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游戏攻略—— by雪鸦
雪鸦  发于:2024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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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故而要以雷霆之刀斩断一切阻碍,包括斩灭他自己的欲,然而从最柔软处下刀,又会不会砍到动脉,鲜血横流?
落子无悔。
张瑾垂睫,握着酒杯的指骨微微泛白,随后深呼吸,一根根放开手指。
女帝饮了酒,有了醉意,起身离开御座要四处走走。
不知道是真醉假醉,但她故意靠着秋月,瞧着几分像真醉,张瑾看了一眼右千牛卫大将军梁毫,梁毫立刻主动上前,拱手道:“陛下,臣护送您。”
她说:“不。”
“陛下?”
她指了指一边的梅浩南,“你过来。”
梅浩南立刻过来,梁毫脸色变了变,忽然变得有些紧绷起来,迟疑着朝张相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张大人不动,只好默默退下。
左右千牛卫大将军是平级,从前稳坐这两个位置的是薛兆和梁毫,薛兆是张瑾心腹,梁毫虽未明确站队,但那时薛兆压他一头,连天子都要看薛兆的脸色行事,久而久之,梁毫自然也主动向势大的张瑾示好。
见风使舵,是人之本性。
再后来,女帝降职薛兆,亲自提拔梅浩南,梁毫就顺势成了昔日的薛兆。
但他和薛兆又不能一样行事。
往日女帝没有话语权,薛兆无所顾忌,甚至能随意控制她,如今的梁毫却并根本不敢这样。
梅浩南能被提拔重用,说明女帝已经在培植自己的亲信,逐一撤换身边不够忠诚的“眼线”,而刚刚,女帝明摆着不要他护送,而且叫梅浩南过来,证明她已经知道他投靠张瑾,对他有所提防……
梁毫不由得有些害怕,自己的位置也将不保。
姜青姝将梁毫心虚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猜到他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梁毫心虚也是正常的,毕竟薛兆的前车之鉴。
梁毫已经明摆着是张瑾的人,按理说,她应该把他也撤换,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放任梁毫逐步成为张瑾的人。
姜青姝有自己的考量。
她目前有梅浩南能用,就够了。
如果动作过大,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换掉,一点余地也不给张瑾留,让张瑾完全无法掌控她的动向,极有可能逼急了他,导致他采用其他更难对付的手段,而以她现在的势力,实在是不想和张瑾硬碰硬。
那就各留一步。
张瑾在这方面和她也有默契。
她留一个梁毫,张瑾默许她重用梅浩南。
她让秋月搀扶着,闭了闭眼睛,佯装醉意,对梅浩南道:“扶朕出去走走。”
阿奚还在等她。
张瑾正在席间饮茶,抬眼时,女帝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天地间大雪纷飞。
姜青姝裹紧狐裘在雪中慢行,临到御花园外,便屏退宫人,让他们站在朱红院墙的那一边等候,自己独自提着一盏宫灯、踏着雪,走到了御花园的深处。
张瑜正站在一棵树下。
他手里拎着一个像食盒的东西,身着鲜亮的黄衣,束起的乌发显露出饱满的额头、明亮的眼睛,显得神采奕奕。
暖黄的宫灯迤逦出些许光亮,落入他的眼底,好像被一片霞光照亮。
风吹过来,吹动他的衣衫与长发。
姜青姝看到他时,他也瞧到了她,走过来。
“七娘。”
“嗯。”
她仰头望着他,笑靥如花,暗香在四周浮动,带着寒雪的冷冽,簌簌扑向发梢袖口,少年抬手,为她温柔地拂去头上的落雪,又拿出手中的东西,“我在京城找了好几家酒楼,才勉强做出这个。”
这是一个盒子。
他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一股裹着甜腻气息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仔细看过去,发现是个圆柱形的东西,直径约莫六寸。
瞧着……有点像糕点?
但又不完全是,哪有这么大的糕点?
一个词在她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蹦出来,她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正要说出来,张瑜却先一步开口,认真地说:“我想了很久,要给七娘什么,可发现七娘什么都有了,所以,我决定陪你过这个生辰,陪你吃这个‘蛋糕’吧。”
姜青姝顿时愣住。
还真是……
她之前跟张瑜开玩笑般地说过这个。
那是半个月前,他与她在紫宸殿独处的一晚,御膳房送来了宵夜,她不太爱吃,让人搁置在一边,自己用狼毫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圈,馋得吧唧了一下嘴。
这小子凑过来瞧了瞧,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她想逗他,便支着下巴笑道:“这是蛋糕啊。”
“蛋糕是什么?”
她胡诌道:“是一种很大很圆的糕点,朕每到过生辰的时候都会吃。”
“好吃吗?”
“有些……鸡蛋味,还是甜的。”
他嘀咕道:“皇宫的人……过生辰就吃这个?”
女帝当然不吃这个,可是姜青姝喜欢。
是她自己。
她说了他们也不懂,就像她之前穿越前吃的饭菜,到了游戏里都很难吃到了一样,古今的食物差距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加上少了许多调料,她穿越后频频被秋月说成“挑食”。
白天倒是还好,一到晚上便馋得不得了,她一回想起以前常吃的蛋挞火锅北京烤鸭什么的,就馋得直咽口水。
这少年默默地瞅她一会,看出她是真的很馋了。
他也记得,七娘喜欢吃甜食。
他抽出那张纸,瞧了瞧,横竖都看不出什么特别,纳闷道:“这个圆……很好吃?鸡下的蛋罢了,为什么要生辰的时候吃?”
“因为……朕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如果过生辰的时候对着蛋糕和蜡烛许愿,或许能心想事成。”
原来是这样。
这少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有鸡蛋的味道,还是甜的,是圆形的,很大的糕点。
虽然他不知道七娘形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只要不在紫宸殿留宿的时候,都会跑出宫去,她以为他是回家了,却不知这少年在京城的街巷里一家一家打听,就算是雨天也撑着伞,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没有人听说过。
那就自己找厨子学着做一个吧。
她的生辰快到了,他一定要给她点什么。
只会舞刀弄枪的少年,在跟一家酒楼的厨子探讨许久后,笨拙地撸着袖子揉面团,学做糕点,失败了好多次。
不是太丑,就是不好吃。
就连那厨子都无奈地说:“哎,你这小子到底急个什么劲,不就是做个吃的……学不会也没什么吧?”
少年摇头,固执地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黯然地垂下眼睛,小声道:“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最后试了很多遍,才终于做得差不多了,张瑜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食盒里,又对着阿兄软磨硬泡,才终于把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带进了宫。
月光下。
这‘蛋糕’怎么瞧,也依然不像蛋糕。
倒有点儿像大号的月饼。
漫天白雪成了身后的点缀,少年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睫毛微微耷拉着,笨拙地捧着这个奇奇怪怪的“月饼”,对她无比郑重地说:“姜青姝,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姜青姝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有点想笑,可还没笑起来,又抿紧了唇。
心里的滋味怪怪的。
她今日来陪阿奚,只是因为阿奚说想陪她过生辰,她没有想太多,更没想过阿奚会记着她曾说过的话。
其实……今天的确是她的生辰。
她穿越前的生日,也是十一月初十。
但不管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姜青姝都不是一个追求仪式感的人,她生活质朴,性格佛系,并足够知足常乐。
她也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女帝,就像玩游戏,主控就是她自己,此姜青姝就是彼姜青姝,满朝文武、黎民百姓最隆重的方式为她庆祝完了这个生辰,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阿奚,认真地对她说:“姜青姝,生辰快乐。”
不是陛下。
也不是七娘。
是她自己。
女帝热热闹闹地过完了生日,但她的生日却没有过完。
哪有人大着胆子连名带姓地喊她,祝她生日快乐的?
姜青姝抿着唇笑了一下,眸底隐约有水光闪烁,只是一刹那便努力平复下来,她仰起脸眨了眨眼睛,唇角扬起的笑容却更加惊喜灿烂。
“阿奚,谢谢你,朕……我……很喜欢。”
她很喜欢。
少年心里很忐忑,怕他的心上人不喜欢,怕他做错了糕点,但看到她笑得开心,这样的开心,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模样,他便也笑了,知道这都是值得的。
值得,那就够了。
正如他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值得,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奢求过结果,但也许,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就像他看似一点也不认真地写了一封信,实则字字皆是生平所渴望,他写,想和她下辈子做一对燕子,因为这辈子大概是不行了。
如果以后他过生日的时候,她也能给他写信,一年一封,遥寄思念,那便也值得。
张瑾得知弟弟要离开时,是女帝生辰的当夜。
宫宴散去后,他知道阿奚今夜或许又要留下来陪陛下,便没有等他便先回了府,周管家却急匆匆而来,悄悄告诉他,小郎君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什么?”他皱眉。
周管家便带他去看。
其实那少年也没什么行礼,除了衣物盘缠,便只剩一只兔子面具,一把剑。
他要走了。
如他出现时那般潇洒突然,他走也要走得干脆利落。
张瑾看到时,怔了许久。
以他对阿奚的了解,忽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这一个月来,这少年明知道女帝要纳新人,明知道自己的存在格格不入,明知道他不赞同他留在宫中,却这样一意孤行地留了下来。
怪不得那夜,阿奚选择回去找她时,对他说的是“阿兄,如果我今晚走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他从来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尤其是这世上最在乎的两个人。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迟迟不走,只是为了陪心上人过完生辰。
张瑾静静地看着那行李,忽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他这世上最亲的弟弟回来又要走了,是为了一个他不能宣之于口的姑娘,不管这些日子有多觉得他鲁莽、冲动,但这终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极为听话懂事,张瑾十五岁那年,才四五岁的小男孩要被送走,那时的小阿奚还很懵懂,不知道“离开”是什么意思,以为兄长是不要他了。
可他没有哭,也没有闹。
过得穷苦的孩子,从小就早熟懂事,明明都要被兄长抛弃了,还特意钻到床底下,把自己珍藏的一堆“宝贝”拿出来给他——是偷偷藏着的糖。
就像是在交代遗物般,小阿奚用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巴巴地望着他。
“阿兄……要保重。”
当时的少年简直要落泪。
他当时的心,还是仁慈而柔软的,只是后来在你死我活地厮杀下变得坚硬如铁,就算对着亲弟弟也不再笑得出来。
论情理,他并不欠阿奚什么,可张瑾总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小被“抛弃”的缘故,阿奚才总是过分独立懂事,那么怕给人添麻烦。
张瑾站在雪中,静静地站了大半宿。
直到张瑜从皇宫回来。
他看到兄长站在自己住处门口,不必再问,就已经明白了什么,说起来,张瑜这些年总是很愧疚,兄长为他舍弃了那么多,他却什么都没法为兄长做。
甚至,他的存在让兄长为难了。
兄弟二人相对着沉默,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张瑜睫毛落了落,沉默地从张瑾身侧擦肩而过,门板发出“吱呀”一声。
“一定要走么。”
一片寂静中,张瑾突然开口。
“嗯。”
“你若……实在舍不得,留下来也无妨。”张瑾说。
他会堵住其他人的嘴。
少年却摇了摇头,走到桌边,指尖抚摸着上面放着的小兔子面具,突然轻声问:“阿兄,你是不是喜欢七娘?”
“……”
此话一出,张瑾瞳孔一缩,猛地回头。
“你说什么?!”
他嗓音骤扬。
张瑜却抬起了那个小兔子面具,轻轻覆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剔透又漂亮的眼睛。
这样,兄长就看不到他脸上的不舍和难过。
他说:“阿兄这么激动,大概就是承认了,上次阿兄抱七娘时反应很奇怪,那时我就怀疑了。”
“其实在那以前,我还不知道七娘是谁时,就有人暗中告诉过我,说阿兄你和七娘发生过什么。”
只是,当时他一点也不信。
即使他不信,他也会选择离开,这本就无关其他。只是那夜七娘扑入兄长怀里后,他目睹兄长反应异常,才又开始怀疑了。
这样也好……
阿兄喜欢七娘,这样阿兄就不会在他不在的时候,伤害七娘了。
他也可以放心地走。
“阿兄。”少年的嗓音忽然有些哽咽,强忍着伤心道:“如果你喜欢她,以后能不能像对我一样对她好……就把七娘当成是我。”

天色尚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姜青姝却忽然睡醒了。
她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头顶的承尘。
怎样都睡不着了,她坐起身来,掀开帘帐,值夜的宫人见天子醒了,上前道:“陛下。”
鬼使神差的,她问:“阿奚呢?”
“张小郎君陪陛下过完生辰后,便出宫回家了。”那宫人小声说完,又问:“陛下可是要见他?”
那宫人问完,就见陛下久久未动,盯着虚空,似乎是在走神。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睫毛低低垂着,低声道:“不必了。”
实时已经告诉她了。
他离开了。
与他兄长告别之后,便骑上马连夜出城了。
姜青姝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隐隐的,也能感受到那少年的离别之意,做好了随时与他分别的准备,只是,当这么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淡然。
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是真的很开心。
阿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有带任何目的接近她的人,旁人就算喜欢她,也会顾忌种种,只有他一心一意、从不畏惧,把整颗心都碰到她面前。
连他也走了,她又失去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了。
她有几分黯然。
这样也好。
至少他远离了是非。
或许帝王的宿命便是如此,瞬息的快乐抓不住,只能追寻权力的永恒,但不管怎么样,她依然很高兴能遇见他,也会记得阿奚陪她过的那个生辰。
也许哪天,他还会再回来的吧。
下朝之后,张瑾留了下来,将袖中的一封信递给了她。
“这是阿奚给陛下的,他说,离别之言当面说不出口,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告别。”
邓漪接过书信,走上台阶,双手呈上。
姜青姝接过书信。
张瑾静静地站在下方,身形孤寂,面容一片冷清,她无意间瞧他一眼,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此刻最能体会到她心情的人,竟然只有他。
只有张瑾。
他唯一的亲人远走天涯,纵使手握大权又如何,依然高处不胜寒。
亲情与权力,只能留一个。
而她,终于也体会到几分这种滋味。
她的指尖摩挲着书信,却没有打开,轻声道:“朕不看了。”
张瑾抬眼,问:“陛下不想知道阿奚说了什么?”
“以他的性子,约莫是和朕解释离开的原因、让朕保重自己,说以后还会再见的吧。”她笑了笑,说:“既非永别,何必说什么离别之言,徒增感伤。”
她说完,又轻轻用手掌摩挲了一下书信,将它小心收好。
张瑾看着她的动作。
她又抬眼问:“爱卿应是知道阿奚去了哪里,也会时刻关注他的安危的罢?今后,就劳烦爱卿好好照看阿奚,也带上朕的一份。”
张瑾一顿,薄唇微微抿起。
片刻后,他平声道:“那是臣的弟弟,即便陛下不说,臣也会留意他的一切。”
这两人,一个临行时让他好好照顾七娘,一个让他好好照顾阿奚,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依然在为着对方着想。
但其实,他们又需要什么照顾?
一个是举世无敌的侠客。
一个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偏偏最不相干的两个人,发生了最热烈的碰撞,张瑾夹在他们之间,常常深觉无力,他的冷静、理智、体面被撕扯到近乎碎裂,在快要崩塌的前夕,有个人率先退场,得以保全他最后的尊严。
他本该松了一口气。
弟弟挑破了他一直以来最不敢承认的东西,最折磨他的一道红线被剪断了。
不再有觊觎弟弟心上人的心虚,不再有格格不入的尴尬,不必害怕阿奚会成为软肋,更不用担心她心里还有谁占据位置,因为她喜欢的人都不在了。
她以前喜欢赵玉珩,赵玉珩死了,她后来喜欢上阿奚,阿奚走了。
只有他张瑾,日复一日,永远立在朝堂上,离她近到咫尺的位置。
本来,他也为阿奚的离开而失落。
可隐约的庆幸就藏在潜意识里,在惆怅至极时偶尔跳出来一下,提醒他的自私。在她方才抬眼、第一次注视着自己时,不知为何,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不那么排斥的情绪。
只是转瞬即逝。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好像刚刚只是错觉。
姜青姝抬手掩唇,轻轻咳了咳,嗓音轻得像一团抓不住的风,“朕有些累了,爱卿先退下罢。”
张瑾不动,“陛下病了?”
她摇头,“这几日天寒,朕只是有些受凉。”
张瑾却看向一侧的邓漪,“传太医令来。”
邓漪还犹豫着要不要动,姜青姝却皱眉道:“……不必麻烦了,朕没事。”
张瑾突然说:“阿奚说,让臣替他照顾好陛下。”
“……”
她就不说话了。
姜青姝觉得自己没有生病,虽然她看着体质弱,有时候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她更瘦弱,其实她早就在学着注意身体、没有之前那么胡闹了。
但,或许是他搬出阿奚的缘故,她也没有说出那句“朕不要你管”。
换在平时,她会直接拒绝张瑾的。
太医很快就来了。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广袖被卷起,露出藏在里面的皓腕,张瑾瞧着如此脆弱纤细的一截,只觉得他只需要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就能折断似的。
羸弱,他一向不齿。
谁能想到,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却如此令他踯躅。
太医秦施收回手,道:“陛下没有大碍。”
她就说吧。
就等秦太医这一发话,她的手就飞快地缩回袖子里去了。
张瑾收回视线。
他低声:“既然陛下无碍,臣就放心了,臣先告退。”
姜青姝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张瑾转身离开。
天子诞辰过后十日,便是礼部选好的新人入宫的时日。
但因为女帝对此一点也不积极、这也并非全国范围的大选,只是临时选一些适龄少年入宫服侍,所以流程上也没有很复杂。
此番一共选了十人,在礼仪等方面筛选合格之后,姜青姝甚至连见都未见,便直接给他们赐了宫殿和位份。
君后之位空悬,位份最高的便是刚刚弱冠的赵家子赵澄,姜青姝直接册他为贵君,剩下梅兰竹菊的四君,她又依次封崔令之之子崔弈为竹君,楚州刺史之子容谊为梅君,山南东道节度使燕博易之子燕荀为兰君。
再往下一级,便是普通的侍君,譬如落没的范阳卢氏后人卢永言等。
后宫之中,最低的位份为侍衣,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被放在这个位份上的通常是她一时兴起想收的立绘好看的琴师舞姬等,这种人身份低贱,位份高了反而会导致其他人掉忠诚。
这一次进宫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姜青姝本来没打算册封侍衣,但长宁给她临时送了个人,还没什么背景。
——灼钰。
姜青姝是真的没想起来这是谁。
生辰那日随便瞥了一眼,好看是好看,惊为天人的好看,但她实在是觉得麻烦,就算意会到皇姊的暗示也假装不知道。
但秋月提醒她了。
这是郑府那个小傻子。
姜青姝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郑宽明面上无法送儿子入宫,正好有个没有对外公开的儿子,以长宁公主府的名义进宫,加上是个心智几岁的痴儿,不会引起所有人戒备。
别人只会觉得,此子不过是被长宁看中相貌,随便送入宫讨好女帝的一个小玩意儿。
可谓是化明为暗的一步好棋。
她便应允了。
赐了个侍衣的位份,让他住在最偏僻的眙宜宫里。
分封六宫的事完成了,那么,最难办的一件事来了。
——翻牌子。
姜青姝:“……”
就是说,朕都顺从你们的意思收了这么多了,床帏之事就不要逼得这么紧了吧。
给赵家面子,她应该先去探望贵君赵澄。
还没见面,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但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没有一见面就睡的吧,这是真人上啊!!有感觉的!
姜青姝硬着头皮拖延了几日,她拖延的方式就是声称政务繁忙,躲在紫宸殿中拼命批奏折,从早批到晚,前所未有的勤快,原本七天的量她三天就批完了。
“陛下还要和臣说什么?”
第四日夜。
张瑾站在紫宸殿中,这样问她。
没有奏折可以批了,她就把张瑾叫过来了,说要和他商议重要的事——实际上根本没有重要的事,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有张瑾在,其他人不敢催促。
张瑾惩处宫人手段一贯狠辣,当朝宰相与天子深夜还在讨论国政时,没有人会不知死活地打断他们。
然后问题来了。
姜青姝和张瑾,并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若是换了阿奚,她可以与他闲聊一个晚上,从坊间有趣八卦聊到哪家酒楼的菜好吃,两个人都不会觉得无趣,甚至会越聊越兴奋。
但此刻。
姜青姝看着张瑾,张瑾看着姜青姝。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她试图跟他尬聊——
“近日天寒地冻,大雪不止,不知地方上的收成如何?田地里的庄稼可有冻坏?”
“回陛下,臣已看过户部的奏报,尚可。”
“……”
她又问:“爱卿眼下的倦色还未好转,这几日还在操劳吗?可要好好注意身体。”
“谢陛下关心,臣不累。”
“……”
又沉默。
姜青姝暗暗一磨后牙槽。
张瑾你小子油盐不进!朕已经在努力挑起话题了,你能不能别把天聊死啊!
张瑾似乎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经过这几轮对话,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笑意,终于抬起手来,躬身道:“但有关于战事,臣有一些想法,还想向陛下汇报一二。”
她眼睛一亮。
“速速说来。”
张瑾便慢慢说了。
其实他也是在说一些没用的话,只是比她显得正经许多,冠冕堂皇许多。
两个没有共同话题的人强行凑在一处,或许只能用最无关风月的话题来掩饰尴尬,张瑾从前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意她,就像很久之前,她也曾这样试图与他聊天。
——快到常参时辰了,张相和朕一同去紫宸殿罢。
——是。
——张相身居宰辅之位,平时当好好保重。
——臣不累。
——近来天气晴朗无暴雨,想来地方上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没有。
那时,张瑾心无旁骛,还是傀儡的小皇帝在他跟前没话找话,明明不自在极了,却努力露出无害的笑容,想和他拉近关系。
他曾经的冷淡与不留情面,皆成了如今的对照。

第150章 新人2
那天晚上,因为张司空和天子彻夜长谈,负责内庭燕亵之事的彤史女官被生生堵在了殿外大半宿,她们茫然地面面相觑,守在殿外的内官们不动声色。
没有人敢主动进去催促天子,为了侍寝之事打断国政大事,无人敢承担后果。
于是,又躲过了一日。
她把他这当成了避难之地,只想要他陪着,不肯放他走,张瑾看破不说破,却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这样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是他亲手将她推到这个境地,在她不愿意纳新人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不是吗?
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逃避也无济于事,姜青姝若一直不去后宫,前朝的大臣们也会生出一些想法来,所以,她不准备再拖了。
今晚便去吧。
晾了赵澄几日,也差不多了。
前几日无论是从她自己准备是否充足,还是时机上,都不太合适。对于一个家族有战功、堂兄又是先君后的人来说,刚进宫的贵君之位、帝王无上的荣宠只会让他和他的家族眩惑,真以为自己已经一飞冲天,甚至做出不合礼仪的僭越之事。
她一边要捧着他们,也一边要冷着,只有冷到他们能主动琢磨起君王的心思,把自己放到更低的位置,才不至于昏了头脑。
这样才好控制。
姜青姝看了一下实时,看看这几天后宫在干什么。
【贵君赵澄坚信女帝会首先来自己的景合宫,却迟迟没有等到女帝翻牌子,苦等到了半夜。】
【贵君赵澄暗中派人去紫宸殿外打听消息,顺便拉拢御前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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