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沾谁的光呢,进了周鸣初办公室,文禾表现得木头木脑,还是潇潇冲在前面说好听话。
周鸣初还是那样,也没什么话讲,一个个伸手递红包,到文禾的时候神色如常,并没有多看她哪怕一眼。
文禾接过红包,走时却忽然被叫住。
她僵硬地转身:“周总,还有什么事吗?”
周鸣初拉开抽屉把所有红包都给她:“谁没拿的,你直接去派一下。”
“好的。”文禾茫茫然接过,拿去外面派给一部同事。
派完还有一小沓,她又去问周鸣初,周鸣初直接说:“你拿着。”
文禾脑子轻轻地轰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钱拿得烫手,过去正想还给他,周鸣初拿了车钥匙站起来:“我有事出去一趟,要派给谁,你看着办。”
文禾这才明白过来,他只是怕再有人找他讨,嫌麻烦,懒得应付。
她想了会,拿着红包去跟晶晶打商量:“周总让帮他派掉,你说……派给谁好?”
晶晶正在拆红包,抽出一张崭新的棕色人民币,王东尼给的,对比周鸣初那几张票子,这二十块实在寒酸。
她想了想:“派给二部?”
文禾摇摇头:“他们自己过来可以,如果主动派过去,不太好。”
也是,小肚鸡肠的王总到时还不知道怎么讲,晶晶转头喝了口水,琢磨:“那给谁,财务部?”
文禾想了想,低声说:“你觉得,给总经办……合适吗?”
总经办?晶晶想了想:“合适啊!”太合适了好吧,她支着脑袋看文禾:“忽然发现你好聪明,好上道。”
“没,”文禾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想到的。”
周鸣初或许只想让她随便派,但这钱到了手里,她却不由自主地动起脑筋,想着怎么能派出效果。
总经办是权力和信息中心,公司一些大的决策,中高层一些八卦都从这里来,文禾过去时她们正在讲王东尼的红包:“他可是销售副总啊,二十块也拿得出手?”
“是吧?我还以为看错了。”孟珍珍正往杯子里倒东西:“唉,还是我们财运不行,没守到周总的。”
文禾自己都觉得巧,赶在话头上把红包递过去,有人拿到手数了数:“周总好顶!”
“哪里顶啊?你说清楚哦,别占周总便宜。”
直属董事长管理的部门,私下说起话来是有些百无禁忌的。
孟珍珍也笑着揶揄一句:“就是,你知道顶不顶?你又没试过。”说着拆开红包,数完也忍不住感叹:“刚好刚好,我充钱去打光子。”
文禾看她脸:“你皮肤蛮好的,还要做那些吗?”
孟珍珍说是章茹介绍的:“她讲这家仪器很厉害,让我去试试,说做完脸更嫩。”还约文禾:“要不要一起?”
文禾摇摇头:“我怕痛。”
“光子不破皮的,就是看起来吓人,像电蚊拍,叭叭响,你怕的话可以试试水光针。”孟珍珍仔细端详她的脸:“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脸有点黄。”
“有吗?”文禾摸了摸脸。
开工第一天,多数人都无心上班,聊聊天吹吹水,半天就这么过去。
文禾跟了跟年前那个单,毛露露信息发过来,约她晚上打边炉。
文禾看眼时间:『你到了吗?』
『到了啊,我还去店里顶了一轮班。』毛露露给她拍了会所的照片,又说:『我带了好多吃的回来,晚上给你炸糍粑吃,黑芝麻花生馅的。』
『行,等我下班。』文禾跟她聊了一阵,看见周鸣初回到公司,目光相触的瞬间,她掩低视线。
下午开了一场会,主要是讲今年业绩任务的,还提到一个境外标的项目,标额很高。
作为新人,文禾知道这种事肯定轮不到自己头上,但她还是很认真在听,希望能收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知识,先储备着。
会议开到将近下班的点,走出外面,正见王东尼站在二部阴阳怪气:“谁敢跟周总比,人家兜里有钱,爹妈也不穷,出这点血对他来说小意思,别说发你们了,全公司发一遍都不算什么。”
文禾回到工位,潇潇正给她弹微信:『真恶心,不知道哪个二五仔告的密,拿个红包而已,像我们投敌了一样,小心眼,就知道冲我们横。』
文禾安慰了她几句,收拾东西走人,周鸣初也从办公室出来,和她一前一后往电梯间走。
文禾感觉呼吸有点不顺,走路姿势都怪怪的。等走到采购那一带看见章茹还在,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拐过去,也想起要给章茹的东西:“这个喷剂听说对鼻炎好,你要不要试一下?”
章茹瞧了瞧:“哪里来的?”
“其他医药公司的人推荐的,说他们这个最走量。”文禾把包装盒也递过去,这还是吕晓诗介绍给她的,说是她们代理的其中一个药品。
章茹收下喷剂,转手递个棒棒糖过来:“你今天不加班啊?”
“不加。”
“那你下班干嘛,打球吗?”章茹勾着脑袋看她右手:“伤怎么样啦?”
文禾摇了摇手:“差不多好全了。”又问她:“我约了邻居在家打边炉,一起吗?”
章茹咬着糖棒子想几秒:“不了,我要回家陪猫。”说完就见周鸣初从电梯间退出来,他目不斜视,去的方向是叶印阳办公室。
文禾也转头看了看,条件反射般地拧过身,章茹奇怪:“你怕他啊?”
文禾脸有点白:“没。”
章茹眼睛转了转:“那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走进电梯间,却又碰到王东尼,他提起文禾在年会抽到的那部手机:“文禾新手机呢,卖啦?”
文禾摇摇头:“没卖,给家里人用了。”
“哦,那中了奖不请客吃饭吗?”王东尼盯住她:“或者我请你也可以啊,只要你赏脸。”
王东尼这号人跟周鸣初是两个极端,一个阴沉沉生人勿近,一个笑眯眯看起来很和气,实则言行轻佻,令人不适。
文禾想离他远点,章茹凑过去:“王总我还在啊,你看不到我吗?你怎么当众性骚扰别人呢?”
“我怎么性骚扰了?”
“你约文禾单独吃饭还不是性骚扰吗?”章茹认真提醒:“很容易让人怀疑你别有居心的好不好啊王总?”
“我说过单独了吗?”王东尼脸色有点难看。
“哦,那我可能听错了,所以不是单独的话,我也能去吗?”章茹拿话塞了他几句,王东尼脸上挂不住,一出电梯就大步离开。
文禾被章茹送回家,路上听章茹骂王东尼,说这种人后背如果有个条形码,扫出来肯定是两个大写的SB。
她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比喻,文禾笑了会,章茹问她:“你老家冷不冷?”
“蛮冷的,下雪了。”
章茹嘿嘿笑:“北京也下雪了。”
文禾扭头看她:“你去北京了吗?”
章茹没有正面回答,但笑得像捡到宝,她眼睛永远亮晶晶,充满幸福感。
晚上回到出租房,门口碰见房东在装地锁,文禾喊了声梁叔,毛露露问:“装这个干嘛?”
当然是不给其它车停,梁叔说。
“那要是有人搬家呢,车子装东西怎么办?”
“我又不锁。”梁叔蹲着给她们示范:“呐,看到没有?你们要停的时候把它按下去,等搬完东西,再把它拉起来可以了。”他装这个是防止有人停着过夜,把这里当公共车位。
毛露露哦了一声,跟文禾走进电梯,小声嘀咕房东古怪小气:“他平时不停这里,给人家停一下怎么了……”又想起房东侄子:“你跟那个梁医生怎么样了?”
文禾摇摇头:“没怎么样。”梁昆廷只在过年那会问了她什么时候回广州,后来没再联系。
毛露露觉得奇怪,明明年前梁昆廷还一副欲要追求人的样子,怎么过个年又没动静了。
她瞅瞅文禾,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今天听同事说,你上次订那个包间,我们股东儿子也在。”
股东儿子?文禾不明所以。
“就是个头很莽的那个,”毛露露形容道:“高高的,鼻子很挺……”
是说周鸣初,文禾这才反应过来:“是我们副总。”怪不得他看起来对那里很熟,点茶点菜张口就来。
这么一说,有些事就对上了号,原来毛露露之前说的股东就是周鸣初妈妈。
两人回到家里边洗菜边讨论,毛露露说起她们领班那天掉东西的事,讲到就觉得好笑:“我问她是不是看上你们周总了,人家说是想探一下的,哪里知道那么尴尬,后来见他都绕着走。”又问:“这种上司,平时是不是挺不好说话的?”
文禾说:“有点吧……”但这么讲又不太对,她把切好的土豆码到盘子里:“他是比较严厉,都怕他。”
毛露露点点头:“看得出来,应该挺会骂人的,跟他妈妈都吵。”
文禾还记得听过他们母子关系有多恶劣,她不想问,但又忍不住好奇:“每回都吵吗?”
“差不多吧,不吵也没多和谐。”不过毛露露更不理解宋斯兰,好像一见这个儿子,她浑身都长起刺。
怎么会有当妈的对儿子这种情绪呢,毛露露想不通,隐隐觉得给她当儿子可怜,但想想她那个儿子好像并不在乎,所以只能归结于母子感情本来就不好。
她还好奇得很,歪头问文禾:“你说他爸妈到底为什么离婚?”
文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对周鸣初了解并不多,即使两人之间已经踢破身体防线。
吃完饭文禾又拖了一遍地板,从浴室回到房间,她打开床头柜,护手霜旁边放着周鸣初那只银色打火机,冷冰冰的铜面,跟用它的人一样。
河北客户的代理审查通过,签完代理合同,马上报了两个标。
消息出来的那天,同事们投来惊讶目光:“文禾可以啊, 我们都还没开张, 你不声不响签了个单。”
刚转正就能签到代理商, 经理也很赞许:“不错,潜力还是很足的, 继续加油。”
出了会议室, 就连平时对她爱搭不理的也找来聊天:“大家都在过年,就你还在谈单, 太勤快了吧文禾,活该你赚钱。”
也有人好奇:“哪里来的资源啊, 怎么谈下来的?”
“你管人家怎么谈下来的,让你知道, 你是取经还是想抢单啊?”帮忙说话的人笑呵呵的, 却也是看着文禾, 一副探听的姿态。
文禾扯出一段笑:“朋友介绍的, 就是走运吧,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单。”
“是吧,还这么顺利。”同事们笑:“我刚转正那会儿可不敢想招商的事, 让我跟客户谈单我都发怵, 还是你厉害,这回搞了个开门红, 以后业绩肯定更强。”
不久前还在被辞退的困境线上挣扎, 一转眼, 就成了众人眼里的业绩新秀。
这些或真或假, 或捧或附和的热闹声中,文禾浮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周围每一张脸似乎都变得和气变得容易接近,她环顾一圈看见胡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朝胡芳露出个笑容。
胡芳冷冷地瞧她一眼,走开了。
酸溜溜的冷视而已。
文禾忽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回头再与同事闲聊,渐渐的,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业绩是销售的底气,原来具体起来是这么个意思。
这对文禾来说是新的体验,感受很微妙,类似于扬眉吐气的情绪。她想,就算第一单存在偶然性,但这一单里绝对有她的争取和付出,要不是她不放弃,这一单还不知道落谁手里,让人家白捡个便宜。
这么想着,文禾用手指刮了刮耳边边的碎发,体态也松弛起来,只是跟几个同事说说笑笑间又瞥见周鸣初,他应该是刚从总经办开完会下来,正跟采购的叶总在说话,视线朝这边,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文禾精神上一凛,很快逃开视线,也开始在脑子里检查刚才的自己,十足沾沾自喜的嘴脸,得意且难看。
她微微臊红了脸。
下午约了东莞客户,文禾顺利借到备用车,只是搭电梯时又配到周鸣初。他跟研发的石总在说话,在研究石总手里的材料,那材料看起来沉甸甸的,文禾站在门边听着,实际并没有听进去。
她在想那一夜的周鸣初,想他们做\\爱的细节,比如接吻时他掌住她后脑勺的样子,还有完事后他抱着她喘息……只是现在,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这些。
文禾觉得自己魔怔了,她不敢探究周鸣初的神色,等到一楼石总要出去,她帮忙挡着电梯门,不小心被石总手里的材料碰到,嘶一声缩了缩手。
电梯门关,周鸣初看她一眼:“手还没好?”
“差不多,好了。”
是差不多还是好了,周鸣初感觉她嘴里含了个桃子,说话不清不楚的。等电梯门再次打开,他拔腿走出去,忽然又转背看后面。
他一停文禾也停,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让周鸣初想到复工那天,她一直躲躲闪闪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由皱眉:“你躲什么?”
“没有,没躲。”文禾接了他一句话,并不觉得自己在躲,你情我愿的一晚,有什么好别扭的。
但此刻在这安安静静的地下车库,她又感觉指尖有一跳一跳的麻感,好像心里的鬼要从眼睛或喉咙里蹿出来,故作镇定地问:“周总……有什么事吗?”
周鸣初皱眉看了她一会,拿出手机给她发定位:“车子用完开去保养。”定位发完,自己头也不回去开车。
两小时后到深圳,卢静珠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会:“安徽好玩吗?”
周鸣初径直走过她。
卢静珠早就习惯他的无视,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慢条斯理喝茶,也听他们父子说话。
周柏林已经五十多,头发依旧浓密,T恤外套一件简单的连帽衫,人看起来很年轻,像个文雅平和的艺术家,但卢静珠知道那副黑框眼镜后,框着的是一双犀利的商人眼。
小时候,卢静珠一度觉得这位继父英俊风发又有才华,但看多了他挣钱的手段,看多了他们感情上那些乱八七糟的纠葛,慢慢对搞创意的祛魅。说得好听是艺术家,但离商业又太近,室内设计,讲到底也不过一门生意而已。
见到儿子,周柏林同样先问安徽的事:“阿灿现在自己在那边管着?”
周鸣初说:“还给他配了个助理。”
周柏林点点头:“有人商量就好,慢慢的总会上手。”又说:“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只要自己耐得住,慢慢调整不急进,单店经营搞好了,复制起来也不难。”
卢静珠在心里嗤嗤地笑,设计过几间酒店就觉得自己对酒店运营也很在行,爱发表一些高见,表现得像个行内人。
她很不以为然,菜上桌后却又是一副乖顺样子,起来给几个人分汤。
周柏林问:“阿珠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卢静珠低眉顺眼,把汤碗放到他面前:“您小心烫。”
周柏林点点头,也看了她一眼,想起当年刚刚见她,那会还是个腼腼腆腆只会往大人身后躲的小姑娘,转眼二十年过去,现在礼貌得体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他虽然不是她亲爹,但养了这么多年,看着也是欣慰的。
周柏林沉吟了会:“你们这个行业不错,红利期还没完全过,还是很有发展的。”稍微一顿,又沉声道:“但现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态势在逐渐收紧,以后肯定会越来越规范,总之不能急,要静下心慢慢积累。”
卢静珠微微地笑,又盛了碗汤给周鸣初:“听说你又有机会升职了,恭喜啊。”
她这话是说给周柏林听的,周柏林很少问他儿子工作怎么样,不是不关心,是总想拉回来干点别的。
果然周柏林先是象征性问了问周鸣初的工作,很快又谈起医疗器械跟医美器械之间的共性,只是周鸣初明显没兴趣:“不算同一领域,不了解。”
周柏林却不这么想,他思索道:“我上次跟你许叔叔聊过,他也觉得医美器械以后会是新风口,打算跟几个朋友找找路子。”
他提到许明灿家里,周鸣初刚好也有话讲:“阿灿说他们在九江也接了个酒店,要重新装。”
周柏林点点头:“项目已经报过来了,最近排不上期,过两个月再动。”
“人手排不过来,可以考虑给谭工。”
这话一出,周柏林喝汤的动作顿住:“谭海龙?你见到他了?”
周鸣初说:“他就在安徽,不过团队招不到什么人,也接不到多少单子,想回深圳。”
周柏林静了一下:“大工装他没什么经验,这个单接不了。”
“所以我让他去联系我妈,广州应该更适合他。”周鸣初边说话边回手机信息,卢静珠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他,再看看周柏林,果然周柏林面色不虞,腮边胡须在自然光下微微见白。
他憋着口气:“你怎么想的,让谭海龙联系你妈?”
“有什么问题?”周鸣初轻描淡写的:“难道你还怕他跟我妈又重新在一起?”
一时间,周柏林的脸骤青骤白。
卢静珠这回没忍住,在旁边哈哈笑起来。
她妈妈何琳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脚,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看热闹。
卢静珠知道自己笑得像个神经病,但她就喜欢看这种戏码,任她妈怎么使眼色也不理,最多收了收笑声,但目光仍然围着周家父子转,转着转着,目光停留在周鸣初身上。
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一种病?卢静珠觉得是,而且是大病,但周鸣初这种人出口伤人是本能,是爱好也是遗传,骨子里的天性么。
她从小研究他,第一次见,觉得广东人的眉眼真好看,她想要靠近他,又害怕靠近他,毕竟她抢了他爸爸,住进了他们家,而且她妈妈是靠当小三才嫁进来的。
有一段时间她想吸引他的注意,所以故意说一些蹩脚的粤语,但他不在乎,管你说粤语还是鸟语,始终做他自己的事。
卢静初那时候看他,觉得这个广东仔带一点沉默寡言的忧郁,起码那会儿她以为是忧郁,毕竟父母再婚他们都是多余的那一个,但她妈妈起码还是护着她的,不像他那个反复无常的妈,死命把儿子往外推。
但后来慢慢发现了,周鸣初不是忧郁也不是苦闷,他是那种身上冒冷气的人。卢静珠一直以为周鸣初会长成一个愤青,但他不愤,他对多数事情都没态度不关心,偶尔,卢静珠觉得他大概血都是流不动的。
奇怪的是这种冷血怪却格外吸引女孩子,卢静初觉得喜欢他的都有点瞎,跟这种人谈恋爱,永远是你走99步他都不一定愿意朝你走一步,多没劲。
不出所料,一顿饭不欢而散,卢静珠跟在周鸣初后面走出餐厅,问他:“回广州吗?带我一程。”
周鸣初根本当她空气,电梯门开,打着电话就走了。
有毛病,卢静珠照例在心里骂他,然后拿出手机打车,打完也接了个电话,妈妈何琳在那边絮絮叨叨,卢静珠不太耐烦地问:“妈,周叔叔还想着他前面那个老婆,你不难受吗?”
听筒里沉默几秒:“难受又怎么样,他想着谁是他的事,难道我真跟他离婚?”
有什么不行的,离婚分一半身家还吃亏么,卢静珠想是这么想,但出口一句附和:“也是,离婚多划不来,哪能让他痛快。”
次日周六,卢静珠在院里送走两波顾客,助理丁彩通知她:“卢医生,江小姐来了。”
“先给她敷麻药。”卢静珠去了趟洗手间,走出外面看见一道高挑身影。她转头问导诊护士:“谁的客人?”
“团购的,打水光。”导诊说。
卢静珠盯着文禾背影看了会,上去VIP治疗室,江欣顶着一脸麻药还在处理工作,卢静珠环着手问:“有这么忙吗?”
“过两份文件,很快。”江欣头也不抬地答道。
卢静珠进去也不催她,看了看麻药的定时器,慢慢地洗手消毒,坐下来调仪器上的参数。
江欣腿上垫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翻飞,一时蹙眉一时沉思,回语音时声音冷静,条理清晰,俨然一位职场女精英。
她确实也是有钱子女里比较优秀的那一拨,成绩好,长得也漂亮,上学的时候就让人移不开眼。
“好了。”江欣完成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合上电脑对卢静珠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让你等。”
时间刚好,卢静珠按掉定时器,戴上口罩开始给她擦麻醉膏。
消完毒时江欣手机响了下,她摸索着看了看,看完,又望一眼坐在后面的卢静珠。
卢静珠面无表情。
江欣想了想,还是扣下手机,没有回复。
治疗室里很安静,只有卢静珠偶尔跟助理讲两句话,其余时间都在专心操作,等打完,又给江欣眼周补了几针,问她:“痛不痛?”
“不痛。”卢静珠手法很好,打起来没什么痛感也不会漏药,江欣说:“还是你给我做,我才放心。”
“这种项目简单,谁做都一样。”卢静珠给她擦脸:“你最近在相亲?”
“有介绍,没去。”
“哦,周鸣初都去,你不去?”
江欣没说话。
卢静珠忽然笑:“他妈忙着给他介绍女朋友,你知不知道?”又哦了一声:“对,他爸那也一堆介绍的,他一个叔叔还说,不知道什么样的女的才降得住他……你说呢?”
江欣皱了皱眉,不明显,卢静珠却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了。
卢静珠莫名痛快,也觉得有钱人都有点傻逼逼的,爱犯贱,非要去舔不喜欢自己的人,有毛病么,脑子都是一泡污。
接下来的过程安安静静谁都没吱声,等全部项目做完,江欣看眼在旁边打下手的丁彩:“你现在还配了个专门的助理,看来入股的事已经定了?”
“没有。”
“为什么?”江欣伸手按了按面膜的边:“钱不管用,还是,你没拿到钱?”
这回轮到卢静珠不作声。
江欣笑了笑,继续问:“你不是打算单干?怎么,你周叔叔不愿意给你投钱?”
卢静珠平静道:“我又不是他亲女儿,怎么可能给我投钱。”
江欣说:“我倒是认识一个朋友,手里有点闲钱,也想投医美。”说完看着卢静珠,等她接话。
卢静珠摘下手套却问了句:“你在哪过的年?”
“北京,我外婆家。”
“哦,周鸣初去了安徽,我以为你会跟他一起?”卢静珠起来洗手:“我听唐书宜说,他回来的时候车上带了个女孩子,好像还是他主动要带人家,你说奇不奇怪?”说完回头看江欣,自己渐渐笑弯了眼。
助理丁彩察觉到她跟江欣之间微妙的不对付,两个人都话里有话,也都有心装无心。她没敢多说什么,收拾东西准备去送江欣。
临走前,江欣忽然朝卢静珠晃晃手机:“许明灿约去安徽玩,你去不去?”
卢静珠木然地看着她。
江欣耸耸肩:“走了,下次再约。”
丁彩一路把江欣送到楼下,回来后小心地观察卢静珠脸色:“卢医生,有位面诊的客人已经到了,在办公室等你。”
卢静珠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正好碰见做完项目的文禾出来,打上照面,互相看一眼。
文禾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只好微微一笑,卢静珠却装不认识,但回到办公室又忽然叫住丁彩:“去给刚刚那个客人送一次红蓝光,再送两盒面膜。”
丁彩点头照办,开了单子拿着面膜上楼。
文禾正在大厅等孟珍珍,看见这位娇小的护士过来找自己,她拿到东西很惊讶:“送我?”
“是啊。”丁彩笑着把东西给她:“我们卢医生刚刚忙着见客人,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让我来道个歉,说下次过来,可以去她办公室坐坐。”
文禾接过礼品袋,又茫茫然跟着丁彩去照红蓝光,说是舒敏的。
丁彩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嘴角鼓鼓的,让人很有好感。文禾羡慕地说:“你皮肤真好。”
“化了妆的。”丁彩笑着凑近她,认真地看了看:“你皮肤也很好,真的,底子细。”而且年轻,脸上胶原蛋白还很足,稍微保养就很有效果。
文禾笑笑说:“我是干皮,脸上总是紧绷绷的,也容易卡粉。”
“没事,广州不是北京,平时多敷敷面膜,定期来补个水光就行。”丁彩帮她戴上眼罩,问了个刚刚就想问的问题:“你好高啊,你应该有一米七吧?”
“嗯,我175。”
丁彩惊讶:“真好,能做模特了。”她羡慕她皮肤好,她却羡慕她高,毕竟皮肤可以慢慢养,身高却是一辈子改变不了的东西。高挑的女孩子,在哪里都会被人多看两眼。
聊几句,丁彩把一个call机塞进文禾手里:“二十分钟的定时,有事的话按一下这个,外面会有人进来的。”她把灯按灭:“我先去忙了。”
“好的。”文禾点点头:“谢谢。”
二十分钟过很快,等她从大排灯下出来,孟珍珍也顶着一脸针孔出现:“救命,那个滚轮扎得我抽筋了,章茹还说不痛,等上班我打残她。”
她加做了一个微针,脸确实红得有点吓人,文禾分一盒面膜过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卢静珠的事,只好讲是医院送的,好在孟珍珍也没多问,两人戴上口罩,遮着红通通的脸各回各家。
头几天不能化妆,文禾学同事弄了个定位软件远程打卡,然后窝在家办公。
周鸣初强势,但管理上其实又是很粗放的一个人,他只看结果,考勤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王东尼,看谁不爽了就翻出来为难。
只是想虽然这么想,但第一次作弊的文禾还是有些忐忑,等周三感觉皮肤已经恢复,她还是准备去公司报个道,顺便跟章茹庆祝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