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游戏攻略—— by雪鸦
雪鸦  发于:2024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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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没有。
她还在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好像在反问他“下药了又怎么样?我骗了你又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张瑾的双手越攥越紧,忽然“呵”地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眼睛猩红地盯着她,“陛下真是用心良苦,花言巧语,百般算计,谎话连篇,把臣戏耍得团团转!”
他又往前进了一步,逼近她,右手从腰间扯下那个香囊,伸到她面前,“陛下故意送臣这个香囊,却是为了方便下药,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收到你送的这个香囊,我有多——”
他有多高兴。
他以为他收到了此生第一个真挚的礼物,是心上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的话卡在喉间,胸口剧烈起伏。
男人的指骨泛青,那香囊在她眼前一晃一晃。
精美的鸳鸯绣纹,此刻成了讽刺。
张瑾猛地甩袖,掷开那香囊,冷冷看着她,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陛下这颗心,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臣真想挖出来看看。”
对上他满是戾气的疯狂眼神,原本还算冷静的姜青姝,此刻都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有些男人疯起来真是要命,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张瑾被气成这样。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想跟他拉开距离。
男人却还在逼近她,一步一步,逼得她连连后退。
直到无处可退,姜青姝的脊背紧贴墙壁,才终于抬眼看着他,平静道:“朕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你下药,为什么不想和你有孩子,司空自己想不明白吗?”
他自己不懂吗?
张瑾当然懂,他不傻,他知道自己怀孕代表什么。
以他现在的权势,一旦还有个皇嗣,势必更上一层楼,如果说,他现在再位高权重也只是个臣子,那么有了孩子之后,他将带着天子血脉,跨过君臣最后的界限。
他不想做臣,还想做君不成?
那他进后宫,像赵玉珩一样放弃一切,那她可以容忍他成为“君”。
否则,她如何能忍?
眼前年轻的帝王眉眼疏淡,平静地反问他,她对皇权的野心从不掩饰,周身气场犹如一把锋利的出鞘之剑,冷冷地刺着他的命脉。
为什么骗他?因为他妨碍了她。
张瑾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抬手抓住她的肩膀,骨节用力到泛白,几乎把她捏疼。
她不舒服地皱紧眉,奋力挣扎起来,却被死死按着肩膀,避无可避。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含恨道:“在陛下眼里就只有权力?为什么不能和我好好在一起,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即使有了孩子,也不会……”
姜青姝讨厌被人这样按着肩膀逼问,不等他说完就奋力低头去咬他的手,在他吃痛收手之际,猛地用力推开他。
她狼狈地朝一边躲去,拉开距离,冷冷看着他。
“明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吗?”
她的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恼怒地嘲讽出声:“张瑾,你觉得我会将一切希望寄于你身上吗?倘若有一日你不喜欢我了呢?朕是帝王,凭什么不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哪怕是感情,那也该是朕赏赐施舍给你的!而不是你给朕的!”
姜青姝越说越气。
她已经好久没跟人这么激烈地吵过架了,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好,她就跟他好好说清楚。
她天生眼尾上挑,睥着人带着寒霜般的凌厉与压迫感,继续冷笑道:“司空问朕权力重不重要,那司空自己为何不放弃权力?承认吧,你和朕其实是一样的,满嘴说着什么喜欢,实际上都不想把命交到别人手里,哪怕那个人你再喜欢。”
“司空觉得朕满腹算计、花言巧语?朕可是只对你花言巧语,你怎么不反思反思自己呢?”
“谁叫你一直挡朕的路。”
张瑾听她这样说,额头满是青筋,看着她冷冰冰的双眼。
她平时故作温柔,跟他嬉笑怒骂。
实际上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凌厉、无情、野心勃勃。
这张伶牙俐齿的嘴,简直是太懂怎么刺伤他。
“一山不容二虎。”
姜青姝不避不让地和他对视,微微扬起下巴,重新一步步靠近他。
呼吸交缠。
她用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从一开始,朕就把你当成敌人,一直如此。”
从一开始……
就是敌人。
这八个字,彻底让张瑾呼吸一滞,他近距离地盯着少女明秀漂亮的脸,企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别的情绪。
依然没有。
【司空张瑾忠诚—10】
【司空张瑾忠诚—10】
【司空张瑾忠诚—10】
【……】
系统弹出的一连串字幕阻隔了姜青姝的视线,等所有字散去,她才感觉到脖子传来一阵冰冷触感。
张瑾不知什么时候抬手,指尖贴上她颈侧的皮肤,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冷。
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张瑾的忠诚刚刚降成负了。
负忠诚的臣子,会想弑君。
姜青姝心跳加快,猛地抬眼,殿中光影明亮,灯烛照亮张瑾的脸。
他眼底布满血丝,好像要淌出血来。
触摸着她脖颈的手随着呼吸在颤抖,他几乎想在这里就掐死她,跟她就在这里同归于尽。
姜青姝眉间紧蹙,觉得张瑾此刻杀她才是疯了,可明显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缓缓用力。
但不是收拢手指,而是近乎发泄般地,拇指指腹狠狠地搓着她皮肤,带着一阵刺痛。
像是想掐,又竭力克制。
理智与愤怒在撕扯。
他这样来回发泄般地搓弄,痛得她忍不住咬牙,脖颈间留下一片醒目刺眼的红痕,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是寻常郎君在喜欢的女子身上留下的。
姜青姝快要站立不稳,听到他哑声问:“姜青姝,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滞了一下,看着他布满执念的双眼。
问了这么多遍,还问。
他究竟是不知道答案,还是问出他想要的那个结果才肯罢休?
她着实被问烦了,故意般的,挑着唇角讥讽道:“朕心里有司空呢。”
“我是谁?”
“你不就是司空吗?”
张瑾扯了扯唇角,眼底满是讥诮,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喜欢叫他司空了。
她喜欢司空,不是张瑾。
如果他不再是司空了,也许,就彻底成了弃子,连让她哄骗他说喜欢的资格都没有了。
就是这么无情。
原先他以为她和先帝不一样,如今想想,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傲慢又冷血,她甚至更狠,打碎骨头不会让他真的甘心低头。
可是对她,他早就低头过了。
殿中一片寂静,他薄唇紧抿,心疼得翻江倒海,眼底的恨意愈发浓烈,越凑越近,呼吸都要喷洒在她的鼻尖。
姜青姝戒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想干嘛,凑这么近,是想咬她,还是想亲她?
这个人是被气疯了。
她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块捂不暖的玉,明明没有刺,却又好像遍布倒刺,摸一下就扎的疼。
他又爱又恨,分不清哪个情绪更浓一点,想掐死她又做不到,放开手,含恨自语:“我怎么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人。”
她抬手捂住脖子,恼怒地瞪着他,眼神像是要活切了他。
“你够了。”
“呵。”
张瑾发出一声冰冷嘲讽的笑,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说:“臣告退。”
他没有行礼,冷冷拂袖而去。
等他走了,姜青姝才浑身卸了力气,猛地抬手扶住一边的雕龙朱漆柱子,懊恼地揉着有些被搓疼了的脖子。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殿中。
“陛下……”
是邓漪。
邓漪方才胆战心惊地守在外头,听到里面传来激烈地争吵声,连三魄七魄都要吓没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张司空这么骇人冰冷的样子,也从来没见过他和陛下真正撕破脸的样子。
两个人独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邓漪好几次都想直接冲进去护驾,却记得陛下的吩咐,拼命忍住了。
此刻她看着陛下有些衣衫凌乱、捂着脖子的样子,有些惊疑不定,“陛下……您还好吗,司空他……”不会动手掐了皇帝吧?
但看那红痕,怎么又像是亲出来的?
“朕没事。”姜青姝气得咬牙切齿,“张瑾敢搓朕的脖子,真是太可恶了,朕早晚十倍奉还!”
邓漪:“……”
搓、搓的?
“朕和他已经撕破脸了。”
不等邓漪反应过来,姜青姝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手站稳身子,转过身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你速速传贺凌霜和梅浩南过来,朕有事吩咐。”
现在张瑾才知道真相,必然什么都没准备就急着来质问她了,主动权还在她手里,既然这样,不如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如果再维持表象等他布局,那她才会越来越被动。
所以她方才拼命激怒张瑾,逼他冲动。
虽然她笃定张瑾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都不会在这里对她下手,但没想到这人会气得动手蹂—躏她的脖子。
话又说回来。
他气成那样,忠诚度都降到负数了,以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一定会想反了。
姜青姝一直都觉得张瑾有反心,身处这个位置,换任何人都会想篡位,那他为什么不会?就因为阿奚?兄弟亲情再重要,他和她在一起就顾惜弟弟了吗?
她从来不信他那关于“不想伤害她”的鬼话。
何止姜青姝这样认为,邓漪、梅浩南、贺凌霜,甚至包括周铨、梁毫等人,无一例外都觉得张瑾会这样做。
瓢泼大下了大半日,直到日暮十分才停止,郎主从宫中回来之后,周管家明显看出他状态不对,心里很是满意。
看来郎主和小皇帝这次闹得很不愉快。
周铨一向清楚郎主的脾气,郎主睚眦必报,从前害过他的人都被他事后狠狠弄死了,这次他被女帝欺骗利用成这样,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以郎主素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作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一定不会再纵容这个小皇帝,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直到站在天下最至尊的位置上。
身居高位,本就不该奢求什么情。
只有天下至尊,才有资格享受那些东西。
那时郎主若再放不开那小皇帝,大可随意些,想做什么都行,哪怕兄弟二人把她关起来共同享用都行,兄弟俩也不会彼此吃醋,谁都不必担心被利用欺骗。
周铨记得,明日小皇帝就要启程去行宫,沉思片刻,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去通知几位将军,让他们准备好,司空随时会有吩咐。”
“是。”
那下人转身出去,周铨又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空气新鲜,这夏日的景色当真不错,令人心旷神怡。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张府一片死寂,张瑾卧房的灯燃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权倾天下的张司空在想什么。
也许他们都觉得他在思考怎么谋反,有人在等候指令,有人在暗中筹备,还有人仍然沉浸在平静的表象里,毫无所觉。
直到天色熹微,第一抹阳光普照大地,将万物唤醒。
阳光正好,适宜车马通行。
按照天子之前的诏令,今日就该出发去避暑行宫了。

紫宸殿内,梅浩南和贺凌霜已闻诏而来。
因为事情有变,对于此番女帝去行宫避暑,贺凌霜是一力反对的。
贺凌霜道:“太危险了,不如臣即刻带兵包围司空府。”
“贺卿以为,张瑾会任人宰割么?”
姜青姝倒是笑了,缓缓道:“方才他进宫见朕,是事出突然,连朕也措手不及,加上朕特意没有让梅浩南在外守着,否则你以为,他会单独与朕撕破脸?”
贺凌霜倒是被问住了,一时无言,“这个……臣倒是没想到。”
贺凌霜的想法简单粗暴,但姜青姝太清楚张瑾的谨慎多疑。
此人结仇太多,从前就没少被刺杀,是在大街上随便走走都会带贴身暗卫的人,否则他仇家那么多,早死了一万次了。
至于贺凌霜说的包围司空府……张瑾又不傻,这样要是可行的话,她先前何必还和张瑾虚与委蛇这么久?并且皇帝拿人也要讲道理,毫无理由地抓一品大臣,那不就是暴君行为?
若她能提早一日知道也好。
可惜的是,姜青姝每日要看的实时动态太多太多,为了提高效率,只能挑重要的人监控,根本没有关注区区一个张府管家,因此没料到张瑾会这么早就知道不孕的真相,以为还能瞒他一阵。
等她看到实时时,张瑾已在进宫路上。
时间太仓促,她只能先见张瑾,等张瑾一走再立即召来贺凌霜和梅浩南。
“事已至此。”
她揉着额角,闭目叹息道:“为了抢占先机,朕想了想,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前往行宫,诱张瑾造反。”
贺凌霜和梅浩南同时大惊,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惧与慌张。
“陛下……”
梅浩南上前一步,急切道:“这实在太危险!况且陛下又怎能确定张司空一定会趁此机会出手……”
是啊,不能保证。
张瑾只要理智点,更会从长计议。
那就让张瑾丧失理智。
所以姜青姝先前才一直在激怒他,甚至直接当着他的面说“朕与你一直以来都只是敌人”。
被欺骗利用了这么久,知道心上人把自己当成要拔除的眼中钉,因爱生恨,被激怒得丧失理智,又恰好利于报复她的最佳时机,会不会控制不住出手?
应该会吧。
张瑾这样的人,心高气傲,甚少低头,更受不得半分挑衅,他怎么不会呢?
她都这么欺人太甚了,她不信张瑾还会忍下来。
姜青姝说:“是朕在逼他动手。”
姜青姝眼里的张瑾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自利,行事强势,一心索取,从不忍让,只是因为暂时与她维持温情表象而甘愿为臣哄着她而已。
他怎么可能忍让?
姜青姝与贺凌霜他们商议到很晚,第二日,便是启程出宫的日子。
只是她清晨起来,尚在殿中更衣时,就看到有宫人进来通传,说侍君灼钰已经准备好了,正在殿外等候。
姜青姝一怔,这才想起来她先前答应过,让灼钰也一道去行宫避暑。
只是现在计划有变,那边极有可能不安全,灼钰去了也只能添麻烦,她很难兼顾他。
最好还是别带他了。
姜青姝皱了皱眉,却暂时没有开口,那宫人等不到陛下的回应,默认陛下默许了,便转身出去。
很快,殿门骤然被人从外头推开。
“侍君……您慢些……”少年身后的宫人在焦急地唤着。
殿门开阖,大片初升的阳光倾泄而入,那少年从殿外快步进来,脚步极快,近乎飞奔,宽大的湖蓝色袖子被殿外微暖的风吹得翻飞如水鹭。
灼钰今日很开心。
因为他又可以见到她了,和她一起出宫避暑,他终于又可以朝夕陪在她身边了。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灼钰便度日如年地一日日等待,昨日本就兴奋不已,却被大雨毁了心情,晚上便一夜未眠,直熬到今日天亮。
天色熹微时,他就换好了衣裳,等着宫女带他去见她。
皇宫的路那么长,他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飞奔起来,越跑越快,身后的宫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也追不上他,而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想见的人。
直到他飞奔入紫宸殿,殿中照入的天光下拓落一片阴影,他停了下来,看到那抹静静立在殿中的修长身影。
灼钰再看着她。
少年眸光潋滟,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明灿又漂亮至极的笑容。
身后的宫人还在拼命呼喊着追他,直到进了殿,所有人都连忙屏息垂首,不敢再出声,唯恐御前失仪。
只有灼钰敢上前,一步步靠近她。
那一袭龙袍的女帝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今日他穿着一身湖蓝色春衫,腰间坠着靛蓝玉佩流苏,白玉冠束着乌发,全身上下的配色是这样的鲜亮,若是旁人这样穿,只怕难以撑起这一身精致富贵,然而这一身却这样衬眼前这个少年,没有人比灼钰这样穿着更加漂亮夺目。
湖蓝缎子衬得少年的容颜更加白皙明亮,额发之下的眸子如好似打磨明亮的黑曜石,黑漆漆的,明灿生光。
他精心打扮过。
因为他今日要见她,要让她开心。
极有成效的,姜青姝看到他的刹那,也微微怔住,有些被惊艳到。
“玉……陛、陛下的……”
他目光灼灼似火,迟钝地对她伸出右手手掌,张开五指。
姜青姝垂眸看去。
——是她给他的那块玉佩。
她之前故意拿玉佩哄他,说把玉佩扣押在他那里,下次见到他再取走,灼钰就一直记得,此刻来见她,还特意捏着这块玉,要还给她。
他兴高采烈的,想着终于可以把这枚玉佩还给她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等待也结束了?她终于陪他了?
姜青姝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睛,看清他眼里的期待与渴望,却没有笑。
她撇开目光,淡淡道:“灼钰,朕一次,带不了你了。”
灼钰怔住。
“哐当”一声,指尖力道一松,玉佩霎时坠落在地。
灼钰身后的宫女于露知道这是陛下的东西,见侍君当着陛下的面摔了它,吓得当即噗通跪了下来,双手去拾那玉佩,慌乱道:“陛下恕罪……侍君不是故意的,他是见到陛下太过激动,所以才不慎……”
于露说了什么,灼钰听不见。
他只是呆呆地杵在那儿,迷茫地望着姜青姝,眼睫迟钝地眨了眨,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姜青姝看着那张精致漂亮、却如稚子般天真的脸,又缓缓重复一遍:“灼钰,朕这次带不了你,你在宫中等朕回来。”
灼钰这次听清了。
好似在最高兴的时候被浇了个透心凉,少年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一起涌入心脏,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她说,带不了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变卦?
从姜青姝的视角上看,少年眼睛里的光好像忽而黯淡下去了,睫羽颤抖得厉害。
她见他这样的神情,知道他听得懂她的话,似乎想要多说些什么,却还是作罢,只叹息一声说:“朕有重要的事去做,外面危险,只有留在宫中更安全,朕让你留下,是为你好。”
灼钰想说,他不怕危险。
她伸手,接过于露手中的玉佩,亲自拉过少年的手,重新放在他的掌心,柔声说:“再等等朕好不好?”
灼钰想说,他已经等了好久,每次她都要他等,每次都这样。
她已经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几次了。
为什么又要丢下他?
少年盯着手里的玉佩,另一只手死死捏着湖蓝色袖摆,崭新的衣裳面料顷刻间被攥到发皱,骨节泛白。
他死死垂着头不看她,侧颜在殿中惨白得近乎透明,牙关紧咬,克制自己开口的冲动。
“我、我想……一辈子……跟着你……”
灼钰拼尽全力说出这句话。
她闻言笑了,却没有妥协,继续无情地拒绝:“灼钰听话,乖乖等朕回来,朕答应你,这是朕最后一次让你等这么久。”
“真的吗?”
灼钰抬起眼睑,死死地望着她,眼尾泛红。
“真的。”
“等朕回来,一定好好陪陪灼钰。”
她的眸光温柔清亮,好像根本不需要怀疑她是骗他的,可是她每一次哄他等她,都是这样的语气和目光。
灼钰看着她的眼睛,很是无力,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不知道自己的认真,她又明白几分。
也许没有吧。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就是想一辈子跟着她,哪怕是一起下地狱,都绝不放手。
灼钰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睫,慢慢攥紧那玉佩,又偏头看向殿外已经彻底大亮的天光,双眸迷茫,毫无焦距,许久,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他又看向她,眼里带着小心祈求的卑微:“我……想……抱抱你……”
可以吗?
就算不能去,那可不可以让他……抱抱她。
周围的宫人皆静默得如同没有生命的摆设,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敢细听侍君的话,只有姜青姝一怔,眼底流露出几分无奈与怜悯。
“朕许你抱。”
她张开手臂上前。
灼钰比她高一些,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明净秀丽的脸,缓缓伸手,指尖触碰到她华贵的衣衫,随即慢慢收拢力道,把她抱了个满怀。
他用力抱着她,闭着眼睛,用力地呼吸,心口忽然密密麻麻地难受起来,脑中昏沉,像被木棍敲打,痛得厉害。
血液从他心口快要流淌出来,让他死在这一刻。
灼钰放开手。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似乎还是那个小傻子,又好像一瞬间变成了藏在深处的那个阴暗孤僻的少年,只是很快他就闭上眼睛,隔绝了她的窥探。
他轻声说:“不可以……食言。”
只要不食言就好,再等很久,也没有关系,毕竟一辈子这么长,总不会到死都等不到吧。
就这样,灼钰答应留下来了,他一直看着她,目送她穿戴好象征天子的衣冠之后独自走出大殿。
外头是层层守卫的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她,瞬间遮蔽了灼钰的视线。
“侍君……”
于露站在他的侧后方,嗓音竟显得小心翼翼。聪慧敏感如她,似乎也察觉到眼前的少年总在某个瞬间不像傻子,甚至浑身散发着冰冷阴郁的感觉,让人不敢跟他说话。
灼钰没有理她。
他垂着双袖立在阶上,任凭迎面的风吹散额发,一直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精致的玉佩。
再等一次。
这次总能等她的……吧?

第252章 赵玉珩2
天子启程去行宫,宫门口已是浩浩荡荡、彰显皇家威严的仪仗,千牛卫警跸道路,朝中百官一大早便排列等候。
此番天子去行宫只不过是避暑,朝廷大事依然如常运行,大小琐事全权交由左右二相,至于奏折,一律送往行宫由天子亲自处理,此外,天子会如常召见大臣,但为了方便官员往来面圣,每日朝参改为轮班奏事。
天色微微亮,贺凌霜站在武官之列,远远看到陛下出现,不禁偏头看向张瑾。
张司空与郑仆射立于六部尚书前面,郑仆射目不斜视、全程垂目看着地面,看不出任何差错,但张司空……贺凌霜微微眯起双眼,莫名感觉到一股忌惮与寒意。
虽然不知道陛下是为何与张司空撕破了脸,但此人现在十分危险,贺凌霜从前作为张党之人,太明白张瑾在底下人心里是如何积威甚重,对他亦有一种退避三舍、不敢直迎锋芒的畏惧。
一想到陛下昨夜的安排,贺凌霜的按着剑鞘的手紧了紧,心也往下沉。
而那边。
二位宰相位居群臣之首,见帝王出现,同时带领群臣俯首跪拜,广场上皆回荡着“万岁”的余音。
姜青姝俯视群臣,独独没有看张瑾。
张瑾也没有看姜青姝。
才过了一夜,原是能搂在一起耳鬓厮磨、软语温存的二人,已经一个冰冷寡言,倨傲疏冷,难以接近;一个更是态度冷漠,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好像昨日争执不休、情绪激动的二人不是他们一样。
连姜青姝都忍不住回想,上次他们这样是什么时候?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的张相我行我素,从不在乎她的想法与感受,甚至不屑于与她多说一句话,而她,知他不好惹,不敢轻易同他说话,只是在心里忌惮他、提防他。
情情爱爱如过眼云烟,一下子就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趁着群臣行礼尚未起身,姜青姝缓步上前,亲自走到二位宰相跟前,双手虚虚一抬,做着扶他们起身的动作。
她没有碰到张瑾,对方已冷淡起身;而郑宽更不敢让陛下搀扶,自己主动站直了。
她温声说:“二位爱卿师长百僚,统属六部诸事,朕在行宫有所不便,诸多琐事尽数托付于左右二相。”
郑宽忙下拜道:“臣受陛下抬爱位居尚书仆射,此乃职责所在,必宵衣旰食秉公办事,不负陛下所托。”
姜青姝微微一笑,“那便好。”
说话间,她的目光却只是看着郑宽的,一侧的张瑾低垂着眼睫,眉峰不动,听着他们说话,双眸漆黑似渊,毫无一丝暖意。
随后,女帝拂袖转身,走上天子车驾。
就此启程。
张瑾垂袖立在原地,冷漠地注视着天子仪仗缓缓远去,宰相纵使要代天子处理诸多事务,但也要随行帝王身侧随时听候诏令,这次行宫他也是要去的。
只是他暂时不必此刻出发,也暂不想与她同行。
想必她也是。
那一把插在心底的匕首,过了一夜也不会消弭多少痛感,只是随着时间变长,疼得久了,反而心口发麻,丧失了知觉。
只有看到罪魁祸首的时候,痛感才复苏。
张瑾闭了闭眼睛,缓慢吐纳气息,等到心口的酸涩痛意再次麻痹起来,才侧身吩咐身后的尚书左丞几句政务相关的事后,先行出宫。
张府上,周铨一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来:“郎主,几位将军今日一早便来求见,不知您现在……”
“是你昨日知会他们的?”
张瑾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周铨。
周铨被这双冷冽的眼睛注视着,倍觉压迫,惴惴不安地垂首道:“奴怕郎主临时有安排,届时时机仓促,这才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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