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4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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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荀允和抚了抚眼角的泪,松开?她,收敛情绪道,
“囡囡,如今局势已明了,他要做什么你也看到了,你有想好跟着他过一辈子吗?”
这才是荀允和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毕竟是个父亲,看得比徐云栖要长远,一旦裴沐珩事成,他将来便是一代帝王,徐云栖将跟随他寓居宫廷,她是只自?由自?在的灵燕呀,平心而论,荀允和不希望女儿被宫廷束缚,更重要的是,没有哪个朝臣愿意接受一国之母行?医露面,届时她将面临满朝文武的反对甚至诋毁。
荀允和绝不准许自?己女儿受半分委屈。
当然,若是徐云栖真的喜欢裴沐珩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荀允和势必为女儿保驾护航,故而在此之前,他需问明徐云栖的打算,酌情留后手。
徐云栖何等聪明,一眼看穿荀允和的心思,眼神?锐利,
“我们夫妻的事,您不要插手。”
这份坚决与霸气外露,忽然让荀允和看到了她幼时的影子,他哑然失笑?,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囡囡,骨子里还是没有变哪。
云栖是聪明人,他点?到为止,时辰不早,荀允和慢慢起身?,徐云栖也跟着站起,一副送客的姿态。
荀允和却没急着走,见她鬓角碎发?有些凌乱,忍不住抬手替她捋了捋,轻声道,
“囡囡,你身?上留着爹爹的血脉,这一点?无可更改,往后任何事不要一个人扛,有什么话?都要告诉爹爹,你不愿说,就让银杏过来,好吗?你始终要明白,咱们父女俩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世上最?亲的人……
这一行?字终是有些触动?徐云栖,她沉默地看着他,除了齐太傅府第一次见面,她其实从未认真看过他一眼,面前的中年男子,形象更加清晰了,清矍挺拔的身?形,舒润明俊的五官,她甚至依稀在他眉梢看到自?己的模样。
银杏总说,他们父女俩笑?起来一模一样。
于是她笑?了笑?,“我送您出去。”
荀允和刚从熙王府出来,绕进?隔壁荀府,抬眸间发?现洞开?的门庭内立着一疏阔男子。
他身?着雪白的长袍,手里握着一把精致华美的象牙扇,颀长的身?影稍稍往后一仰,似在打量荀府门前的一颗老松,听到府门动?静,偏转过眸,露出一张朗月清风般的俊脸,
“荀阁老这是探望女儿去了?”
神?采奕奕,姿态闲雅,正是十二王裴循。
荀允和没料到他还没找裴循的麻烦,裴循倒是先找上他了。
他背着手不动?声色上台阶来,慢慢拱袖一揖,
“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天色渐开,似有转晴的迹象,院子里的风却从未停止。
荀允和将裴循迎入横厅西面的暖阁,炭火刚燃起?不久,屋子?里?甚是冷清,这不是裴循第一次来荀府,显然发现府邸与过去大为不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了,景致点缀得恰到好处。
就仿佛是一槁木之人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意念,一切变得生?机盎然。
可见徐云栖在荀允和心目中的分量。
二?人隔桌而?坐,裴循刚落座便拍了拍手,随侍捧着一锦盒搁在桌案,随后?退下了,裴循亲自将锦盒打开,里?面搁着一泛黄的古绢,他小心翼翼取出,摊在荀允和跟前,
“昨日收整库房,偶然发现了这份古棋谱,前段时日还听父皇他老人家?提起?,许久不曾与阁老下棋,我便想着将此物赠给荀阁老,阁老也好与父皇对弈。”
裴循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准。
荀允和两?袖清风,不贪钱财,不近女色,无数官员想讨好行贿均铩羽而?归,但没有文人墨客能拒绝古籍字画琴棋古谱之类,荀允和亦然,裴循晓得他从不收礼,故将皇帝搬出来,荀允和不好拒绝,这也算他变相对父皇的一片孝心,简直是一举双得。
裴循收整库房也有说法,近日青州一带发生?干旱,百姓颗粒无收,裴循立即将府内值钱之物售出换了些银子?贴补户部,让其赈灾,此事已在官署区传开,此举与敛财享乐的废太子?形成?鲜明?对比,这显然是裴循收揽人心的妙招。
只是显然荀允和不那么好对付,细细扫了一眼棋谱,随后?失笑?,“多谢王爷割爱之心,可巧,这份棋谱我已有了。”
这是明?明?白白拒绝裴循的好意。
裴循面色微微一顿,“是吗?”显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荀允和淡笑?颔首,“王爷若不信,下官可默写?出来,给王爷瞧瞧便是。”
这下裴循只能苦笑?了。
荀允和博闻强识,有过目不忘之能,方才这一眼恐已将棋谱记住。
荀允和态度不仅坚决,甚至掺杂了微微的恼意。
裴循便明?白了,上?回他对熙王府下死手,牵连了徐云栖,惹了荀允和不快。
其实关于荀允和与熙王府这桩事,裴循细细想了两?日。
无论谁登基,眼下这种情形下,荀允和首辅之位无可撼动,哪怕便是他,也只能将苏子?言当做荀允和接班人来栽培,却没打算换下这位首辅,荀允和在朝廷的分量举重若轻,任何人想顺利接班继承大统,都必须得到这位内阁首辅的支持。
偏生?,荀允和是裴沐珩的岳父。
于是裴循做了个大胆的设想,他要切断熙王府与荀允和之间的纽带。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裴循确有几?分把握。
裴沐珩与徐云栖之间有一条无可逾越的鸿沟,那便是徐云栖要行医,且没打算为裴沐珩让步,而?荀允和显然也十分明?白这一点,这便是裴循的突破之处。
他将棋谱收好搁在一旁,又从锦盒底下一层拿出一册书,随后?又推至荀允和面前,
“除了棋谱,我还寻到这册医书,阁老不知,我曾教云栖射箭,也算有师徒之谊,寻到这册医书时便想起?了她,阁老护犊之心本王看在眼里?,遂将之一道赠给阁老,帮阁老做个人情。”
荀允和目光落在那泛黄的封扉,果然眯起?了眼。
裴循便知这份礼触动了荀允和,他握着象牙扇悠哉游戏笑?道,
“云栖这性子?呀,天真烂漫,如翱翔之云燕,她这名儿是阁老取的吧?”
提到女儿,荀允和面色显然柔和下来,他笑?道,
“是,她出生?时我喜爱之至,翻遍诗书方取了这个名。”
裴循慢慢颔首,
“‘平生?为客老,胜境失云栖。纵有重游日,烟霞会?恐迷。’是个好名。有山为伴,以水为友,得云而?栖,该是何等?自在。”
裴循这话是告诉荀允和,别忘了取名的初衷,徐云栖适合翱翔在天际,而?不是被关在宫墙这个大笼子?里?。
裴循说完这话,明?显察觉荀允和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点到为止,裴循目的达到,并未久留,将那盒子?扔下不管,径直便离开了。
荀允和看着他闲庭信步的背影,脸色很快沉下来。
不好,有蹊跷。
裴循今日意图十分清晰,便是不想让他掺和熙王府夺嫡,给女儿自由。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老爷子?真的在裴循手中,裴循且知晓十三针的秘密,他又怎么可能擅自行拉拢之举?
云栖与皇后?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这有两?种可能,其一,裴循抓住了章老爷子?,却不知老爷子?是云栖的外祖,冒然来拉拢。
其二?,那便是老爷子?并不在裴循手中,且裴循不知十三针的秘密。
前者,敌在明?我在暗,对他和云栖来说是大好之势。
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
镇定?如荀允和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冒冷汗。
调令是苏子?言的意思,幕后?之人是苏皇后?无疑,这么大个事,她又怎么可能不告诉裴循呢。
荀允和敏锐察出,可能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遗漏掉了。
送荀允和离开后?,徐云栖径直回了清晖园。
银杏这厢已熬好了药水,交给陈嬷嬷送去书房,见徐云栖无精打采坐在东次间喝茶,折过来笑?嘻嘻问道,
“姑娘,您怎么不去前院看望姑爷?”
那模样竟是盼着她去似的。
徐云栖白了她一眼,擒着茶盏望向窗外,“他既是装病,就让他病个够。”
徐云栖很少说气话,可见这次被气狠了。
瞧她绷着的那张俏脸,银杏心里?由衷高兴。
姑娘身上?有了烟火气。
“嗯,对,让他病个够,最好半死不活的,就没人帮咱们找老爷子?了。”银杏煞有介事地说。
徐云栖闻言搁下茶盏,慢腾腾看她一眼,给气笑?了,“你这丫头,哪头的!”她点了点银杏的额尖。
银杏哈哈大笑?,“自然是姑娘这头的,姑娘有本事就真别管了。”
徐云栖没说话。
这时陈嬷嬷送了药水回来,立在帘外笑?吟吟朝徐云栖施礼,
“少奶奶,三爷那边遣人问了三趟,想请您去书房用晚膳。”
裴沐珩听闻徐云栖气回了后?院,急着要过来,转念一想,云栖嘱咐他别出门,他若是冒然出去吹风,恐更惹恼她,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请陈嬷嬷过来。
徐云栖听了这话,心里?又自在了。
他总是很聪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她生?不来气。
得亏他肯用心思,换做是她,宁可去看几?页医书,调制几?颗药丸,也不折腾这些儿女情长。
徐云栖是大气之人,没有跟裴沐珩计较,踩着晚秋的暮色来到了书房。
裴沐珩立在博古架旁,看着她进来,看着她越过他进了西次间,又自顾自坐在桌案前没说话。
裴沐珩转过身报臂靠着博古架,目光注视她,眉睫粲然浅笑?,“云栖?”他试着唤她。
徐云栖神色镇静安详,只理着裙摆,没有任何反应。
总算不再敷衍他,还肯给他摆脸色了。
裴沐珩慢慢笑?出来,在她跟前缓缓蹲下,双臂伸过来,眼看就要搂住她腰肢,徐云栖觑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裴沐珩漆黑的双眼淌着一层明?亮的光芒,轻声讨好,“别气了好吗?”
“我没有气。”徐云栖这回面色很是温和,“你的身子?,自个儿不在意,我气什么?哦,忘了告诉你,男人浸泡冰水,于子?嗣不利。”
这话一说,裴沐珩脸色不复淡定?,眉心顿时拧得紧紧的,“云栖,此话当真?”
徐云栖眨眼道,“我能骗你?”
裴沐珩满脸郁碎不堪,双臂搭在她身侧,整个人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徐云栖到底不忍见他如此,轻声一笑?,“下次还敢吗?”眼波流转,若一泓秋水幽澈明?媚,那泓秋水就这么从他双眼荡入他心尖,
裴沐珩直勾勾盯着她,心潮翻涌。
徐云栖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又挪开视线,正色道,“放心,我已帮你施针排寒,无碍的……”
她嗓音极轻,跟轻羽似的挠着他耳廓。
裴沐珩双臂收紧,慢慢将她圈住,下一瞬打横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径直往内室去。
徐云栖面颊一热,瞥了一眼外头来来往往的侍从,低声恼道,“你做什么?要用晚膳了。”
“时辰还早……”他嗓音在她耳际低低回荡。
徐云栖便以为他要做那种事,无奈地闭了闭眼。
好在那男人只是揽臂拢住她单薄的身子?,将她偎在怀里?,没有多余的动作。
二?人躺在被窝里?,姿势暧昧。
裴沐珩下颚压在她发梢,低声问她,“岳父与你说什么了?”
当着荀允和的面没喊过岳父,私下却是承认他的身份。
徐云栖也没有计较这些,摇着头,“没说什么。”
身后?的男人明?显一顿。
荀允和这般郑重其事,怎么可能没说什么,沉默片刻,裴沐珩语气清冽分明?,“他没说让你离开我吧?”
裴沐珩什么都能容忍,绝不容忍荀允和干涉他和徐云栖的感情。
徐云栖侧眸,眼神乌溜溜看着他,“没有,他就问起?了外祖父的事,望我以后?有事知会?他一声。”
裴沐珩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多问,抱了她片刻,忍不住在她脖颈轻轻印下一吻,
“云栖,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重要,过去因你是我妻子?,如今是因为云栖这个人。”
他没有避讳二?人曾有的隔阂,大婚时,他着实对徐云栖没有感情,他对她的喜欢是在点点滴滴地相处中沉淀下来的。
没有多么动人的词眼,朴实无华。
是徐云栖喜欢且愿意接受的方式。
她背靠着他胸膛,嘴唇蠕动,轻轻嗯了一声。
裴沐珩在她莹白的面颊看到了一份藏于矜持内敛下的羞赧,他情不自禁摩挲着她耳珠,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嗓音唤道,“囡囡?”
这一声囡囡叫的徐云栖鸡皮疙瘩都起?了。
她立即在他怀里?侧过身,颇有些无语瞪着他,“你瞎唤什么?”
裴沐珩有些吃味,“你小名囡囡,我又没叫错,难不成?只许岳丈唤?”
徐云栖喉咙微堵,“我不是这个意思,”
过去她对着荀允和避之不及,自然无暇去理会?他唤什么,如今囡囡二?字从裴沐珩口中唤出,便是另外一番味道,怪肉麻的。
“总之,你别唤了。”
裴沐珩还真较上?劲,“徐云栖,你不能厚此薄彼。”
徐云栖恼道,“你别胡搅蛮缠,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下次有本事,你当着岳丈的面让他别唤你乳名,否则我便唤你囡囡。”
裴沐珩觉着这个名怪好听的。
荀允和对着她还真是倾尽了心思,裴沐珩忽然有些吃醋,他得将岳父比下去才行。
徐云栖不理他了,背过身去,枕着手背闭上?了眼。
这一夜她宿在了书房,翌日裴沐珩去了奉天殿,她方回清晖园。
寻老爷子?的事迫在眉睫,裴沐珩自然没多少时间待在府上?,照旧每日早出晚归。
十一月初二?,彻底入了冬,城中不少老弱染上?伤寒,城阳医馆一时涌了个水泄不通,徐云栖带着银杏去医馆坐诊。
翌日天亮,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大晴日,燕府遣人送了消息来王府,说是裴沐珊生?病了。
熙王妃心急如焚,吩咐郝嬷嬷,“你去告诉云栖一声,问她是否愿意随我去燕家?看望珊珊?”
徐云栖自是满口答应,立即换上?一件缕金百蝶的粉红锦缎褙子?,外罩水桃色的洒花袄便来到了锦和堂,熙王妃已做好出行准备,扫了一眼徐云栖,不见她裹件披风,顿时皱了眉,
“别看出了太阳,外头的风冽着呢,你怎么不穿件氅衣?”
徐云栖这段时日日日吃上?阿胶补身子?,并不觉得冷,正待解释,这边熙王妃已吩咐郝嬷嬷取了一件衣裳来,这是一件大红金羽绣海棠花的皮袄,
“这是我去年做的皮袄,嫌颜色过艳一直没有穿,你别介怀,先穿在身上?,等?回头再给你量身定?做几?身。”
过去有这个待遇的唯有裴沐珊。
徐云栖从不在吃穿用度上?下功夫,笑?着回道,“这件就很好,不必再做了。”
熙王妃也不与她多辨,带着人出门。
燕家?与王府隔了一座皇城,马车出熙王府往南行了一段,再往西过正阳门大街,抵达燕府所在的时庸坊,燕老夫人亲自在门口候着她们婆媳大驾,笑?吟吟将人迎了进来。
熙王妃见亲家?笑?得没心没肺,顿时颇恼,她女儿都生?病了,这燕老夫人怎生?半点愁绪也无,婆婆果然不是娘,熙王妃面庞如水跨进大门。
这是徐云栖第一次来燕家?,只觉燕家?门庭敞峻,阔朗奢华,竟是比王府还要气派,二?十年的阁臣底蕴,让燕家?上?下均透着一股大家?风范的从容。
老夫人见熙王妃摆着脸也不介怀,反而?拉住了徐云栖,亲昵问道,“云栖第一次到我们燕府来,燕府上?下蓬荜生?辉,我心里?高兴得紧,只是不知你什么口味,万万要告诉我,我好嘱咐厨房去准备。”
这一回,熙王妃就没落下风了,一面过穿堂,一面睨着老夫人,
“她口味清淡,那些油腻的大肉就别上?了,鱼要破了新鲜的才好,放些葱花葱蒜蒸出来,味鲜肉嫩,她喜欢吃……旁的菜都可以不要,那时新的菜花却缺不得。”
徐云栖听到这,静静看了一眼熙王妃的背影。
她从不挑食,却不意味着毫无偏好。
熙王妃所言还真是一字不差。
燕老夫人心如明?镜,痛快笑?道,“好嘞,就依您说的办。”
一路行至裴沐珊所居的秋棠苑,便见燕少陵立在廊庑行礼,他一身铠甲未退,风尘仆仆,可见也是闻讯刚刚赶回。
“给岳母请安。”
熙王妃对着女婿倒是和颜悦色,止步台阶回他道,“你怎么回来了?军中当值可不是儿戏,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你少不到一顿训斥,有我们在这,你放心去吧。”
这番话说到燕老夫人心坎上?,燕家?现在唯一的指望可就是燕少陵了,偏生?儿子?不听她的话,由着岳母教训一番也是好的,燕老夫人笑?眯眯站在一旁看热闹。
燕少陵可不是个轻易便能降服的主,他爽朗一笑?,“不就是城中巡逻么,我在与不在,弟兄们照旧干活,碍不了事。”
眼看岳母要发作,他又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口吻,指了指徐云栖,“等?三嫂嫂把了脉,我放心了便立即回营。”
熙王妃不再说什么,款款入内。
里?面都是女眷,燕少陵没有进去,反而?退去院外等?消息。
熙王妃与徐云栖这厢刚跨过门槛,便听得里?间传来裴沐珊呕吐声。
熙王妃登时一愣,心下一时闪过诸多念头,难怪那老夫人笑?容熠熠,原来是这回事。
熙王妃不动声色进了屋。
裴沐珊靠在罗汉床上?躺着,趴在床边吐得厉害,其中一女子?正坐在她身侧替她抚背,语气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过来人的见怪不怪,“吐了就舒服了,再喝口酸梅汤便好了……”
正是文国公之女,文如玉。
一行人热热闹闹跨进来,相互见礼客套一番,熙王妃和燕老夫人坐在窗边炕床,文如玉拉着徐云栖挨在裴沐珊身侧。
熙王妃和燕老夫人很沉得住气,进来后?什么都没问,只看着她们仨闹。
裴沐珊一瞧见徐云栖,搂住她的腰身蹭在她怀里?大哭,
“嫂嫂,我可想死你了。”
文如玉在一旁促狭地笑?着,“去去去,还不乖乖躺好,让你嫂嫂给你把脉。”
裴沐珊不动,反而?将徐云栖搂得更紧,徐云栖笑?容如旧,一手搂着小姑子?,一手轻轻掰下她手腕,握在怀里?把脉,大家?视线不由自主被她吸引,她这人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总叫人如沐春风。
月份浅时脉象就不太明?显,徐云栖把了一会?儿就松开,只问裴沐珊,
“吐了几?日了?”
裴沐珊倚在她怀里?昏头昏脑回,“昨日晚边吐了一轮,以为脾胃着凉,睡了一觉醒来吐得更厉害了,心里?跟吃了苍蝇般恶心……”
熙王妃听不下去了,嗔了她一眼,“尽是胡说八道。”
屋子?众人纷纷失笑?。
裴沐珊闻言立即将脸蛋从徐云栖怀里?转出来,盯着自己母亲道,
“娘,我实话实说呢,就是恶心得很。”
熙王妃见她满脸泪痕悉数蹭在徐云栖的皮袄上?,顿时皱了眉,“哎呀,你好生?坐着吧,别弄脏了你嫂嫂的衣裳。”
裴沐珊这才注意到徐云栖穿着一件熟悉的皮袄,随后?便大呼小叫,
“哎,娘,您怎么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了嫂嫂,这可是您库房最好的皮子?,说好给我的呢!”
裴沐珊气鼓鼓叉着腰。
熙王妃当然知道女儿不是要跟徐云栖抢东西,无非是借故奚落她罢了。
熙王妃喝着茶没做声。
倒是燕老夫人快笑?岔了气,指着她骂道,
“你个小妮子?,还敢吃你嫂嫂的醋,我们燕家?还能少了你的皮子?,你回头去我库房挑便是,敢欺负你嫂嫂,回头我跟你哥哥告状。”
文如玉插科打诨几?句,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徐云栖任她们胡闹,只顾端详裴沐珊的脸色,又问起?了月事日子?,最后?道,
“月份还浅,脉象并不明?显,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文如玉立即送上?恭喜,越过徐云栖抬手捏了捏裴沐珊的脸颊,
“你这小丫头真有福气,这才过门半月便怀上?了,一家?人把你当宝贝似的,你是积了几?辈子?德啊。”
她与裴沐珊一样出身优渥,丈夫却远远不及燕少陵恩爱体贴。
裴沐珊被她说的面颊红彤彤的,继续搂着徐云栖,“得多亏了嫂嫂。”
徐云栖指点迷津后?,当日夜里?夫妻二?人便顺顺利利同房了,那燕少陵还真是头虎豹,一日夜里?能来上?两?三回,裴沐珊都被他折腾得散了架。
如今算算日子?,该是第一回夜里?怀上?的,不是徐云栖功劳又是谁的。
老夫人与熙王妃不知里?情,徐云栖笑?而?不语。
文如玉自然少不了一番羡慕,只是目光落在徐云栖面颊上?时登时便歇了火。
她倒忘了还有个徐云栖,徐云栖与裴沐珩成?婚一年有余,至今肚子?没消息,心里?不知急成?什么样,老夫人也是看出端倪,按捺住喜悦并未表现得过于明?显。
熙王妃已经激动得落下了泪,“怀上?了好,是一件大喜事……”高兴过后?,涌上?来的反而?绵绵无尽的难过。
这大约是老天爷给她和珩儿的惩罚吧,惩罚他们过去怠慢了云栖。
熙王妃的泪有些止不住,“瞧我,真的是高兴坏了。”
大家?看破不说破。
文如玉怕徐云栖心里?难受,寻了个借口拉着她出了东次间,留下熙王妃和老夫人陪着裴沐珊。
徐云栖跟着她迈出正堂,来到西面的厢房,二?人隔着围炉烤火。
文如玉见徐云栖一脸温淡如水,轻声劝她,“你别急,心里?也别不高兴,这种事水到渠成?最好。”
徐云栖顿时哭笑?不得,
“我没有不高兴。”
文如玉一脸你别装的模样,“我也是过来人,起?先也急,后?来放宽心了,孩子?就来了。”
徐云栖也不与她解释,笑?融融道,“好。”
“对了,忘了告诉你,上?次过后?,我爹爹狠狠教训了那混账,他最近老实了,乖乖待在府上?教女儿习书,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文如玉很解气。
“范太医给他把过脉,开了两?个方子?,若他安分我便跟他过下去,若是不安分,我就耗着等?他死。”
徐云栖忧心忡忡看着她,“你为什么不与他和离呢?耗着他何不是耗了自己?”
文如玉脸色漠漠,“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我岂能让贤?让他再和和美美娶一房妻生?几?个孩子??他做梦!成?国公府的一切只能是我和我女儿的。”
“再说了,和离了我女儿怎么办?带着她们回文府,家?里?有哥哥嫂嫂,终究是寄人篱下,再改嫁,呸,谁又会?真心待她们?”
提到两?个孩子?,徐云栖没有任何反驳的立场了,
“这么一来,对孩子?自然是最好的,就是苦了你。”徐云栖眉梢里?徜徉一抹淡淡的忧伤。
当年母亲章氏离开后?,她何尝不恨,直到慢慢长大她才无比庆幸章氏的选择。
比起?陪着她受苦,她更希望母亲有自己的家?,她们都不必成?为彼此的负担。
文如玉将泪一拂,语气坚决,“不,我不觉得委屈,姓成?的再混账,也终究是她们亲爹,亲爹总比外人要好,只要她们好,我就不委屈。”
徐云栖垂下眸,半晌没有做声。
午膳过后?,熙王妃带着徐云栖告辞。
回来的路上?熙王妃也想开了,儿子?自作自受,迟些要孩子?也无妨,女儿怀孕是好事,府上?老二?媳妇怀着孩子?也是好事,将心比心,燕家?对女儿的好她看在眼里?,颇有些惭愧,于是便吩咐晚膳摆在花厅,给李萱妍怀胎热闹热闹。
裴沐珩于酉时三刻回府,这个时候天色刚暗下来,下马照旧先去锦和堂请安,穿过垂花门,东侧的花厅处灯火煌煌,语笑?暄叠,似有宴席。
兴许徐云栖也在,裴沐珩抬步迈过去。
正要踏上?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
“夫君,快来扶我……”
裴沐珩猛地回过头。
这一声“夫君”又娇又脆,若是从徐云栖嗓子?里?唤出来,不知该多好听。
裴沐景搀着怀孕的妻子?小心翼翼从裴沐珩身侧路过,见他杵着不动,出声问,
“三弟,你发什么呆!”

花厅内灯芒璀璨,上下争辉,熙王府老老少少欢聚一堂,因着要等?裴沐珩,尚未开席。
徐云栖与裴沐兰坐在角落扎灯笼,她手里捏着几片竹篾负责扎灯架,裴沐兰在桌案铺开一片雪白的绢面,沾了?墨汁打算作画。
裴沐珩跟在裴沐景夫妇身后进了?花厅,抬眼一扫瞧见了?徐云栖,缓步过来,在徐云栖这一侧的圈椅坐下,“忙什么呢?”
徐云栖微笑着,往桌案上已制好的一盏花灯努了?努嘴,“方才瞧见下人在扎灯笼,我与妹妹闲得无聊,便?打算做着玩,”说罢又问他,“画的好看吗?”
她问的是裴沐兰的画,在徐云栖看来,裴沐兰不仅绣艺出众,画工也?极是出色,明?丽的宫廷画风,看着赏心悦目。
裴沐珩目光反而落在徐云栖灵巧的双手,竹篾在她指尖如柳条似的来回翻转,她手艺十分娴熟,
“嗯,扎得很好。”
他夸的是徐云栖。
他眼里只有妻子。
目光撞上那一刻,裴沐珩眸光仿若带着实质的温度,徐云栖轻轻嗔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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