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承安帝看到她就想到前线的赵珝,心中更气。
殷皇后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退出殿外,耳边听得皇帝急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两部侍郎觐见,眼中的脆弱一瞬间收起,露出坚定而又决绝的神色,仿佛一瞬间做了什么决定。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的儿子也绝不能出事!
翌日大朝,皇帝当庭降旨。
凤州驻军将领范璘因守城有功,堪为国之表率,追赠正二品怀化大将军,追封忠靖伯,由其嫡长子继承爵位,三代不降。
三皇子赵珝不堪重任,撤其兵马大元帅一职,着其速速回京领罪。北疆一切战事暂由中路军将领程琦代为处置。
敕封景王赵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赐天子剑,着其代帝出征,前线军务一切听从其命,可随机应变,便宜行事。
三道圣旨接连而下,沉寂多时的景王殿下临危受命,再次将军权拿回手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圣旨明令他可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等于是把前线诸州一切权利都给了他。其中包括的不只是军务,还有边疆诸州官员的任免权、财政权,其权力之大,可谓开国以来前所未有。
然而,这一切在三皇子战事失利的前提下都算不得什么了。谁都没有想到北狄会忽然翻脸,一个前一刻还吵着缺粮食快要过不下去的乞丐忽然间化身草原上的狼王,驰骋南下,视中原腹地为嘴边之肉。更没有想到的是三皇子会如此……无能,“不堪重任”四个字明明白白出现在圣旨之上,三皇子一生都将洗不掉这个耻辱。
甘城一破,北狄大军长驱直入,若不及时阻拦,过不了多久,面临困境的就将是都城洛京。三皇子太大意了。北狄骑兵势如破竹,若是景王不能力挽狂澜,那么大梁将面临开国以来最严重的危机——迁都,甚至更严重的……破国。
安远侯府里,沐清溪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原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会焦躁,会害怕,可是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张时刻绷紧了的弓忽然间将箭矢疾射而出,弓弦便放松了下来。
夜晚来临,她屏退了所有人,连客儿都打发去跟着锦绣。子时夜半,窗外再次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她打开窗户,迎面而见是他熟悉的脸。
为了避人耳目,房间里的灯火都已熄灭,上弦月浅浅的月光洒落进来,照在离人身上,一片清凉。
“你要走了是不是?”
赵璟没有多言,只是猿臂长伸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力道大的仿佛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
“等我回来。”没有说是或不是。
她早就猜到了。前线战事紧张,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赵璟不可能还像赵珝那样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征,这个时候越是低调保密越好。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更深的原因则是,洛京已经没有守军可以让赵璟带走了。北狄扣关在即,皇帝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足够的兵力守住洛京,而赵璟只能接过赵珝留下的烂摊子,逆境求胜。
“你料得那么准,早有准备对不对?”她悄悄地将早就求来的平安符塞进他怀里,佛祖在上,保佑这个人平安归来。
男人闻言眼中闪过笑意,笃定道:“次战必胜。”
归来之后,他还要十里红妆将她娶回家。
谁都不知道景王是什么时候离京的,包括沐清溪也不知道,只是等人们发觉的时候才发现,京城中已经许久不见景王的身影。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景王奇兵突降,于沂州城外以少胜多大败北狄。经此一战,北狄进攻之势稍缓。北疆战事陷入胶着。
赵璟离开之后沐清溪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因为太后那道懿旨,京中夫人小姐对她的关注忽然多了起来,仿佛她们刚刚才意识到有这么一号人。府里时不时会接到帖子,都被她搁置一旁。偶尔出府也只不过是跟殷茵和曹元瑜来往,再不然就是去酒铺走走。
白璧和玄圭做生意是一把好手,酒铺如今声望愈隆,她闲下来索性把记在脑海中的方子都写了下来交给他们去研究。几个人里流沄在酿酒上的天赋最佳,几次酿出的酒甚至比她亲手酿的还要好。她兴冲冲捧了酒想去宝严寺送给智空尝尝却扑了个空,这才发现,智空也随着赵璟去了北疆。
失望而返,却觉得放心了许多。有智空在他身边,一定不会出事的。
十一月二十一,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天寒地冻,街头的大柳树上挂了霜落,檐角上一排排整齐的冰溜子,像是白玉做的门帘。今天是沐清菀出嫁的日子。婚期一拖再拖,拖延到今日,沐庞氏总算是忍不下去了。
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出嫁,沐驰这个做爹的重视的很,哪怕徐氏千错万错,沐驰对沐清菀依然还有疼爱之心,所以这场婚礼看起来十分热闹。一大早,满府里下人忙忙碌碌,檐角廊下挂起了大红灯笼。
沐清溪也难得起了个大早,早上没她什么事,陪着客儿练了会儿字,用了午膳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往木槿堂那边走。看在沐清菀出嫁的份上,沐庞氏把徐氏暂时放了出来,免得侯府脸上无光。
时隔多日再见徐氏,曾经那个脸冒油光骄横跋扈的妇人如今看起来萎靡了许多,发间银丝横生,看上去只比沐庞氏小几岁。眼中再没了昔日张牙舞爪的气势,苍老的脸上皱褶一层叠着一层,险些叫人认不出来。若说有什么没变的,大概是眉宇间一如既往的戾气,现在还多了怨恨。
没心情与她计较,沐清溪视而不见地从她身旁走过,现在她已经不必再碍着礼节不情不愿地向徐氏行礼了。只是,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去之后,徐氏眼中闪过的赤/裸裸的恨意。
大梁的婚嫁习俗,迎亲在傍晚时分。新嫁娘出嫁之前,娘家家中要请儿女双全的妇人为其开脸,寓意着可以出阁见人。还要请了福寿双全的全福人为新嫁娘唱诵祝词,祝福新人夫妻和睦,恩爱白首。另外,新娘子出嫁之前,家中姊妹要前来挽留,这个时候要哭,寓意新娘子在家中姊妹和睦,不舍其出嫁。若是姐妹不来,或是不哭,便会让人以为新娘子在娘家人缘不好,有损她的名声。
可是,当沐清溪到了沐清菀的闺房前的时候,却被丫鬟告知沐清菀不愿意见人,请她回去不必前来相送。
“我家小姐心中有些……不高兴,还望二小姐体谅一二,不要计较。”丫鬟说的吞吞吐吐,神色间躲躲闪闪,十分为难的样子。
沐清溪左右看了看,大房的其他庶女也没出现。心想大概是沐清菀不乐意嫁给严章,所以不想让她们看笑话。不送就不送,反正到头来丢脸的是沐清菀自己。沐清溪没多想便转身欲往回走,不料却刚好碰到了匆匆前来的三婶沐殷氏。
“清溪,你也过来了?”
沐清溪驻足行礼,“三婶,您这是?”按理说沐殷氏不需要出现在这,只要在沐清菀去拜别沐庞氏时在场即可。看这情形,却像是特地赶过来了的,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沐殷氏笑容有些古怪,“我是来为菀姐儿开脸梳头的。”说完又叹了口气,“到底是沐家人,她出嫁的日子……”
沐清溪了然,开脸和梳头本是本该由两位妇人来做,眼下却都交给了沐殷氏,究其原因其实是因为找不到其他人肯来。
沐清菀失贞于严章之事闹得太大,京里但凡有脸面都不愿意来,沐庞氏肯定不愿意请那些门第太低的妇人,觉得丢了侯府的脸面,挑来挑去也只有沐殷氏最合适了。虽然是庶女,但她到底是出身殷家,身份足够了。只是,这么一来,别人只会记得她给一个失贞的女子梳过头,为了忌讳,日后大概再也不会有人请沐殷氏做全福人了。
“既然这样,我陪三婶过去吧。”
守门的丫鬟见她去而复返,眼中神色慌张。看到来的不止她一个,连三夫人都来了更是神情惶惶,“二小姐,三夫人,小姐说她谁都不见……”
沐殷氏皱眉,“我是来为她开脸梳头的,若是不见,她就打算这么上花轿?”
“还不快去通禀,婚姻是大事,一会儿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沐清溪冷声说道,若只是不见人,这丫鬟何必如此慌张,她心里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这……”丫鬟犹犹豫豫,想去敲门又不敢。
就在这时,门框上忽然发出“啪”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滚!不用你们假好心!都给我滚!”
丫鬟吓得快要哭了,跪在地上求她们开恩。
沐殷氏无奈,这活儿她本来就不想做,沐清菀还不配合,“也罢,她不乐意就算了,我去回禀老夫人就是。清溪,走吧。”
沐清溪再次看了眼紧闭的窗门,屋子里的声音的确是沐清菀的,或许是她想多了?
第211章 送嫁
不知道沐清菀是怎么跟沐庞氏说的,沐殷氏最终还是没给她做全福人,这对沐殷氏来说是好事。徐氏亲自为沐清菀开脸梳头,其间种种一切均不要其他人插手,直到时近黄昏,迎亲的队伍快要来的时候沐清溪也没见到沐清菀真容。
回到清晖院里,心底那份不对劲不知怎么的越来越甚。想来想去纠结半天她才想明白不对劲在哪,这不像沐清菀,一点都不像。细想起来,从很早开始她就觉得沐清菀变了。真正的沐清菀就算明知道婚约已经定下也不会这么乖乖的出嫁,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这门亲事。可是,沐清菀除了一味地拖延时间以外,似乎别的什么都没做。
又或者,她做了,但是没有任何人察觉。
“琉璃,你觉得最近府里有什么人不对劲吗?”一个人想不出来就让大家一起想,一个人的眼睛会被蒙蔽,总不会所有人都看不到,“就是沐清菀订婚之后,我总觉得今天要出事,她不像是会认命的人。”
琉璃拾掇着花瓶里的插花,天冷了,洛京地界儿上没什么花可看,因此瓶中放得都是绿植。她平日里甚少跟着沐清溪出门,对府里关注得最多,要说有什么人不对劲的话……
“小姐,沐清菀自从徐氏被关起来之后忽然间跟瑜小姐亲近起来了,这算不算不对劲?”
沐清溪恍然,沐清菀一向看不起大房的庶女,往日里见了恨不得上去给两巴掌,可是自从徐氏被关起来以后,突然间一反常态跟沐瑜亲近起来,前些日子沐瑜还曾经向她诉过苦,说是天天被沐清菀拉着做嫁衣。这么一想,确实不对劲。大房的另外两个庶女也没见她亲近,怎么就偏偏挑了沐瑜?
“瑜姐姐今日怎么没过来?派个人去她屋里问问。”沐清溪吩咐,沐瑜昨日还来找过她,说要今天一块儿去给沐清菀送嫁,琉璃不提醒,她险些给忘了。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人,沐瑜可不是会随便爽约的人。
派去的丫鬟还没出院门,沐瑜屋里的丫鬟却寻来了。琉璃迎着,丫鬟进来就问有没有见着她家小姐。
“你别急,仔细说是怎么回事?你家小姐何时出的屋子,去了哪儿?”
“回姑娘话,小姐早起被大小姐请去帮忙,到了现在不见人影。奴婢四下里都找了没找到,没办法了这才来求二小姐。”丫鬟急急忙忙说,黄姨娘嘱咐了,送嫁时姐妹都要到场,再找不到小姐,一会儿误了时辰岂不是要被老夫人责罚。
沐清溪听了更觉得不对,把人召进来询问,“木槿堂那边去找了?”
“回二小姐,奴婢去问了,说是小姐没到午时就走了。”
眉心蹙起,沐清溪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忽然想起之前沐瑜那种没来由的担忧,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沐清菀。
“琉璃,派人把这事告诉老夫人,算了我亲自去吧。你带着她去找孙管家,查清楚木槿堂有没有人看到瑜姐姐进出。如果有,去了什么方向,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去告诉孙管家,就说我的话,不管今天谁出嫁,必须把人找到!”她指着小丫鬟道,琉璃分量不够,孙管家出面的话事情会好办点。当然,还要先说服沐庞氏。
“是,小姐。”琉璃匆匆领命去了。
沐清溪则去了双鹤堂,按着沐庞氏的性子,沐清菀婚姻大事在前,如果不给她点压力,为了侯府的面子,她很可能会把事情压下来,等迎亲的人走了之后再找。失踪意味着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早一刻找到,就多一分机会。
闺房中,本该是新娘子的沐清菀一身家常打扮,发髻未梳,妆容未着,半点看不出即将出嫁的模样,更看不出本该有的恼怒。她不只没生气,反而脸上挂着笑。目光落在床上,那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本该穿在沐清菀身上的大红嫁衣却穿在了女子身上。
“菀姐儿,万一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徐氏忧心忡忡地问,若是在以往她定然不会觉得偷梁换柱有什么错,可是,被关了几个月之后嚣张不复当初,到底还是知道怕了。
沐清菀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早已没了尊敬,“若不如此,你要我去嫁给严章那个天阉?”说到此处,忽而想起当日花园中受的屈辱,积聚多时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要不是你无能蠢笨,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本该嫁给王郎,本该是内阁辅臣的孙媳妇,都是因为你们,你不是天天就想着护着你儿子吗?可沐清河那个废物早就滚到河南去了,你能指望他什么?你们都不管我,都不帮我,我只能靠我自己!你若是不敢,就老老实实给我闭嘴,别碍了我的事!”
徐氏愣愣地站着,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似的。从小到大,沐清菀虽然娇蛮,但是对她这个母亲一向是亲近乖巧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沐清菀如此狰狞恶毒的一面,那写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恨告诉她,沐清菀是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毫无感情。
“可、可沐瑜嫁过去之后你怎么办?老夫人万一一生气不肯为你安排后路……”
沐清菀冷眼瞪她,把徐氏没说完的半截话给瞪了回去,“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逼着她答应我。她不是最疼沐清溪吗?如果世人都知道侯府有个替婚的丑事,沐清溪还能安稳地做她的景王妃?到时候老婆子为了维护沐清溪的赐婚也得好好把我安置了。就算她找个穷酸书生给我,也好过严章那个天阉,你知道严章害死过多少女子吗?!”
“我不能嫁给他,绝对不能!”这一句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徐氏好半晌才道,“你有打算就好。”神色郁郁,显然沐清菀的转变对她打击很大。
“小姐,二公子过来了。”
丫鬟一通报,沐清菀立刻站了起来。沐清浪一进屋就见妹妹一脸激动,母亲却脸色不大好,再一看,新娘子竟然还穿着家常衣服。他没成过亲也知道,严家的迎亲队伍快要到了,此时此刻,沐清菀绝不该是这般打扮。
“怎么还没准备?可是祖母苛待了你?”他第一反应就是沐庞氏不喜,所以下人就跟着怠慢沐清菀,以至于该准备的都没准备,“走,我带你去找祖母理论!”二话不说,便要拉着沐清菀去双鹤堂。
“啊呀,二哥!你听我说!”沐清菀费了大力才止住沐清浪,“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看——”
沐清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细看之下有些眼熟,“沐瑜?!!”
“小妹,这是怎么回事?!”沐清浪厉声质问,他再迟钝也知道嫁衣绝不该穿到沐瑜身上。
沐清菀扬起个笑容,清晰地说道:“我要她替我出嫁!”
“你胡闹!”
“二哥,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沐清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会儿二哥只要把她背上花轿,就算是把我救出了苦海,只看二哥肯不肯了。”
见沐清浪面上犹豫不决,但是不赞同居多,沐清菀又道:“我知道二哥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初二哥害了爹娘和大哥一次,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如今是不是也打算再大义灭亲一次,把自己的亲妹妹也推到火坑里呢?”
沐清菀是故意这么说的,当初那件事一直是沐清浪心里的一个坎儿,让他觉得愧对了家人。现在,沐清菀踩在这个坎儿上,逼他做出决定。他若是不应,就是把亲妹妹推到火坑里。若是应了,沐瑜又何其无辜……
沐清浪陷入了两难之境,沐清菀等着他的答复,看似成竹在胸,心里也是捏着汗的。前后计划都已经做好,可是,上花轿这一关必定要有沐清浪背着她。只有沐清浪肯配合,才能在不被其他人发觉的情况下把沐瑜送上花轿,他若不肯,那她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她在赌,赌沐清浪心中有愧,绝对不会再做一次傻子。
“好……”就在门口响起迎亲的唢呐声时,沐清浪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答应了!她赌赢了!
“小姐,二小姐和管家过来了,要见您!”
“沐清溪?她怎么又来了!娘,你去应付她,绝对不能让她发现!”沐清菀急急说道,她把一切安排好,上花轿之前不见人,为此甚至不惜得罪老婆子,上轿之前不去双鹤堂叩拜,直接从木槿堂出嫁。成功在即,绝对不能毁在沐清溪手里!
门外,沐清溪和孙管家等着,只见徐氏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不善,见了他们便冷冷质问道:“菀姐儿成亲在即,沐清溪你到底想做什么!”
沐清溪带着笑,“这话过了,我来只是为了给她送嫁。出嫁时若没有姊妹送嫁,面上不好看,怎么,我为你女儿好,你反倒不乐意?”
“用不着你假好心!”徐氏斩钉截铁地拒绝,说罢,就要回屋。
“徐氏!”她既然出来了,沐清溪哪会那么容易让她进去,严家的迎亲队伍到了,她必须确定穿嫁衣的到底是不是沐清菀。沐瑜是试过沐清菀的嫁衣的,当日一个小小的举动,如今想来简直惊心动魄,如果她今日不追究到底,万一、万一沐清菀真的胆大包天,那沐瑜一生就毁了!
沐庞氏对沐清菀心里有气,根本不打算插手。她该庆幸沐庞氏不插手,否则,孙管家也不敢由着她胡来。
即便不是侯府二夫人了,徐氏也没这么被人叫过,当下大怒,“沐清溪,你称呼我什么!”
“管家,大小姐成婚当日面都不露,我有些担心,想进去看看,但是这妇人一直在此阻拦,劳烦你帮我挡一下。”
“是,二小姐。”孙管家应道。
“你敢?”
“你敢!”
两声同时,一道出自徐氏,另一道却出自沐清浪。,没想到他也在,但是他在事情反而简单了,沐清溪直面后者,“沐清浪,我敬你心思纯善,今日只问你一句希望你如实回答。”
“你问。”
“我要你以沐清菀的一生幸福和徐氏的一条命起誓,屋子里穿着嫁衣要上花轿的人是沐清菀,如有虚假,沐清菀半生痛苦,徐氏天不与寿!”
“沐清溪,你胡说什么!”徐氏怒骂。
沐清溪不理她,只看着沐清浪要他回答。
“我……”沐清浪迟疑了。
第212章 梦境
沐清浪这一迟疑,再看不出不对劲就是傻子了。沐清溪随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徐氏就往屋子里走,却被沐清浪伸手拦住。后者脸色极差,眉宇间似是隐忍着极大的为难。
“沐清浪,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莫要拦我!”沐清溪眸光锋锐,寸步不让。吹吹打打的唢呐声越来越近,脚步声纷乱,迎亲队伍马上就要进来了。
沐清浪坚持半晌,最终还是败在那一泓清冽之下。他敬爱父母,疼爱兄妹,却逃不过自己心中长久以来养成的信念。
他一让步,沐清溪松了口气。如果沐清浪铁了心要阻拦,今日这事必定会闹大。走到门前,沐清溪一把将门推开,随即整个人侧身躲向一旁。就在她躲开的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门中央直刺而出,沐清浪站在沐清溪身后,完全来不及反应。
“刺啦——”
匕首撕裂布料的声音响起,沐清浪双目圆整看着门口呆愣的沐清菀,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鲜血沿着匕首的边缘喷涌而出,不一会儿便将衣衫浸湿。握着匕首的,是一双女子的手。
“浪儿!”徐氏凄厉地喊道,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飞身扑过去接住了沐清浪摇摇欲坠的身形,“浪哥儿……浪哥儿……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沐清菀此时才如梦初醒,“不不、不是这样的,二哥!二哥!我不是……我不是……”
她想上前查看沐清浪的伤势,却被徐氏一把推开,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毒妇——你给我滚!我没生过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儿!大夫!大夫呢!快救救我的儿子!”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沐清溪下意识地躲开本是猜到沐清菀会在房中偷听,沐清菀一向跟她不对付,她原以为沐清菀会扔东西泄愤,万万没想到她、她竟然暗藏利刃!如果刚刚不是她下意识地躲开了,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就是她了……
“孙管家……”
琉璃白着脸扶住沐清溪,甫一接触便发现沐清溪整个人在无意识地发抖,“小姐别怕,孙管家派人去请大夫了。”方才实在是太危险了,她自己也还心有余悸。
定了定神,沐清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孙管家先去前院把迎亲的人拦住,去双鹤堂请老夫人过来吧。”
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沐清浪,心中闪过一丝怜悯,也只是一丝罢了。若不是沐清菀存心杀人,沐清浪也不必遭此劫难,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略过她们走到屋内,寝房内,沐瑜闭着眼睡得安详,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帮她脱下大红的嫁衣,去了珠钗霞帔,沐清溪和琉璃暂时将她带回了清晖院。沐庞氏应该已经接到信儿了,若不是沐庞氏对沐清菀多有不满,处处不管,这么明显的疏漏怎么会瞒到现在?
她的孙女儿和孙子,烂摊子就由她来收拾吧。
回到院子里之后,约莫过了一个将近一个时辰木槿堂的边的动静才消停下去。过了一会儿锦绣才走进来轻声说起之后的事情。
沐庞氏赶到木槿堂之后先是把沐清浪安置好,然后雷厉风行命人压着沐清菀穿了嫁衣,由她亲自看着,让孙管家把沐清菀背上了花轿。
严家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不好看,谁都知道沐清菀有两个哥哥,大哥不在府里,二哥总是在的,可出嫁之日不是哥哥背上花轿,反而是家中下人,甚至连送嫁的姐妹都没有,围观之人心里便先看轻了三分。
因为沐清浪受伤,沐清菀在侯府的一切礼节都省了,送上花轿之后几乎是赶着把迎亲队伍赶走的。落在其他人眼里会怎么想,沐庞氏已经不去管了。她现在关心的是沐清浪,沐清河不中用了,沐清浪就是侯府下一代唯一的希望,若不是顾全大局,沐庞氏恨不得一拐杖打死沐清菀。
所幸沐清菀是女子,力气小,当时沐清浪站的也远,匕首刺入血肉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昏迷不醒。总之,命是保住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沐清溪被唤去双鹤堂,受了一顿不轻不重的敲打。她现在有恃无恐,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漫不经心。直到沐庞氏指责她行事鲁莽时才抬眼回了一句,“怎么才算不鲁莽?等沐瑜被送进严家拜了堂再查才算不鲁莽?”
沐庞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在她心里,沐清菀是个没用的,嫁了就嫁了。沐瑜虽说还有价值,可是比起让侯府闹出这么大的事,沐瑜就算吃点亏又怎么样?总归是个庶出的女儿家,日后多照看些就行了。反倒是沐清溪一意孤行,要不是她大张旗鼓地找人,沐清菀怎么会铤而走险持刀杀人,最后还伤了她唯一能入眼的孙子。
可这话,对着准景王妃她说不出来。
沐清溪早知她脾性,一句也没往心上去。等从双鹤堂回来沐瑜已经醒了,对着沐清溪就是一番连连道谢。眼眶泛红,看得出是真心的。若不是沐清溪多想了一想,这个替嫁的亏她就吃定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了不生事端,沐清菀刺伤兄长的事就这么悄然揭了过去。沐清菀为了实行计划早就把院子里不相干的人遣走,那天在木槿堂围观的下人不多,沐庞氏又下了严令,这事算是瞒下来了。
回门那日,沐清溪没去,双鹤堂也闭门不见。听珠玑打探来的消息,沐清菀脸色极差,严章倒是看起来挺高兴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想起过上辈子那些不堪的遭遇了,如果不是今天提起沐清菀,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上辈子把她推进火坑的人总算是自尝恶果,至于严章,就让他先逍遥几天吧。
轻轻笑笑,完成画作的最后一笔,松了口气。画中的男子长枪盔甲得骑在马上,身后是沧冽的战场,,血色与黄沙交织,远处战马嘶鸣,旌旗猎猎。男子宛如从天而降的战神,高大英伟。
进了腊月,洛京的雪多起来,一连三日,未若柳絮因风起。瑞雪兆丰年,然而,雪大成灾。城郊不少村子发生了大雪压塌房屋的事,山东一地今年颗粒无收,入冬之后更是难捱,不少流民逃荒到京郊。
沐清溪传信给白璧和玄圭,在宝严寺山脚下搭起了粥棚,一日三碗浓粥,粥要立杆不倒,另外还准备了些棉衣发放。眼见得流民越来越多,干脆跟宝严寺说通,在山脚下开辟了块地方出来专门收容难民。
春棠走进来,肩膀上落了雪,头上的雪化了,几缕发丝打成一缕,“小姐,城外都传您和景王殿下善心仁慈,是菩萨转世呢!”
她没刻意遮掩,但是出于私心把赵璟的名字也加了进去。种善因得善果,她多做点好事,看在这个份上老天爷能不能多保佑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