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 by怡米
怡米  发于:2024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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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九盯着那棵枫树后面的身影,一点点抚上宁雪滢的前颈,以虎口托起她?的下颔,迫使她?向后扬起漂亮的脖子。
从远处看,很像暖融灯火中相互依偎、亲昵无间的一对璧人。
躲在暗处的季懿行紧紧握拳,拳头咯咯响。
胸口发?闷,原本想要寄托的相思化为无边的苦水,潺潺流动在心河。
他一拳砸在粗糙的树干上,皮肉渗血,忍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吼出?声。
黯然?转身离去。
小?楼上,目视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卫九面无表情地松开宁雪滢,拿出?锦帕擦了擦手?指,眼底蕴着冰晶。
即便想要宁雪滢与卫湛和?离,也?不会成全季懿行的。
不,是沈懿行。
他要让沈懿行今生爱而不得,事事不顺意。
靴面传来碾压的痛意,他低头看去,缎面黑靴上留有一个小?巧的脚印,很是突兀。
眼看着踩他脚的女子快速跑开,他没?有计较。
子夜已至,心跳失了规律,凌乱不堪。
是时候回书房了。
书房静悄悄的,孤灯一盏,他仰躺在摇椅上,开合折扇。
一遍遍看着上面丰筋多力的字迹。
九九归原。
因守护而生的他,却从来不被卫湛待见。如今加上一个宁雪滢,雪上加霜。
想想挺可气?呢。
将扇面盖在脸上,遮蔽了浅薄的月光,视野陷入暗淡。
火盆中的银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折扇自男人手?中脱落,“啪嗒”一声落在火盆旁。
淡月疏枝转凉,宁雪滢坐在卧房内发?呆。
有卫九在隔壁书房,她?自是不会去主动招惹,一个人在静夜中研读起医书,直至窗外雪停。
子夜过半,她?折上书页,起身拉开房门。
灯火稀疏,打在晕裙上,映亮上面的花纹。
与书房只有数步之遥,她?没?穿斗篷,忍着寒冷小?跑过去,叩响了门扉。
“世子?”
屋里灯火通明,却无人影晃动,她?搓了搓手?臂,只听“咯吱”一声,灯火流泻,里面的人拉开了房门。
下意识的,她?看向男子的右手?,见食指上还戴着银戒,登感?不妙,刚要转身离开,耳畔传来一道莫名有安全感?的声音。
“是我。”
宁雪滢转身,望着灯火流泻中的紫衣男子,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哦”。
这一回应别说热切,连寻常都算不上,着实有些冷漠,卫湛却只是稍愣,便伸手?将人拉进了书房,反脚带上门,隔绝了严寒。
身上的寒气?被屋里的热气?冲淡,宁雪滢倚在背靠门扇的男人怀里,与之四目相触。
腰上的大?手?慢慢有了动作,沿着裙带环合,以十指掐住。
宁雪滢在男人的掌心扭动起细腰,想要脱离这份暗昧的掌控。
“你?心口可有不适?”用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她?认真道,“我想了想,日后还是每月逢七针灸吧,以免让那个人钻了空子模仿你?。”
对于卫九的所作所为,若是没?有卫九刻意留痕或是身边人的告知,卫湛并不能知晓,然?而,恰恰相反,卫九能感?知他的所有心事,单单除了动情时的床笫之事。
卫湛松开宁雪滢,听她?详细叙述了昨日的事,包括卫九意欲将她?送回金陵的插曲。
靠在门扇上缄默良久,卫湛隐含沉重道:“让你?受惊了。”
宁雪滢自认还做不到包容卫湛的一切,与豁达二字相距甚远,她?没?有伪装的云淡风轻,直言不讳地提醒道:“那你?要对我好些,以免我再生出?和?离的想法。”
卫湛低眸,说不出?什么滋味。
前世的事实摆在那,擦拭不掉,可今生,面前的女子是单纯的,鲜活的,不受沈懿行教唆的。
没?得到回应,宁雪滢有些来气?,也?不知他在别扭什么,莫不是想将关切和?呵护付诸在日常的细节中?
“好了,你?先去更衣吧。”
卫湛和?卫九无论是在性格还是穿着打扮上都截然?不同,看着这身华丽的紫衣和?食指上重工打造的银戒,宁雪滢不自觉会联系到那个总是欺负她?的卫九。
卫湛点点头,绕过她?走进里间,很快,屏风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卫湛走出?来时,已换回了素雅的闲居宽袍,玉石腰封上坠着个流苏如意扣,手?上的银戒不见了影踪。
宁雪滢不禁惊叹,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躯,可换过着装后的“两”个男子截然?不同,一个冷矜,一个阴鸷,不知是着装的缘由还是气?韵的不同。
宁雪滢走过去,这才愿意与之亲近,还抓起他的右手?,看向食指上的压痕,“那人为何会一直戴着银戒?”
提起这事,卫湛有些好笑,老话儿有“言念君子,其温如玉①”之说,君子本该如玉温润,可卫九自认狂悖,与温润不沾边,该用银饰祛除身上的郁气?。
然?而,这只是听青岑转述的,真正的缘由只有卫九自知。
卫湛不愿妻子与卫九有过多的接触和?互相了解,只道:“他闲的。”
宁雪滢还想再问,被男人拦住肩,带进了怀里。
卫湛低头,冷峻中多出?一丝探究,“我嘴上的伤口是如何弄的?”
适才对镜更衣,他才发?现下唇留有血痂,点点殷红,小?小?半圈,像是被人用嘴咬的。
卫九比他还洁癖,不可能去柳巷花街之所。
最?大?的可能......
搂在宁雪滢肩头的手?臂渐渐收紧,勒得女子呼吸不畅。
宁雪滢以掌根推他,气?喘不匀地讲述起夤夜马车中的博弈。
听过解释,卫湛面色稍缓。
卫九生于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那里堆积着仇恨、戾气?、冷情,性子上睚眦必较,对前世仇人免不了肆意报复,很有可能伤害到宁雪滢。
此刻得知妻子急中生智,还对其先下手?为强,倒也?舒坦许多。
凝睇女子红润的唇,他静默不语,知“这里”有多软弹清甜。
明明该欣慰,可为何生出?一种难言的酸苦?
又是在夤夜,宁雪滢被卫湛吻得呼吸不畅、双膝发?软,难以承受这份缠络。
自从那晚的一记怒吻过后,他像是支流开闸,冲进了宽广水域,富有探索欲。
双唇微肿,宁雪滢使劲儿别开脸,单手?捂住男人的唇,“好了,够了。”
卫湛咬住她?的指尖,在听得“嘶”一声后,停下了全部动作,细细打量起她?指腹上的咬痕。
“他干的?”
“......嗯。”
不知怎地,宁雪滢莫名有些心虚,像是与人偷.欢被丈夫抓包,可自己才是受害者。
“他报复我,咬了我。”
先下手?为强,她?告起卫九的状,带着小?小?的倔强,“我没?认错,本就是他的不是。”
像是两个小?孩子在斗气?打闹,可卫湛愈发?觉得不是滋味,抬手?捂住她?的唇,拥入怀中。
“不要再讲他。”
“喔。”
宁雪滢不再告状,微眯起眼,由惶惶逐渐沉浸,不知不觉,被卫湛抱进正房的床帐。
男人以双臂勒住她?的肩头和?腰肢,不准她?钻回另一张被子。
吻细细密密地落在脸上,显露了男人的不淡然?。
窒息感?袭来,宁雪滢偏开脸,微启着唇缓释着被点燃的燥意。
卫湛扳过她?的脸,细细打量,复又低头。
不容她?躲避。
还故意让她?发?出?嘤嘤软糯的回音,只有这样,才能纾解他情绪上的空落。
吻的回响,比任何音色都要动听。
修长的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方便她?扬起下颔。
寸寸炽热从唇上蔓延,一点点落在雪白的颈上。
正处在晕乎迷离中的宁雪滢忽然?蹙眉,娇靥隐现痛苦,似被什么扼住命脉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其摆布。
“郎君,不要这样......侧颈不能咬,会出?人命的。
卫湛顿住,以额抵在湿濡的咬痕上喘了喘,旋即抬眸,啄起她?的耳根,气?息由清冽变得浑浊,“这里呢?”
再没?了拒绝的理由,宁雪滢揽上他的后颈,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继而感?到阵阵痒意。
她?缩缩脖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短促清甜。
被这道笑声抚平了内心莫名的干涸,卫湛温柔许多,抱着她?坐起,背靠床围贴了贴脸。
宁雪滢拢衣窝在男人怀里,听着他凌乱的心跳,知他刚刚与卫九转化,心率未稳。
隔衣对着他的心口吹了吹气?,她?并拢十指呈碗状,捂住那里,以自己的方式,安抚着他的“心”。
一颗不仅仅属于他的心。
意志也?更为坚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剔除掉卫九这重恶灵。
“卫郎。”
“我在。”
侧头枕在卫湛的胸膛,她?闭上眼,翘起唇角,“没?事,就想唤唤你?。”
想要以她?的方式,唤醒那颗为卫湛跳动的心。

寅时不到,朝臣府邸相继燃灯,照亮绸黑天色。
重臣们登上城楼,送行整装待发增援大同镇剿匪的禁军将士们。
景安帝抱恙,身子畏寒,与太子和主帅交代几句后,便摆驾回宫。
宁雪滢一袭茜裙,与卫湛走到众人面前,迎风伫立垛口前,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包括城楼下站在队伍中的季懿行。
随着军令声起,大军启程,季懿行跨上战马,扭头凝睇一众臣子中那抹独一无二?的艳色,握缰的手慢慢收紧,压抑又期盼次年春日的相见。
通过?往来书信,他知?宁雪滢有叛逆的一面,不全然受深闺束缚,倘若卫湛负她,她会绝然离去。
这是他印象里的雪滢妹妹。
无论世俗如?何看待,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会无所顾忌地趁虚而入。
哼了一声,年轻的小?将扬起马鞭,银质甲胄配以?红色斗篷,在地冻天寒中英挺飘逸。
宁雪滢无意瞥见那抹远去的身影,轻幽一叹,收回视线。
一旁的卫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中蒙上迷雾云霭,经风散去,清澄润澈。
等大军消失在视线中,朝臣们结伴返回各自官署。
卫湛让青岑送妻子回去,自己则搭乘詹事府其?他官员的马车去往宫城。
伯府马车前,青岑放下脚踏,“大奶奶请。”
宁雪滢刚要带着秋荷和青橘步上脚踏,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雪滢姐姐留步!”
宁雪滢回眸,见只有一面之缘的庄舒雯扬着笑靥小?跑过?来,碧琼轻绡,轻盈秀丽。
不远处,庄府的车夫等在那里,还有三个?娇俏女子,想是庄舒雯的闺中好友。
有着准妯娌这层关系,宁雪滢露出笑颜,“舒雯妹妹。”
论起来,两人差不了几个?月,宁雪滢的生辰在九月末,庄舒雯的生辰在次年正月。
一向张扬热情的庄舒雯主动拉住宁雪滢的手,引她与自己的三个?闺友打招呼。
“雪滢姐姐,这是程少卿府上的三姑娘,这是张大学?士府上的六姑娘,这是陈副统领府上的七姑娘。”
庄舒雯又向闺友们介绍起宁雪滢的身份,“这位是永熹伯府的长媳、大同镇总兵的嫡女,你们同我唤她雪滢姐姐就好。”
永熹伯府和户部尚书府迎错亲的事早在城中传开,成为各大世家深闺女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个?贵女目光各异,尤其?是少卿府的三姑娘程胭,毫不掩饰排斥之意。
只有庄舒雯笑嘻嘻地邀请宁雪滢一同去往庄府小?聚。
家中无姊妹,宁雪滢不排斥交友,但前提是彼此真心?。
看出三人的不友善,她不打算上赶子讨嫌。
与庄舒雯闲聊几句,她以?府中有事为由,推掉了邀约。
等马车驶离,庄舒雯埋怨地瞪向三名好友,“都怨你们,她可是我日后的大嫂。”
程胭冷脸转身,“那你去寻大嫂吧,日后别再与我走动。”
庄舒雯一愣,忙追上去。
至于吗?
而她不知?,程三姑娘心?里藏着个?秘密,倾慕卫世子多?年。
正好得闲,宁雪滢没急着回府,打算借机逛逛街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荷拉着青橘穿梭在大街小?巷,买了不少新?鲜的小?玩意儿?。
“小?姐,那边有卖糖灯影儿?的,奴婢去给您买一个??”
“去吧。”
梳着双丫髻的小?胖丫头欢欢喜喜地奔向挤满路人的摊位前,留下青橘陪在宁雪滢身边。
宁雪滢走进对面的糖水铺子,点了两碗木瓜炖雪蛤。
店里燃着地龙有些闷热,跑堂在请示完窗边的食客后,撑起支摘窗透气。
临窗而坐的宁雪滢看向窗外,见一路人马从长街走过?,鲜艳的飞鱼服格外显眼。
“他们是锦衣卫?”
青橘点点头,“是啊,大奶奶切记,无论在哪儿?,但凡正面遇见他们,都要避开。”
宁雪滢会意,早在七八年前就听?父亲讲过?锦衣卫的凶残。这些人直接受命于皇帝,不受各官署管控,刀口舐血,行事狠辣,臭名昭著,所调查的案子也多?是离奇重案。
提起锦衣卫,宁雪滢不免联想到俞夫人的失踪案。
顺天府每年都会接到几桩失踪案,但移交给锦衣卫的仅此一桩,只因俞夫人曾是已故闵贤妃的得力心?腹,与闵贤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被皇帝特殊关照。
没能从蔡妙菱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对宁雪滢而言,算是中断了寻人的计划,但与其?托日理万机的卫湛寻人,不如?自己直接与锦衣卫的人打交道,如?今,缺一个?结识他们的机会。
正思?量着,秋荷拿着糖灯影儿?走进来,“小?姐尝尝。”
“不了,你吃吧。”
一旁的青橘睨了一眼对什么都新?奇的秋荷,揶揄道:“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快老实坐下。”
“那你要不要吃?”
“吃......”
青橘咬下一大口,在嘴里嗦了嗦,继续说起锦衣卫,“听?我哥说,这是禁军将士挤破头都想进的官署,上个?月,锦衣卫指挥使?亲自驳回了一摞子调任申请,其?中还包含户部尚书府的季三公子。”
听?她提起季懿行,秋荷使?劲儿?咳了咳,警告之意明显。
自知?讲错话,青橘吐吐舌头。
宁雪滢没有接茬,舀起碗里的牛乳饮了一口,无情绪流露。
回到伯府,宁雪滢将买来的新?奇小?玩意儿?带去二?进院,送了邓氏一些。
邓氏提起一个?小?兔灯儿?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是真心?喜爱还是捧儿?媳的场,“馠姐儿?过?来,你也挑几样。”
卫馠看都未看那些小?玩意儿?,问起一件事:“大嫂今早出街,怎没与门侍报备?”
她自认主管府中人事,问得理直气壮。
宁雪滢没提卫湛之前说过?的那句“身为长媳,可自由出入伯府”,而是直接反问道:“馠姐儿?出街,需要与门侍报备吗?”
卫馠一噎,“我也是为大嫂的安危着想。”
“那多?谢了,我今早去送行禁军将士,顺便闲逛了一番,身边跟着青岑,足够安全了吧?”
邓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眼含告诫:“雪滢出府,无需与你手底下的任何人报备。”
“是女儿?自讨没趣白操心?了。”卫馠用长长的护甲刮了刮玫瑰椅的扶手,皮笑肉不笑,母亲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着一个?错嫁的儿?媳,亲疏远近都不分了。
另一边,与庄舒雯不欢而散的程三姑娘,因近来几日接连难以?入眠,乘坐小?轿去往太医院抓药。
刚好蔡妙菱当值,见少卿府的小?姐带人进来,笑着迎上去,“三姑娘今儿?怎亲自来了?”
身为医女,蔡妙菱时常出入高门府邸,结识了不少闺秀,其?中就包括程胭。
程胭酷爱滋养秀发,而蔡妙菱恰有不外传的护发偏方,深得程胭欢心?。
提起今日与闺友不欢而散的事,程胭巧妙跳过?自己对卫湛的心?思?,将矛头指向了宁雪滢,“因着宁嵩剿匪不力,害禁军长途跋涉前去增援,想想都荒谬。一方总兵连几个?山匪都降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女,指不定多?蠢笨呢,我啊,可不想与之有交情。”
听?完程胭犀利的言辞,蔡妙菱笑盈盈道:“三姑娘不知?,那女子不止蠢,还鲁莽凶悍。”
“此话怎讲?”
蔡妙菱为程胭诊脉,一边抓药,一边讲述起那日在伯府玉照苑与宁雪滢主仆发生的摩擦,听?得程胭眉头紧皱。
风言风语不胫而走,没几日就传遍世家后院,都说宁雪滢仗着世子夫人的身份,欺负无依无靠的伶仃医女。
听?到风声的秋荷跺跺脚,气嘟嘟跑到宁雪滢面前,“小?姐,这事儿?必然是蔡妙菱传开的,还添油加醋了!”
在翻看医书的宁雪滢抬眸,“蔡妙菱势单力薄,不足以?将事情传开,应是有心?人凭借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会是谁呢?”秋荷一头雾水,她们主仆初来乍到,未与其?他人结下过?梁子啊!
此事有损名声,宁雪滢再淡然,也做不到不声不响地息事宁人,“唤青岑进来。”
“小?姐是想......?”
“托他打听?个?事儿?。”
不多?时,青岑去而复返,叩门走进兰堂,躬身施礼,“启禀大奶奶,卑职已打听?到造谣生事者是何人。”
宁雪滢端坐上首,“何人?”
“大理寺少卿之女程胭。”
是庄舒雯的好友......宁雪滢面露不解:“少卿之女为何要帮着蔡妙菱损我名声?”
青岑抿抿被风沙刮干的唇,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犹豫,宁雪滢笑道:“但说无妨。”
“程府三姑娘曾在世子大婚的前半月,托卑职给世子捎过?一封信,后来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事儿?!
宁雪滢问道:“世子可有拆封?”
“卑职不知?。”
宁雪滢“啪”的合上医书,没了研读的兴致。
合计着,这是卫湛欠下的桃花债,兜兜转转算到了她的头上。
虽说以?卫湛的性?子,大抵不会给予对方回应,但对方显然没死心?,至少没甘心?。
更?长漏永,二?更?的梆子声传入伯府后院,宁雪滢倚在软榻上绣荷包,身上穿了件轻薄的霞绡长裙,坦领的款式露出锁骨下一片柔白。
卫湛忙完回到卧房,见妻子半倚榻上,一双玉足露出裙摆,眸色微沉,缓缓走过?去落座,拿起烘烤在小?炉上的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普洱,眼看着妻子伸出脚搭在他的腿上。
事出反常,在人心?算计中身经百战的世子爷稳坐如?松,没阻止,也没被勾起旁的心?思?,看似不为所动,就那么放任着小?妻子“使?坏”。
宁雪滢大着胆子在他的宋锦衣摆上蹭了会儿?脚,没得到回应,不由得来气,拧巴着脾气抬起右脚,点在了他的心?口,“我想与卫九谈事。”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冷凝。
见势不妙,宁雪滢收回脚,没事人似的继续刺绣,隐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男人的逆鳞。
卫湛放下盏,平静问道:“有何事要与他谈?”
“郎君不愿告知?的事。”
“说说看。”
宁雪滢坐直身子,“想问问卫九,世子在成婚前遇到过?多?少桃花。”
卫湛自小?聪慧过?人,为人称道,是同辈的楷模,倾慕他的人亦是众多?。他没有否认,还大方承认:“嗯,是有不少。”
静夜相凝视,属于猎人间的周旋悄然展开,不知?谁会转主动为被动,成为猎物。
宁雪滢继续低头刺绣,唇畔笑意不减,又轻轻的“哦”了声,与昨夜子时中段的那声“哦”大同小?异。
没什么情绪,单纯的应声。
没有察觉出妻子有吃味的迹象,卫湛反倒心?中莫名,不自觉曲指扯了扯板板正正的衣襟,隐隐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那不容忽视的锋利喉结。
“怎么不继续问了?”
宁雪滢绣起伴随大雁的祥云,语气温然,“谁的韶华还没几朵桃花?妾身再多?问,就显得小?气了。”
温柔不是宽厚,也非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只是一种处事的气韵和修养。宁雪滢向来有自己的脾气和倔劲,也禁得住心?理较量,淡淡然的,像是没把自己男人当回事儿?。
喉结轻滚,卫湛又为自己倒茶,语气变得疏淡,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别扭,“我控制不了别人的心?思?,但我没有给过?回应。”
甚至皆是拒绝。
闻言,宁雪滢引线的动作有所迟缓,她看向炕几对面的男人。
他是在解释吗?解释他没有放在过?心?上的桃花缘?
可他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在服软。
但宁雪滢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没打算做强势的那方。在她的认知?里,互相给台阶下才能将姻缘更?长久的经营下去,“不跟郎君打哑谜了,我有一事,还请郎君如?实相告。”
卫湛面色不算好,淡淡“嗯”一声,显然没有她抽身快。
“大理寺少卿的三姑娘程胭,郎君可有印象?”
“没有。”
“那她托青岑给你送过?信的事,可还记得?”
“不记得。”
据青岑讲,他家世子不是过?目不忘吗?怎么什么也不记得?莫不是面对程胭,连眼都没入,还把富含情意的亲笔信直接丢掉了?
宁雪滢捏捏额,与卫湛说起近些日子关于她欺负蔡妙菱的流言。
卫湛冷眸,这等是非很少入他的耳,只因无人敢在他面前非议。
“知?道了,你不必为此困扰,我会处理妥当。”
卫世子出手,定然会让对方付出成倍的代价,宁雪滢没有怀疑,但有些事,她想靠自己解决,而非事事依靠别人。
听?过?她的意思?,卫湛并无异议。
也想看看妻子的处事能力。

翌日天明,宁雪滢传来姜管家,一边点茶,一边请之入座。
热盏投茶末,以筅调拌成膏体,随之注水拂击,直至浮出雪沫乳花。
茶汤鲜白,泡沫咬盏不散。
身为贵女,宁雪滢在焚香、点茶、插花、挂画上一个不落。
“姜叔尝尝。”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颔首接过,笑呵呵道:“大奶奶也快赶上点茶三昧手了。”
“姜叔谬赞,三昧手的技艺之高?,是晚辈望尘莫及的。倒是早听闻姜叔茶艺高?超,晚辈不过是班门弄斧,投其所好。”
“哪里哪里,大奶奶折煞老奴了。”姜管家执起?黑釉盏品尝,尽显风雅之姿。
放下盏,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奶奶有事尽管直说,能力之内,老奴责无旁贷。”
对方是个?爽快人,宁雪滢也不拐弯抹角,“晚辈确有一事相求,想要通过姜叔的人脉查一查自三月起?,太医院的医女蔡妙菱是否动用和变卖过俞夫人的家财。”
这就要从银号和当铺查起?了,难怪要寻自己?来,姜管家缕缕须,大体猜到?了缘由,“老奴会尽快调查清楚。”
“有劳。”
宁雪滢继续点茶,姿态从容有度,不受外面风声影响。
别人毁她名声,她便加倍奉还?。
除非蔡妙菱行为坦荡,没有污点,否则就一桩桩来,直至被她拿到?把柄。
闲着无事,她拿出医书翻看。经历之前的遭遇,她深刻体会到?学医的重要性,对研习医术的热忱达到?了另一重境界。
十?一月十?六,是日也,彤云散去,旭日璀璨,裹冰寒木迎风不凋,竟也有了傲霜斗雪的梅花之姿。
一大早,姜管家带来消息,说蔡妙菱从顺天府还?未立案前,就开始转移养母的家财,存入自己?账中,还?当掉了不少养母做尚宫时得的贵重打赏。
拿出相应的证据,姜管家叹息道:“此女心思不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可怜了俞夫人用心栽培她十?五年?。”
宁雪滢合上手里的医书,拿起?那摞纸张一一查看,“再劳姜叔将这些证据传出去。”
姜管家一愣,起?初只以为大奶奶要用这些证据换取蔡妙菱的公开致歉,以摆脱近来的风言风语。
“如此一来,那女子定然不会为您澄清流言。”
“靠她来澄清,不具分量。”
宁雪滢写?好一份请帖,递给侯在一旁的青橘,“等蔡妙菱无法翻身,再将这帖子送去大理寺少卿的府中,就说我要邀府中三小姐在茶楼一聚,聊聊她向世子递送情?笺一事。”
青橘接过,没太明白大奶奶的用意,与姜管家对视一眼,而老者已然会意。
情?笺,表达倾慕之书信。
想来,程三姑娘曾仰慕过世子爷,并践行过。
关乎仕女名声,等同于?程三姑娘在大奶奶这里有了把柄。
待两人离开,宁雪滢闭眼按揉起?额头。
无婚约前的男女,以情?笺含蓄地表达倾慕虽会被世俗之人非议,但在她看来是无可厚非的,甚至是勇气?可嘉的。
此举,宁雪滢自认用的是损招,谁让是程胭不仁在先,就休怪她以眼还?眼了。
虽已找不到?那封情?笺,但听闻程胭极其重注脸面,必然是不愿让人知晓她倾慕卫湛一事。
当蔡妙菱贪图养母家财的事被传遍大街小巷,甚至传到?了关注俞夫人影踪的景安帝的耳中,连从不打听闲事儿的薛御医都当面指责起?蔡妙菱。
“还?没立案,你就急着转移养母的家财,还?满口?仁义孝心,属实是虚伪至极、忘恩负义!”
不少太医也在旁指指点点。
蔡妙菱耳根发热,难以自处,当日告假躲在家中不出,但还?是让锦衣卫找上了门。
是否,蔡妙菱在觊觎养母家财的前提下,对养母起?了杀心?
锦衣卫需要带她回?北镇抚司详细盘问。
当晚,程胭收到?门侍递来的请帖,拆开后愣在闺房门口?,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一个?草莽之女威胁了。
对方查出了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她。
而她已与世家公子定亲,绝不能让人知晓她给卫湛递过书信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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