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燕澜如今身处一间陈设简单却典雅大方的卧房内,窗下摆着一张矮几,一名男子盘膝坐在后方,坐姿端正,面?容冷峻,正在闭目养神。
容貌瞧着年轻,但半披的墨发?已经?夹杂了丝丝缕缕的银白?。
燕澜还在猜:“你觉得这人是谁?”
姜拂衣觉得他在明知故问:“瞧这坐姿和脸色,一看就知道是令候吧?”
燕澜:“……”
自己平时这么端着?
“君上。”
门外忽然响起声音。
令候缓缓睁开眼睛:“找到奚昙了?”
“找到了。想找他其实不难,只需要去蹲守怜情。每隔一阵子,奚昙便会跑去和怜情斗法。赢了,就会失望离开,也不知为什么……”
姜拂衣在旁听?着,有点想流冷汗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外公时常去找怜情的原因,就像她之前想拿怜情?测试心动一样。
因为石心人在男女?之事上,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非常的迟钝。
姜拂衣正琢磨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像是不小心摔碎的玻璃,分崩离析。
燕澜解释:“记忆碎片并不?连贯。”
等场景重组完成,出现在姜拂衣眼前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黄沙戈壁,以及一抹行走?于黄沙上的、浓烈的红色。
姜拂衣的视线尚未完全?聚焦,便?被那抹红色吸引,无法再将眼睛挪开。
“是我外公?吧?”
“嗯。”
燕澜看一眼奚昙,又低头打量姜拂衣。
两人的五官的确是有几分相似,都是杏核眼,挺鼻薄唇。
姜拂衣身为女?子,比较偏妩媚。
奚昙则是妖冶。
姜拂衣默默道?:“原来我外公?也喜欢穿红衣。”
除了大婚,日常穿红衣的男人并不?多。
商刻羽是其中最突出的,衣衫只换款式从来不?换颜色,只不?过,他将红衣穿出了一种肆意张扬的感觉。
而披散长发的外公?,比柳藏酒更像是一条红狐狸。
原先姜拂衣一直不?太理解,外公?为何会以“美男子”闻名大荒。
当然?,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像外公?,已是十分漂亮,外公?定然?更是风华绝代。
但外公?生活在大荒,那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
九天神族乃天之骄子,比如武神令候,从脸型到五官都似精雕细琢,英俊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大荒怪物?也都是出类拔萃,姜拂衣不?知兵火的真容,但她见过的独饮擅愁、枯疾、绝渡逢舟、沈云竹、逆徊生,容貌各有特点,令人印象深刻。
外公?是如何杀出重围,让那些大荒怪物?提及他时,不?说他的本事,先想起他的美貌?
姜拂衣今日见过才知道?,“美男子”原来也是一种感觉。
换成一身正气的令候长成这幅容貌,给人的感觉,估计还是犹如“磐石”。
奚昙踩着黄沙,走?到一处山洞前,言笑晏晏:“怜情?前辈?”
隔了一会儿?,一个?没有温度的女?子声音传出来:“多少年了,你还不?肯放弃?”
奚昙环抱双臂,倚着洞门:“这次不?一样,我不?久前结识了焚琴劫火,和他相处了一阵子,请他帮了点小?忙。他也有催化劫数的能力,和你术业有专攻不?同,他不?能控制是哪一种劫数,但我想啊,情?劫也是劫数,还是世间最难渡的劫数,和他分别后,我恰好就遇到了一位姑娘……”
怜情?打断他:“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命数之中根本没有情?劫,不?然?早就被我催化,令你陷入泥潭,将你吸成一具枯骨,吊在我这枯骨崖当个?摆件,岂会被你打扰那么多年?”
奚昙朝洞内做出请求的手势:“命数是会改变的,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麻烦前辈在帮我重新?测一测?或者再和我打一架?”
怜情?烦不?胜烦:“我最近没有空闲,你十年后再来。我也劝你快逃,武神很快会来枯骨崖擒你。”
奚昙愣住:“谁?武神?”
怜情?道?:“他座下星官在我枯骨崖附近藏匿许久,原本以为是来盯我的,可?当你踏入地界,他便?分身离去,我才知道?武神真正的目标是你。”
奚昙容色巨变:“多谢提醒,晚辈改日再来。”
说完逃了个?飞快。
等他离开,一男一女?从洞中走?出来。
沈云竹望着消失于天际的那抹红色:“师姐,石心人真的偷了武神的剑?”
怜情?道?:“看样子是。”
沈云竹收回视线,看向怜情?。
他原本娇艳似鲜花的师姐,此时已经显现出苍老之态,头发干枯泛黄,身形也变的干瘪,像个?老太婆。
需要吸食大量生灵的寿元,才能重新?恢复青春美貌。
从前并不?会如此,万物?的情?感和寿元,只是她修炼需要的能量。
但这几千年来,师姐每隔一阵子就会慢慢凋零,必须得补回来才行,否则可?能会老死。
最初还能以兽族和草木精灵进补,最近几次,师姐凋零的速度飞快,上次已经控制不?住,违背对师父的承诺,吸食了一整个?人族部落。
遭到了九天神族的警告。
此番师姐再次出现凋零之状,武神恰好派星官蹲守枯骨崖,还以为武神准备对师姐动手。
沈云竹才会跑来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怜情?一双冷眼朝他睨去,“丢人现眼的东西,就凭你这点本事,竟然?敢去求娶般若神机,不?知道?她是武神的红颜知己?她眼睛瞎了,能瞧得上你?”
沈云竹阴沉着脸:“我知道?我不?如武神,但我对般若是真爱,迟早她会明白的。”
怜情?好笑:“真爱?你心中若有爱,还可?以毫发无伤的站在我身边?”
沈云竹仰首挺胸:“师姐能对付的,都只是世间最低级的男欢女?爱。而我与智慧相伴,早已脱离了那些低级的玩意,拥有这世间最纯粹最高级的情?感,你根本不?懂。”
怜情?看他的目光如同看一个?白痴:“呵。”
沈云竹被她盯的难堪,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辩解,又怕被羞辱的更抬不?起头。
怜情?却幽幽的道?:“阿愚,虽然?你从小?就蠢的可?笑,但对你来说还是蠢点好,莫要懂得太多。最好永远也不?要懂得何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姜拂衣和燕澜就站在山洞附近,奚昙离开以后,场景并未消失。
按照燕澜的说法,这是令候的记忆碎片,说明令候已经身在附近,至少神识能够窥探到此处。
姜拂衣单纯好奇:“般若神机是谁?”
燕澜心里一个?咯噔:“诞生于智慧的神机族,战后去往了神域。你还记不?得魔神说过,封印怜情?的时候,令候有从旁出力。”
姜拂衣记得,不?过干嘛突然?提起此事。
不?等她思考,眼前的场景再次崩塌。
这一回,并没有立刻出现新?的场景。
黑暗之中,两人前方逐渐浮现出一行行发光的字。
姜拂衣认得这是令候的字,和之前燕澜投射出来的关于沈云竹的备注,字体类似。
这些字,讲述的是令候原本来抓奚昙,无意中窥见怜情?流逝生命的事情?。
怜情?独居枯骨崖,性子冷清,往常其实非常安分。
上次令人族枯骨满城,她不?肯解释原因,神族也不?敢逼的太紧,只能稍加警告。
这些天赋强悍、思维异常的顶尖怪物?,倘若约束太重,可?能会导致他们变本加厉的释放天赋,最终遭殃的还是人族。
但窥见怜情?当时的状态,令候意识到她上次屠城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便?派人暗中去调查,怜情?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最终的结论是,因为她的情?人逆徊生。
看到此处,姜拂衣颇为讶然?。
逆徊生为了救出怜情?,耗费大量精力将柳藏酒回溯成幼兽状态,即将去攻温柔乡,两人必定交情?匪浅。
但姜拂衣从来没想过他和怜情?是一对。
逆徊生若是喜欢怜情?,和怜情?相处,早就被她吸干寿元了吧?
姜拂衣继续阅读。
令候记录的非常简单,只说两人原先是比较亲近的友人关系。
逆徊生先动的心。
开始死缠烂打的追求怜情?,怜情?则让他惜命。
逆徊生话讲得很好。
以他原本漫长的寿元,只要不?是怜情?使用法力故意吸食,待在怜情?身边,至少也能撑个?两三千年。
在加上情?人也并非时刻待在一起,算上分开的时间,两人做万年夫妻根本不?成问题。
万年恩爱夫妻,和孤单着长生不?死,他选前者。
最终,逆徊生以不?断流逝的生命力,打动了怜情?。
但赢得怜情?的芳心之后,逆徊生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被怜情?喜欢上的男人,生命力流逝是加速的。
且即使远离她,被她在心中惦念着,依然?逃不?开情?深不?寿的影响。
如此下去,逆徊生顶多还有两百年好活。
他凭借爱意艰难支撑了一段日子,实在无法面对每日生命力大幅流逝的恐惧,最终选择离开怜情?。
使用伴生法宝溯源珠,将自己溯源成为幼年体,重新?又成长了一回。
重塑过后,逆徊生忘掉一切,摆脱了怜情?对他的标记,回归正常。
然?而怜情?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原本见他生命力流逝加快,已在苦寻办法,甚至想要斩断情?丝。
没想到竟是他懦弱的先逃了。
怜情?恼他背叛,寻到“年轻”的他,一番蓄意勾引。
逆徊生第二次对怜情?动了心。
发现只剩两百年好活以后,做出的选择和第一次一样,逃离,使用溯源珠将自己重塑。
怜情?再次找到他。
逆徊生第三次动了心,仍是同样的逃离和重塑,如同陷入了循环。
最终打破循环的是怜情?。
怜情?对他的爱意彻底消磨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恨。
她一旦生出恨,诞生于“极”的真正含义便?显露了出来。
物?极必反。
怜情?自己的生命力开始流逝。
而逆徊生因为拥有她的恨,如同被赋予了一层坚不?可?摧的保护罩,哪怕待在她身边,也可?以安然?无恙。
怜情?越憎恨他,越是杀不?了他,只能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直到逆徊生被封印的那一天,或许也不?知道?怜情?为何先勾引他,又驱逐他,这般喜怒无常。
此后怜情?为了治疗自己,逐渐变得疯狂,先是大肆屠戮人族,后来连九天神族和始祖魔族,以及一些大荒怪物?都不?放过。
所经之处,万物?枯萎。
最终被神魔合力镇压在温柔乡。
姜拂衣读完这些发光的字:“燕澜,你看完了没有?”
燕澜已经看完许久:“刚看完。”
姜拂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燕澜垂眸:“你说。”
他猜,姜拂衣是想问,倘若换做他们两人,他该怎样选择。
以长生不?死为代价,做两百年恩爱夫妻,他愿不?愿意。
燕澜当然?愿意。
凡人夫妻,能携手渡过百年有多少?
两百年其实很长久。
姜拂衣却问:“这几张缺页不?是记载碎心怪物?的吗?为何突然?讲起来怜情?和逆徊生?他俩在《归墟志》第一册 里有名有姓,怎么不?写到他们名下?”
燕澜:“……”
姜拂衣借着字体的光芒打量他,纳闷道?:“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表情?,我的问题不?正常?”
燕澜收起尴尬:“没有,我在想原因……哦,《归墟志》只记载大荒怪物?的名字、来源,危害,从来没有记载过怪物?的私事,尤其是感情?问题。”
姜拂衣心道?令候也是个?讲究人,还挺尊重大荒怪物?们的隐私。
她又问道?:“但为何只在这里记录怜情?和逆徊生的私人感情?,不?说其他怪物??他们俩关系到海底的碎心怪物??”
燕澜重新?望向那些字:“九天神族最擅长推演天机,令候可?能知道?三万年后,极北之海和温柔乡会一起出乱子,引发人间危机。但这危机的具体内容,他知道?的并不?准确,便?将这几页撕下,记录一些他认为具有价值的信息,留给我参考。”
姜拂衣:“特意留给你?”
燕澜:“记忆碎片和这段文字,我认为都是留给我的。这几张残页,应该只有我才能打开。我不?是说了么,他下凡之前,估计已经知道?自己将会成为凡人。或者说,当年他封印极北之海时,便?知道?将来成为凡人的他,会再来极北之海和碎心怪打交道?。”
姜拂衣点了点头。
她原本就觉着奇怪,神殿柱子上那些关于先祖的画,可?能是外公?画的。
外公?神志不?清,怕忘记祖上的传承,特意刻在柱子上,这很正常。
为何《归墟志》的残页也恰好藏在神殿里,轻而易举的被燕澜打开,里面还记载着诸多有用信息。
缺什?么给什?么,一步到位。
也未免太轻易。
姜拂衣依然?有所疑惑:“令候强调关闭两界通道?之后,人间事,从此凭人力解决,但他却给自己的转世开后门?”
燕澜说:“称不?上开后门,三万年后的事情?,令候知道?不?了那么详细,他只是未雨绸缪,正常的做足一切准备,然?后碰运气。”
姜拂衣刨根究底:“你如何知晓他不?能精准计算?”
燕澜不?语。
姜拂衣:“嗯?”
燕澜只能无奈的解释:“至少令候肯定不?知道?我们会一起来,我还刚好牵着你的手,不?小?心带着你一起进入了残页中,被你逮到他给‘自己’开了后门。”
姜拂衣微微愣,旋即忍俊不?禁。
燕澜低声说:“阿拂,你想他一个?太初上神下了凡,失去阅历、血泉、神剑……肩上还扛着重任,稍微留给自己一点提示,不?算过分。”
姜拂衣道?:“你不?要太敏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残页发现的太过轻易,心里不?踏实,现在踏实了。”
不?过,燕澜已经开始拿失去血泉的事情?出来卖惨,可?见巫族那一页在他心中,已逐渐成为过往。
“而且,令候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姜拂衣本以为令候是个?及其严肃的性格,原来行事作风真的和燕澜差不?多。
古板,也没那么古板。
守规矩,却又不?是一味的守规矩。
燕澜发觉自己可?能是有些敏感了,太在意姜拂衣对他的看法。
毕竟这世上,他只剩下她了。
燕澜拂袖挥散那些字迹,默默说:“接着看吧。”
姜拂衣一个?“好”字尚未出口,眼前忽然?浮现的场景,令她一瞬间屏住呼吸。
她和燕澜出现在一处人族的聚集地,遍地的尸体,已经呈现腐烂的迹象。
半空盘旋着成千上万的秃鹫,但下方被谁布下了凝固尸体的结界,它们不?敢落地。
记忆碎片中,姜拂衣虽然?无法窥探这些人类的死因,却知道?是那碎心怪物?干的。
因为这些尸体多半从外表看不?到伤痕,七孔流血,表情?狰狞,身体蜷曲,紧紧捂住心口。
和鲛人王形容的差不?多。
一道?女?声响起。
“奚昙,怎么不?继续逃了?”
姜拂衣转过身,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过去。
尸山血海旁边的空地,凭空出现三个?人。
板着脸的令候、目露震惊的奚昙,还有言灵神。
言灵神与令候并肩而立,她五官柔美,身形偏瘦,但眼神却透着不?容直视的力量。
多看她眼睛一会儿?,便?会觉得心头发慌,像是说谎被抓了个?现行。
姜拂衣慌忙将视线下移,看向她手中持着的戒尺。
和闻人氏的戒尺略有区别,更长一些,且被丝丝金色光线缠绕,一看便?知是至宝。
而现如今的真言尺,只在使用时才会发光,平时瞧着就像一柄普通的尺子。
此刻,那柄尺子的一端指向了奚昙,言灵神直视他的双眼:“奚昙,所有怪物?之中,听?闻唯有你一人拥有弹指碎心的本事。令候和我都不?信是你,拦下所有质疑。可?如果真不?是你下的手,我们私下里寻你,你一直疯狂的逃什?么?”
姜拂衣恍然?:“原来令候找我外公?,是因为神族也怀疑外公?是碎心怪?”
燕澜蹙起眉:“奚昙前辈已经见过兵火,按照时间线,距离大荒战争爆发不?算遥远了,直到此刻,连九天神族都不?知道?世间有碎心怪的存在?”
“真不?是我。”
奚昙回望言灵神戎语,眼神毫不?闪躲,“虽然?造成的后果类似,但我碎掉对方心脏,需要剑气支持,毕竟我又不?是真的怪物?。而真凶的力量不?在五行之中,是怪物?无疑。武神大人不?防检查一下,他们的胸腔并无剑气。”
戎语淡淡道?:“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为何要逃。”
奚昙难以启齿的模样:“这不?凑巧了,我以为武神大人私下里寻我,是想对我说教,教我做人,我实在不?想听?……毕竟我不?久之前,才刚因为送出去的那百八十来根剑簪,闹出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令候终于绷不?住开口:“你管那叫一场小?小?的风波?”
奚昙讪讪道:“我承认,此番是闹的稍微大了点,不然我也不会千方百计的躲着您。”
令候不?语,瞧着有些头痛的模样。
言灵神戎语手中的真言尺,依然还在指着奚昙:“你以为?令候喜欢管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世上所造成的一切善恶业报,他都会被因果牵扯其中?”
奚昙说了声“我知道”:“我们石心人的存在,和武神大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戎语质问:“既然知道,还敢欠下这诸多风流债?”
奚昙摊了摊手:“我不?承认这是什么风流债,我从来不?曾隐瞒过?我的意?图,她们全都很清楚我没有?心,是个?无?情的怪物。每个?人都说不?在意?,还安慰我说会努力打动我,我才送簪子给她们……结果她们打动不?了我,竟然联合起来一起打我,我这一肚子委屈找谁说理去?”
戎语颇感无?语:“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奚昙慌忙躬身拱手:“岂敢,是我错了,我认错。”
口中认错,语气却?听不?出来一丁点认错的意?思。
戎语懒得理他,看向令候:“据我所知他所言不?假,那些?女子的确是知情,不?算被他哄骗,说是愿打愿挨并?不?为?过?。且奚昙还算有?分?寸,从不?招惹人族女子,应是知道人族女子年华短暂,经不?起蹉跎。”
令候依然默不?吭声。
戎语回归到正题:“奚昙,这些?人类当真不?是你下的手?”
“当然不?是。”奚昙竖起两指便要?发誓,“我为?何要?碎掉这些?人类的心脏,对我的修炼有?什么好处?”
戎语制止:“你不?必发誓,敢不?敢握着真言尺再说一次。”
又不?是奚昙所为?,他自然敢,伸手便握住眼前逸散金光的尺子一端。
戎语:“说吧。”
奚昙毫不?犹豫:“我……”
“我……”
怎么回事?
奚昙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股力量给攥住,否认之言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
奚昙又尝试几次,额头浮了一层冷汗,依然说不?出来。
尝试使用秘法传递,也办不?到。
眼见面?前两位太初上神变了脸色,他一张俊俏的脸也逐渐憋的通红。
奚昙被窒息感压的透不?过?气,骤然松开神尺,长喘几口气:“我根本说不?出话。”
戎语声色冷然:“你握着真言尺却?想要?说假话,自然说不?出口。”
“我句句是真,绝无?半句虚言。”奚昙搞不?清状况,只能怀疑的指向真言尺,“是您的尺子有?问题,它不?让我澄清,它想陷害我……”
这话奚昙说不?下去,真言尺乃言灵神的伴生神器,太初九神器之一。
言灵神当年也有?出力救他先祖,且对石心人一贯颇多照顾,不?可能陷害他。
这一瞬连奚昙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喃喃自语:“我难道真的修成怪物了?不?会吧?”
像怜情他们一样,拥有?了无?法自控的怪物天赋?
是天赋外溢导致的?
奚昙打量凝固尸体的结界,这些?人类至少?死亡半年以上。他实在想不?通,“我那会儿应该正陪着焚琴劫火去往小寒山,和此地南辕北辙,即使我天赋外溢,也不?该影响到此地啊……”
他将希望寄托于令候:“武神大人,我们的剑心之力,是以您的武神剑作?为?根基。我们这颗剑心,说是您的剑都不?为?过?,您真的分?辨不?出来这些?人的心脏是不?是被我碎掉的?”
令候望向他的胸口:“若是你母亲,我可以分?辨。你,我分?辨不?出来。我早已无?法通过?剑气感知你的存在。”
戎语道:“若不?然,他也不?会派人去枯骨崖蹲守你。”
当年令候逆天而行,以武神剑和那座凝结了雪原众人信仰之力的神殿,救下铁匠的性命,并?为?其创造出一个?能够一举羽化成神的条件。
但铁匠羽化未果,最终成为?石心人。
从此再想凭借自身修炼成神,已是难如登天。
铁匠身为?第一代石心人,存活将近千岁,寿终正寝。
往后接连好几代,有?男有?女,修炼的天赋都不?弱。
他们一代代发掘武神剑的潜能,不?断完善石心人这个?种族,寿命也在逐步增长。
但距离成神,始终是遥不?可及。
因?为?从各方面?来说,他们哪一个?都不?及铁匠。
直到奚昙降生。
此子天赋卓绝,且极有?想法。
不?再死守着祖宗留下的守护剑意?,善于学习归纳百家所长,领悟出诸多剑道。
甚至还大胆尝试摘心铸剑,将剑傀术写入剑心传承之中。
自此,武神剑与令候几乎再无?任何关系,完全属于石心人,成为?他们的剑心根基。
令候肩上的责任却?越来越重。
由于担心被始祖魔族知道人类有?此潜能,石心人一直在伪装怪物。
奚昙无?需伪装,简直像一个?真正的怪物。
他的本源为?人类,却?比吃过?长寿果的长寿人还更长寿。
如今的岁数,比他所有?先祖的寿数加起来都长。
然而拥有?漫长寿元的奚昙,从不?修功德,也不?求功德圆满。
终日里游戏人间,既没有?九天神族的怜悯之心,对自己人族的身份也不?见一点认同感。
不?作?恶事,路见不?平偶尔拔剑相助,已是他对祖训最大的尊重。
其中可能还有?令候时?常“提点”他的缘故。
因?此碎心怪物出现之后,其他几位上神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奚昙。
若是他,势必要?立刻解决。
奚昙不?同于其他的大荒怪物。
其他怪物皆为?天地自然的产物,他们恃强凌弱的行为?,一定程度上遵循着自然法则。
奚昙若当真彻底进化成为?怪物,则属于神造怪物,是令候犯下的一个?重大错误。
上空云层内,一声男子的轻叹传递而下,苍凉而又浑厚:“令候,你本想以石心人证道人神之路,可最终他们却?修成了怪物……石心人因?你而起,你拿主意?吧……”
见令候无?动于衷。
又一名女子声音自云端响起,虚无?缥缈:“我们也不?愿意?相信,但真言尺……大荒覆灭的预示已是愈演愈烈,危机迫在眉睫,一旦彻底开战,我等?恐分?身乏术,还望令候君速速决断……”
奚昙悚然抬头,九位太初上神往常见一个?都难,竟然一次来了四位?
奚昙下意?识便想召唤出杀剑自保,他应是敌不?过?几位上神联手,但却?能拼一拼逃走。
然而恩人面?前,他强行将杀戮之念压了下去。
“武神大人,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奚昙恳切的望着令候,“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势必将这个?碎心怪物揪出来。”
令候波澜不?惊的开口:“若我不?信,你该当如何?”
奚昙嘴唇翕动半响,认命地道:“我不?可能和您动手,石心人的命是您给的,您若是想拿回去,也希望由您亲自动手。”
他卸掉护体剑气,微微垂着下头,听之任之的态度。
令候却?缓缓说道:“我给你机会。”
奚昙又抬起头。
“走吧。”令候轻拂衣袖。
话音落下许久,其他几位上神皆不?曾出声阻拦。
奚昙反应过?来,慌忙行了个?礼之后,拔腿就跑:“我一定信守承诺,无?论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那碎心怪物抓出来!”
等?奚昙一口气跑远了之后。
上方才传来一声叹气。
令候仰头:“你方才也说,大荒将起战乱,接下来我们有?的忙碌,无?暇管顾这突然冒出来的碎心怪物。且交给奚昙去查吧,由他去自证清白。”
上方:“真言尺不?是已经做出判断了?你依然相信他是无?辜的?”
令候:“我相信。”
“令候君……”
“若判断有?误,一切因?果业报由我一力承担。”
令候对奚昙的信任,并?非来源于他和石心人之间特殊的缘分?。
是他对奚昙秉性的判断。
“奚昙成年之后,曾经跑来询问我一个?问题。”令候至今印象深刻,“他问我,我对他的长辈们有?多少?了解,他的母亲爱不?爱他的父亲,或者说每一代石心人,爱不?爱他们的伴侣。”
令候起初不?明?所以。
慢慢才领会他的顾虑。
奚昙发现身为?石心人难以动情,或许天生无?情,那么他的先祖们,是如何将石心人延续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