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给事邓昌婉拒了来自贵君的礼物,只说女帝是政务繁忙,等有空自会来后宫。】
【竹君崔弈召集侍奉的宫人,一一敲打,并向他们打听宫中的规矩、女帝的喜好,着重询问了女帝和先君后赵玉珩的往事。】
【竹君崔弈恩赏了东宁宫全体宫人,东宁宫上下对他皆有了好印象。】
【兰君燕荀千里迢迢来了京城,颇为思念亲人,写了几封家书想寻机送出宫。】
【侍衣灼钰坐在眙宜宫刨雪玩,眙宜宫的宫人都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居然被分来伺候这个傻子。】
【竹君崔弈在御花园抚琴,却正好碰见闲逛的贵君赵澄,二人因为家族立场不同,很快不欢而散。】
【贵君赵澄碰见了梅君荣谊,给了其下马威,容谊表面恭顺,实则内心不屑一顾。】
【侍君卢永言审时度势后,主动去向贵君赵澄请安,言语之间暗示想要投靠赵澄。】
姜青姝挑了一下眉。
还真是精彩啊。
早期就是这样的,表面和谐,实际上已经有了看不见的硝烟,等到了后期,他们就会下毒陷害栽赃全部来一遍,到那时,就是大型撕逼现场了。
单看实时,这些人出身不一般,也各有各的手段,并不是纯花瓶。
只有灼钰这个小傻子画风格外清奇……
刨雪玩?
他是小狗转世吗?
姜青姝有点儿想笑,若非第一个临幸的人势必会成为全宫的靶子,她倒是想先翻小傻子的牌子,毕竟小傻子什么都不懂,相处起来一定很轻松。
姜青姝捱到天黑,刚用完晚膳,长宁公主忽然来了。
长宁公主金钗华服,明丽秀美的容颜映着凤尾步摇,宛若蒙上一层春水,姿态端得秀丽端庄,远远的,邓漪见了她,快步上前施礼:“长公主殿下。”
长宁莞尔道:“本宫是来为陛下分忧的,凡请通传。”
邓漪立刻进去禀报,片刻后,长宁拖着绣满金纹的华美裙幅,徐徐入了殿。
长宁知道这皇妹经人事的次数不多,虽说先君后怀了孕,但那是被逼的,她这皇妹,明显对男女之事比较慎重,不轻易跨过那条界限。
长宁早就从她和赵玉珩的相处上看出来了。
赵玉珩和她成婚四年,虽然彤史记录每个月一次按时打卡,可第四年才有孕,显然前面那么多次都是有猫腻。
哪怕喜欢如张瑜,也仅仅侍寝那么几次,并不沉迷。
所以,陛下这么抗拒后宫,大概是有点迈不出去这个坎儿。
长宁自是喜闻乐见,她更想让灼钰得宠。
“臣家中的驸马,长相泛泛才华普通,也就个性老实本分,着实无趣。臣当初怎生瞧他,都不喜欢,奈何母皇亲自赐婚,无法抗命。”
长宁与天子聊起了往事,说着说着,忽然促狭道:“陛下猜猜看,臣成婚那夜是怎么熬过去的?”
姜青姝:“……”
这个不好猜吧。
她微笑道:“阿姊何必卖关子。”
长宁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方盒,轻轻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颗黑色药丸。
“这是?”
长宁低声道:“此药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可令人神智迷乱,产生虚假之象,真真假假,难以辨明,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中书省衙署,一盏孤灯静静地燃在案前,将男人的身影投落窗棂上。
张瑾刚将手中的狼毫搁回笔架山,整理好文书,便听到同样在收拾案卷的中书舍人笑道:“大人今日这么早就忙完了,这个时辰下值,正好赶在宫门下钥前。”
近来天黑得早,才酉时,外面已是灰蒙蒙一片。
自先帝时,因受帝王倚重、又是宠臣,中书门下等内衙官员不得留宿宫中,但唯独张瑾时常被天子特许留在宫中过夜,甚至时常半夜宣召,秘密议政。
先帝驭下之术极为高明,令高位者有名无权,低位者有权无名,如此,高位者才能乖乖听话,低位者便成了世人常说鹰犬爪牙,这类人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官职,有实权却师出无名,随时就可以被他们的主子剥夺一切。
张瑾就是后者。
他很早就开始做宰相该做的事,但最高也只能做到尚书仆射。
本朝尚书次于中书门下二省,未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称不上拜相。
不过,这只鹰犬在先帝驾崩后,就立刻给自己封了相位,摆脱了这些桎梏,而他可以在宫中过夜的惯例依然保留着,成了他一人的特权。
那舍人见他这么早忙完,便笑着调侃了一句,以为他今夜不留宫中了。
张瑾却神色淡淡,并没有回应。
他在想着其他。
小皇帝现在还没派人来叫他。
他一边整理案卷,一边静静等着,片刻后,梁毫派人过来告知:“大人,陛下今夜翻了贵君的牌子。”
他皱眉,“是么。”
那人点了点头,“陛下此刻还在紫宸殿中更衣,就快摆驾去景合宫了。”
张瑾面色寒了一寸,抿唇不言。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过于冷清,令传话的那人垂首屏息、不敢言语,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化为了一尊没有生命也没有温度的玉像,许久,才听到他冷漠的嗓音,“我去见陛下。”
说完,张瑾就朝外走去。
他随手拿了一个文书,姑且当做借口,要以什么话题来拖延时间,对他这般理智聪慧之人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但晚了一步。
张瑾来到殿外时,就看到殿外的邓昌急急忙忙走下台阶,迎了上来,对他道:“司空大人,陛下此刻不在,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她已经走了。
张瑾袖中的手猛地一攥,神色更冷。
邓昌小心地说着,没敢抬头直视张司空的眼睛,不知为何,总感觉到一股异常胆战心惊的压迫感,眼前人通身气质已冷冽到了极点。
【司空张瑾听闻女帝翻了贵君的牌子,内心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去阻拦,但晚了一步。】
姜青姝端坐在御撵上,看到这条实时,倒是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张瑾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可这又怎么样?他党羽遍布朝野,他的党羽也送了人进她后宫,当初安排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么一天吗?
她抬眼。
景合宫就在眼前。
远远的,几个宫人已经提着宫灯恭敬地等候,见天子真的来了,纷纷露出惊喜又有些惶恐的神色,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夜风徐徐拂起华盖流苏,姜青姝下了御撵,负手缓步踏入宫门。
“臣赵澄拜见陛下。”
不远处,赵澄跪下行礼,他着青碧色衣袍,弱冠的年纪,肤白若玉,双瞳澄澈,如一碧如洗的天空,长发未完全束起,而以一根发簪固定。
宽大衣衫随着夜风流动,其上暗纹若隐若现。
【姓名:赵澄,身份:贵君】
【年龄:20】
【武力:60】
【政略:54】
【军事:43】
【野心:73】
【声望:49】
【影响力:1423】
【忠诚:53】
【爱情:0】
【特质:无】
姜青姝静静地打量他,属性尚可,长得不错,眼睛甚至还有些几分像赵玉珩,可见赵家选人是动了心思的。
她眸色变幻,无论心里如何想,唇角已挂起一贯温和亲切的笑容,平静而淡漠,好像没包含任何情绪,也无人能从中窥探出什么。
她微微一笑道:“起来吧。”
“是。”
赵澄起身。
这少年只是抬头飞快地望了她一眼,便将头埋得更深,睫羽颤动,关于眼前这位陌生又威严的主君,他日复一日地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传言,在心里早已勾勒出一番模样,等到亲眼见了,又尽数推翻。
姜青姝心里笑了下,率先走进屋子里,边走边淡淡道:“赵氏满门皆为朕所依仗的忠诚良将,朕本来前几日便该来见贵君,但因政务繁忙深夜方休,便作罢,冷落了贵君数日。”
赵澄紧紧跟上,望着少女玄衣广袖的背影,忙笑道:“在臣的心里,国事当然比臣更重要,臣既然进了宫……便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夫妻之间岂有怨怼之理?今日能看到陛下便已经知足了。”
她可不是和什么人都是夫妻。
她眉梢微挑,无声露出一抹讽笑,悠悠转身,笑容又变得温柔和善极了,“贵君能这么想,朕真是令朕欣慰。”
宫室内布置华美,烛火幽幽,照着琉璃玉瓷等,迤逦开一片华彩。她在一只纯白邢窑瓷器前停下,一双柳叶眉下的面庞笑意淡淡,明丽得连价值连城的白瓷都压不住。
“陛下谬赞,这是臣的本分。”赵澄眼睫落了落,错开望着她的目光,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着,心跳愈快。
【贵君赵澄等待数日,终于见到了自己余生要侍奉的女帝,发现她比想象中要好看许多、端庄威严许多,不由得紧张忐忑,又想要亲近。】
【赵澄爱情+5】
这少年原先还有些排斥入宫,今日终于明白,为何他那性子冷淡清傲的先君后堂兄,会如此钟情这位陛下。
入宫之前,父亲便告诫他,要收敛平时的气性,尽量在女帝跟前保持温和谦逊,更要温柔。
因为堂兄是这样的人。
陛下喜欢这样的。
赵澄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清淡又不失好看的笑来,说道:“陛下……臣来服饰您歇息吧……”
如斯佳人,引人心猿意马,赵澄的目光更加热切起来,但又被她疏离矜持的气质、和这宫闱的规矩礼法所慑,才始终不曾太放肆。
“贵君的嗓子怎么有几分沙哑?”
赵澄一怔,“是、是吗?”
他自己毫无所觉,她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许是这几日天寒地冻,贵君受了凉罢。”
她走到桌边,用手指碰着瓷壶试了试温度,确定是温热的,便不疾不缓地倒了一杯水,手腕轻轻一动,便借死角将藏着的药丸丢入水里。
遇水即融。
她将茶水递给赵澄,赵澄眼睛微微瞪大,受宠若惊般地接过这杯水,听到她说:“先润润嗓子吧。”
女帝昨夜临幸贵君赵澄的事,很快就人尽皆知。
那夜过后,天才蒙蒙亮,天子便起身去上朝,非但特许赵贵君不必早起服侍,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绢帛进景合宫,令后宫其他人羡慕不已。
赵家人得知此事,也甚为高兴。
天子这般态度,便说明她对这个新送入宫来的赵家子弟很满意,虽然未必能有昔日君后的荣宠,但只要能维持君王的宠爱,保证赵家与君王关系的亲近,那便已经足够。
而对赵澄而言,昨夜属实是有些晕乎乎、飘飘然的。
恍惚间似乎与天子□□愉,温香软玉,耳鬓厮磨,好不快乐,但似乎又回忆不起她的神情,以致于有种不真实的惶惑感,醒来时还很迷茫。
浑身都累。
昨晚真的……累坏了?
赵澄还有怔忪,就看到宫人进来笑着道喜,说陛下离开时还吩咐要好好照顾贵君,看来是对贵君很是照顾疼惜,赵澄回想起昨夜女帝淡淡望着自己的神情,心中一动,唇角挑起了抹笑来。
“陛下自然是喜欢我。”
【贵君赵澄回想起昨夜承宠的种种,心里对女帝产生些许爱慕之意,爱情+5】
他没有怀疑。
【贵君赵澄收到了来自女帝的赏赐,感受到了女帝对自己的恩宠,认为其他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都不配和自己争。】
【后宫众人听闻无数赏赐涌入景合宫,纷纷羡慕不已,尚服局司衣有意主动讨好,给各宫提供绢帛时特意选了最好的几匹去景合宫。】
【侍君卢永言前去景合宫拜访了赵澄。】
姜青姝面无表情地刷着实时,看到倒数第二条的时候顿了一下,开口道:“邓漪。”
“臣在。”
邓漪立刻上前一步。
“这几日,你去六尚局查查近日各宫用度,若有私自克扣用度或讨好行为,着令宫正司一律严惩。”
“臣领旨。”
邓漪也不知道陛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不过后宫之中捧高踩低是常事,打从这些身份背景不一的侍君们入宫开始,后宫必然就会有争斗。
眼下没有中宫来镇住他们,也的确容易生出事端。
第二日夜,姜青姝又去了景合宫。
第三日,也依然是景合宫。
其他人惊呆了。
赵澄自己也惊呆了。
在外人看来,女帝是上来就要专宠这位贵君,可怜其他侍君们,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就开始面对这种专宠局面。
连着三日,姜青姝喂了这厮三颗药,把他的爱情度轻轻松松地刷到了五十,然后她指腹摩挲着药丸,有些迟疑地偏头问邓漪:“他吃这么多,不会吃傻吧?”
邓漪:“……”
邓漪思考了一下,“……可能会?”
不是,这种迷魂药谁天天喂啊!长宁公主给了您二十颗,您真就让人当饭吃是吧?
姜青姝抬手掩住唇,慢慢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把手里的药丸往后一抛,精准扔回盒子里,淡淡道:“那算了,今晚朕换个人。”
主要是这个,她没什么感觉。
她喜欢温柔的不假,但赵澄这人,表面上看还有那么点意思,但从实时上看是个有点跋扈高傲的性格,还给人下马威呢,不就是个装的假温柔吗?
还好没给她来什么夹子音。
问就是以前打游戏的时候碰到过太多夹子,谁敢在她面前夹,直接打入冷宫好吗!
话又说回来,姜青姝也不是打算以后都靠着这药过日子,但她很挑剔的,你们这些男人想给朕侍寝,首先得讨朕开心才对吧?得让朕产生那个意思才对吧?不然上来就拉灯睡觉,到底是谁睡谁呢?
很快,姜青姝便碰到了。
那日,赵澄伴驾,她在御花园内赏雪,忽然听到了铮铮琴音。
万籁俱寂,落雪无声,唯有琴声似泉水叮咚,音淡声稀,曲意悠长,如置身云雾之间。
姜青姝停下来听了一曲,待琴声停下,才道:“去看看,谁在弹琴?”
邓漪立刻挥了挥手,派人去查看,片刻后有人回报道:“回陛下,是竹君。”
竹君,崔弈。
赵澄剑眉微皱,暗道这个姓崔的好算计,是料定今日陛下要路过这里,才故意在此抚琴吸引注意吧。
他忽然道:“陛下,臣觉得,这琴声好听是好听,但远不如臣从前听过的。”
他说这话,显得好像在针对崔弈,姜青姝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哦?说说看。”
赵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面色伤感,望着她道:“是臣的堂兄……先君后之琴技,才是举世无双,只可惜……”他说着,忽然惊觉了什么似的,又垂眼请罪道:“陛下,臣无意提及先君后,勾起陛下伤心事,还望陛下恕罪。”
姜青姝:“……”
别装了,你这分明是有意的,故意让朕想起君后的琴声然后对崔弈失去兴趣是吧。
心机男人。
就在她还没表态时,另一边,崔弈已抱着古琴走了过来,远远看到天子,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后不慌不忙地过来行礼,“臣崔弈,拜见陛下,见过贵君。”
少年的嗓音清朗舒缓,纵使怀中抱着长琴,仪态皆从容雅致。
微风拂过,吹动少年额前的碎发。
他的长琴上落了雪,姜青姝瞧了一眼,道:“这般寒冷天气,贵君也出来抚琴。”
少年却爽朗地笑了笑,抬眼望着姜青姝,大大方方道:“臣今日所奏之曲,乃师旷所谱阳春白雪,琴弦濯雪,岂不应景。”
她道:“说的有理。”
少年清冽的双眸微微一弯,盈盈望着她。
崔弈与姜青姝见过,生辰宴时,他站在父亲崔令之的身后向她敬酒,亲口说自秋猎开始便已经倾慕姜青姝。
那时,姜青姝漫不经心地听着,不曾看过他的属性面板。
【姓名:崔弈,身份:竹君】
【年龄:19】
【武力:33】
【政略:77】
【军事:43】
【野心:60】
【声望:71】
【影响力:1209】
【忠诚:66】
【爱情:30】
【特质:聪慧,亲切】
亲切之人,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这类人通常会人见人爱,左右逢源。
姜青姝笑道:“竹君有雅致,朕今日得闻‘琴音濯雪’,也甚为满意。”
崔弈轻轻一笑,眼眸明亮几分,很是高兴地说:“陛下能欣赏臣的琴声,那便也算是臣的知音了。”
一边的赵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崔弈没有看他,又道:“臣先前命人收集了枝头的雪水,已用小火煮好了茶,陛下可要来品赏一二?”
姜青姝:“好啊。”
她刚说完,一边的赵澄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暗暗咬牙道:“陛下不是说还要和臣多走一会……”
姜青姝说:“你先自己逛着,朕晚点来看你。”
晚点也不一定来。
赵澄强颜欢笑,“陛下……”
姜青姝:“乖。”
赵澄:“……QAQ”
姜青姝有点想笑。
其实她不是没懂赵澄的意思,但不好意思,当渣皇实在是有点爽,她看这个崔弈更顺眼,就要他。
宝贝,谁叫你不努力啊,让朕被截胡了吧?
崔弈抱着琴站在雪中,披风与长发迎风招展着,雪色毛领映着白皙的脸,唇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完全不在乎截了赵澄的胡会不会得罪他。
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天子。
好似望着喜欢的姑娘。
“陛下能去臣的东宁宫,臣真的很高兴,看来今日臣早起煮茶,没有白费。”
【竹君崔弈在御花园抚琴,截了贵君赵澄的胡,赵澄眼睁睁看着女帝离开,气愤不已,恨不得活剥了崔弈的皮。】
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出自簪缨世家、名门望族。
抚琴算什么呢?崔弈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作为崔族的长房嫡孙,自小受到家族严苛教养,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赵氏旁系出身的赵澄,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哪怕他是贵君。
那也不过是沾先君后的光。
崔弈轻而易举就将陛下哄到了自己的宫里,与她单独说了话,让她品尝了自己煮的茶,少年笑眼弯弯,手中把玩着一截新折下来的梅枝——是爹爹告诉他,陛下的御案上放了梅枝。
姜青姝不知道他为什么也喜欢梅花,说起来有点诡异,她前天随口问赵澄喜欢什么,赵澄也说喜欢梅花。
霍凌喜欢,裴朔喜欢,赵澄和崔弈也喜欢。
他们爱好是不是过于一致了?
到了晚些时候,崔弈主动问:“陛下不去贵君宫里吗?”
她瞧着他:“竹君希望朕去景合宫?”
崔弈认真道:“没有希望不希望,只是臣今天能见到陛下,已经很高兴了,贪心不得。”
他并不打算挽留女帝在这里歇息,因为这会让君王觉得他和那些邀宠的人是一样的。
他表现得好像,只要能瞧瞧她的脸、和她说说话,便心满意足了。
姜青姝说:“好啊,那朕走了。”
她转身就要走,但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拉扯力。
袖子被轻轻拽住了。
她回头。
少年一只手勾着她,眼里有委屈和不舍,好像在说“陛下真要走啊”,她假装不解地看着他,见到他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笑来,只是笑得很勉强,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却不敢说似的。
他喉结动了动,放开抓着她袖子的手,轻声道:“还是贵君要紧,臣恭送陛下。”
姜青姝:“……”
不是,你这个欲言又止的样子,朕现在要是走了,好像就有点罪恶感了。
算了,渣皇做到底吧。
姜青姝想了想,问:“贵君可还会什么谱子?朕许久没有听琴声了,今日还想再听听。”
崔弈一怔,随后笑道:“臣还会很多。”
【女帝晚上没有去探望贵君,反而留在竹君崔弈的东宁宫内,东宁宫内琴声响了彻夜,景合宫的赵澄气得一整夜没睡着。】
就这样,崔弈和赵澄结下梁子了。
竹君在御花园截胡女帝,无意间给其他人都带了个头,自那以后,御花园变得越来越热闹,其他至今还没见到陛下一面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在御花园待着,就巴望着能偶遇皇帝。
这个赏花赏景,那个吹笛作画,还有人吟风弄月。
万一就被陛下看见了呢?
万一他们就和竹君一样,正好被陛下欣赏到才艺,然后趁机在陛下跟前刷个好印象呢?
这些人在进宫之前,都是出类拔萃、饱读诗书的少年郎,就算不进仕途,也都是富贵风流的贵族子弟,若进仕途,也会因家族势力比其他人顺遂。
换在从前,只有女子为他们争风吃醋的份,他们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个女子费尽心思争宠的一日。
但皇权面前,面对尊贵威严的天子、象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谁会不心动?
男人又如何,一样会放下那些虚无缥缈的自尊。
姜青姝就觉得他们很有干劲。
至少她是佩服的。
换了她可做不到,让她天刚亮就在御花园呆到天黑,这寒冬腊月冷风吹面的,她可受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能熬夜了,以致于他们都觉得她不爱睡觉?所以那么早就起床蹲她。
可大冬天的睡懒觉真的很幸福啊!如果不用上朝的话,她真的可以一直躺在被窝里不起来。
不过,她人不去后宫,不代表就消停了。
他们会来求见她。
赵澄总是会来紫宸殿见她,姜青姝以没空为由赶了几次,但次次赶人会显得过于冷漠,她便偶尔也让他进来。
赵澄总是一进来就说思念陛下之类的话,姜青姝就敷衍两句。
“天寒地冻,陛下要记得保重龙体,臣让人用小火煨着滋补的暖汤,改日给陛下送来一碗。”
“你有心了。”
“这都是臣应该为陛下做的……对了,臣宫中的山茶花也开了,很是好看,陛下要是有空,就来臣的景合宫瞧瞧吧。”
“朕知道了。”
赵澄挽着袖子为她磨墨,还想与女帝再说几句亲近话,但见她侧颜冷淡,睫毛覆下一片阴影,目光只专注地落在奏折上。
他悻悻地住了嘴。
灯烛突晃,朱窗割碎射入的日影,寒气自地砖徐徐漫上,与四面雕龙漆金的木柱交映着,带出一片凛冽的色彩。
赵澄出身将门,就没怕过谁,但唯独面对女帝时会不自觉紧张忐忑,他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的心思,尤其是看到她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批奏折的样子,竟不自觉地噤了声。
赵澄快到午时离开,姜青姝用膳后小憩了一会儿,约莫未时,崔弈就来了。
比起赵澄,崔弈显然更会挑时候。
他打听过,早朝后天子一般还会继续忙政务,午后便正好会有些疲乏,他带了醒神补气的热汤,正好适合陛下此刻用。
但却在紫宸殿外,正好碰见了张瑾。
崔弈的父亲崔令之,正是张瑾的左膀右臂,崔弈遵从父亲,对这位张司空也很是敬重,远远见了,便上前抬起双臂,弯腰施礼,“见过张司空。”
“竹君。”
张瑾略抬手臂,当做还礼。
崔弈虽是帝王的后宫中人,但他还不足以让当朝权臣弯腰行礼,崔弈见张瑾肯搭理自己,心底已是一松,随后语气谦和地淡笑道:“我想着这个时辰陛下或许该困乏,便备了醒神汤来见陛下,不曾想会碰到大人。”
张瑾的目光这才落在他身后的宫人身上,看到宫人提着的食盒。
“有心了。”他冷淡道。
少年面容干净清秀,笑起来带着几分明月清风般的疏朗,好像半分不好的心思都没有,说出爱的话却有些别的意味,“多花些心思是应该的,人人都在不择手段地往陛下跟前凑,但硬凑又有什么用?让陛下见到我便觉得轻松舒坦,日后才更喜欢去东宁宫。”
崔弈在张瑾跟前不遮掩,崔族送子入宫,自也是为了张党的利益。
“战事未平,陛下倚重赵家,我若去和赵澄相争给陛下添乱,才是愚蠢行径。”
崔弈继续说:“陛下喜欢听我抚琴,能偶尔在东宁宫歇几回。”
风夹着雪沫,徐徐落在男人绣了白鹤的官服上,却好似遇了更寒冷的冰,始终不化。
张瑾看着雪景,道:“竹君是聪明人。”
崔弈是崔族中几位郎君之中名声最好、最进退有度的,他聪慧机敏,心思百转,能从女帝的角度上考虑局势。
所以第一夜,他宁可就坐在那抚一夜的琴,也不曾主动邀宠侍寝。
这样陛下就不觉得他是在争宠了。
他好像只是纯粹地想陪着陛下。
每个后宫的人都会急着想侍寝,有人是想当君后,有人是为了家族,但目的性太强地争宠,是会让女帝厌恶的,尤其是他这样的家族背景。
等陛下对他越来越信任的时候,侍寝就会是水到渠成的事。
崔弈说:“大人放心,父亲送我入宫,我自然明白该做什么,如今只有赵澄侍寝过,但赵澄此人不足为惧,陛下想来过几日就会召我侍寝了。”
“……”
张瑾在听到“侍寝”二字时,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夜他没拦住她。
就像开了个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似的,难道她一开始的抵触只是不适应,过了一夜便发现还可以,然后就上瘾了?第二日第三日她居然还去,直接便专宠起赵澄起来。
张瑾是有些不悦的。
朝会开始前,崔令之和汤桓二人,还专程凑到他旁边聊这事。
“姓赵的送入宫的这个儿子,我之前听闻也没什么特别,陛下看上那小子了?其他人的牌子都还没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