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香—— by叶蓁蓁
叶蓁蓁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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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庞氏惊惧地看着身边的丫鬟,除了“紫”字辈的几个还护在身边,其他竟然大多犹豫着后退,退到了徐氏那一边,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枉她自诩聪明了一辈子,到头来竟被商贾贱妇给糊弄了!
“住手!”
院门口忽然涌过来大批人,将徐氏和她身边的人团团围住,而声音的主人——孙管家则是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请罪。
“奴才来迟,让老夫人受惊了。”

沐清溪坐在双鹤堂暖阁里间的软榻上,怀里团成一团的客儿睡的正香。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小团子已经耐不住困劲儿,小小年纪就要跟着她看这些糟心事,沐清溪满心里都觉得对不住他。
隔壁暖阁里,紫叶和紫芦一左一右温声劝慰老夫人,张嬷嬷和紫蝶则去帮着孙管家处理后续的事情。
侯府里面闹出了这样的事,儿媳妇竟敢公然忤逆婆婆,甚至妄图软禁婆婆,传出去那才真真是名声扫地。相比之下,沐清溪之前的那点事真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了。
这种事,就算老夫人再生气也决不允许传到外头去,家丑不可外扬,到底还是要顾及脸面。
清辉院那个样子是没法住的,老夫人便让沐清溪跟着来了双鹤堂。沐清溪一边拍着客儿一边打量屋子里的陈设,发现这里跟三年前竟没什么不同,门口还是那个黄花梨木的花架,四角镂雕蔓草纹的装饰,上面放了青釉刻划兰草纹玉壶春瓶,瓶子里依然是三两枝含苞的迎春花,有花无叶,显然是刚摘下来不久。嫩黄色的花苞将绽未绽,圆鼓鼓的,有种娇憨的可爱。
听着隔壁紫叶和紫芦细细地劝慰,沐清溪叹了口气,有些意外事情进展地如此顺利。
其实,方才出了院门察觉到老夫人想要发作徐氏以后她就悄悄给珠玑递了眼色,当时只是为了稳妥,没料到徐氏竟然真有这个胆子。
徐氏和老夫人翻脸,这是她乐意见到的,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是结果喜闻乐见。沐清溪还是想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对她突然转了态度,思索半日也只能归结为可能是睹物思人,触动了她心底所剩不多的那点亲情。但是,沐清溪已经不敢将希望寄托于这点亲情了,能保护她和客儿的,只有他们自己。唯有自己掌握了底牌,才有谈判的资格。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
沐清溪出神地想着,却忽听得隔壁屋子门帘一响,紧接着便传来一道带着泣音的声响。
“祖母!求祖母开恩呐!母亲她不是有心的!”
沐清菀哭得梨花带雨,一进屋子就扑倒在老夫人面前,抱着老夫人的双腿直喊冤。
她其实生的颜色很好,完全是挑了徐氏和沐驰的长处长得。比之沐清溪柔中带韧的美,沐清菀就是弱柳扶风的那一枝纤弱的柳枝儿,娇弱细嫩,特别是哭着的时候更是让人怜爱——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骄纵跋扈的。
沐清菀一听说清辉院里发生的事就懵了一下,得知娘亲被老夫人看管起来,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急忙奔了过来。来的路上她身边的丫鬟彩菱已经前因后果说与她听了,沐清菀也没想到母亲千忍万忍竟然在这个档口上没忍住,心里既是埋怨又是着急。
“祖母,娘亲素日里孝顺您是知道的,但凡您有什么吩咐娘亲什么时候不是有命必从?数九寒天里您生了病卧床不起,还是娘亲衣不解带的伺候,又是亲手抓药煎药,为这手都生了冻疮,年年都犯。娘亲不过是受了小人刺激一时情急,祖母您请开恩啊!”
沐清溪在里屋里听着,心下有点好笑,这个“小人”说的是她?沐清菀说的这件事她还记得的,她八岁的时候老夫人得过一场风寒,卧床不起,其实当时并不严重,几帖药下去就能好。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这病的起因在于徐氏和沐驰。
当时沐驰不知从哪里得来个瘦马,在外边养着,徐氏不知怎么知道了信儿闹到老夫人跟前。沐家虽然发迹晚,但是自老太爷那一辈传下来,讲究的就是严于律己,家风清正。瘦马是什么玩意儿,老夫人哪里容得下?徐氏又揪着这个错处话里话外地指责老夫人教子不力治家不严,老夫人既生气沐驰修身不正,更气徐氏胡说八道,一怒之下晕了过去,第二日一早起来就染了风寒。
当时沐清溪的娘亲杜氏还在,本来二房的事杜氏不想插手,更何况还是小叔子房里的事,可是闹到气病了婆婆,杜氏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一面软硬兼施安抚住徐氏,一面请了太医来给老夫人看病。
闹到这个地步,徐氏也觉得心虚,就凭气病了婆婆这一条,老夫人就能让沐驰把她休回家,这才安分下来,天天往老夫人跟前伺候献殷勤。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故意撒气,便让她亲自抓药煎药,日夜伺候。
现在,沐清菀居然还有脸拿这件事来求情。
沐庞氏听了沐清菀的话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脸色更差几分,她只觉得这个徐氏真是从头到尾都惹人生厌,连带对沐清菀的喜爱也淡了几分。
“菀丫头,不是祖母狠心,你母亲做的那些事,便是让你父亲休了她都不为过!”
沐清菀闻言脸色大变,她哪里听不出祖母是动了真怒,父亲一向不敢违逆祖母,哪怕私底下诸多抱怨,可是任何事一旦祖母强硬起来,父亲是没有不遵从的。要是母亲被休弃了……外人会怎么看她,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不行,绝对不行!
“祖母,娘亲她只是一时糊涂,她真不是故意的!这三年来娘亲她操持家中之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沐庞氏听着心头的火又往上窜,功劳苦劳,操持家事,徐氏真是操持的好啊!这个家她已经要一手遮天了!
“祖母就是信错了你娘才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她!”沐庞氏厉声打断了沐清菀,“你也不必再求情了,要不是素日里就对我不满,心有鬼蜮,怎么会胆大包天想要以下犯上,我看你娘是包藏祸心已久!菀姐儿,你娘做的事想必你也是清楚的,至于你有没有参与……”
沐清菀心里“咯噔”一声,祖母这是连她都怀疑上了,她是厌烦祖母的管束不假,也没少跟着娘抱怨,可是这种时候哪能承认,“祖母!菀儿没有!祖母待菀儿疼爱有加,菀儿怎么会恩将仇报!”
沐庞氏看着沐清菀带泪的脸,心里清楚她这话多半是虚话,到底还是没拆穿。怎么说沐清菀也是侯府的长女,再过几日就要及笄说亲,她也不想跟个晚辈计较。但是,徐氏她是决计不肯放过的。
“你先起来,”沐庞氏对沐清菀说道,随后又吩咐身边的人,“把大小姐送回木槿堂去,这几日府里事情多,好生照顾好大小姐,别打扰了。”
这意思就是要暂时将沐清菀看管起来了。
紫叶和紫芦对视一眼,看来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二夫人。
“祖母!祖母!”别人听出来,沐清菀自然也听得出来,她怎么能坐以待毙?
正巧这时沐清溪掀了帘子进来,沐清菀看到沐清溪顿时双眼放出一抹狠厉的光,挣脱了扶着她的丫鬟就朝着沐清溪扑去。
“呀——”
沐清溪冷不防被扑了个正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连忙上去拉,登时乱作一团,
“都怪你!都怪你!”沐清菀双目发红死死地盯着沐清溪,双手五指呈爪状往沐清溪身上抓。要不是沐清溪回来,娘亲和她都还好好的。自从沐清溪回来,她们娘俩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怪沐清溪!都是沐清溪这个小贱人搞的鬼!
沐清溪万万没想到横遭此无妄之灾,她是听到老夫人让人把沐清菀送回木槿堂才过来的,谁料早了一步,沐清菀竟还没走,两下里正好遇到。
不过,徐氏自己作死跟她有什么关系,沐清菀是吃错药了不成!
“够了!”沐庞氏怒声喝道。威严的声音震慑力犹在,闹哄哄的场面终于静了一静。
沐庞氏看着一脸狰狞的沐清菀满脸失望和鄙夷,什么样的娘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沐清菀真是像极了徐氏!
“菀丫头,你是要造反吗!”
沐清菀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惊又怕,连忙跪下请罪,“祖母,菀儿不是有心的,菀儿是气急了。”她语无伦次的辩解,余光瞥见沐清溪完好无损地站在一边,以手指着她继续说道,“都是沐清溪,都怪沐清溪啊!要不是她突然间回来,惹得娘亲失了面子,娘亲怎么会那么糊涂!都怪沐清溪,都怪沐清溪啊祖母!”
沐庞氏见她仍旧执迷不悟,忍不住闭起眼摇了摇头,徐氏厌恶沐清溪是真,既然厌恶又何必非要把沐清溪接回京来?这事是徐氏私自为之,就连她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如今出了事就怪到沐清溪头上去,可归根究底,要不是徐氏有错在先,沐清溪哪有机会揪着不放?
“带下去吧。”沐庞氏疲惫地摆摆手,再也不想看沐清菀一眼。
“沐清溪,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了父母不算还要来谋害我跟我娘!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沐清菀见事无可挽回,临走前还在对着沐清溪破口大骂。
这些话仿佛刀子一般直戳心窝,沐清溪登时脸色煞白。
扫把星……
她忍不住踉跄了一步,紧紧咬住下唇。前世,她们也是这样说她。父母和大哥大嫂都是被她克死的,是她沐清溪命硬,她是个扫把星!
所以,祖母不管不问她认了,徐氏和沐驰苛待她认了,就连婚事被换——她也认了。
谁让她命不好呢?

怀宁侯府,书房。
“爹,您唤儿子前来可是有事?”陈相禹看着书桌后面色肃然的父亲疑惑地问道,后天就是春闱,父亲早先就吩咐过不许打扰,让他自己好生准备。这准备当然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要他多多休息,调整心态。
依照父亲的性格,他既然吩咐过了,如果没有要紧事是不会传唤他的。
陈黎拿起手中的折子递给陈相禹,示意他自己看。
陈相禹双手接过,展开细细地看起来,眉间逐渐地皱起。半晌,他合起手中的折子,问道:“景王殿下?”
陈黎点了点头,“前儿你弟弟出门碰到了殷家小子,给我递了信儿,想不到旨意这么快就下来了。”
陈相禹犹觉得不解,“景王殿下历来是在军中,为何此次回京却是来户部?”景王是先帝仅剩的皇子,当今一向爱重,若说是舍不得他沙场羁旅自然应该安排去兵部,景王对兵事驾轻就熟,安排到户部实在是不合常理。
“今上是打算……立太子了?”
陈黎看着长子,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果然没让他失望,官场朝廷,最不能缺的便是审时度势。
先帝四个儿子,当今立一个死一个,若说其中没有什么手段,谁也不信。可是天家事,他们这些做臣子又岂敢伸手,一个不小心便是累及全家的后果,何况,当今看似温和,行事作风之凌厉全不输烈帝,甚至在驭人一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陈家自太祖皇帝起便追随赵氏皇族,至今仍然荣宠不衰,靠的不过是“识趣”二字。不掺和天家事,只忠于皇帝。
“但是,今上想立哪位?”陈相禹皱眉思索,按照前面烈帝几位皇子的处境,当今是不会真心想立景王的,可是景王在,又占着烈帝嫡子的名头,皇帝但凡提起立太子就绝对越不过景王去,毕竟,前面几位皇子再年长,也是庶出皇子,景王可是实打实的嫡子。他本人又领兵上过战场,立下大大小小的军功无数。当今绝不可能直接越过景王去立自己的皇子,不说别的,太后那里就过不去。
当年烈帝早逝,皇位兄终弟及,不是没有朝臣反对。若非太后一力推动,景王殿下又实在年幼,且在外未归,这皇位怎么也不会落到当今头上。所以,今上对太后一向是敬重有加,立太子这等大事肯定要听听太后的意思。
现在,景王带着一身军功回来,当今却把他放到了户部,实在令人不解。
陈黎一手敲着桌案,微微蹙起的眉心让人看得出他觉得为难。怀宁侯府不掺和天家事,但不代表就能不闻不问。不掺和是因为看得明白,若是稀里糊涂地又怎么能几代屹立不倒。
户部,陈家,殷家,汪家……
景王此次回京,天怕是要变一变了。
“圣心难测啊!”陈黎忍不住长叹一声。
陈相禹也觉不妙,为臣者,最忌讳掺和到皇位继承上面去,多少繁华世家都是止损于此,陈家,绝不能步上这样的后尘。
“我今日唤你来就是想嘱咐你几句。景王这些年在京中的时候不长,其为人性情都是道听途说,恐怕皇上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日你入朝不可轻易接近,但也不必刻意疏远。只是紧守分寸便可。”陈黎说道。
陈相禹点头应是,“儿子省得,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一味远着才叫人生疑。”
陈黎颔首,转而说起春闱,“后日春闱,为父尚有公事处理,你母亲和你弟弟会为你准备。以你的才学这一科应该十拿九稳,不必刻意掩饰,有多少本事就拿出来。怀宁侯府不需要没胆气的子孙!”
陈相禹心中一顿,目含惭愧,他确实动过藏拙的念头,对谁都不曾提起过,不想还是被父亲察觉了。
“父亲说的是。”他正色应道。
陈黎见他听进去了,心中欣慰。当今虽然在烈帝遗孤的事情上令人诟病,但不可否认是个明君,只要陈家不染指不该肖想的,子弟有才只会让皇帝更加器重。
“你且思量着,春闱一过,景王就该走马上任,你也该入朝了。我们这样的家世,不必走庶吉士的路子,你只管安心考学,在翰林院待个一年,我会奏请陛下将你外放地方历练一二。生于锦绣膏粱之中,越是不能乐而忘本。”
陈黎又与他分析了一番朝中形势,陈相禹早就跟着他历练多次,早有了解,陈黎更多的是提点。陈相禹的学问已经到了火候,所欠缺的只是眼界和经验,有什么比实实在在的朝廷政事更能增加眼界?
“小姐,就这么算了不成?”碧纱橱里,珠玑愤愤地问道。
清辉院一时半会收拾不出,老夫人便先将她安置在了双鹤堂的碧纱橱里。
沐清溪看着她,轻笑着问道:“你还想如何?”
珠玑想了想,“怎么着也得惩戒一番吧……”最好是打一顿板子,挨个教训。
沐清溪摇摇头,笑问:“收回治家之权还不算惩戒?”
对徐氏来说,治家之权等同于她作为侯夫人的荣耀,老夫人把治家之权收回去,无异于硬生生在她心口剜了一块肉下去,这样都不算惩戒的话,那什么算?
“那算什么惩戒?”珠玑觉得这哪算惩戒,治家之权原本就不该是二夫人的。这么大的罪名,竟然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至少也得打一顿板子吧?
沐清溪放下手中的书,一眼就看出了珠玑的心思,顿觉头疼,这丫头还对之前被“赶”出去的事耿耿于怀呢。
“你就别想了,徐氏说到底是侯夫人,这件事老夫人有心遮掩,不说打一顿板子,就是禁足也不会有。”徐氏惯常是个爱凑热闹的,不拘哪家有热闹都要不请自来,若是乍然不去了才叫人奇怪。一奇怪难免就要打听,世间的事最经不住打听,一打听,侯府里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
“不是还要休了她么……”珠玑问道。
“你就别在这歪缠小姐了,这事说到底是老夫人做主,哪里是小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多想想,二夫人说到底是侯爷夫人,先不说她膝下两子一女,就说她身上还有个诰命,你以为是说休就能休的?”
锦绣一进来就听到珠玑叽叽喳喳地问,沐清溪又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只好自己给珠玑解惑。
“老夫人当时明明那么生气……”珠玑小声地嘀咕,也不知那口气怎么忍下来的。
“便是老夫人也有诸多不得已,快去看着客儿去,别让那般小丫头没个轻重。”锦绣瞪了她一眼,珠玑只好撅着嘴出了屋子。
“你跟她置什么气?珠玑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罢了。”沐清溪看锦绣皱眉,笑着劝道。
老夫人确实恼恨徐氏不假,但是现在沐家的侯爷是沐驰,沐驰虽然不肖,说到底却是沐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男丁了。老夫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将他得面子丢在脚下踩。
那日风波过后,沐驰亲自来双鹤堂赔罪,母子俩屏退了左右在暖阁里谈了整整一个时辰,谁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说沐驰走的时候面色讪讪,而老夫人却是无动于衷。
而后,徐氏被放回,却被夺了管家权。老夫人把权力放给了张嬷嬷、紫蝶和孙管家,府里一番大清洗,丫鬟仆婢被换了一半。为了掩人耳目,换下来的也没有立即打发出去,而是放到庄子上,悄无声息地发卖了。
徐氏没被禁足,沐清菀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被禁足三个月。理由是言行无状,顶撞祖母。老夫人也没遮掩,徐氏的事已经让她不痛快了,到了沐清菀这也就不在乎她的名声不名声。听说沐清菀在木槿堂里大闹了一通,最后被赶来的沐驰一巴掌打了回去。
老夫人也没再提什么,默认是要把它揭过去。这件事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锦绣瞥她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了小姐您,这里怎么说也是老夫人的院子,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谈论,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沐清溪知道锦绣是谨慎,“放心就是,老夫人还不至于使这样恶心人的手段。”老夫人若是不喜欢,一定是放在明面上整治的,暗地里的她不屑为之。
“还是小心些的好。”锦绣劝了一句,“好不容易老夫人对您有改观……”锦绣说到这忽而顿住,想起沐清菀离开后老夫人的态度,又觉得这话不那么瓷实。
沐清溪眸光微暗,老夫人那天对她态度有转圜不假,可是沐清菀那番话也不是没起到作用。至少,这两日,老夫人待她明显淡了。
扫把星啊。
克死了父亲和母亲,克死了大哥和大嫂,后来就连客儿都去了,她竟然还活到了二十岁,可不是命硬么……
有时候沐清溪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小姐您千万别听大小姐胡说!”锦绣惊觉自己触动了沐清溪的伤心事,连忙来劝,“国公爷和大少爷是为国捐躯,刀剑无眼,跟您有什么关系!夫人对老爷情深意重,大少奶奶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小姐您可不能胡思乱想!”
母亲……沐清溪勉强笑笑,是了,她还要追查母亲的死因呢。沐清溪笑笑不再提。
可是,有些话终究还是落在了心里,她,大概真的是个不祥之人吧。

春暖花开,春风骀荡。
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青嫩的草芽儿细细密密地铺开了京城的浓浓诗意,三年一度的春闱又到。
大梁朝春闱自二月初九开始,分三场,每场三天。京中早已集聚了大量的文人墨客,是十年寒窗无人识一举成名天下知,还是庸庸碌碌,布衣终身,成败都在这九天里。
早起春雁来回木槿堂的动静的时候沐清溪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陈家大表哥这一科也是要参加的,还有殷茵的兄长殷磐殷世子。她这几天真是忙糊涂了,竟然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陈家大表哥是顺利中了进士的,会试中了解元头名,殿试上风采卓然应对出色,只是因着年少,被当今圣上钦点为探花郎,而状元则给了以为稍稍年长的学子。即便如此,大表哥的风头之盛,就连被困在后宅里的她都听说了。
所以,打从心底里她是不担心的,只是纠结该送些什么礼物好。
至于殷世子那边,上辈子跟殷茵没什么交集,她的消息来源也有限,不知道中没中。可是看殷世子的态度,应该只是当作下场练手而已。无论结果如何,于殷世子而言只是多了一场历练。
徐氏那边,徐氏的长子沐清河今年也是要参加科考的,之前一直在书院读书。徐氏膝下两儿一女,长子沐清河二十出头的年纪,次子沐清浪还未及冠。沐清溪常年被困在小院里,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接触。她依稀记得,前世春闱之前,徐氏是把沐清河接回了家中,这辈子没有应该是因为最近闹出的事情太糟心,怕影响了他。
不得不说,徐氏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其实是很合格的。她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前程打算,这与普天下的母亲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她不该把自己子女的前程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尤其,她想害的就是沐清溪和客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不还手,活该她上辈子给人陪葬!
至于沐清河,沐清溪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模糊,小时候接触的少,及至长大更没什么来往,他似乎有登第,名次如何沐清溪就不清楚了。当年陈家大表哥的名头太盛,完全盖过了其他人,就算是在沐府里也一样,她都没听说过多少关于沐清河的传闻。
思虑过后,沐清溪先是派春棠去了一趟怀宁侯府见姨母,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说也该招呼一声的,又给表嫂谢筠捎去了几句吉祥话。然后派了琉璃去殷家探望殷茵,徐氏那边也没落下,不过沐清溪不耐烦自己出头,是借着老夫人的名义送过去的。
老夫人再怎么厌恶徐氏,对沐驰看不顺眼,对待自己的子孙辈还是看重的。尤其在沐驰经常犯蠢而不自知的情况下,培养两个优秀的孙子来支撑门楣就显得尤为重要。
沐清溪的父母去世以后,老夫人除了心灰意冷偏居双鹤堂以外,大多数时候都将精力放在了两个孙子身上,每次沐清河和沐清浪归家总要叫到屋里考一考学问。老子指望不上,总还有孙子不是?
若是连孙子都指望不上,安远侯府才真的是完了。
沐清溪带着锦绣开了箱笼,对着两个松木大箱子叹气。她这里的新鲜玩意儿是不少,质量成色也好。虽然在乡下住了几年,眼界却没退化,这东西都是拿得出手的。可坏就坏在都是些女孩儿家用的,像胭脂布料簪子这些,哪里能送给男子?真送了出去,岂不是平添误会?
看着自家小姐犯愁,锦绣也觉得愁,这时候再去买显然不理智。不说别的,沐清溪的家当一多半都给了白璧处理酒铺的事,剩下的倒是可以花用,但是初回安远侯府,用银子的地方还多了去了,总得给自己留些应急银子。那些成色好的玉器古玩,一件便是成百上千的银子,沐清溪手里这点银子真是不够看的。
“要不,把姨父给的澄心纸给殷世子送过去?”沐清溪犹疑地问道。这些人情往来她两世也没好好学过,也不知道这样送合不合规矩。
锦绣心下琢磨,自然是可以的,“小姐跟殷小姐交好,殷世子只是殷小姐的哥哥,送澄心纸刚好”,既不出挑,也不会显得太随意,“小姐跟殷世子年纪都到了,若是送的贵重了反而叫人多想。”
男女授受不亲,沐清溪现在无比感谢这项陈规。
“那我再给殷茵送一坛子酒好了”,沐清溪左思右想,脑海中灵光一闪,“上次她还说喜欢来着。锦绣,你去白璧那儿问问,咱们从越中带过来的酒还剩多少,若是有状元红一定得给我留着!”
状元红自然不是给殷茵的,殷茵更喜欢那些清甜的果酒,好喝清口又不醉人。状元红色泽鲜亮,入口激越,回味却是豪气纵生,正适合新科及第的陈家大表哥。
“给殷茵送两坛子果酒,状元红挑两坛出来送到怀宁侯府上,恩——再加一坛子九酝酒好了,那酒姨父爱喝,果酒也记得送几坛。”二表哥和姨母是喜欢果酒的。
她酿的状元红跟市面上卖的不一样,取材选料都是按照古书上的方子来的,比之市面上的更加醇厚,后劲十足,但是酒醒的也快,对身体没什么伤害。
锦绣应了,没有将事情交给其他人,而是亲自出了府去找白璧。
一想到这沐清溪就觉得郁闷。
她现在住在双鹤堂里,外出实在太不方便。在越中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在怀宁侯府的时候姨母也不拘着她,可是回了沐家就不行了。别的不说,她要出府头一个就得先过了老夫人那一关。
老夫人那一关是那么好过的吗?
答曰:不是。
肯定是要盘问她为什么出府,酿酒开铺子的事沐清溪没打算透露给老夫人,想也知道老夫人肯定是一百个不赞同,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
沐清溪心底叹气,看来还是得尽快搬出双鹤堂,只要不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她想出去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小姐,三夫人来了。”小丫鬟进来通报。
三婶来了?
沐清溪微讶,沐家三房虽然没有分出去,但是三叔和三婶在院子外开了个小门进出,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给老夫人请安,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跟二房这边能避就避。
今儿是初九,怎么就过来了?
沐清溪带着疑惑迎上去,“三婶快请坐,您怎么过来了?”
沐殷氏笑得温柔,“前儿丫头病了,我抽不出身。听说这边闹出了事,也没亲自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放心,如今可都好了?”
徐氏闹了那么一出,动静大的三房不可能不知道。三叔不便出面,三婶因为女儿生病,只派了身边的一个嬷嬷来问。
“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三叔和三婶尽管放心就是。”沐清溪笑着答道,从珠玑手中接过茶盏递给沐殷氏。
沐殷氏脸带愧色,“溪姐儿,真是对不住……”她也没想到徐氏口口声声说要接回沐清溪好好照顾是这么个“照顾”法,若是知道,怎么也会事先跟沐清溪透个信儿的。
沐清溪摇摇头,“三婶这话可就见外了,那天的事要不是您事先提醒,我可是要措手不及呢。”沐清溪说的是徐氏上门接她那日,要不是沐殷氏提前派人给她报了信,等徐氏到了门上才知道,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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