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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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得不安稳,恍惚中耳边似乎有风声呼啸而过,金属撞击的声音沉闷而冷冽,昏黄的天空下是广袤的土地。厮杀声响成一片,利刃破空之声伴着飞溅的鲜血,殷红的血将空气染成血腥的味道,马蹄声惊得大地都在震颤,“杀——杀——”
她在人群之中一眼认出了他,骑在白色骏马上,照夜玉狮子身姿矫捷,在战场中来回驰骋,每一步都会带走一个敌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杀敌时的样子,比无数次描摹过的场景还要更加壮阔。那个男人,仿佛只要站在那儿就是顶天立地,就是不败的神话。
“嗡——”
那是什么声音?
她循声看去,猛地睁大了双眼,那是从背后射出的冷箭,方向——直直对着他的心脏!
“不——”
“小姐,小姐,怎么了?是不是魇着了?”锦绣听到动静进来,就见她脸色苍白如雪,身上一层层冷汗打湿了寝衣。
“锦绣、锦绣、锦绣……”沐清溪一把抓住锦绣的手,心里几近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仿佛她真的眼睁睁看到利箭贯穿了他的身体。
“没事、没事,都是假的,梦里都是假的……”锦绣抱着她一声声劝,手下的背脊冰凉且僵硬,她锁着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沐清溪不记得自己怎么睡过去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手抚上额头有点烫。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昏昏沉沉地起身,走到窗边,却听到珠玑小声说话的声音,依稀有“景王”“北疆”几个字。昨夜里那个梦忽然间清晰起来,她猛地推开窗,“珠玑,出什么事了!”
锦绣听着珠玑传来的消息,正犹豫该怎么瞒着,却不料竟被沐清溪听了去,有心糊弄过去,却在沐清溪清澈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小姐,你要镇定。”她看着沐清溪,目光里全是担心。
心倏然间拧成一团,几乎要喘不过起来,“你——说——”
“刚刚接到消息,景王重伤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重伤失踪……梦里的场景,背后的冷箭,飞溅的血,他出事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姐!小姐!你醒醒!怎么这么烫,珠玑,快去请大夫!”

北疆,大雪漫天。
贺子琦摘下盔甲大步走到中军帐中,“哐当”一声把手中之剑砸到了桌子上,整个人犹如发狂的豹子,“他奶奶的,气死老子了!”行军月余,桃花眼染上肃杀之气,此刻盛怒之下看起来十分吓人。
桌案前埋头处理军务的程琦抬眼扫过,漫声问了句:“谁又惹你了?”
“还不是西路军那帮孙子!一个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是、要不是……嗨!”贺子琦似有难言之隐,话到一半吞了回去。
程琦当然明白他要说什么,看他气得着实不轻,这才丢下笔不紧不慢地从桌案后走出来,劝道:“既然知道他们是狗,你还指望他们吐象牙?说你傻你还不服气。”
“老程,你哪边的?!”贺子琦毛了。
“行了,别为那点小事跟他们计较。”程琦道,西路军历来镇守西北,与中路军不同,西路军并不在景王直系辖下,用起来就没那么顺手。两军会合之后,西路军的连连败绩难免就要被拿出来比较,因此产生不少龃龉。军中一干大老爷们,最容易谁也不服谁,这本是常事,可西北军那些将领实在有些不识时务。特别是在景王重伤失踪以后,更是小动作频频,惹人恼火。
“殿下可有消息传回?”贺子琦闷着声问。
景王抵达西北前线之后,先以沂州奇袭扭转北疆战局,阻挡北狄西进的步伐。然而,天寒地冻,大梁将士大多不耐苦寒。北狄一反常态于隆冬之际发动战争,对方兵强马壮,早有准备,大梁将士却深陷苦寒之中,朔雪飘飞,士兵四肢冷硬刀枪都拿不稳,谈何开战?日前北狄骑兵偷袭,景王率军迎战,不料误中狄人圈套,至今下落不明。
程琦摇了摇头,“没有,殿下从不轻易涉险,他既然这么安排,定然有五成的把握。”别人不清楚内情,他和贺子琦却清楚得很,若不是景王有意为之,狄人偷袭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得手。至于重伤失踪,不过是借机做出来的假象,用来蒙蔽某些人。
赵璟于用兵一道向来不拘一格,因时制宜,从无固定的打法,这是他最为可怕之处。但凡领兵多年的将领,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兵法谋略,只要细心观察研究,总能发现规律之处。而赵璟却是个例外,他打仗从来不讲究形式,只讲究如何赢。可以说他的谋略最是简单,就是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赢。
然而,战事复杂,瞬息万变,又有几人能高屋建瓴,令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赵璟却做到了,而且一做就是数年不变,这份威望前无古人,有他在军中,自能震慑军中宵小。所以,今时今日,当军中传出景王重伤失踪的消息后,有些人就开始不安分了。
“五成的把握足够了,殿下交代的事你查得如何?”程琦问。
贺子琦收起怒意,正色道:“不出你我所料,军中确实有人暗通北狄。人我已经盯上了,只看他下一步动作。粮草那边呢?”
“此次运往前线的粮草棉衣中,七成粮草都是积年霉粮,剩下三成也都掺杂了砂石,根本无法入口。至于棉衣,大约只有一成可用。这些人啊,是巴不得我们输呢。”程琦笑得讽刺。
“他们竟然如此大胆,难道就不怕北狄长驱直入,大梁国破!”贺子琦义愤填膺,他们在前线苦苦拼杀,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身后的硕鼠却一个劲儿的拖后腿,简直就是恨不得将他们置于死地!
岳骆城坐落在北狄中部腹地,是北狄最重要的政治中心,王庭就坐落在此处。星夜沉沉,北狄王庭绵延千里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苍凉而悲壮。不同于中原大地的繁花锦绣,北狄王庭建立在黄沙漫漫的塞外,城廓以灰黄色的巨石垒成,外圆内方,与其说是一座都城,更像是一座精于防守的军事重镇。
借着夜色的掩映,数十道人影忽隐忽现,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城墙下。不多时,再现身却已经出现在岳骆城内的北狄王庭。
“殿下,我等已在王庭之内,那密道图看来是真的。”出声的人身着夜行衣,整个人都裹在黑色里,只余一双眼睛暴露在外,听其声音,正是龙一无疑,而能被龙一称为“殿下”的,也只有传闻重伤失踪的景王。
事实上,赵璟此次兵行险着是逼不得已。之前战事未起之时,程琦就发现军中粮草有异,本该十担的变成了九担,本该是新米的变成了陈米。中路军向来由赵璟坐镇,军中粮草一直不曾出现过问题,然而赵璟一走,就有人狗胆包天向粮草下手。程琦发现之后立即传信赵璟,赵璟清查之下,发现被克扣的粮草并不曾进入哪个贪官的私库,反而被人改头换面悄悄运到了塞外,最后进了北狄王庭。
能做下如此偷天换日之事,定不是一人所为,当时赵璟便怀疑朝中有人暗中通敌,于是,趁着五王子来使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之人。先前赵珝领兵之时,北疆大军的粮草虽然也不是十成十,但是从不曾出现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克扣,而赵璟来到前线之后,对方忽然像是没了顾忌。如此变化,要么是对方不要命了,要么就是觉得他必死无疑,不必再忌惮。
军中粮草有限,此事上报朝廷查证,再到新的粮草送来至少也要有二十天的时间,还需要在朝中无人阻拦且新的粮草物资不出意外的情况下。然而,军中将士已经等不了了。近几日天降大雪,已经有数人因为棉衣不够而倒下,拖延下去,只会动摇军心,对局势不利。
而此时,有人将北狄都城的地图送到了他手上。这种地图赵璟不是没有,正如北狄也有洛京地图,但是远不如上面所列的详细。这地图不仅包括岳骆城进出密道,还有城外直通王庭的地下通道,正是如今赵璟他们走的这一条。
“按照先前计划行事,无论成败与否,丑正之时务必退出王庭。”赵璟沉声吩咐,随后则顺着路线悄然潜入到一处宫院,轻身而入,显然是做惯了。
屋子里的人见有人闯入先是一惊,紧接着看清了他的打扮之后立刻眼露喜色,上前行礼道:“属下等候多时。”看其面貌,赫然正是早已回归北狄王庭却被弃置不用的五王子“扎尔扎”。
卯时初,王庭宫人像往常一样前往汗王寝殿叫起,呼唤数声内中却无人应答,于是大着胆子揭开了床帐……
“啊——不好了——”
北疆大军之中,程琦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立刻升帐议事,欲要出兵夺回甘城。然而,西路诸将以兵马大元帅不在为由拒绝听令,且言语之间诸多冒犯。贺子琦忍无可忍,当庭斩杀西路军将领章盛,震慑军中。同时以虎符调令三军,对甘城发动突袭。三日后,甘城破。
紧接着,程琦和贺子琦兵分两路,一路沿西北而上收复失地,一路直走北境,沿途追击狄军。北狄大军仿佛一夜之间失了斗志,全然不肯应战,一路疾退。贺子琦乘胜追击,一路拿下北疆七城,追击北狄大王子至西域孤狼山下,生擒其人。程琦则在北疆边境守株待兔,伏击三王子,斩狄五万众。
半个月后,景王携北狄汗王并左右贤王之人头回到军中,梁军士气大盛,景王随即率军深入北狄境内千里。兵锋到处,所向披靡。至此,自岳罗山以南,冰降湖以西所有疆土划入大梁版图,山河易主。
北狄王庭诸王子忙于争夺汗王之位,无暇南顾。自和谈后不被重用的五王子扎尔扎异军突起,于廷议中设伏,当场斩杀三王子、六王子、七王子,就在北狄上下以为其将登顶汗王宝座之时,扎尔扎忽而不知所踪。北狄王庭群龙无首,顿时乱成一锅粥。
部落之间互相倾轧,你争我夺。经过长达三个月的争斗,曾经辉煌一时的北狄王朝一夕坍塌,重新分裂成数个大大小小的不落,再也无力与大梁抗衡,只能俯首称臣,年年上供。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洛京,皇城。
入夜,殷国公正在府中书房看书,小厮悄悄引了个人进来之后悄然退下。来人身形高大,浑身裹在一袭黑色斗篷下看不清面貌。殷国公见到来人却是脸色一变,迅速屏退众人,又亲自到门外吩咐一番才转回房中。来人已经除去斗篷,露出了真实面貌,赫然正是本该闭门思过的三皇子赵珝!
“殿下来此,所为何事?”此时宫门早已下钥,三皇子又是这副打扮,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说起来,殷皇后出身殷国公府,可是赵珝跟殷国公府的关系却并不十分亲近。殷国公在国事上一贯公正,处事不偏不倚,朝堂之上也不见对三皇子有所支持,这个外家很多时候不像外家。三皇子突然暗中来到府里,由不得殷国公不多想。
赵珝温雅清俊的脸上挂着亲和的笑,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坚毅,“此番前来,自然是有大事要与舅舅商议。”
天将明时,赵珝从书房中走了出来,悄然无声地离开殷国公府回到宫中。无人知晓书房中两人谈了些什么,第二天,殷国公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一日。走出来时,整个人仿佛大病初愈,脸色白得渗人。

第214章 归来
北疆局势转变,承安帝心情大好,一连多日上朝是眉梢眼角都是掩不去的畅快,只是对着殷皇后和赵珝之时依旧脸色淡淡。朝中风向最是灵通,早在赵珝背上“不堪重任”四个字时,他就已经注定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不止如此,在外人看来,赵璟多年掌兵,位高权重,承安帝心中早有忌惮,之所以力排众议选定赵珝为帅就是想平衡军中势力。然而,赵珝却没能承担起这份期待,反而大败而归,丢得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面子,更是一巴掌甩在承安帝脸上。
原本三皇子和六皇子是最受承安帝器重的皇子,眼下三皇子失势,六皇子一派水涨船高,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朝臣几次提议试探,承安帝留中不发,却不曾像以往一般不闻不问,甚至在朝臣进言之时偶尔颔首以作回应。一时之间,承安帝有意立六皇子为太子成了许多人心里理所当然的想法。
宫中上元宴,圣旨赐婚景王,沐清溪也得了允许列座于席间,听着身边的夫人们议论纷纷,话里话外瞄准了六皇子身边的位置。六皇子年少,如今尚未有正妃,不少人都盯准了那个位置。即便不是正妃,捞个侧妃也好,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太子的侧妃便是将来的娘娘,一样荣华富贵无上荣耀。
除夕大宴之时,北疆情势不明,宫里宫外人心惶惶。皇帝心绪不佳,皇后因为三皇子的事更是脸色极差,群臣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触怒天颜。本该是一场好好的辞旧宴,却硬生生沉闷地宛如一潭死水。如今北狄已经战败,大梁大胜,承安帝心情极好,宫中人揣摩圣意,将这场上元宴举办的十分盛大,比之往年的除夕宴不遑多让。
席间觥筹交错,尽是歌功颂德之声。沐清溪悄悄看了眼身侧的位置,殷国公夫人独自坐于席间,神色淡淡,看得出兴致不高。至于座上的殷皇后,脸上的笑依旧端庄贵气,一举一动堪为世间女子的楷模,那笑容看不出分毫勉强。
景王越是功绩彪炳,两相对比,越会显得三皇子无能。而殷皇后却仿若不觉,与朝臣命妇一起颂赞景王之功,称赞承安帝之英明神武。单说这份定力便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而朝臣那边,往常最为热闹的三皇子处人影疏淡,反倒是六皇子席前频频有人过去敬酒。六皇子似乎喝多了,整个人看起来飞扬许多,不似往常那般被三皇子的光芒遮掩。繁华盛衰不过旦夕之间,得意时自有人锦上添花,失意时却难有人雪中送炭。
“殷夫人,晚辈敬您。”
殷国公夫人回首,便见身旁的沐清溪端着一杯酒走过来,神色滟滟,眸光清澈见底。既不是落井下石来嘲笑,也没有避之不及之意。眸色转深,殷国公夫人执杯饮尽杯中之酒,就在沐清溪侧身回道席间时,忽而极轻地说了一句“若无事,不妨早些回府”。
沐清溪微怔,她是第一次从殷国公夫人口中听到类似关心的话语,思及她是殷茵的母亲,于是点头道:“晚辈受教,还请夫人代为问候殷茵,若是可以的话,清溪改日上门探望。”殷茵今日未出席,殷国公夫人说她染了风寒,不宜外出,所以沐清溪才有此言。
殷国公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置可否。沐清溪只当她还是不喜于她,故而不再多问。
酒过三巡,曹元瑜溜了过来,也不知她从哪儿来,脸颊红彤彤的,一看便知道喝了不少酒,人却还笑嘻嘻地十分清醒。景王大胜,最高兴的自然是明华公主,曹元瑜这个做侄女的当然也开心。有曹元瑜在,总不会觉得无聊,说说笑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沐清溪忽然想起殷国公夫人那句话,“若无事,不妨早些回府”,心底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左右席间不多她们二人,沐清溪跟曹元瑜耳语几句,两人便悄悄从席间退了出来。
“还是你聪明,这种节日城里最好玩,宫宴那种场合再热闹也不自在。”曹元瑜甫出宫门便抱怨。
上元夜花市锦灯如昼,人流如织。她忽然想起七夕那日,也是在这样的烛光灯火下,有一个人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为她遮风挡雨,牵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掌心交叠,像是把彼此的一生都托付给了对方。
赵璟,你还好么?
她在心底默默的问。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便如疯狂的野草一般春风吹而生。他在的时候教会她心动,他离开了教会她相思。
南有相思红豆树,树生青青连理枝。
曲江河畔莺声燕语,河面上飘着点点花灯。传说曲江有神明,以花灯传信,江神若是看了,便会满足人的愿望。
沐清溪执笔,在纸条上写下一行隽秀的小字,将之卷好放入花灯之中。灯盏接触水面,圈圈涟漪在水面上荡漾开来,海棠花随着水流流转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汇入众多灯盏中辨不清了。
“我们走吧。”
沐清溪喊了一句没人应,回头才发现曹元瑜不见了踪影。上元节人多杂乱最容易出事,她连忙派了身边跟着的人去找,最后却在桥边的大柳树下看到了她。只是,树下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个身着青布衫的男子。曹元瑜站在男子身前笑得很开心,唇边的梨涡都显现了出来,男子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侧脸弯起的唇角却很温柔。
她笑了笑,有失落有艳羡,最后不曾打扰他们,悄然离开了桥边。侯府里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节日的气氛,沐清浪伤得虽然不重,却还躺在床上起不得身。沐驰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沐庞氏也不会过这种节日。难得的是,沐瑜和另外两个大房的庶女得了允许去外面玩。
客儿被沐骕和沐殷氏接过去同沐清欢作伴,今晚不回来了。清晖院里寂静的冷清。隔着一堵墙,墙外是热热闹闹的上元夜,墙里却只有形单影只的她。
“北疆有消息吗?”
“还没有,小姐,放心吧,景王已经胜了,不日就将班师回朝,不会有事的。”锦绣安慰道。
五天前北疆送来一封信,落款是景王殿下。多亏这封信到得及时,之前那段日子沐清溪实在是让人担心。可是,信来之后,沐清溪便时不时要问上一句,总在期待有新的信来。
知道是自己为难人了,沐清溪抱歉的笑笑。他打了胜仗她该高兴才对,可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是想起当初爹爹打了胜仗以后的情形。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在家里等着,跟母亲一起,每一天都在盼,盼着爹爹早日回家,可是,盼来盼去,等来的却是爹爹身死兄长失踪的噩耗。
想的多了,心里总觉得不安稳,必须要抓住什么才能让自己静下来。
“小姐,别多想了,早些休息吧,说不定您明天一早醒来,景王殿下就回来啦。”珠玑打趣。
沐清溪情知她在开玩笑,心底却不期然地升起一点期待,如果他明天真的回来了该多好,不过,也只能是想想了。
几个月的时间,大白又圆了一圈,呦呦也长大了,背毛的花纹颜色逐渐转身,已经隐隐有了百兽之王的意思。只是在沐清溪面前,依旧是两只撒娇捣蛋的主。
锦绣熄了灯退出去,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呦呦躺在手边一个劲儿地蹭她,大白却忽然间跳下床跑开,她被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去,窗边隐隐约约有团光亮。
心中一动,莫非……
沐清溪飞快地跳下床跑到窗前,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跳得极快,越是靠近那团光亮越是清溪,就在窗外,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她像站在了富可敌国的宝藏前,明知道宝藏就在眼前,却迟迟不敢伸手,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
然而,那团光亮像是不耐烦了,忽然间小了一点,再小一点,他在慢慢地走远。沐清溪急了,一下子推开窗户,“你别走!”
双眼轻抬,眸光落入深沉的海域中,眼前人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大冷的天额上竟然冒着汗,胡子不知道多久没刮,下巴上尽是青色的胡茬。黑了,瘦了,却更加精悍。
伸出轻颤的手一点点接近那张熟悉的脸,硬硬的胡茬刺痛了掌心,却让她感动得几乎落泪。
是他,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的眼前。
不是做梦。
不知道谁先动了,等再回神的时候沐清溪已经牢牢地被他抱在了怀中,坚实的手臂将她的纤腰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觉得腰都痛了,心里却满是欢喜,疼痛让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是真的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想我吗?”赵璟紧紧抱着怀中人,恨不得将她柔软的躯体融入骨血永不分离。小姑娘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心底抹不去的牵挂,她停驻在最柔软的角落,安安静静,亭亭玉立,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都会让他觉得欣喜。
“想,很想很想。”想得心都痛了。沐清溪眼圈泛红,眸子里却是倒映着满天星光的喜悦。溪水泠泠,星光熠熠。他在那一汪清澈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晰而又完整,满满的全是他。心底的冲动忽然间翻涌上来,这是他的小姑娘,将会成为他的妻子。
唇上一热,有些粗粝的唇瓣印上她的,沐清溪唇角弯弯,乖乖地闭上眼睛,任凭他将她带入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夜风阵阵,大白跳到窗边,爪子拨弄着一个小小的纸团,无意间将其展了开来。纸条上,一行小字风骨清丽——
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215章 兵谏(加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还没说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大军班师回朝不是在一个月后?”沐清溪看着宝严寺巍峨庄严的寺门,眼中满是不解。赵璟突然间回来令她欣喜万分,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稀里糊涂地被他带了出来。不想目的地竟然是宝严寺,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求神拜佛不成?
赵璟垂首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陷在兔毛斗篷里,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秀气的鼻子泛着微微的粉色。他翻身下马,向她伸出手。小姑娘坐在马上螓首轻侧,毫不犹豫地把纤弱的玉手放入他的掌心。手臂稍稍用力,人就被他带下马来。
“跟我来。”他道,却没解释缘由。
沐清溪被他牵着手,他的掌心有一层粗粝的茧子,是长年执剑留下的,擦过柔软的掌心时,仿佛有小股火花窜起。掌心相贴,他的热度沿着肌肤相贴的地方穿过血脉透入心扉,痒痒的。
他不说她便乖乖跟着,总不会被他卖了换银子就是。入夜的宝严寺寂静清幽,唯有天上一轮明月长相照映。大殿里的依然灯烛长燃,风里依稀飘着香火的气息,心也跟着安静起来。
“极乐净土?”沐清溪惊讶地看着匾额上的大字,又回头看看赵璟,更加不明白了。这地方她熟悉得很,当初在宝严寺被严章和沐清河欺凌,赵璟出手将她救下之后便带她来过这里。极乐塔,净土阁,阁后那一盏明明灭灭的灯塔,还有当日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悱恻。
赵璟面上的表情柔和起来,他揉了揉她的额发,柔声道:“还记得?”
沐清溪皱皱秀气的鼻子,这个动作让她显得十分孩子气,“当然记得。”那时候他跟她的关系并不亲近,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好像一切都已经注定,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有些事注定要发生,有些人注定是躲不开的劫数。而今,她甘之如饴。
仍旧是当日那一间禅房,房中的布置整整齐齐,一应所需尽善尽美,目光所及纤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这两日城中不安稳,我希望你留在这里。”赵璟将她按坐在床边,墨黑的眸子里是认真地神色。
他都把她带到这了,她难道还能说不?心里小小的不爽,不过沐清溪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赵璟会这么安排一定是有大事发生,她如果留在城里只会让他分心,甚至有可能变成别人牵制他的筹码。也许帮不上忙,但是,至少不能拖后腿。
“我可以留在这,但是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沐清溪郑重地看着他,“我不会不自量力给你添乱,可是你如果不告诉我的话,我会胡思乱想,或许想着想着就要出问题了,说不定还会闯祸。”
手微微抖着,她心底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从宴会上开始的不安感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经历过上辈子的事,现在这一刻的温馨更像是山雨欲来之前最后的恩赐。
宫里一定出事了,赵璟赶回来一定有原因。而殷国公夫人那句话,大概是看在殷茵的份上给她的提醒。
小姑娘不吵不闹认真求教的样子可爱极了,赵璟没忍住再次揉了揉她的额发,“宫中生变,赵珝逼宫。”说完立刻感觉到被抓住的手猛地握紧,沐清溪眼睛瞪得溜圆,赵璟以为她害怕,于是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僵直的的背脊,“别怕,有我在,不会出事。”
沐清溪心中发慌,上辈子的事不是这样的,她从来没听说过三皇子逼宫,逼宫等同谋逆,而谋逆的那个人本该是赵璟。如今时移世易,赵璟的立场转换于他而言不知是福是祸。
“你有把握?”沐清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赵珝趁着宫宴之时起兵,必定有所准备,他孤注一掷手中可能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赵璟星夜归来本就人困马乏,而且,他带的人不会很多,否则一定会被察觉。两相比较,胜负难料。
“十成把握。”赵璟傲然回道,眉宇间尽是成竹在胸的意气。
“我信你。”赵璟从不作诳语,他既然说有把握,那就是有把握,“可是其他人……”她没忘了客儿、三叔和姨母他们还在城中,万一混乱之中出事怎么办?
她所虑之事赵璟早已妥善安排,沐清溪放下心来,然后又开始着急,“你怎么还在这?”她突然想起来,赵珝都逼宫了,他不快点救驾,怎么还有有心情在这里耽误时间。从宝严寺到宫中,照夜玉狮子脚程再快也要半个时辰有余,何况他送她至此,已经在寺里徘徊了将近半个时辰。如果她离开之后赵珝就有所动作的话,那现在岂不是……
赵璟自有安排,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里熨帖得很。不过把沐清溪交给别人照看他实在不放心,虽有万全之策到底还是比不得自己亲自安排。眼下时间差不多,他也该走了。
宴至酣处,三皇子赵珝忽然从席间起身走到了正堂中央。殿中舞乐因此停滞了一下,再起却怎么听都没了原来的韵味。承安帝挥退舞乐,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赵珝,“你有何事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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