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也不知道。
之前和漆随梦两?相忘,是在她假死昏迷以?后,沧佑才彻底标记漆随梦,姜拂衣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失去记忆的。
这一回,她的感知十分清晰。
自从六爻山醒来,这一年?多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倒退着回放。
最终退回到六爻山初遇柳藏酒的那一天。
姜拂衣的意识逐渐昏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燕澜的容貌。
视线太过模糊,她只能抬起手,试探着去摸他的轮廓。
燕澜主动?将侧脸贴在她手心里。
姜拂衣以?拇指描着他的眉骨:“我好像成功了,瞧见没有,我们石心人就是比逆徊生更强。”
“嗯。”燕澜搂紧她,“如果石心人是大荒怪物,一定是《归墟志》的榜首。”
“不对?,如果我们真是怪物,那就赢不了了。”姜拂衣被他勒的喘不上气,感受到他在颤抖,撑起全身的力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去做你该做的吧,我心中有北斗星……”
她的手臂滑落,陷入昏迷之中。
燕澜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她颈窝里。
地面忽然接连颤动?了几下,又是从魔鬼沼方向传递来的。
这回,应是那几个怪物在破九霄鸿蒙阵。
燕澜快速平复心情,依照和姜拂衣的计划,抱着她走向柳寒妆。
燕澜将她轻轻放下地,让她靠着跪坐在柳藏酒面前的柳寒妆:“柳姑娘,阿拂和小?酒很快会醒。醒来以?后,将丢失两?人相识以?来的所有记忆。依照道理,小?酒会忘记逆徊生对?他的驯服,恢复理智。”
柳寒妆睁大双眼。
燕澜伸出手,将乱发别在姜拂衣耳后:“不能确定小?酒认识阿拂之前的记忆,会不会立刻复原,需要你这位亲姐姐来安抚他,讲明?眼前的危机。小?酒不惧怜情,可以?前往温柔乡,请你告诉他一定要相信阿拂,协助阿拂,听她的话。”
柳寒妆搂好姜拂衣:“那小?姜怎么办?”
燕澜道:“你只需管好小?酒,阿拂戒心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多说无益。”
柳寒妆问:“连你也不信?”
燕澜苦涩道:“阿拂之前沉睡,是被小?酒唤醒的。我与她相见,是在她认识小?酒以?后,她连我是谁都不会记得。”
柳寒妆难过道:“为了救小?酒,你们两?个……”
燕澜不等她说完:“若不是小?酒,阿拂不忘记我,怎么去温柔乡?”
听了这话,柳寒妆心中更难受:“小?姜的记忆,岂不是要退回到刚从极北之海上岸,十一岁时?一醒来,便要去温柔乡,面对?两?个强大的怪物?”
“我和她已有对?策,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柳姑娘放心。”燕澜忍住心中不舍,站起身,“这里交给你了,我们要赶去魔鬼沼。”
燕澜很想等到姜拂衣醒来以?后再去,心中希望她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但对?一个要去和怜情较量的人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漆随梦终于忍不住喊道:“燕澜。”
燕澜脚步一滞,朝他望去。
漆随梦的视线,从姜拂衣脸上收回去:“如果我关上了大狱大门,今后,我是不是不欠你什么了?”
燕澜的眼珠疼了下:“我从来没说过你欠我。”
燕澜不太喜欢漆随梦,对?他没有好脸色,源自私心。
有些?是因为阿拂,有些?是因为父亲。
漆随梦道:“不管什么原因,谁都认为我是获利者,我就该矮你一头,该觉得对?不起你,该对?你心存感激,否则我就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别人的看我的眼光,会让我觉着珍珠也会这样?看我。”
以?至于漆随梦现如今,越来越厌弃自己。
只想着怎么将血泉还给燕澜。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姜拂衣将他们两?个都忘了。
一切回到了原点。
漆随梦早就觉得不公?平,姜拂衣若不是忘了他,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燕澜。
他又有机会了。
然而心里这关,还是过不去。
漆随梦再问一遍:“关上那扇门,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饱受指责了?”
燕澜知道他忽然燃起的斗志源于何处,不想在此时与他争论?什么,只说:“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吧。漆随梦,没必要非得证明?什么,能活着最重要。虽然我不喜欢你,也想你活着,你是父亲的心血,你好好活着,他煎熬的一生,才有意义?。”
漆随梦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霍然一痛。
燕澜张开翅膀,一跃而起,朝魔鬼沼飞去:“走吧。”
暮西辞御剑腾空,追上去。
刚飞出万象巫的高墙,听见燕澜问道:“关于武神想您重新回到封印里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
暮西辞早已拿定主意:“我赞同,我会给人间带来灾难,确实不适合在人间逗留。既是劫数,便该化解。”
燕澜见他态度坚定,说道:“您是不适合在人间逗留,但也没必要在封印里消磨至死。我觉得,您可以?去大狱里。”
暮西辞愣了下:“你是说,此次关门,我留在里面?”
燕澜问:“还是您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暮西辞无语:“封印里动?弹不得,唯有沉睡,还被封印削弱,静等消亡。有谁会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燕澜:“沈云竹。”
暮西辞:“……”
燕澜:“那您是愿意去大狱。”
暮西辞:“当然。”
当年?就想去大狱,那里是个完全仿照大荒建造的虚幻空间,是他熟悉的世界。
且听说内部遭到毁坏,也会重新修复,很方便他定时释放体?内的劫火。
可是九上神不同意,认为劫数本该消亡。
暮西辞曾被纵笔江川陷害,犯下杀业,心中自责。
何况他早已觉得了无生趣,便坦然的接受了单独封印。
暮西辞再问一遍:“你确定我可以?留在大狱?令候说的?”
“我说的。”燕澜私自拿的主意,“令候他们是不敢将您放入大狱,因为您往常太过孤僻,他们不了解您。担心您哪天待烦了,或者受到刺激,会损坏大狱的大门,是个不稳定因素。”
但这一路走来,燕澜了解他,信任他,“令候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不会,阿拂更不会。有您在内,我们反而更安心。”
暮西辞看向他,眼神微微透出动?容。
燕澜真诚的目光下,隐含着一些?不舍,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暮西辞忽然停了下来。
朝背后的万象巫望过去。
他原本以?为,在狱门即将合拢时,他还要出来的。
还会见到柳寒妆。
方才离开时,都没有和她告别。
暮西辞想回去和她说几句话。
踟蹰许久,最终加速朝魔鬼沼飞去。
燕澜却停了下来,使用秘术,隔着万象巫高耸的城墙,和柳寒妆密语传音:“柳姑娘。”
——“他们还没有醒。”
燕澜告诉她:“我和焚琴前辈谈妥了,他不再被单独封印,我同意他今后去往大狱生活。”
——“这太好了。燕澜,真的谢谢你!”
从声音可以?分辨的出来,柳寒妆起初是喜悦的。
忽然想到,大狱大门即将关闭。
她又陷入沉默。
燕澜说道:“大狱大门没那么快关上,需要时间。柳姑娘,小?酒醒来以?后,便不再需要你做什么。若你愿意,可以?立刻去往魔鬼沼,趁大门关闭之前,入内。”
——“我可以?进去?”
燕澜解释:“那是一个虚幻世界,谁都可以?入内。只不过里面全部都是大荒怪物,比大荒时代更没有约束和规则,信奉着弱肉强食。人类进入,生存不易。然而有焚琴前辈在,依照《归墟志》,他在大狱里基本没有对?手,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柳寒妆仍然沉默。
燕澜道:“我过来之前,将此事告诉了你大哥,他说看你自己的意思。”
——“我夫君怎么说?”
燕澜:“他不知道我告诉了你。我故意等飞出万象巫才说,一来,是不希望他因为等待你的决定,故意延迟关门的时间。这一点,希望你谅解,毕竟我们为此付出了太多,尤其你大哥……”
——“你不必解释,我懂,你做得很对?。”
燕澜继续说:“第二?,是想着你万一并?不想去,焚琴前辈理智上认为你是对?的,知道这样?对?你更好,心中恐怕也会难过……”
停顿片刻。
——“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大狱的大门,永远也不会再开了么?”
燕澜说道:“环锁链暂时断裂,稍后还会绕开北海重新连上。因此大门关闭以?后,单独封印的怪物不死,大狱大门不宜再次打开。根据闻人前辈判断,可能需要五六千年?。”
——“五六千年??”
燕澜“嗯”了一声。
柳寒妆是一株仙草,寿元很长,再加上是被长寿人心血浇灌养成,更长。
但五六千年?,估计是撑不到。
“无论?是我还是阿拂,昙姜前辈、闻人前辈、商前辈……不管我们谁还活着,今后的目标,都会是尽早将他们诛灭。这个时间,定是提前的。提前多少?我无法准确的告诉你,一半,是有可能的。漆随梦早已是半神之躯,哪怕不修炼,寿元也很可观。他若有本事关门,便有能耐开门。”
——“你的意思是,等单独封印的怪物消亡以?后,大狱的大门,可以?再次打开?”
“可以?。焚琴在门后,门外?也有人守,速度打开,速度关闭。”燕澜分析过后,如实说,“有一定风险,但也有操作的空间。可是时间太远,是否物是人非,哪些?会变,哪些?不会变,谁也说不准,不如眼前更容易掌控。”
——“我知道了,多谢你。”
燕澜不再多言,振翅继续飞。
万象巫内,柳寒妆一手搂着姜拂衣,一手握着柳藏酒的手,眼泪落下来都没手去擦。
她呆坐了一会儿,头顶上方的传送法阵,漩涡再次涌动?。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落了下来:“三妹!”
柳寒妆抬起头:“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二?哥况子衿之前被独饮擅愁打伤,本体?鉴真镜开裂,一直在本体?内休眠。
早些?时候知道逆徊生要去攻温柔乡,大哥明?明?说将镜子藏了起来,藏去很远的地方。
况子衿落在她身边,蹲下来,探了探柳藏酒的气息:“大哥强行把我喊醒,我才知道出事了。他说我重伤未愈,在温柔乡帮不上忙,让我来万象巫。还说你能做的,我也能做,小?酒交给我。三妹,你想做什么,就去就做吧。”
柳寒妆哑了哑,哽咽道:“大哥那样?,小?酒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况子衿叹口气,攥起袖口擦去她的眼泪:“大哥从前将咱们三个撵出去,不就是揣着和怜情同归于尽的心,提前想让咱们学会自立么。可惜没能等到他修成无情道,研究出对?付怜情的武器……我知道你心疼小?酒,他现在是咱们三个中最强的,守护神器和封印,今后成了小?酒的责任,他再也无法踏出温柔乡。但今后有我陪着他就够了,哪能全都耗在那里?”
柳寒妆低着头,心烦意乱。
况子衿又说:“三妹,你换一种方式想,焚琴进入大狱,你负责监督他,敦促他一起守大狱的内门,同样?也是守封印,并?没有辱没咱们的家门啊。”
“行了,你先闭嘴。”柳寒妆难以?控制自己的焦虑,“我现在很烦,你让我安静会儿。”
况子衿忍不住:“我忍住痛苦好心开导你,瞧你这脾气。说真的,也就那个怪物整天有耐心惯着你。”
柳寒妆瞪他一眼。
地上蜷缩着的柳藏酒,似乎被他们吵到了,睫毛一颤,嗓子眼咕哝了一声。
“小?酒?”兄妹俩同时看向他。
况子衿更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晃了晃。
柳藏酒挣扎着睁开眼睛,等逐渐能够视物,头脑也清醒一点,倏然从况子衿怀抱里弹开,落在不远处,戒备的望着他们:“你们是谁啊?”
不对?。
他该问自己是谁?
他的脑袋为何一片空白?
况子衿:“小?酒,我是你二?哥。”
柳寒妆:“我是你三姐。”
两?人关切的盯着他。
尤其柳寒妆,眼泪珠串似的落。
“二?哥”和”三姐”,不断在柳藏酒脑海中回荡。
柳寒妆提醒:“你感知一下我们的气息。”
柳藏酒听话的感知了下,他们两?人虽然不是狐妖,但好像和他的妖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寒妆因为搂着姜拂衣,不方便朝他走过去,招了招手:“过来。”
这宛如招呼小?狗一般的手势,柳藏酒竟莫名熟悉,自然而然的朝她走过去。
随后,他的两?只手,分别被他们两?人握住。
柳藏酒完全不想反抗,茫然无措的心逐渐沉静下来。
柳寒妆循循善诱:“乖,仔细想想我们是谁?”
柳藏酒仔细想。
慢慢的,脑海里涌上了从小?到大的一幅幅的画面。
柳藏酒的眼睛越睁越大,陡然甩开他们的手,朝自己大腿掐一把:“我知道了,我是在做梦!不,我肯定是被万象巫的法阵困住了!”
柳藏酒想起来了,他为寻三姐,来万象巫求借相思鉴。
无论?怎样?谈条件,那位叫做燕澜的少?君始终不肯借给他。
他无奈之下,只能潜入巫族的藏宝库,取走一柄剑,跟随那柄剑去找三姐。
然后……
这里是万象巫。
三姐在面前,二?哥也在。
重点是,他感觉到自己妖力强横,竟然已生九尾。
这幻阵也未免假的离谱。
柳藏酒“噗通”跪了下去,望着空荡荡的万象巫,做出请求的手势:“不知是巫族哪位大巫困住了我,我知道我不该偷东西,但我三姐失踪二?十年?了,我真的很想她。求您了,不论?相思鉴能不能找到我三姐,该受的惩处,我一定不会逃避!”
说着他还想磕头,况子衿将他拽起来:“小?酒,这不是幻境,是真的。”
况子衿将鉴真镜递给他,“你自己看。”
鉴真镜不仅是一面照妖镜,也可以?鉴别幻境。
而当柳藏酒握住鉴真镜那一刻,已然感觉到了“真实”。
“不是幻境?”柳藏酒愈发迷糊,抓了抓头发,“那这、怎么和我的记忆对?不上啊?”
他去看柳寒妆,“三姐?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柳寒妆忍住鼻酸,低头看了眼姜拂衣:“小?酒,你现在仔细听我讲,你是中了石心人剑傀术里的两?相忘……”
她挑一些?要紧的,讲给他听。
柳藏酒一边听,一边吃惊的望着昏迷中的姜拂衣。
柳寒妆话音落下半响,他也没能回过来神。
柳寒妆推他一下:“小?酒?”
柳藏酒狠狠打了个寒颤,问道:“你是说,这一年?来,我为了帮朋友,连酒都戒了,拼命想要长出九尾。如今终于长出了九尾,我却将他们全都忘了?”
他仰头望向传送门:“你是说,大哥他……”
柳藏酒瞳孔紧缩,旋涡正在逐渐缩小?,变淡。
看样?子,传送门即将关闭。
“等不及了,我先将她带去温柔乡!”柳藏酒弯腰去抱姜拂衣。
岂料刚将她抱起来,姜拂衣倏然睁眼,一掌朝他肩膀拍去。
力道并?不重,仅是本能反应。
柳藏酒旋即后退,目光一凝,下意识防守。
旋即想起三姐告诉他的那些?往事,还叮嘱他要听姜拂衣的话,柳藏酒又迅速松懈下来。
“小?姜?燕澜说你们早有对?策,你应该会记得一些?吧?”柳寒妆在旁紧张的观察姜拂衣。
姜拂衣目光中充斥的戒备,比柳藏酒刚醒时更满。
听到“燕澜”两?个字,微微凝眸。
柳藏酒着急的指向上方:“姜姑娘,我大哥已近虚脱,传送门快要关了,我们要赶紧去往温柔乡,否则凭借飞行器和我的四条腿,追不上逆徊生。”
姜拂衣仰头望向上方的漩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姜拂衣忽然问他:“你是一条九尾狐狸?你是不是叫柳什么……”
他答:“柳藏酒。”
姜拂衣御风而起,朝传送门飞:“走!”
柳藏酒连忙追上去。
万象巫上空的漩涡,在他们飞入以后,逐渐缩小成一个光点,随后消失不见。
传送门的消失,意味着况雪沉可能耗尽了生命力。
柳寒妆抱住自己的二?哥,止不住抽泣。
况子衿同样难过,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人迟早都会死的,大?哥年纪不小了,性?格又云淡风轻,足够豁达。他连李南音都放得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要说?有,那就是咱们三个,所以咱们兄妹更应该好好的。别在耽搁了,赶紧去魔鬼沼吧。”
见柳寒妆没反应,况子衿推开她。独自飞起来,悬停在半空:“你?不去,那我去,我这身体和修为?,对付不了怜情和逆徊生,去魔鬼沼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他知道?柳寒妆犹豫,想引她去。
等去到暮西辞身边,可能她就不会再犹豫。
但是……
况子衿低头,面露尴尬:“三妹,魔鬼沼在哪个方向?啊?”
柳寒妆习惯了,不见一丝诧异。
她擦了擦眼?泪,跃去高空,飞向?魔鬼沼:“小心跟紧我,不要乱跑。”
姜拂衣进入传送门以后,陷入短暂的黑暗中。
令她心生恐惧。
方才?,她也曾陷入黑暗。
她记得那晚极北之海掀起风暴,母亲将她送上岸,叮嘱她去寻找父亲。
她在北部打听了一阵子,最后决定南下?神都,前往天阙府。
之后的事情,姜拂衣全都不记得了。
不能想,一想就头痛。
浑浑噩噩中,瞧见远处有一点光亮。
姜拂衣迎着光亮走过去,发现那是一盏做工精美的灯。
模模糊糊有个颀长的人影,身姿端正,一丝不苟的端着灯座。
姜拂衣来到灯旁,仰起头,想要看清他的脸。
他却说?:“看灯,不要看我。”
一句话,令姜拂衣猛然惊醒,黑暗褪去,周围明亮起来。
她的脑海里开始重复回荡一些声音,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们石心人不是大?荒怪物?。”
“两相忘是你?选择的忘记。”
“九尾狐柳藏酒,是你?值得信赖的朋友。”
“前往温柔乡,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逆徊生和怜情。”
声音断断续续,但隐约可以连贯出一些信息。
姜拂衣惊疑不定,不断思考各种可能性?。
最终判断,这些信息都是真的。
即使还有疑问和恐惧,她也不再犹豫。
等到姜拂衣飞出传送阵,虽然飞出了黑暗,草原上空却雾蒙蒙的。
柳藏酒跟着从旋涡中飞出来以后,这扇传送门也关闭了。
一落地,柳藏酒立马变回原身,撒开蹄子,朝英雄冢的方位狂奔:“姜姑娘,这边。大?哥怎么把传送门开的这么远?”
姜拂衣追上去。
柳藏酒在草地里狂奔了一段路,远远瞧见写着“英雄冢”三个字的高耸石碑,已经?崩裂了一小半。
剩下?的部分,碑身遍布裂纹。
快要抵达石碑时?,四方盘倏然从天而降,悬在柳藏酒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似乎不准他再继续靠近石碑。
柳藏酒重新变回人身,四下?张望:“大?哥?!”
可惜并没有见到况雪沉,四方盘单独在这里,说?明……
柳藏酒从小在温柔乡长大?,知道?怜情是会“吃人”的。
被她夺走寿元的生命体,将会成为?烟尘,连骨头都不剩下?。
“大?哥……”柳藏酒心口抽痛,却又有股不真实感,云里雾里。
忽然听见:“小酒。”
柳藏酒脊背一僵,慌忙转身。
眉目疏朗的况雪沉,正站在他背后不远处,见到柳藏酒想朝他扑过来,抬手制止:“站在那里不要动,你?一动,我可能就会消散。”
柳藏酒吓的立刻缩回去,知道?他是拼着意志,才?将烟尘重新凝结成身躯,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柳藏酒紧捏拳头,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大?哥,你?想交代我做什么?”
况雪沉摇头:“没有。”
柳藏酒开始绷不住了,知道?大?哥就是想见一见他。
况雪沉猜到他的想法:“通过传送门,我已经?看到你?清醒。我强撑着,是想你?看一看我。”
柳藏酒不是很懂,是要他看清楚身为?封印守护者,可能面临的下?场?
况雪沉望着他:“我们上次分别,是在修罗海市。”
柳藏酒不记得了:“听三姐说?,二?哥路过修罗海市,被一个怪物?抓住了,我们都去救他?”
况雪沉点头:“当?时?姜姑娘深陷危机,要逃去飞凰山,你?也想跟着去,跑来和我告别。我提醒你?小心,你?嫌我啰嗦。离开时?,你?背对着我招手,说?等你?帮了朋友,就回来温柔乡多陪陪我……”
柳藏酒头痛:“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况雪沉担心的是他想起来:“今日?若不让你?见见我,我怕你?会责怪自己,为?何当?时?要嫌我烦,背对我告别。怕你?今后再有朋友,想去帮忙,会诸多顾虑,瞻前顾后。”
柳藏酒彻底绷不住了,双手捂住脸。
况雪沉轻轻叹气,眼?睛里写满心疼:“你?的尾巴终于长了出来,却忘记了想要生出九尾的原因。你?生性?最喜欢自由,今后却可能被禁足在这温柔乡里。可是小酒,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天道?无常,缘起缘灭,都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掌控的。只要这些疾风骤雨,吹不散你?的信念,浇不熄你?的热情,那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啰嗦”柳藏酒以前经?常听,从来没往心里去,总觉得是些空话假话大?道?理。
如今每一个字,都被他牢牢刻在脑海里。
“我知道?了大?哥。”柳藏酒纵然万分想要继续听他“啰嗦”,却不想他撑的太辛苦,“我会牢牢记住的。”
说?完,柳藏酒红着眼?睛,面对他,挥手告别。
姜拂衣远远望着,没有上前。
她看着况雪沉逐渐消散。
看着四方盘则缓慢飞入柳藏酒的眉心,成为?一道?金色的印记。
虽没有任何关于况雪沉的印象,姜拂衣却感觉到胸口像是被谁锤了一记,有一股闷痛的感觉。
无暇多想,姜拂衣看向?那块残破的石碑。
附近,若隐若现的立着一道?身影。一袭轻纱薄裙,身姿曼妙,长发柔顺乌黑,唯独脸上布满皱纹,显露出一种不太自然的苍老。
是那个能够排进前三的大?荒怪物?,怜情的力量体。
脑海里的信息告诉姜拂衣,怜情诞生于物?极必反里的“极”,特点是情深不寿,能够吸收生命体的寿元,尤其是有情人。
“极”,好像还有慧极必伤,否极泰来。
姜拂衣努力回想时?,怜情看向?了她。
不知为?何,姜拂衣下?意识退缩了下?,想要挪开视线。
仅这一个举动,姜拂衣心中便已知晓,自己曾经?估计是被她伤害过。
怜情抿唇笑了笑:“小石心人,在这神族为?我选择的空旷之地,我吸食不到足够的寿元,无法继续破印,正觉得可惜,你?们两个来了。”
一只九尾狐狸,一个石心人,吸食了他们,便能继续破印。
怜情又惋惜:“然而,狐妖无心,而你?原本有情,还被我影响过。短短时?间?内,竟就忘情了?”
姜拂衣不可以暴露自己失忆的事情,以免被她针对。
闷不吭声,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
怜情仔细打量她,似乎此时?才?看清她的容貌,似乎令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你?的模样真像奚昙,怪不得忘情忘的这样快。你?们石心人啊,都是一群负心人,可怜那个叫做燕澜的男人了。”
姜拂衣蹙眉,脚步微滞。
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听怜情在说?什么,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将剑气逸散出去。
姜拂衣如今做事全靠本能,而她的本能里有种认知,怜情的天赋在攻击有情人时?,乃是通过“情愫”,直接与对方建立联系,几乎无法从外?部阻挡。
但攻击无情人时?,就是正常的攻击。
怜情需要将天赋修炼成“武器”,再施展出去,因此是可以察觉和抵抗的。
姜拂衣全神贯注,以剑气进行捕捉,敏锐的发觉怜情在和她说?话时?,附近剑气波动剧烈。
怜情打算动手。
在她说?出“燕澜”两个字时?,剑气波动的线路,指向?了柳藏酒。
姜拂衣脚步停滞的那一刻,凝聚周身剑气,朝柳藏酒前方某处瞬闪。
尚未站稳,两指并拢,姜拂衣微微侧身,朝力量奔来的方向?指去:“起!”
一股狂暴的剑气从她指尖涌出。
前方竟然竖起一堵几十?丈宽,十?几丈高的剑气墙!
怜情的力量看似无形,冲撞在剑气墙上以后,激荡出非常明显的光波。
姜拂衣从手指震荡到手臂,经?脉剧痛。
但她只顾愣愣望着面前如水波流动、高耸的剑气墙,深感吃惊。
姜拂衣施展法术的本意,只是想要凝结起一层剑气罩,不知道?该使用几分剑气才?够,便尽可能的多释放一些。
哪知道?会结出这样一堵高墙。
上岸十?一年,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当?对自己现如今的法力,拥有一定了解以后,姜拂衣原先的惶惑恐惧,消减了一大?半。
毕竟很多恐惧,有时?候是源于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