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伯特利落颔首:“我?明白了。如果有?什么我?立刻告诉您。”
他将公爵夫人送上马车:“愿三女神保佑您,祝您旅途平安,一切顺利。”
“也愿三女神保佑您。”
也许是吉尔伯特的错觉,艾格尼丝的话语中隐约透着担忧。
这份忧虑可谓有?先见之明。
五日?之后,急报自南方传来:
--科林西亚名义上的主君,理查·拉缪死了。
索兰诺宣布公爵死于?公爵夫人雇佣的刺客之手,布鲁格斯则指控费迪南栽赃于?人。
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再重要。
勉强能够统一科林西亚战线的那个?名字归于?尘土。这也意味着,勉为其难接受公爵夫人代理执政的、无?法忍受荷尔施泰因势力坐大的、摇摆不?定的,北科林西亚领主们怀着各自的心思,毫无?负担地摆脱誓言的桎梏,意图完全?独立,不?再受布鲁格斯约束。
十一月八日?,巴姆贝克城贵族发动政变,迎回流亡在外的子爵伯恩哈德,宣布公爵夫人艾格尼丝·海克瑟莱为杀死主君理查的敌人。
次日?,西南方重镇卢瓦尔宣布不?再受誓约束缚,与公爵夫人断绝关系。
至此,七位北科林西亚领主外加流亡的伯恩哈德,五位南下未归,两位举起叛旗,一位按兵不?动。
战火终于?燃到了后方。
时近午夜, 营地主帐中依旧灯火通明。
“亚伦大人,恕我直言,现在不能再继续进?军,应当立刻撤回北方!”
“我们好不容易一路打到这里, 翻过山就是多奇亚, 这种时候撤军就前?功尽弃了?!”
“后方失守的话不就背腹受敌了??”
“就算现在掉转头让骑兵队开道?走大路去巴姆贝克也要花上一个月, 根本来不及, 照你说得那么做只会?两面落空。费迪南走投无路才会?杀掉理查挑拨矛盾, 我们撤军就是正?中他下?怀!”
“但是布鲁格斯附近全是平原,如果被?巴姆贝克和卢瓦尔两面夹击……”
“别?忘了?还有基尔的五百骑,布鲁格斯不至于失守的。”
“但是能坚持多久?除非我们在山路被?积雪覆盖前?攻陷索兰诺, 布鲁格斯被?攻下?只是时间?问?题。”
眼见争论没完没了?,亚伦忽地拔出腰间?装饰性的匕首。
寒光出鞘, 却不及亚伦如霜的神情冷峻。即便聚集在此的都?是荷尔施泰因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见状也不免立刻敛色收声。
亚伦手起刃落,匕首刺破摊开的地图卷轴, 刺入桌面。
刀尖钉在多奇亚侯国主城索兰诺之上。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拿下?索兰诺这一个选项。正?因为?我还在这里, 才能联合弗雷德加留下?其余五位北科林西亚主君。击败多奇亚就可以让他们尝到甜头;如果这时容许他们北归,布鲁格斯要应对的就不止是卢瓦尔和巴姆贝克了?。”亚伦略作停顿, 加重口气, “一山之隔就是多奇亚腹地, 我们现在要想的只有如何尽快抵达索兰诺。那之后, 有不止一种方法为?布鲁格斯解围。”
众人无言交换了?一会?儿眼神。
一旦亚伦心意已?决,就无人能再劝动他。
刚才坚决要北上的那位子爵放缓口气, 恳切地问?:“费迪南就是仗着有幽风山脉这道?天险挡着才肆无忌惮,现在山上已?经开始积雪, 冬季也能走的山道?全都?重兵把守,要夺取过山的路何其困难!而且我们有任何动作,费迪南都?会?加强对索兰诺的防卫。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我们可能会?被?困在多奇亚。”
这番话引得不少?人连连点?头。
亚伦淡然道?:“这一点?无需担心,我早有安排。”
“艾格尼丝女士!您醒醒!”
艾格尼丝单手撑头,先坐起来,才睁开眼:“怎么了??”
天蒙蒙亮,尤丽佳手里拿着灯,照出希尔达满脸的焦急,还有简藏不住的恐慌。
尤丽佳最先动起来,立刻开始给艾格尼丝穿衣,一个颜色招呼简也过来帮忙。一边快速给公爵夫人换衣服,尤丽佳一边简略地说:“吉尔伯特大人来见您了?,北面情况不太妙。”
艾格尼丝自己飞快地挽起头发,一边披上毛斗篷一边快步往外走:“希尔达,麻烦去把卫队长也叫起来,让他暂时不要声张,但注意外城守备,万一有变,准备好随时封闭城门。”
希尔达一颔首,疾步跑了?出去。
吉尔伯特等在公爵夫人的会?客厅。这本来不是他合适踏足的地方,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当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见到艾格尼丝,吉尔伯特就迎上来,打量了?一下?跟随她而来的侍从?。
无关的仆役立刻听话地退了?下?去。
“巴姆贝克有什么动静?”艾格尼丝说话时才注意到吉尔伯特身着铠甲,像是随时准备奔赴战场,不由心头一紧。
吉尔伯特苦笑:“伯恩哈德联合西格蒙,突然开始朝荷尔施泰因进?发。被?摆了?一道?。”
“西格蒙--”残存的睡意也被?这个名字驱散,艾格尼丝彻底清醒了?。
西格蒙·沃尔夫伯爵,镇守科林西亚东境之人,同时也是此前?唯一对于理查之死没有表态的一位主君级别?的大人物。艾格尼丝和伯恩哈德的使者们都?被?礼貌地遣返,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边境伯没有意愿牵扯进?这场乱斗。没想到西格蒙早就与伯恩哈德站到了?一处。
“您打算怎么办?”她笔直看向?吉尔伯特。
吉尔伯特眼神动了?动,仿佛感到歉疚,但还是直言不讳:“南荷尔施泰因的防御线由一串中小堡垒组成,防备的是小规模突袭,没法应对大规模入侵,一旦包围网被?突破,白鹰城就有危险。我必须带人回防腹地。”
“这有没有可能是引开基尔驻军、趁机夺取布鲁格斯的计策?”
“有可能,但是对荷尔施泰因边境的威胁也是真的。敌人可能还有后手。”
而在布鲁格斯和荷尔施泰因腹地之间?,北境而来的军队要优先保护的自然是家乡。
艾格尼丝看上去并不慌乱,也许是神情分外严肃,她比平日里表现得要更强势,语速很快:“那么布鲁格斯怎么办?如果我是敌方,我就会?让目前?毫无动静的卢瓦尔北上偷袭。我不能坐以待毙。”
“部署在基尔的器械今日会?运到布鲁格斯,驻军的五百骑骑兵我带走三百五十?骑,剩下?的一千六百名步兵会?分三批启程北上,如果有必要可以留下?至少?一半人回护布鲁格斯。”吉尔伯特顿了?顿,又补充说,“卢瓦尔如果有什么动作,我和您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亚伦知情么?”
吉尔伯特略微低头:“他知道?。他说会?另外给您口信。”
艾格尼丝爽快地应道?:“我知道?了?。时间?紧迫,我不耽搁您了?。”
对方没想到她会?那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下?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苦涩。
艾格尼丝甚至笑了?笑:“您无需对我感到愧疚。我和您各有各的职责。”
吉尔伯特看了?她片刻,突然拉起艾格尼丝的右手,非常郑重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请您务必保重。一旦前?方态势转好,我一定回来助您一臂之力。”
“我等着您的好消息。”
深深欠身之后,吉尔伯特后退两步,而后转身快步离去,身上的甲胄随步伐发出清脆响声。
目送吉尔伯特远去,艾格尼丝在原地一动不动。
“艾格尼丝女士?”尤丽佳以为?公爵夫人因为?震惊一时手足无措,开口试探。但走到艾格尼丝身侧,尤丽佳才发现,公爵夫人根本没在出神,她眼神快速闪烁,唇线紧绷,很显然在考量比较各种可能的对策。
“亚伦的口信到了?么?”艾格尼丝忽然侧眸。
尤丽佳被?问?得措手不及,慢了?一拍才答:“我这就去找特蕾莎。”
相同构造的咒术和结界拥有相似的魔法波动,只要不在中途被?|干扰,魔法波动会?跨越长距离一直寻找可以互相感应的对象。因此,只要有合适的仪器和咒术配合,风或是水属性的元素魔法是最好的通信媒介。虽然还没到可以随时随地互相交谈的地步,但已?经足以传递简单的文字讯息。这比书信要快捷数倍,但只有能够与元素精灵交流的人才能用这种方式传递讯息。
这也意味着艾格尼丝要倚仗神官或是希尔达这样的精灵剑士,才能第一时间?与远在南方的亚伦互通有无。
才说到特蕾莎,神官本人就已?经到了?。自从?正?式开战以来,她就离开了?庇护所,回到原本侍奉的主城神殿,同时承担着与前?方暗中联络的职责。
“有亚伦大人的口信。”特蕾莎疾步走到艾格尼丝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南边正?是关键时刻,已?经推进?到了?幽风山麓,”
不等神官说完,艾格尼丝就续道?:“吉尔伯特外加边境守军会?绊住伯恩哈德和西格蒙,荷尔施泰因腹地很安全。就算布鲁格斯遇袭也只会?从?卢瓦尔来。现在回拨人马也未必阻止得了?卢瓦尔,还不如集中精力一举攻克索兰诺,毕竟卢瓦尔也只是顺势反叛,见情势不对就会?重新考虑。况且,有布鲁格斯这个更近更好拿下?的诱饵,卢瓦尔也不会?舍近求远南下?到边境去夹击。是这样么?”
特蕾莎愕然盯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大致……是这个意思。您--”
艾格尼丝宽和地笑了?笑:“我足够了?解自己的长兄。从?他之前?的行动不难判断他会?怎么做。”
“那您--”
“亚伦要我撑多久?”
“亚伦大人请您给他一个月的时间?。”
“麻烦转告他,我会?尽力守住布鲁格斯一个月,再久我就无法保证了?,”停顿数拍,艾格尼丝徐声说,“如果我做到了?,我会?向?亚伦索取相应的报酬。这点?他想必有心理准备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亚伦不会?主动搭起这么一场豪赌。
除了?坚守阵地,艾格尼丝也没有别?的选项。难道?她要主动投降么?
然而,亚伦有他的野心和考量,艾格尼丝也有只能凭借这场赌局才有可能实现的愿望。
因为?害怕落空因而不敢怀抱希望,因为?无法忍受失去所以从?一开始便推拒拥有,艾格尼丝曾经这样一路走来,依然留下?了?数不清的憾恨。也许正?因为?她渴望的是只有足够的权力和地位才能实现的自由,对于要将权位尽数作为?赌注押上,她竟然没有一丝的犹豫或不舍。
况且为?了?应对这样的状况,布鲁格斯已?经准备了?很久。
艾格尼丝决定奉陪到底。
这是她个人的决定,也是公爵夫人艾格尼丝·海克瑟莱的决意。
令人敬畏的庞大魔法器械被?推入布鲁格斯城门的同一天,主城近旁村庄的不少?农户嗅到了?风暴的气味,也推着小车、拉着牛马、又或是徒步,从?另一侧的城门入内寻求堡垒的庇护。一旦有敌袭,遭殃的往往都?是主城近旁的村落。它们会?成为?第一批劫掠对象。
宣战以来,停泊布鲁格斯的船舶逐日减少?,满载油粮而来的最后一批提洛尔商船也在当晚扬帆离开。最后只剩下?两艘失修老?旧的战船。
响应布鲁格斯征兆赶来守城的北科林西亚骑士和领主陆陆续续来了?一些。
风平浪静的五日过去,吊桥收起,城门紧闭。
而后是两日连绵冰冷的冬雨。
十?九日,灰色的云朵在天际聚拢,海面浓雾蒸腾。
宛如鬼魅,静默的船队从?雾气中现形,船身漆黑,暗黄色旗帜猎猎飞舞。
没有选择陆路进?军,在卢瓦尔的默许之下?,多奇亚战船穿过近海水域一路北上,以惊人的速度迫近布鲁格斯外港。
布鲁格斯守军似乎无意在海上交战,全力防守。多奇亚战船很快接二连三地突入内港,撞击结起锁链的栈桥,从?船上跳下?密密麻麻的人,冒着箭雨推着攻城车塔前?进?。
警钟与号角的长鸣与喊杀声一同撕裂黎明的寂静。
伴随着咻的嘶叫,刺目的白色光球从?城墙之上坠落,错失主舰桅杆,掠过攻城塔,击中拴在栈桥上的旧战船。
敌船传来幸灾乐祸的欢呼,但下?一刻,惨叫四起。
水面上炸开一轮红日。
被?油布覆盖的船体放置的全是油桶,被?投掷出的燃烧符石击中,顿时爆裂。
纯白的魔法火焰无法被?海水浇灭,穿过流动的黑色烟涛,如颤动的游鱼从?一艘船跳向?旁边的下?一艘。
顷刻之间?,海面烧得一片通红。
第105章 II.
多奇亚的冬天算不上寒冷, 被风从山区带来的难捱湿气也被宫殿中燃烧的火炉驱散。取而代之,飘浮在索兰诺摄政宫中的是干燥而昂贵的香料气味--多奇亚与提洛尔同为海上商贸强国,常年?争夺着在海对岸的帝国港口经商的特权。费迪南掌权以来,多奇亚在皇都艾斯纳压了?提洛尔一头, 几乎垄断阿雷西亚流通的泰半香料货源。
侯爵擅于享乐, 也有底气挥霍。
正对花园的回廊结构颇有异国风情, 窗洞镂空, 不安置帘帷或玻璃, 却得益于垂落的一串串附魔铃铛,风雨不侵。
费迪南·特雷多快速沿着这条走廊来回踱步。他身形富态,步伐却十分矫健, 年?轻他十多岁的心腹也要加快步子?,才不至于已经掉转身的主君撞个正着。
“今天的信使还没到?”费迪南有些不耐, 不知道第几次问同一个问题。
如今反叛的南科林西亚领主尽数溃败, 残存的多奇亚主力已然退到幽风山脉后。身在索兰诺的侯爵每日都急切等待着信使快马传讯。神殿之间?递送消息要比马匹更快,但是费迪南并不十分信任神官。尤其在他执意令次子?抛下神职者身份之后, 身在索兰诺的鲁伯特和其他蓝血派神官也对侯爵颇有微词。
眼见着费迪南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腹惴惴不安起来。
这位侯爵性情反复无常, 和颜悦色时令人如沐春风,暴躁起来着实?叫人魂飞魄散。他可不想?当被臭骂甚至责罚的倒霉蛋。
幸而就在这时, 熟悉的急促脚步声响起。从北方来的信使到了?。
费迪南倏地驻足, 也没回身, 直接问:“布鲁格斯那?里怎么样?”
“如您所知, 第一批抵达的舰船被改造过的魔法攻城器损毁,损毁严重, 但另一半还在外港的船只?及时抽身,逃过一劫。阿方索大人无碍, 已经?重新整合部卒,将布鲁格斯港彻底封锁起来。伯恩哈德大人不日将会重新南下,从东侧阻截通往布鲁格斯的陆路,断掉后援。”
“西格蒙呢?”
“西格蒙大人会留一部分人继续骚扰南荷尔施泰因?边境,让敌人无暇回护布鲁格斯。他本?人和大部人马已经?返回东境。”
费迪南冷哼一声:“老狐狸,但也算帮上忙了?。”
“阿方索大人传言,卢瓦尔不愿意正式对布鲁格斯出兵,即便有伯恩哈德带来的援军,也未必能攻下布鲁格斯。”
“无妨,继续围着。”
“但是补给?……”
费迪南横信使一眼,冷笑:“军粮不够了?就在当地筹措,这种事还要我说?”
至于怎么筹措,自然是强取豪夺,抢不完的就烧掉,绝不给?布鲁格斯喘息的余地,执行?焦土作战。
“是……还有一事,海克瑟莱的攻城器实?在可怖,现?在外城城墙附近几乎都成了?无人之地,没人愿意冲锋靠近。”
费迪南又嗤笑:“海克瑟莱改造的秘术再强,能当武器投掷出去的符石也不是能轻易到手的珍奇货,总有用完的时候。让阿方索继续建造攻城车冲锋,把他们的符石耗完。”
又细细盘问了?一番之后,费迪南才放对方回去。
数日前,得知多奇亚船队竟然在港口受重创时,侯爵的怒火可谓是一场无情的暴风雨。他当众将海克瑟莱一族从亚伦到白鹰城的老夫人都骂了?个遍。现?在看来,他已经?对局势又多了?几分信心,甚至哼起了?小曲。
心腹不由松了?口气,顺着话头恭维:“荷尔施泰因?腹地受威胁,却还是认不清情势,死咬着白鲸山隘不放,妄想?冲过天险。他们的少主人还是太嫩了?,怎么能和您匹敌?”
费迪南拍了?拍肚腩,志得意满地笑了?:“可不是?”
他顿了?顿,转而说:“但如果我是他,我也绝不会撤军。那?毛头小子?也走投无路了?。这时候北上最?多能给?布鲁格斯解围,但他一退,我们的人就能翻山追上,北方佬好不容易吞下的南科林西亚可就要全部吐出来了?。弗雷德加那?群蠢货也肯定压着不让他退。”
这么说着,他又大笑了?数声。
白鲸山隘是幽风山脉为数不多冬季也能照常通行?的关口,如今由多奇亚精锐重兵把守。山口地势本?就易守难攻,另一边的科林西亚、荷尔施泰因?联合军虽然短暂地夺下过一座堡垒的控制权,很快又被打回原地。
布鲁格斯并非公国最?初的主城,地理条件优越在不冻的港口,丰沃平缓的地形作为军事堡垒较为不利,一旦被切断水陆交通,便彻底作困兽之斗,撑不了?太久。
换而言之,只?要多奇亚守住幽风山脉这道天然防线,就可以高呼胜利。
“急报!”
从山麓而来的使者没经?过通传,就喘息着闯进来。
费迪南嚯地回身:“怎么?”
“荷尔施泰因?军已经?翻山,朝索兰诺直奔而来!”
在场众人尽皆失色。
“白鲸关隘怎么可能失守?”
信使咽了?口唾沫:“不是从白鲸关隘,是从老人峰翻过来的。”
困惑的寂静封住了?所有人的唇舌。
老人峰位于幽风山脉中段,峰下的山路确实?是穿越山岭最?短最?快的途经?,翻过山口就可以走历史悠久的大道,直入多奇亚腹地。但老人峰近旁一入秋就开始积雪,道路又极尽险峻,在夏季也常有坠落深谷的事故,是冬季行?军最?不可能选择的死路。
“怎么可能……”
“到底是怎么?”
“管他妈的是怎么做到的!”费迪南已经?回过神来,厉声逼问,“敌军数量?现?在到哪了??”
“人数不多,不会超过三?千人,但是骑兵极多,似乎是亚伦亲自带领的荷尔施泰因?主力。按照现?在的势头,十天就能顺着旧都大道直达索兰诺。”
“立刻把白鲸关隘的人撤回来,在大道沿途的堡垒阻截;还有,发出征召令,让南边立刻准备增援回护索兰诺!”
摄政宫因?为惊人的消息乱成一团。
费迪南下达完紧急善后的命令,心中闷气无处宣泄,重重一拳击在墙面。
悬挂的装饰性镜子?慌乱地震动数下落地。
一地闪光的碎片。
从高处俯瞰,老人峰山谷之间?点缀的结冰湖泊不免给?人这样的印象。就好像过路的神明失手砸碎了?镜子?,散落四处。
而在沟谷幽壑之间?,被厚冰覆盖的道路宛如缎带,冰橇留下的痕迹则是编织的纹样。
荷尔施泰因?军之所以能快速翻阅这座山谷完全用的是魔法与巧思:在融雪期事先用符石标识可以安全行?走的区域,再派遣先锋队沿途以冰面为媒介刻印冰元素咒术。一旦完成,冰橇就载着人马顺着画出的道路快速通过,如履平地。
“真亏您能想?出这种翻山的点子?,费迪南只?怕现?在正在大发雷霆。”
亚伦闻言笑了?笑,也不见自满:“这在荷尔施泰因?司空见惯。如果没有这种手段,一入冬再老练的向导都可能迷失在雪原。但费迪南和他身边的索兰诺人只?怕根本?没见过积得半人高的大雪,这种计策就超乎想?象。”顿了?顿,他又问:“你倒不揽功劳?”
伊恩淡淡道:“我连带路的都称不上,埋下标记符石的都是您派来的人。”
“但没有你带着他们东躲西藏,也不可能避过多奇亚守军的耳目布下这道先手。”
伊恩没有答话,只?是注视着越来越远的队伍尾巴,半晌才问:“您还不动身?”
“我知道你无意继续跟我南下,不如说你竟然现?在还在这里多少让我有些惊讶。我也不打算挽留你。但我对你有个个人名义?的请求。”
伊恩讶然盯住亚伦。
亚伦微微一笑,这笑却不太从容,罕见地显得有些难堪:“作为一族之长、伯国主君,我不得不把布鲁格斯当做诱饵和弃子?。艾格尼丝拿出了?怎样的诚意与条件,我也清楚。”
伊恩预感到了?什么,翠绿双眸中波光冷冷地一转。
“弗雷德加那?边解决之后就会北上援护,但一路还要应对残余叛党的骚扰,未必来得及。布鲁格斯可以再夺回来,但--”亚伦抿唇,忽然干脆地低下头,“仅仅作为艾格尼丝的哥哥,我请求你保护她。”
“凭我?您是认真的?”伊恩哂然。
“为此我准备了?二十人的帮手,都是科林西亚人。”
“围住布鲁格斯的人没有两万也定然有两千,您未免高估我了?。”
“你两次从布鲁格斯逃走,我在布鲁格斯的人都未必比你更清楚进出堡垒的秘密途径。我不需要你帮忙守住布鲁格斯,你只?需要在危机时刻带她离开那?里,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即便我成功了?,我也可能会就此和她远走高飞。那?样也无所谓?”
亚伦闻言莞尔,对此不置可否。
伊恩口气变得愈发尖刻:“那?么作为伯爵大人,对于没能守住布鲁格斯城、却逃得性命的公爵夫人,您之后愿意给?她多少自由?”
这是又一个亚伦不愿意直接回答的问题。
“如果您真的以她的安危为优先,那?么何必拖到现?在?”
亚伦叹了?口气:“即便我早派人去也没有意义?。艾格尼丝也在赌,不可能中途收手逃走。”他的注视里多了?一丝微妙的谴责。
伊恩没有作答。他也不可能回答。
艾格尼丝愿意押上一切的豪赌中是否有他的位置,他心知肚明。
亚伦轻轻叹息:“总之,我的两个妹妹一旦下定决心,就固执得惊人,尤其对我毫不留情。这时就只?能出动别人了?。”
伊恩闻言飞快地勾了?勾唇,一勒缰绳,坐骑掉头往北。
“帮手我收下了?,但我不会向您做任何承诺。我会尽全力,那?与您是否低头求我无关,只?是为了?自己。”
围城第二十天清晨的天空与第一天的天空看上去?几乎无异。
一旦入冬, 科林西亚便鲜有晴天,不论是站在主城堡垒还是城下,抬头看到的都?只有蒙蒙浅灰的天。今冬潮湿,第一场雪至今尚未落下, 整晚在窗户上结起的霜花等天一亮就与街道和屋檐下的薄冰一起消融。
这不是个好?消息。潮湿意味着天气相对暖和, 从城墙射出的普通火箭也更难点燃攻城塔。而?符石有限, 攻城器不能?无限度地运作。
“今早他们肯定要消停一阵, 你不如再躺一会儿。”希尔达见艾格尼丝起身, 也从简易床褥上爬了起来,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劝说。
提防着刺客,希尔达现在夜间也在艾格尼丝卧室中留守。
艾格尼丝摇摇头, 快速套上厚羊毛外裙,走到镜前将?头发简单挽成脑后的一个髻。
以简和尤丽佳为首的女官与侍女们都?轮番在外守夜, 还要兼顾主城堡垒厨房和后勤的状况, 忙得脚不沾地。近日?来艾格尼丝已?经不再需要侍女服侍她穿衣--反正为了行动方便,她穿的也尽是朴素保暖的衣物, 熟练之?后就用不着人帮忙。
天才蒙蒙亮,但堡垒大厅和中庭中全是人。
这也是理所当然, 昨晚的敌袭持续到午夜祈祷结束。伤员需要包扎护理,死者的遗体?要由渡灵人来抬走, 受损的武器和铠甲要由铁匠修理……
艾格尼丝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被围时日?增加, 每一天布鲁格斯城中的空气仿佛都?有变化。不止是无法?驱散的燃烧与死亡的气味, 有某种难以言状、却切实存在的不祥感觉令刮过的风都?变得沉重。
只需要闭上眼, 艾格尼丝就仿佛回到十一月的最后十天。
围城伊始,守军士气高昂。
港口的奇袭烧毁了大批敌船, 在暴风雨般的箭雨和石头砸击下,多奇亚军的攻城车无一例外在靠近城墙之?前被摧毁。
但敌方很快重整旗鼓, 剩下的船只封住港口,步兵主力从城外的险滩冲上岸,选了攻城器射程以外的郊野结营安帐。
三日?前,由伯恩哈德率领的巴姆贝克军与多奇亚军汇合。从那时起,不止是白天,在夜晚守军也不得安宁。
艾格尼丝本就浅眠,自从夜袭开始,就更?加没好?好?阖过眼。
“城中粮食还充足,应该能?再撑一个月。援军那时肯定到了。”希尔达说得较为乐观。但不论是她还是艾格尼丝都?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八日?之?前,亚伦率领的荷尔施泰因精英走奇路翻越幽风山脉的好?消息传开,守军固然为之?一振,但敌方的攻势也陡然加强,不再和开始一样顾惜人力。连排攻城塔车与硬梯软梯齐上,弓箭手从攻城塔的小窗中齐射,还有人投掷飞枪,专挑着攻击守军方的弓箭手。
一日?之?内,守军伤亡的人数就与此前十日?相当。
昨天下午,外城东角楼已?经被开出了一个缺口,虽然及时将?敌军击退,但之?后数日?,那里定然会成为激战之?地。
就连主城堡垒直面海崖的那一面都?遭遇袭击:一艘战船悄然出现,试图趁守军忙于应对正面猛攻,从后方登上高墙从内突破。幸而?艾格尼丝早命人在那个位置设了一台攻城器,只是象征性地投掷了一枚符石火弹之?后,敌船就飞快逃离。
而?在南方前线,亚伦率领的先?锋军沿途遭遇多奇亚精英的拦截,双方数次交锋,各有胜负,战势逐渐胶着。虽然依然在逐步靠近索兰诺,北军的情势也不容乐观。前进速度已?经比预计要慢,一旦在哪里被拖住脚步从后包抄,那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