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谢氏拎起长刀—— by残卷
残卷  发于:202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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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一千船夫,也在他麾下呢,我这只能叫躲 ,走得了么?”
贺州军为她们让开一条路,谢绮带她来到魏时同所在的房间中,江银廓浴血而来,武将见状拦在魏时同身前。
谢绮看一眼她手中的长刀:“把刀给他。”
江银廓想了想,递上刀具,顺便和谢绮说:“我若想杀他,空手也行。”
只听身后的人咳了一声,声音传过来。
“在本人面前说行刺之事,不太合适。”
“我说要杀你了?你急什么?”
武将拿过长刀,这才走向室外,门一关上,江银廓站在地上,望向榻上的魏时同,过了一会儿,走到他面前,缓声开口。
“你小子,七年前为皇帝讨伐藩王,如今自己当藩王讨伐皇帝,真是风水轮流转,刮目相看啊。”
谢绮一愣,风水轮流转是这么用的吗?
那头又听江银廓问:“你将我俩踢出紫云城,节度使做的快活么?”
“我是自愿的,不是被踢出来的。”谢绮轻声提醒她。
江银廓悄然斜她一眼,“你能不说话吗?”
谢绮无声转身,兀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江银廓看着这么大一张矮榻,用不到寻椅子。
“挪挪。”
魏时同抬头望她,往左让开半个身子,江银廓与他并肩而坐,沉吟片刻,江银廓开口。
“事成,你弑君自立,会被后人骂死,事败,你是国贼,遗臭万年,图什么?”
“太平盛世,天下一统。”
江银廓笑笑,不禁望向谢绮 ,却与对方的视线相遇。
如今真的应了端午夜里的猜测。
江银廓长叹一声,仰头看向屋顶,拖着长音大叫:“痴人!你们两个,都是痴人!”
谢绮的手指无声敲打桌面,许久之后,在江银廓的长叹间,停下了动作。
“魏时同。”
谢绮忽然叫他的名字,魏时同悄然抬首,望见一双平静的眼眸。
“我答应你。”
好奇的只有江银廓一人,她探头询问谢绮答应了什么,等听闻成亲的时候,倏然睁圆了眼睛,可转念间,也想出了其中的利害。
江银廓放在膝头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抬头看向谢绮,无奈地笑了一声 。
“或许,你确实没有平凡度日的运气。”
一句话,却让魏时同听得失了神。
接受结局后,谢绮反倒坦然,学着江银廓的说书的声调,念白似的说着:“正所谓,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啊……”
等丁水郡的防务安置妥当,谢绮和江银廓,与魏时同一起,踏上回到紫云城的路。
临走前,谢绮回到丁水郡的住所,去药房中取回自己的刀,打开布料,漆红刀鞘泛着薄光,六年未曾握在手中,如今拿起来,竟觉得有些陌生。
江银廓在一边等她,端详着谢绮眉眼间的复杂神色,忽然觉想到,或许自己取出长刀时,与她是一样的神情与心境。
谢绮收了视线,忽然问她:“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江银廓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书的愿望已经完成,自己倒是更加惦念甜水河的各位老乡。
门外有士兵在等,院中伤者纷纷走到院中,无声注视着两个持刀的人,仿佛送行,谢绮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终究没忍住,回过头向众人拜别。
谢绮登上马车,贺州军的返回路线,是她与江银廓初到丁水军的来路。
夏日时的翠绿山水被大雪覆盖,远处隐约只剩山岚灰色的轮廓。
一线长长的军队在路面盘恒,缓缓移动,天地被白雪覆盖,寂寥无声。

谢绮的归来,在紫云城掀起一阵风浪。
回来的路上魏时同与商讨多次,最终的得出一个糊弄群臣的说法:谎称谢绮假死,为躲避朝廷追杀,并在暗中成为细作,为这几年攻打藩镇做准备。
坦白说,这套说辞放出来,连谢绮自己也不信。
可魏时同的话,却让她觉得有些道理。
他说,有时候编造借口,只是为了给他人一个解释,若自己本身实力够强,就算没有结果,也可以。
于是这个结果在回到紫云城时,交给了紫云城中的幕僚与官员,只是和幕僚们说出结论时 ,谢绮依然觉得不够生动,于是自己加了一句,说原本自己杀了上一任节度使,紫云城中就有老臣不满,如今换成魏时同坐镇,利于贺州上下同心。
话虽是这么说,但私下总有官员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婚礼与隐退,是否出自她本心。
于是她只好用行动证明话中真假。
与政务无关的时间,谢绮一定会与魏时同成双入对,演一对恩爱夫妻。
既然是演,就要演得真切,可魏时同却显得有些笨拙,谢绮说着体贴话,作出举止亲密的行径,却能感觉到魏时同的紧绷感,如同中毒一般僵硬。
某夜,谢绮与魏时同在节镇府司中看奏报,谢绮觉得有必要同他讲一讲。
静室中,传来谢绮的声音。
“魏时同,你成过亲么?”
她问得唐突,魏时同从奏报间抬头,眼底多出几分仓皇,见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于是平声道:“未曾娶妻。”
“可曾纳妾?”
“也未曾。”
谢绮忽然间找到了原因,暗自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到魏时同身边坐下,离得近了,她安静地望向魏时同,膝间抵在他腿侧,对方躯体比她更热一些。
魏时同被这样的目光望着,仿佛随时要被洞穿,无端生出一股想逃的冲动。
他只好假装低头阅览桌上的案牍,别开脸,却被一只手捉住了下巴。
“你这样躲闪,会被众人以为你我私下不和。”
谢绮放开他,“你既然决定成婚,维持局面,那就装得像一些。”
魏时同不作声了,闻言定定望向谢绮,半晌扭过头,安静地盯着桌案,狼毫握在指尖 ,却迟迟没在纸上落笔。
忽而,谢绮听见他再次开口。
“我没有装。”
“什么?”谢绮没明白。
魏时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下笔,“我没有装作与你亲密。”
“我知道。”
谢绮诚然点头,金玉耳坠微荡,“你就没有过亲密的样子。”
他知道谢绮没有明白,女子白净脸庞拢在光中,淬玉熔金,连魏时同也说不出自己心中于谢绮的感受,那种敬畏让他不愿轻易冒犯谢绮 ,而难辨的心绪却让他再次遇见谢绮时,第一反应不是痛下杀手,而是如何保护她。
即便自己一向是被她保护的人。
魏时同恍然想起当年在杨仙镇,谢绮为了让自己活命,对江银廓说出的话,如今想来,这份重要,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他不免发笑,倏然间,魏时同看清了自己,再次望向谢绮时,他的目光很深,似乎要从对方眼睛里,寻求到一丝答案。
“我不想与你假装亲密,我是真的想与你变得亲密,又怕这些心思露出来。”
意料之中,谢绮愣了,只见魏时同撑着桌案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豪不躲闪。
“你与我假装亲密,我无法自处,只怕自己当真。”
良久的沉默后, 谢绮望着他眨了眨眼,面容波澜不惊,过了一会儿,低头撑着桌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
她始终没有去接魏时同的话,缓步走向门口,开门时,谢绮的身影定在了原处。
魏时同听见了她的声音。
“尽管露出你的心思便是,人心本就真真假假,千般复杂。”
二人并无父兄,唯一的长辈,似乎只剩紫云城中,独坐庵堂的卢氏。
谢绮捏着信件,心中反复盘恒,是否应该告知她,可是信件即便送去,谢绮也能料到答案。
思量间,风雪涌入室内,魏时同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跨进门内。
他与官员商议粮草供应道路,准备攻打天子城,一上午的时间支出去,如今只想寻个地方吃顿便饭,于是早早同谢绮打了招呼。
魏时同兀自脱下大氅,往衣架上一抛 ,走到桌案前,端起汤面,夹了一筷子塞进口中,不禁喟叹,“府里换了厨子?”
谢绮望着信件,回道:“你通知的急,没法准备食材,所以我干脆煮了碗面条。”
对面吃东西的窸窣响动忽然听不见了,她疑惑地一抬头,只见对方端着汤碗,若有所思。
“不好吃?”谢绮问他。
“倒不是,很好吃。”魏时同会心一笑,重新拿起筷子,“只是忽然想起神庙里烤芋头的情景,和如今的你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魏时同大口吞咽,打量间看见她手中信件,含混问出声。
“那是什么?”
谢绮说明缘由,魏时同明白过来,谢绮犹豫的原因。
“交给我吧。”魏时同朝她伸手,“我去说。”
谢绮望着他的手,想了想,起身走过去,信交到他手中,魏时同忽然感觉到,谢绮仿佛松了口气,周身的紧张渐渐消散。
魏时同当夜去了一趟谢府。
谢绮虽然杀了谢家父子,但并未抄家,仿佛除了消失两个人以外 ,谢家安然无恙。
或许谢家都听说了关于成婚的消息,当魏时同的提着行灯 ,真正来到谢家门前时,谢家人的反应十分微妙,忌惮的同时,隐约带着恨意。
他记得谢绮说过,如今在谢家掌事的,是一个名叫惠春的女仆。
等见到众人簇拥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微胖女子走进厅堂时 ,魏时同便知来的是谁。
惠春施礼,起身间言辞不卑不亢,只说主母不愿见他。
魏时同问:“是谢家主母说的,还是你说的?”
惠春的肩头颤了一下,“魏大人,无论是小人还是夫人,这结局,都是一样的。”
“那便让我吃个闭门羹吧。”
惠春无法拒绝他,于是不再多言,侧身引路。穿过廊檐拱门 ,两侧树木渐盛,虽是冬日,枝叶凋零,却依然能想象出夏日繁盛光景。
“禀大人,这便是庵堂。”
魏时同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歇山顶的小屋伫立林中 ,窗间一盏灯火映窗,微微亮着。
正待惠春想说“容小人通禀夫人”时 ,魏时同先她一步,已经走向大门,惠春正欲阻拦,却被魏时同闪身避开。
他推开门,一股香火气息扑面而来,魏时同放眼望去,屋中陈设简陋,一览无余,那一盏昏灯就在神龛前,卢氏正跪在蒲团上,扭头望向他。

“你来做什么?”
卢氏想要保持最后一丝庄重,但依然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恨,情绪流散在神情间。
“特来拜会。”
魏时同上前半步 ,递上谢绮亲手写下的信件,“这是谢绮亲笔,我们不久将要成亲。”
卢氏的冷声道:“你夺了她的权位,她肯嫁你?”
“你情我愿,未曾胁迫。”
“一个是弑父杀兄的畜生 ,一个是狼子野心的窃国贼子,我若真去你的婚宴,只怕要被后人唾骂。”
卢氏忽而笑了一声,“我真后悔……”
闻言,魏时同一愣。
“后悔什么?”
“后悔生下谢绮。”
一瞬间,魏时同有些庆幸,今日不是谢绮亲自前来。
他垂下握着信件的手,站直了身姿 ,缓缓仰起头。
周围人隐约感觉到,节度使的温和有礼 ,似乎在一点点的消散。
神龛中白陶观音,正敛目看向庵堂中的众人。
“你当年若考虑过谢绮半分,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魏时同凝声开口,“日夜与神像对坐,罪孽由他人偿还,你后悔,我却不后悔,谢绮于我,才是神迹。”
他说完,伸手将信封放到桌上,当时他接过时 ,便摸出这是一封请柬 。
谢绮大约想到母亲绝不会坐上高堂,于是试着送来请帖,当面说出成婚的事。
魏时同想了想,还是不要将请帖拿回去,于是伸手将信封放在香案上,关于谢绮的前尘往事,自然不好与卢氏讲,但临走之际,魏时同还是放下了一句话。
“逐鹿城破时 ,周道山府内挖出二十六具女子尸骨,多为凌虐致死的妓伶,你们同意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谢绮会成为第二十六个?”
离开谢府时 ,魏时同回望向谢府,高大府门无声立在雪夜中,令人生出几分压抑之感,回去的路上,他不免回忆起谢绮同他讲过的只言片语,那些往事里,似乎包含了太多的痛苦与失望。
而同时魏时同心中忽然有一丝恐惧,他害怕自己今日的决定,会再次将谢绮拖入深渊。
回到府宅,路过谢绮房间时,魏时同发现房里的灯还亮着,窗前人影闪动,门板倏然间打开。
谢绮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门,望向路间的魏时同,脸上带着几分期许。
“她怎么说?”
魏时同一怔,思量片刻改口道:“她收下了信件,我告诉了她日子,她没有回答我。”
空庭中,一瞬间只剩风声,在风中,谢绮怅然地笑笑,“谢谢你骗我。”
她了解卢氏,卢氏不会去接信件,亦不会回应,只会跪在观音像前,不应声,亦不会回头。
自那天起,关于卢氏从未再提 ,而关于攻打天子城的事务,二人和自紫云城中的幕僚也商议出了结局。
江银廓收节镇府司的消息时,路上经过魏时同的居所,只见门前正有人悬挂红灯,仆人差役进进出出,正布置府宅,江银廓恍然想起明日是魏时同和谢绮的婚礼。
时间竟过得这般快,江银廓望向大门有些感慨,余光一瞥间,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短衣少年,痴痴望向魏时同家大门。
“看什么呢?”好奇间,江银廓走上前打量少年。
思绪被人打断,少年倏然抬头,“小人是红事店中的伙计,今日前来送货,节度使采办婚事时,买过小人店里的东西,出手阔绰,小人在想,节度使若纳妾,会不会再来光顾小人店中的生意……”
江银廓不禁失笑,又问了一句:“你家店铺叫什么?”
“周记红事。”
“好,我记住了,等我下次成亲,去你家采办。”
少年笑逐颜开,拱手道谢,江银廓遣他离去,少年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欣喜地走远了。
江银廓来到节镇府司的议事厅,魏时同正在桌前等她,其实江银廓猜到,这次战争自己将去往何处。
魏时同将派遣文书交给她,江银廓低头打开一瞧,嘴角不禁弯起,“果然……”
江蛟为将,而她先锋,而谢绮是这次攻打天子城的军师。
魏时同说:“在瀛洲时你与谢绮联手,如今这样配置,更顺手些。”
江银廓收好文书,等明日吃完婚酒 ,便启程前往甜水河。
正要走,恍然想起路上遇见的红事店的伙计,江银廓又折回来。
魏时同正低头审阅,眼前光影一暗,不禁抬头,发现江银廓并没有走,脸上带着些好奇,仔细打量自己。
“还有事?”魏时同放下文书。
话语在心间千回百转,江银廓终究没有询问魏时同会不会纳妾。
“没什么。”江银廓笑笑,“早些回去,明日还要办婚事呢。”
第二日,紫云城中一辆装饰华丽的车辇缓缓来到魏家府宅,仪仗随从几十人,江银廓站在马车前,掀开车帘,新娘绿色莲纹婚衣加身,发间金翠花钿交叠,朝她伸出手。
作为唯一的“新娘家眷”,江银廓扶着谢绮走下车辇。
咫尺间,江银廓悄声问:“你说,等日后魏时同发达了,会纳妾么?”
谢绮一怔,遮面的扇子轻轻歪斜,露出半只眼睛,瞥向江银廓:“怎突然问这个?”
江银廓小声答:“昨日在门口遇见红事会的伙计,人家已经在问节度使什么时候纳妾,店里好接生意呢。”
活了两世,谢绮本对婚事心怀芥蒂,下车之前一直心绪难安,听完江银廓的话,谢绮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心绪平静下来。
她重新扶正团扇,说道:“人心是管不住的,就算魏时同想,我也拦不住,但我若不想,可抽身离去,他也拦不住我。“
门的另一端,魏时同在等她,二人并肩而行,走入厅堂,紫云城中的德高望重的名士,亦是城中的官员,为二人主持婚礼。
行拜礼时 ,谢绮与江银廓对望,弯腰的瞬间,都在对方口中听见一句“共成大业”。
那是昨夜,谢绮去叩魏时同的房门,二人达成的约定。
礼成后,二人面向庭中,拜谢来宾,而就在此时,人群中一道人影忽至,瞬间来到二人身前。
突如其来,谢绮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抬脚对着魏时同踹了一脚,魏时同踉跄后退几步,摔倒在地,避开了攻击的范围,却没想到,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
一记寒光闪烁,谢绮来不及躲开,只能侧身闪避,这本该刺向心脏的短戟,深深扎进了肩窝。
咫尺间,她看清了那个刺客 ,少年一身短打装扮,鬓发一丝不落,梳拢进白色发巾中,眉眼间杀气腾腾,果断狠绝。
一记不中,少年想要拔戟再刺,却被谢绮摁住手腕,少年脱身不成,握住兵刃抵住谢绮往后推 ,想利用疼痛逼谢绮松手,谁知谢绮只是笑一笑,丝毫没有松手。
心知刺杀失败,少年凝视谢绮,旋转短戟,淋漓鲜血喷涌,染红绿衣。
少年寒声问:“屠周家时,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啊,谢大人。”
“我故意的,只是你来得太早了,来得太早,死得越快…… ”谢绮气息虚弱,却并无意外,“周云溪。”
听她清晰念出自己的名字,周云溪严重凶光乍现,沉声大吼间,短戟向上一挑,谢绮的左臂直接飞了出去,鲜血迸溅。
婚宴上,宾客四散而逃,守卫的士兵蜂拥而至,拿住周云溪,而谢绮倒在地上,感觉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恍若置身水中,周围的声音混乱朦胧,隐约间感觉有人将自己托起,正在摁住自己肩上的伤口。
她努力找回一些神智 ,渐渐看清眼前人,魏时同正在自己身前,焦急地摁住自己的伤口,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
谢绮想伸手去探他的脸,可这只手太过沉重,她举不起,于是只能勉强抓住对方的领口。
魏时同小心探下身,声线颤抖。
“谢绮,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回头,不许回头。”

刑室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
江银廓坐在刑室的隔壁,听着刺客的惨叫,那刺客自己不久前曾见过,是当日站在魏家门前的少年。
她本想亲自审问,但当值多年的审问官却开口拒绝,原因很简单,刑讯是人性的较量,审问者若被捉住弱点,会被受刑这拿捏,秘密就问不出来了。
另一边不知用了什么刑具,对方发出凄厉的哀嚎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像是快要溺死一般。
桌前的茶水即将见底,隔壁有狱卒来到面前,向江银廓施礼。
“江女史,刺客说,要见主子才肯开口。”
江银廓没有犹豫,从桌前站起身,板凳刮擦地面,一阵刺耳声响。
那狱卒抬头,忽然叫住她,“江女史。”
江银廓闻声回头,只听狱卒说道:“刑官说,不管犯人说什么,都请江女史冷静一些,断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
听狱卒说完,江银廓转身离去,狱中昏暗,刑室只有火炬照明,不知岁月轮转,江银廓踏入那片黑暗中,在火炬映照间,看见了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
对方听见响声,乱发间,露出一点寒森森的目光。
刑官让出座位,江银廓无声落座。
黑暗中,刺客一声嗤笑,“又是个女人。”
“听说你有话,非见我才说。”
江银廓靠着椅背,不露嗔喜。
“我到了,你说吧。”
“着急的是你们吧。”
“以前急,现在……”江银廓顿了顿,才接,“不急了。”
刑架上的身影微微颤动,此刻的声音忽然攀上出几分喜悦。
“人死了?”
江银廓不置可否,那人却放声大笑起来,江银廓心中胸腔鼓胀,只觉得怒火翻腾,又生压下去。
她问:“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对方笑够了,长舒一口气,“瀛洲逐鹿城,周云溪。”
答案在心底浮现,可江银廓还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周道山的什么人?”
“幼子。”周云溪似乎陷入回忆中,“谢绮屠周家时 ,我十一,她带我去东苑挖尸,说若挖得满意,便放我族人。”
而结局在场众人都知晓。
当年许是觉得周云溪年幼,不肯落刀,可江银廓觉得谢绮糊涂,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当年为何故意留下祸患。
刑室中只有周云溪的声音:“听闻谢绮被杀,以为大仇不得报,谁知竟是假死,你们演的倒真,当年我若离开紫云城 ,就没有今日了。”
江银廓目光一暗,转念间望向周云溪。
“你的同伙是谁?”
周云溪的笑意更浓,“我正等着你问呢……你以为我是如何进入魏府的?”
出了牢狱,江银廓直奔魏家,寻了当日抄写礼簿的下人,婚礼当日出了大事,幸亏礼簿并没有丢。
下人寻来,交给江银廓验看,江银廓一展册页,全部铺在桌案上,仔细验看,最后目光定在一个名字上。
并桥谢家,周云溪。
“请柬呢?”
江银廓回身望向下人,许是神情太过冷郁,下人不由得颤了一下。
“有,小人这就去取。”
下人掉头就跑,没多一会儿,拎着一只布袋匆匆跨进门,江银廓也不等他安置,劈手夺过布袋,攥着袋子将请柬全部倒在地上,蹲在地上翻找。
看了几十个,江银廓终于在众多请柬中停下动作,她捡起一只请柬打开,里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谢绮的每一次心软,似乎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她望着请柬,忽觉眼眶滚烫,捏着请柬站了一会儿,扭头望向下人。
“节度使现在可在府中。”
“在,在西边的卧室 ,夫人也在。”
余音未了,江银廓已经迈出室门,轻车熟路来到卧室方向,只见房门紧掩,室内并无声响。
江银廓一把推开门扉,寒风涌入室内,翻卷了床榻间的帘幔,缝隙间,谢绮苍白的脸庞若隐若现。
她在桌案前看见魏时同的身影,对方正低头阅览送来的情报和得行军舆图,昨日的喜服并未脱去,身上还带着谢绮的血迹。
江银廓将请柬递到魏时同眼前,而他像是清醒一般,缓缓抬起头。
“刺客叫周云溪,是周道山的幼子,六年前谢绮留下他一条性命,如今回来报仇。”江银廓顿了顿,“这请柬,是谢绮生母卢氏给他的,据周云溪说,卢氏暗中给予他许多帮助,情报,金钱,身份……尽她所能。”
魏时同身上沉寂的氛围不再, 身上仿佛裂开一道口,莫名的情绪沿着裂隙涌出,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动,接过请柬。
江银廓话音戚然,“应该将卢氏带来,让她看看,谢绮因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魏时同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他猝然屏住呼吸,待疼痛缓缓褪去,他吐出一口浊气。
让卢氏亲眼看见泄气的样子,只会令卢氏舒心。
他将请柬揣好,起身欲走出大门,只是一夜未睡,加上心绪不安,站起身时脑子两眼发黑,不禁身形晃动。
江银廓连忙伸手扶住他,魏时同却挣脱了她的手。
“你去哪儿?”江银廓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照顾好她。”
说话间,魏时同也没有回头,一路前往节镇府司,调派兵马,准备期间,他换了节镇府司的官衣。
他带着兵前往谢府,将谢家为了个水泄不通,那封请柬还揣在他怀中,谢府上下不肯开门,被贺州军生生撞开,魏时同跨进府门 ,有仆从上前阻拦,被卫兵挥刀斩杀,人人都怕死,几轮过后,无人敢上前阻拦。
魏时同的眼中只有脚下的道路,沿着记忆寻到当时的庵堂,猛然停下脚步。
黑烟如长龙,盘旋至天际,熊熊烈火早已舔舐到栋梁,烧穿屋顶,滚滚热浪翻卷,活人无法靠近半步。
烈火中, 庵堂大门紧闭,而一扇格窗却还开着,火光中,魏时同在那扇窗内,望见一双摇晃的双足,其中一只脚上的僧鞋,已经掉落。
那一场大火,将庵堂烧成白地 ,焦尸蜷缩在灰烬之间 ,早已面目全非。
卢氏宁肯自缢焚身 ,也不愿在见魏时同与谢绮,用壮烈的死法明示自己的态度。
大火被人扑灭,魏时同望向满地狼藉,心中怆然,回身时,他望见了那位名叫惠春的女管家。
隔着人群,女管家向他一拜,魏时同甚至没有来得及张口,传她前来问话,惠春的唇齿间溢出黑血,身体一软,轰然砸在地上。

第23章 交换(2)
身边的仆从蹲下身,纷纷将她扶起,而惠春的目光坚定而果决,定定望向魏时同,很快没了气息。
一场由过去引发的刺杀,到最后也无法寻求一个结果。
回去的路上,贺州军跟在身后,街上几乎不见平民,人们或躲在屋檐下,或站在巷子里,无人敢挡他们的去路,魏时同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是安静的石街,连成片的酒幡牌坊看不到头,在风中猎猎作响,阴云之中,日光穿透裂隙,金光笔直如刀,劈在地面上,化作光斑散落于屋顶檐角之间。
浓烈的情绪渐渐沉淀,悲伤悄然漫上心头,魏时同一路无言,回到魏府时 ,江银廓还在,正坐在床边, 魏时同走上前,望了望昏睡的谢绮 ,由于失血过多,她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高热不退,嘴唇早已不复柔软水润,如同久旱赤土,皲裂起皮。
魏时同开口间早已没了底气,他轻声对江银廓说:“我有些后悔,带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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