑近了在那温热的唇角亲了亲:“早些睡,我尽量快些回。”
楚逸轩抱着枕芯眼睁睁瞧着她挑帘而出,活像一个气炸了的豚鼠,原想起身跟去看看,又因着气急没当心刚走了两步便实在的撞上桌角,一时间疼的倒抽冷气,这回想追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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