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好好跟着你姨妈吧,别到处蹿。”许明灿手机震了震,拿起来点开语音条。
语音是个姑娘发的,麦坤听见问:“女朋友?”
许明灿摇摇头:“还不算。”是他妈介绍的一个姑娘,说想过来黄山玩。
麦坤笑着八卦:“看上了?”
“聊了一段时间,还行。”许明灿淡淡地说:“合适的话,可能明年一起结婚。”
麦坤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但想想也是,他们毕竟跟周鸣初不一样,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从小到大要什么家里给什么,也就没必要跟爹妈作对,给自己找不痛快。
麦坤转头问周鸣初:“你家里介绍那个相亲的,怎么没消息了?”
“那女的把他车撞了。”宋川当时就在现场,那姑娘说想买同款车,所以借周鸣初车钥匙试驾一圈,结果回来就撞了,然后开去维修。
“怎么撞的?”
宋川说:“等红灯那会涂护手霜。”还是调头路口,抓方向盘的时候巴掌打滑,就那么跟后车怼到一起。
麦坤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鸣初:“知道了,他厌蠢。”新鲜又贴切的一个词,说完故意问:“又聪明又受得了你的,身边就一个都找不出来吗?”
周鸣初没理他,低头看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顿了顿,接起来问:“什么事?”
“周总,您还在黄山这边吗?”
“在。”
“那,您现在有空吗?”文禾在那边说:“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想找您。”
“很急?”
“嗯,比较急。”对她个人来说。
周鸣初没有立马回答,文禾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好在他说话了,报个地址给她:“8楼,你直接上来。”
“好的。”讲完电话,文禾上了8楼的店总办公室,服务员带她过去,刚敲开门就听到一句粤语粗口,宋川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发什么烂杂,看见她后叫声靓女:“来来,请进。”
文禾走进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面人她只认识一部分,宋川热情给她介绍,最后指着长头发那位:“这位长头发band友是这里老板,许生。”
长发还戴一副眼镜,看起来确实像玩乐队的,文禾忙打招呼:“许总好。”
许明灿看了她一眼,指指会客间:“你们周总在里面。”
文禾点点头:“好的。”
会客间是一间茶室,周鸣初正在喝茶,文禾知道他不喜欢听废话:“周总,我有个客户想签我们代理,招商方面我还不太了解,有些地方想跟您确认一下。”
周鸣初指指对面,文禾坐过去,听他问:“哪里来的客户?”
“朋友介绍的。”是吕晓诗过年前提过的那位代理,说是看了E康资料特别感兴趣,还问文禾能不能回去当面谈谈,谈得好,直接就能签合同。
招商流程文禾是知道的,但她毕竟没有实操过,很多东西拿不准,给张尔珍发了消息但没等到回复,找到了远程也不一定讲得清楚,这大过年的,她只能壮起胆子来请教周鸣初。
“我有整理客户一些资料,周总您帮我看看。”文禾把资料发给周鸣初,她昨天在电梯里听他们说要早点回广州,怕他们马上要走,所以只来得及整理这些。
果然周鸣初扫了一遍工商资料和牌照:“查查他们最近三年招投标记录,算一个中标率出来,再上政府网站查一下有没有违规记录。”
文禾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应,周鸣初又说:“过往和现在,问问他们手上的代理品牌,近三年年营业额,公司总人数,销售占比多少,仓库在哪里,多大规模,自己判断一下资源优势,列出来。”
好多又好快,文禾不太确定地问:“可我跟客户还没见面,是不是先见个面……再聊这些比较好?”
“不是说谈得好要马上签合同?”周鸣初问:“既然意向度已经这么强,对方公司有什么信息是不能说的?”
文禾脑子消化了会,她有点不理解,但又不敢问更多,只能先应下:“好的,那,我回去整理好了发给您?”
“你没带电脑?”周鸣初皱眉。
文禾摇摇头,事情比较突然,她说:“我可以找我朋友借。”
周鸣初出去问了许明灿,回来指指旁边那台电脑:“密码0505,你抓紧做,我下午要出去。”
文禾这次接得很快:“好的,我抓紧。”
周鸣初视线落在她绕了好几圈的围巾上,收回目光,带上门出去。
许明灿问:“大生意?”
周鸣初说:“一般。”工商资料就能看出来了,小代理商的资质。
许明灿笑:“我办公室租给你算了,按钟计费。”又想起文禾一副腼腆样,半开玩笑:“你手下销售脸皮都这么薄?”
“薄吗?人家不是挺聪明的,还知道抓着上司加班,现场打反馈。”麦坤调侃着站起来,几个人走去吃午饭。
等他们都走了,听着外面的动静,文禾如释重负。
会客室有很大的落地窗,这个点的太阳光像热水一样洒进来,人早被捂出汗。文禾解开围巾看到外面白压压一片,树上都像结了一层糖霜,要化冰了。
她打开电脑,按周鸣初说的开始整理资料,其实早就听说招商是个大工程,但到自己经手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名堂,原本,她只是打算向周鸣初确认一下客户资质而已。
现在庆幸还好来问了他,不然真是两眼一抹黑。
文禾扑在案上打字打电话,全神贯注在干这些事。中途有服务员进来送餐,她草草地吃几口,刘莹说那几个同学明天到,拉了她进群,她却没多少时间跟他们寒暄,忙着统计数据,忙着确认信息。
年营业额,利润,销售增长,这些都属于比较敏感的财务数据,周鸣初说要问这些,文禾一开始觉得唐突觉得忐忑,不确定客户会不会认为他们太高姿态而生气,但在获取和整理的过程中她慢慢领悟过来,周鸣初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测试客户,以配合程度,来判断客户真实的意向度。
整个过程超两个小时,茶已经泡淡,文禾掰了掰脖子,趁几个男的还没回,抓紧去趟洗手间。
等再回到会客室,周鸣初已经在看电脑,他拉了拉列表:“代理过的品牌就这些?”
文禾点点头:“是的。”
周鸣初坐下来,一副缓缓思索的语气:“五年前开始做诊断设备,那时候DC华北片区大小代理商都用同一套政策,名气大,利润高,他们没理由绕过DC去做别的。”说完,目光落在文禾脸上。
文禾神经一紧,意识到客户可能隐瞒了什么:“好的,我现在跟他们确认。”
她把手机从鼠标旁边拿过来,屏幕上的抢票软件还在跑,文禾找到号码打过去,客户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有点支吾,最后说在开车,晚点给她回电话。
周鸣初对这个回复不意外,文禾问:“那,我需要先报备吗?”
周鸣初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道:“你现在该想的是他们为什么隐瞒跟DC的代理,以及是不是有继续跟进的必要。”
文禾心头发沉。
她知道这种小代理在周鸣初眼里根本不够看,可对她来说却是难得遇到的一个机会,她不甘心,所以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提醒,只是仰头看着他:“那我先回去,等他们回复?”
周鸣初站起来,走去旁边的茶台喝茶。
文禾抿了抿嘴,伸手拿回自己围巾:“今天打扰周总了。”
带着围巾离开那间办公室,文禾拿出手机退掉电脑上的微信时,才发现梁昆廷给她发过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广州。
看看时间,应该是上洗手间那会发的。
什么时候回广州,文禾正为这事发愁,那个客户说马上要回河北喝喜酒和开工,所以她得在这两天内赶回广州跟人见一面,但回程的票又太难抢。
没什么心思,文禾随便抓了一句回复梁昆廷,等回到住的房间,刘莹看她表情不太对:“怎么了,不顺利吗?”
文禾不知该怎么说,比想象中的顺利,但比期待中的不顺利。顺利是因为得到周鸣初的指导,不顺利,则是因为DC那件事。
DC是同行也是对家,要是客户跟DC之间犯过什么忌讳,这个代理就算能谈下来,估计也通不过她们内部的申请。
但好在晚上,客户终于打来电话坦白。
电话里,客户说确实代理过DC的产品,只是后面解约闹得不太愉快,但客户也在叫屈:“不是我们想闹事,是他们内斗,后来把我们扔给大经销商管,人家有货都是先出自己的,根本不拿小代理当回事,厂家又动不动断货延期,这不是扯淡呢嘛?我们投中一个标也不容易,跑断腿说干嘴的,哪能这么搞?”
牢骚一通,客户最后问:“文小姐,这个应该不会对我们的合作有什么影响吧?”他语气诚恳又不安:“我在广州这几天也问了一些同行,你们E康还是挺好的,我是真心想跟你们合作,还是希望能顺顺利利的。”
聊这么多,文禾感受到客户的诚意,她也想再争取一把,于是先安抚客户,再去阳台拨通周鸣初的电话。
周鸣初听完问:“所以城市会上,是他们带头闹的事?”
文禾一顿:“不算带头,是DC开城市会的时候又说了一些不合理的政策,小代理们气不过,客户当时刚好坐在前排,就……”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刺头?”周鸣初打断她:“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个客户应该已经被DC的系统拉黑,所以你有没有想过隐患,你一个刚入行的销售,管得了这种代理?”
文禾解释道:“但他们不是故意闹事,是确实损害到他们利益,而且之前也积极跟DC的厂家反映问题,是厂家一直冷处理他们才爆发的。我们内部没有之前的DC那么乱,而且从中标率也能看出来,这个客户在当地是有一些资源优势的,客户还说年后会投资一个新仓库……”
文禾极力游说,她想说“刺头”也算有影响力,如果这个客户跟他们合作得好,就算E康在那一片的活招牌,以后会有一家又一家的器械商想签他们的代理,她觉得是一个机会。
打了打腹稿,文禾才要重新说话,忽然听到听筒那边传来杯盏和一些酒话,看眼时间,意识到周鸣初可能正在跟人吃饭。
沉默了一会,文禾渐渐冷静下来,刚打好的腹稿一秒清零,还是没敢那么跟周鸣初说。他太冷峻也太犀利,不知道又会怎么反问她,在她目前对客户还没到非常了解的情况之下,不一定接得住。
想了想,文禾改口道:“我先跟客户见见面吧,周总,先不打扰您了。”说完,听见一些碎碎的风声。
文禾看眼屏幕,还在通话中,她轻轻喊了一声:“周总?”
“你跟客户约了时间?”周鸣初终于重新开腔。
“约了……这两天见一面。”文禾迟疑着说。
“我明天回广州。”周鸣初言简意赅:“车上有位置,可以带你一起。”
应该有个半分钟,听筒那边回了一句好的。挂断电话后,周鸣初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本地粮酒喝得喉咙和胃都不舒服,他不太耐烦地皱了皱眉,又像是在思考自己刚刚那句话。
“还没讲完?”许明灿出来找他,见他在醒酒,自己也往旁边一坐:“这酒度数是高,我都要栽了。”
但喝了酒,明天是不是要延迟出发?许明灿问周鸣初,周鸣初清了清不舒服的嗓子:“不用,车有人开。”
第二天, 文禾很早就到了大堂,跟着一起上车。
两辆粤A车停在大堂门口,车门打开,宋川坐着不动, 麦坤笑得不行:“我抱你上去?”
周鸣初直接踢轮椅:“起来。”
宋川不敢跟他杠, 只能站起来, 一跳一跳地坐进车里。
拿到车钥匙,文禾很自觉地坐去主驾驶, 等他们都坐好了, 跟着导航出发。
得知文禾第一次开高速,宋川不由看了看补觉的周鸣初, 他淡定,他也只能跟着淡定。
X7是大车, 不过她有这么高,视角倒不担心, 就是经验让人不太放心, 宋川说:“你先开着, 等你们周总醒了, 换他开。”
文禾说:“没事的, 我可以开。”
怕打瞌睡,宋川扒着主驾的椅子跟她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文禾, 语文的文, 禾苗的禾。”
“你姓文啊?”好特别的姓氏。
“我们那边两个姓,一部分姓文, 一部分姓刘。”文禾边开车边跟他说话。
姓氏都上百年前的事了, 她们祖上其实都姓刘, 后来两兄弟闹不和, 有一方就把刂给划了,跟家族脱离关系。
别人祖上的事宋川听得津津有味:“那你们姓文的祖宗还挺硬气。”又问:“你们这边过年有什么习俗吗?”
文禾想了想,说年初一早上天没亮,村里小孩会穿着新衣服挨家挨户去拜年:“可以拿糖的,有些小孩兜里放不下,就提个塑料袋。”
“好屌,国外万圣节就这么过的。”宋川讲完粗口才觉得不文雅,抓了抓脑袋上的卷毛,呵呵傻笑。
文禾觉得宋川性格很好,以为是个直率爽朗的男生,直到听见他跟女朋友打电话撒娇,说脚很痛,差点瘫了。
他们正在上高速后的第一个服务区加油,麦坤看宋川就像一只嘤嘤叫的公虫子,问周鸣初:“你表弟不会结婚还早过阿灿吧?”
周鸣初不太关注这种事:“难说。”
麦坤瞟他:“你昨晚喝多少,酒醒没有?”
“酒醒了,缺觉。”周鸣初摸出一根烟,想起火机在车上,而车钥匙在文禾身上。他看眼文禾,她正跟麦坤老婆在另一边聊天。
“给我一支。”麦坤找他要烟,周鸣初把烟塞回去:“你们不是备孕?”
也是,麦坤搓搓鼻子,强打起精神问:“昨晚谭工单独找你了,说什么?”
“说他公司效益不行,想关掉回深圳。”
“回深圳,回你爸的公司?”麦坤觉得稀奇:“你爸会愿意?”
“愿不愿意是他的事。”周鸣初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麦坤笑了,他觉得大概率是不会的。
当初周鸣初父母离婚,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好几年,那位谭设计师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跟周鸣初父亲分道扬镳,差一点周父就破了产。
落井下石,尤其是在夫妻反目后落井下石的,怎么可能那么大度去原谅。
一阵风吹得身上冷飕飕的,麦坤震震脚:“不会又下雪吧?”
天开始阴下来,周鸣初看眼时间,把人都叫回车里继续开。
麦坤笑他架子大,找了个司机自己省力,也调侃他不怜香惜玉,所以上车时跟文禾说:“累了你就跟他换,别不好意思,安全最重要。”
文禾点点头:“会的。”她昨晚睡很早,不缺觉,也没这么快累。
天时阴时晴,初六的日子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返程,早上路况还是顺的,但快到济广高速时就有点堵。
一辆挂车大概是从积雪路段开上来的,轮胎沾的泥溅到后面挡风玻璃上,文禾开着雨刮又找到眼镜戴好,全神贯注地看着路况。
等终于切换高速,前面有两辆车开得很慢,慢到快要并排行驶的程度,宋川都看得不耐烦了:“有毛病,把这当国道呢?”
他正想教文禾打喇叭,前面那辆可能也意识到车速过慢,但就在它加速的瞬间,后面有辆车直接从应急车道超了过去,嘭一声,两辆车就这么撞到一起,后视镜都撞飞了。
亲眼目睹交通事故,文禾心都差点跳出来,她慢慢停下,周鸣初伸手按亮三角灯,判断了一下情况,教她摁着喇叭,直接从一地狼藉中开了过去。
有惊无险,但惊魂未定,出隧道有一段长下坡的路,文禾整个背都绷紧,周鸣初说:“收油,踩点刹车。”等速度没那么快了,又让她换低速档,目光看远一点。
他声音冷静,文禾听着也就没那么慌,按他说的出弯时补一点油,看着弯口,方向盘慢慢回正,也慢慢稳下来,开到服务区跟他换了座。
周鸣初又稳又快,比她沉着很多,但路上车已经多起来,这么一路开一路堵的,才五点多,天就黑透了。
堵车堵得人心浮气躁,勉强几十公里后麦坤吃不消了,说找个地方过夜先。毕竟全程一千多公里,他们有人换着开,他只能自己上。
几人随便在国道找了个地方吃饭,是一家土菜馆,等菜的时候宋川一直在搓手指,说痒。
身娇肉贵的广州靓仔在安徽长了冻疮,文禾找老板要了一块生姜,教他用姜擦痒的地方。
“这能管用吗?”宋川问。
文禾说管用的:“我以前就这么弄。”
宋川只能照做,很快被这块生姜擦得龇牙咧嘴:“你也长过冻疮?”
文禾点点头,她们读书那会雪更大温度更低,她手指关节到现在都留着疤。
宋川一愣:“冻疮还会长疤?”
“怕什么,长了疤我给你植皮。”麦坤老婆拿话吓唬宋川,她是整形医生,还是公立三甲出身。等菜时闲聊,文禾问她怎么会跑去私立,唐书宜说:“当然是因为私立给的钱更多,谁跟钱过不去。”
也是,谁会跟钱过不去,文禾笑着说:“那唐医生一定赚了很多钱。”
“我不行,我没什么名气。”唐书宜指指周鸣初:“他妹妹才是我们所的活招牌。”
文禾看了看外面的周鸣初,想到他那位白到发光的继妹:“周总妹妹也是整形医生吗?”
“她做注射的,自己长得漂亮,手上客人多,不动刀也比我们强。”唐书宜喝了口热茶,问文禾:“我听说你之前也不是做销售的?”
文禾点点头:“我之前在行政那边,前台接待。”
“那怎么想到要做销售?”唐书宜同样好奇。
菜开始一道道端上来,外面检查防滑链的两个男人也走回室内,周鸣初坐在文禾对面,文禾忽然卡了下壳,过会低声说:“前台是固定工资,我也,想多挣点。”
周鸣初没有看她。
土菜馆环境一般,但菜做得不错,霜打过的青菜口感特别好,腊肠都是自己灌的,一顿热腾腾的地锅鸡吃得满桌人都微微发汗。
客少,店里有个老人家在擦凳子,文禾看着看着想起家里的奶奶,等吃完饭,她出去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如果不是突然有事,她会在家过完元宵才回广州,陪不了奶奶所以觉得很愧疚,文禾说等五一国庆再回去,到时候在家多待几天。
奶奶说不要紧:“你工作重要,先顾好自己,不用记到我,我刚在你大伯家里吃了饭。”
文禾心里这才好过了些。家里叔伯婶娘虽然不喜欢她,但对老人家还是孝顺的,不用担心奶奶没人照顾。
祖孙两个聊了有一会,听文禾说堵车,奶奶念叨着安全第一,说她今年本命年最要注意这些,又说:“你们领导人好,还带你一起回去,你好好的,尽量不要给人添麻烦。”
文禾点点头:“知道的。”她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周鸣初愿意捎上她,她还不晓得怎么回广州。
但今天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到,她担心明天路况,毕竟客户明晚的飞机,而他们约在中午,不确定是不是能准时赶到。
天又开始飘雪,周鸣初也走到外面抽烟,他离文禾有一段距离,她讲的方言听不太懂,但能猜到电话那头应该是长辈,因为她一直在点头应和。
烟抽一半进来个电话,周鸣初看眼手机,接起来只讲了几句,表情和语气都很冷淡。
麦坤怕烟瘾犯,等他抽完烟才过来:“谁电话?”
“何琳。”
是他那个继母,麦坤点点头,也没什么好问的:“走吧?”
到住的地方,雪籽已经变成雪花,麦坤庆幸没有继续开,这种天气再开就是路面结冰,可能在高速上一堵就是一整晚。
他们在附近找了个酒店,文禾正想跟客户把明天的见面推迟到晚上,吕晓诗打来电话,说有个河北当地的器械厂家在联系那个客户,开出的条件还不错,客户有些动摇。
吕晓诗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到?”
“我也不确定……”文禾打开手机看看地图,导航上堵了很多地方,甚至直接堵成水泄不通的红色。
客户回程机票已经买好了,如果她不能及时赴约,这个单子就怕要黄。
文禾有点坐不住,给周鸣初打电话周鸣初没接,她纠结好久,看了看时间,还是披上外套去找他。
住的同一层楼,隔壁的隔壁就是周鸣初和宋川的房间,宋川拄着拐,说周鸣初在洗澡,让她等一会。
“你要不要进来?”宋川往旁边让了让,他们住的套房,进门是一个客厅,客厅里放着打开的行李箱。
文禾摇摇头:“不打扰的话,我就站这等可以吗?”
宋川猜她不好意思进,自己走去浴室拿拐杖戳门,把周鸣初给戳出来了。
他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亮短发,走到门口的时候文禾几乎马上嗅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还带着一点冬日水汽。
有其他住客经过,看这一对男女站在门口,眼神难免怪异了些,怪异中又夹杂着一点不可说的暧昧。
文禾有些不自在,但也顾不上别的,跟周鸣初说有同行抢客户。
周鸣初用毛巾抹了抹发梢的水:“这种客户你可以直接放弃,不用再下功夫,没有意义。”
文禾心里一跳:“可,客户其实还是比较偏向我们公司的,他只是担心DC那件事会被我们拒绝,所以……”
“所以你的想法是?”
文禾抿了下嘴唇,她很需要这个单,刚转正就签到代理,对她来说会是很漂亮的一笔业绩。
鼓足勇气,文禾仰头看着周鸣初:“我能不能……”
“能不能跟你客户说,公司已经确定要跟他签约?”周鸣初一眼看穿她的目的:“一个本身有风险的代理商而已,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原本她口口声声说的客户多有诚意,既然现在态度在摇摆,诚意也打了折扣,就更没必要追着。
文禾喃喃地说:“我只是觉得可惜,明明客户最想签的是我们。”
“没什么可惜的。”周鸣初背着光站,五官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说出口的话也直接了当:“本身不是什么优质客户,该放弃就放弃。”
文禾没想到他这么武断,原本她来找他,是想讨哪怕一句“你自己看着办”的默许,但现在来看,显然是行不通的。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走廊拐角出现一对男女,舌\头勾缠在一起,亲出几声啧啧的湿响。
发现有人,女的推了推男的,男的半眯起眼看他们,醉醺醺来了句:“干什么,讨价还价啊?”说着,甚至用估价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文禾一遍。
周鸣初皱眉看过去,文禾一张脸轰地热了起来,慌慌张张跑回自己房间。
半晚下雪半晚刮风,第二天出发前,周鸣初给车轮安上防滑链。
因为路况不好,他们从国道绕开拥堵路段,看见前面一辆车溜坡侧翻,司机大声向后面求救。
麦坤和周鸣初过去帮忙,最后车是推正了,但那段坡有冰槽,打滑很厉害,谁都不敢走。
一排的车和人都停在路边等,就连宋川都扒着车门看什么情况,他看来看去,眼睛瞟到周鸣初后背,说他后背沾了东西。
是后背不是下摆,周鸣初扭头也看不见,宋川跟玩儿扫雷游戏一样举着拐杖这里那里地指挥,文禾正好站在后面,伸手把那片胶带撕下来,又顺手拍了一下旁边的灰,拍完,发现周鸣初垂着眼睛看她。
文禾手上动作顿了顿,很快站得离他远些。
不久有辆运沙车经过,从车上弄点沙撒在路面,路终于是通了。
等驶离这个坡段,周鸣初忽然说:“张尔珍或者胡芳,你找一下她们其中一个。”
冷不丁的,文禾眼睛有点愣。
周鸣初打着方向盘说:“这两个家在广州,招商她们比你有经验,小代理也见得多,你把情况跟她们说一下,资料发过去,让她们去谈这个单。”
他忽然改口,文禾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周鸣初补充:“跟你客户说一下,以后都是她们负责。”
文禾茫然地看着他,没懂。
周鸣初问:“你不是觉得可惜?”
文禾这才明白过来,她以为他松了口,却只是让她把客户让出去,给同事,就不可惜了。
一喜又一惊,文禾抓着安全带没作声。
她在周鸣初眼里跟透明人似的,那点情绪上的波动无处遁形:“不让单,她们凭什么帮你?”周鸣初甚至都没看她:“职场永远讲的是利益和好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你最好早一点意识到这个。”
前面车大概在疲劳驾驶,开着开着开始骑线,周鸣初敲了敲喇叭提醒,副驾驶位,沉默过后的文禾拿起手机,给张尔珍发了条消息。
张尔珍很久没回,文禾点进动态,看到她一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人在外地旅游。
张尔珍赶不到,剩下的就是胡芳,文禾扣着手机想了很久,开始直接联系客户,也联系吕晓诗,想尽办法让客户在广州待多一晚。
她试图镇定,又在镇定中努力争取,一路没停过,连在服务区都只顾着打电话,周鸣初却问都没再问一句。
宋川年轻又热心,替文禾跟周鸣初说:“不也算你部门业绩吗?看人家多不容易,你松松手帮一把。”
周鸣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等文禾过来,人终于从不闻不问的姿态里走出来,说的却是:“提醒你一句,得失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
文禾神色微顿,但没作声。
周鸣初盯着她:“为了一点利益钻破脑袋的人,永远只能困在这点利益里。”
神情平淡,但让人听出一点嘲弄。
文禾僵了僵,发现周鸣初这种人是有那么一点阴晴不定的,多数时候他阴沉沉不爱说话,但话一旦多起来,对人不是训斥就是嘲讽,只是她还没见过他嘲讽别人,似乎那点刻薄全用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