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指着小腿上的伤说:“你看看你,真的很气人。”
猫眨了下眼, 跑了。
第二天文禾没去公司, 她带猫去了宠物医院, 接种也把各项检查做一遍, 自己又去办了港澳通行证,出来时看到房东在群里发消息,治安队找他调门口监控,他顺便在群里提醒所有人,尤其女孩子夜归要结伴。
没多久,文禾接到梁昆廷电话。
他最近值夜班,昨晚看到她打疫苗的朋友圈就觉得太晚不安全,本来想给她去个电话提醒的,临时又有病人要抢救,没想到她真的差点出事。
得知文禾在外面,梁昆廷说:“今天在家休息会不会好一点?”主要是人没抓到,他担心不安全。
文禾说:“没事,今天太阳大的。”她待不住,一个人在家更容易胡思乱想,而且大白天应该没事。
梁昆廷就问:“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文禾说:“我快到家了……”她已经到了家附近的地铁站。
地铁站出来,却还是碰到了梁昆廷。
他应该是刚从健身房回来,穿着背心和运动裤,伸手要帮她提猫,文禾摇了摇头说:“它比较认生。”马上,猫就在包里拱了一下。
梁昆廷看了看那只猫:“是有点烈。”怪不得会抓人。
“朋友送的还是哪里买的?”
“我们公司楼下捡的,流浪猫。”文禾捡它的那一天它正被几只猫围着,好像要打架,她就捡了根树枝过去赶。
梁昆廷问:“那它也愿意跟你回来?”
文禾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因为我喂了它两根火腿肠?”也可能因为她摸了那只虎斑,所以它觉得她是可信的。
梁昆廷点点头,慢慢走到她旁边。
他绝对是个绅士的人,一起走的时候永远在靠近车道的那一边,搭电梯人多的时候也会用手或者侧身给她挡一下,防止陌生人碰到。
不是卖弄风度,就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走回那条巷,梁昆廷抬头看电线:“村委不行,收钱不办事,这么久还没修好。”
文禾同样抬头,今天太阳大温度高,电线被照得发白,半延的铁皮棚也被晒得反光,偶尔还有外卖车辆来回穿行,根本看不出昨晚阴森森的样子。
梁昆廷一路把她送出电梯,哪怕文禾再三说自己还没吓到这种程度,他还是坚持送到了家门口,
文禾回头看他,梁昆廷说:“你以后下班晚的话,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脸上没有玩世不恭的笑容,也不是坐诊时那种权威甚至强势的态度,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不是试探,也不带任何目的。
文禾回家把猫放下,刚打开风扇,河北那边终于给她回了个电话。
将近一天的时间,文禾以为是带着解决方案来的,结果态度是很好,但一开口就叫冤。
老皮找了个理由:“我以为是空白区域,那里没有业务员,我问过医院的,没有E康的代理去过。”
很耳熟的借口,文禾记得周鸣初上任销售总的第一场会议,就有这么一个例子。
她按住情绪说:“皮老板,空白区域如果要冲标也该提前报备,或者你冲标之前问一问我,我这能查到,那边确实是有代理的。”不仅有代理,还是个不算小的代理,只是兄弟分家闹了点矛盾,暂时没管到那里而已。
皮老板哦了一声:“主要是那时候太急了,我们刚好赶在那个标截止的前一天,时间全部拿来做标书了,哪里知道参数真的对上,后面也就没想这么多。”他讲来讲去,核心意思就是不知情、不是故意、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办,文禾再傻也知道是在试探自己,试探她这个厂家代表是什么态度,又有什么能力,能不能和得了这个稀泥。
文禾想了想,没吭声。
她不说话,那边等了会也有点慌,磨磨唧唧好半天,出主意说:“要不我跟他们签一个互为二级的协议,下次也让他们来这儿装一台机,这事……就算了吧?”
“哪有这么简单。”文禾简直听得头痛。
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跟你签这个协议,就说签完大区认不认?总部又认不认?一道道全是关卡,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互为二级的制度马上就要取消,签过来也不见得能用。
“那你说怎么办呢?”皮老板拿出一副为难的口吻,叹气说:“我们就差这一台完成年度任务,大家跟来跟去也不容易,本来还想给你报个喜的,唉,哪里知道这么倒霉。”
文禾发现了,这位代理商看起来老实老实,其实刁滑得很,早就准备了一吨的敷衍和哭诉,就等着跟她推推拉拉,等着她上天入地给他摆平这件事。
再好的脾气也要发火,挂了电话的文禾气得差点骂人。
她想起周鸣初当初说过的话,说她一个新人管不服这种代理,他的话简直像给她打了个谶,还没到一年,这个预言就生效了。
转天去公司开会,一部的人都在,文禾被点到名,讲了讲这次串货的事。
经理一听就皱眉:“你这个代理不老实。”
“就是故意的。”胡芳在旁边阴阳怪气:“又不是什么大代理,一年不到就敢串货,这种代理还要来干什么?”
按她的意思,直接解约算了。
文禾跟她已经很久没有交锋,日常接触都算少的,听她这种语气也没搭理,会后单独去找经理聊这个事。
经理现在对她观感还不错,口乖体勤的员工谁都愿意多教两句:“这个代理如果想保住,你就要让他主动和甘心认罚,再想办法跟冀T,跟被串货的那边怎么拉一拉,不要让两边结仇。”
文禾嗯了一声:“明白。”
经理问她:“你跟邓宝昌见没见过?”
文禾回忆了下:“大区那边的负责人吗?”
“对,就是华北大区的。”
文禾点点头:“见过,”迟疑会又说:“一起应酬过。”
“一起应酬过?”经理有些意外,但也没问太多:“那你探探他口气,问问冀T那个代理商现在是什么态度,好不好说话,接触起来怎么样。”
“好的。”文禾起身想走,经理又提醒她:“趁周总最近没空管,你想想怎么弄,不要等他问起来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文禾顿住,点点头。
出去后刚好看到一个同事端着杯子经过,文禾打了声招呼:“萍姐。”
萍姐朝她点点头:“要处理串货的事吧?”
“嗯,准备联系一下大区经理。”文禾说。
“哦,邓宝昌啊?”杯子有点烫,萍姐往她桌上一放,腾腾手。
文禾听她口吻随意,问多一句果然是熟人,再问多两句,萍姐说:“邓宝昌以前跟王总混的,德性差不多,你跟他说话多喊两声宝哥,他这个人骨头轻,爱听小姑娘这么喊。”
“好的,谢谢萍姐。”文禾在脑子里大致列了列思路,列完才开始打电话,好在邓宝昌还记得她,所以这个电话打得还算顺利。
挂完电话才喘口气,见周鸣初过来,他径直从走廊过,文禾也纹丝不动,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实在不想看到他,心里对这个人恨得一塌糊涂,甚至希望自己不在这家公司,就不用再面对他。
她现在连看到他的衣角都难受,更何况在同一层楼,夸张一点来说,文禾想把前几天的自己抓过来掐死。
她就不该对跟他有关的任何事产生好奇心。
情绪疯长,文禾打字像在扔石头,空格键敲得格外用力,忽然一个信息跳出来,点进去,是之前聚会加的一个初中同学。
“文禾。”张尔清在不远处喊:“你来一下。”
“来了。”文禾起身,跟着她一起走进周鸣初办公室。
纵然她浑身抗拒,还是要喊那一声周总。
进去是说渠道大会的事,明天就要过去,还有最后一点需要确认的事。
问到新设备时,文禾心里是已经有回答的,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张尔珍微微笑着看她:“是不是嗓子太干了,没喝水?”
“不好意思。”文禾咳了一声,迅速找回声音:“设备运过去了,会展公司明天去搭展台,到时候我会再去检查一遍。”
张尔珍点点头,思索道:“这回参加的人多,工程师我怕不太够。”她问周鸣初:“周总,要不你跟曹总那边打声招呼?如果能增加多一两名工程师,可能对展示效果也好一些。”
周鸣初说:“我跟曹总商量过了,他也一起过去,会带人。”顺便交待道:“找个人去对接一下,安排他们的机票酒店。”
张尔珍看向文禾:“你去吗?”
文禾点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她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还能听到周鸣初跟张尔珍的谈话。
她刚刚只是一下失声,他却的的确确声线沙哑,重感冒的表现。
他们目光全程没有对视过,但文禾感受不到周鸣初任何的异样,仿佛他们只是有过一场不痛不痒的争吵,或者在他看来连争吵都算不上,因为他表现得毫不在意。
文禾推门出去,又收到刚刚那位同学的一条微信,刚刚聊一半就走了,他说来广州出差,问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文禾记起来,是那位副班长。
她对这个副班长印象不多,只记得同学聚会那天最后是他买的单,再有,就是刘莹说他喜欢她。
仔细回想,好像确实帮她挡过一杯酒。
因为时间确实对不上,文禾用出差的理由推了,那边也没有纠缠,说下次再约。
文禾收起手机,继续忙自己的事。
她没在公司待太久,去完技术部就收拾东西下班了。到家时天还亮着,看到楼下架了个梯子,梁昆廷站在上面换灯。
下面递工具的是房东,大大声跟文禾打招呼,说可能海鲜吃多了,最近痛风没来得及管这里,没想到就出了事。不过主要还是前面路灯的问题,他说已经找了村委,他们答应这两天就换。
房东虽然脾气怪,但人还是很好,嘴里骂着call捞耶:“这班人有毛病的,个个拿工资年年拿分红,会吃不会做,非要出点大事才肯动。”
文禾在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中道了谢,梁昆廷灯已经换好了,低头看看她:“今天这么早?”
“嗯,明天要出差,回来收拾东西。”看他下来,文禾帮忙扶了扶梯子,也问他:“你不用当班吗?”
“今天不忙,叫人顶一会,我晚点去也没事。”梁昆廷去门口的水龙头洗手,洗完发现文禾还在,站起身问:“怎么了?”
文禾摇了摇头:“没事。”她转身走进去,等电梯的时候梁昆廷跟过来,穿个人字拖,手里还拿了工具钳和一大卷的绝缘胶布,整个人有种不修边幅的随意和粗糙。
“去哪里出差?”
“北京那边。”
“那应该要个几天?”
“两三天是要的吧,这个周末都在外面了。”
电梯到了,梁昆廷跟进去问:“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文禾看了看他,他应该是捕捉到她刚刚的欲言又止,所以才跟过来。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那天晚上,是不是看见我们周总的车了?”
她没说太清楚,但梁昆廷知道她的意思,低头问:“他跟你说了?”
文禾没吭声。
梁昆廷这么聪明的人,一下就笑了:“那我可太丢脸了。”但很快又承认:“我确实看到他。”那天晚上,也确实是没沉住气,想试试有没有进一步的可能,因为感受到了威胁。
其实一开始没留意,是他大伯说那辆车眼熟,他经过的时候也就留意了下,才认出是周鸣初,是文禾那位上司。
两人之间有过短暂的一眼对视。
如果说在公司的注视和在医院的目光都是错觉,那么一个男人出现在女下属的家附近,有些事就不用多说了。而男人间的那点微妙,一眼交锋足以。
尤其在双方都没有太多掩饰的情况下。
“叮——”电梯门开,梁昆廷干脆也跟走出去,问一直没说话的文禾:“在想什么?”
文禾微微侧着脑袋说:“想你为什么要承认?”
梁昆廷把工具钳塞到裤子口袋,说:“不承认的话不是更丢脸?”
文禾怔了下:“那你还……继续和我?”
“还不放弃?”梁昆廷笑起来,要他怎么说,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又舍不得,何况:“我看你跟他也没有更进一步?”
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文禾抿着嘴看了他一眼,说有事,转身走了。
第二天的出差有点赶,从广州到北京,放下行李又去跟会场的事,跟到深夜,周日的正式会议再次忙成一团。
渠道大会很隆重,整个华北地区的经销商几乎都来了。
流程不算少,讲渠道政策,也展示产品,展示E康的原创性成果。
谁敢说医院的医疗水平跟器械没有直接关联?毕竟医术再高的医生也没有透视眼,一台好的设备,检查精准辐射也小,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结果误差。
作为销售,文禾她们的底气也来自于产品,这是一家公司的信用和口碑。
周鸣初上台发言时,文禾出去跟了跟签到的事,回来时,周鸣初的发言已经过半。
后排站了几个同事在聊天,文禾过去时听到小蔡说周鸣初太高了,萍姐问:“怎么了,你还怕对不齐啊?”
“萍姐啊,”小蔡一下涨红了脸:“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私下糟蹋领导是一种乐趣,小姑娘不懂,萍姐说:“这就不正经了?那些男人拿女人开玩笑可没什么顾忌的,怎么下流怎么来,脸皮厚点,乐子嘛。”大家会心一笑就好了,谁当真呢。
小蔡不想理她了,过来挽着文禾,解释道:“我没那意思,就是觉得周总这会挺有魅力的……我什么时候能跟他这样就好了。”
确实,周鸣初虽然声音还没太恢复,但丝毫不影响他讲话的流畅度,长话短说,但句句精彩。
他有他的风格,不必夸夸其谈的那种,发言足够犀利,也足够有力。
演讲本身就是一种影响力的扩散,文禾理解小蔡的向往,低声安慰她:“没事,萍姐开玩笑的。”
“嗯嗯。”小蔡是真的对周鸣初连丁点想法都没有,她想到那天周鸣初平时的凶样,这会还心有余悸地问文禾:“那天周总摔笔,是因为代理商串货的事吧?”
文禾微怔,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会后,皮老板过来找她。
这位奸似鬼的代理商,做了错事还淡定得很,一提串货的事他就打太极,或者暗示文禾,大意是我挣钱你也挣钱,我被罚你也不好过,所以你想想办法,怎么能帮我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文禾忍着脾气把他应付走,会场中有很多代理商围着一位浓眉大眼的管理人员,文禾去收拾会场,收拾完看到毛露露发来的照片,她们那条巷子坏的路灯全修好了,终于不再阴森森,像随时能蹿出一只鬼。
但毛露露还是担心,让她回头去买个防狼神器,碰到坏人直接电大腿。
但讲完又自己否定自己:『要是让人抢过去就成凶器了,好像也有点危险。』
文禾低头回消息,有人过来轻轻敲了敲桌面,一抬头,见是刚刚左右逢源的那位管理。
文禾认得他,打了声招呼:“宝哥。”
邓宝昌点点头:“今天辛苦了。”他问她:“有看到周总吗?刚刚一转眼人就不见。”
文禾摇摇头,正想说没留意,就见周鸣初从小门进来,后面还跟了几个代理,喋喋不休不知道在说什么。
邓宝昌连忙跑过去,帮忙打发那几个代理:“老板们,有事儿咱明天再说,还有一天呢,不着急今天就堵着周总,大家跟一天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了,他给周鸣初递烟,听周鸣初问了几件事,其中就包括这次串货的事。
邓宝昌犹豫地看了眼文禾。
他清清楚楚记得文禾,那天晚上在KTV他帮她喝了一杯酒,当然不是什么英雄救美的路数,是看的周鸣初眼色。
那时这位销售总刚上任,他急于巴结,几乎是周鸣初一开口他就马上过去,后来局散了,又看见这两个人站在外面说话,那副姿态怎么也不像普通上下级,更不像寻常的男女关系。
不看僧面看佛面,邓宝昌没把这事说得太严重,他含糊道:“还是能沟通的……小文也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说她会跟进这件事……”
周鸣初看了眼文禾,她站在工作台那边讲电话,半边肩靠着墙壁,手指扭着胸前的飘带,似乎正在犹豫什么。
周鸣初抬起手松松领口纽扣:“串货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皮水清以前当过DC的代理,完全是那时候养出来的坏毛病。”
邓宝昌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只看眼前利益,这种代理商说难听一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时间差不多,一行人准备去吃饭,文禾手里忙完,正在接梁昆廷的电话。
他聪明又敏锐,上回大概抓到她的心理苗头,所以有点乘胜追击的意思。
文禾说:“我们没认识多久。”
梁昆廷声音里有隐约的笑意,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给她数,数完问:“一年不够久吗?”
他在笑她,文禾微恼,换了个说法:“我们接触不多。”
梁昆廷说:“没有这种说法,契合的人第一次见面也可以产生感情,跟时间没有太大关系。”他放低声音,半劝半哄地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试一试?
文禾低头看着鞋面,轻轻嗯了一声。
“文禾姐,去吃饭啦!”小蔡过来喊她,电话里梁昆廷正在问什么时候回广州,文禾跟他讲了时间,匆匆挂断。
出大厅时看见周鸣初,他正和几个管理在一起说话,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那天晚上她是唯一被割痛的人。
小蔡腻在她旁边,欢快地问:“刚刚谁的电话啊,讲这么久?男朋友吗?”
文禾点了点头。
周鸣初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在她进销售之前就有那种心思,她觉得没有必要想这些。她不缺人喜欢,也决定要跟一个温柔的人谈恋爱,而不是反复去揣摩一块古怪的冰。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渠道会终于结束, 大部分人返回广州,文禾决定留下来处理串货的事。
她去找了邓宝昌,问是不是会去冀T那家公司,邓宝昌点点头:“去是会去, 他们邀请周总过去坐坐……”又犹豫着看她:“你也想去吗?”
文禾顺势问:“我可以一起吗?”
邓宝昌有点拿不准她跟周鸣初的关系, 于是随手抽了份文件给她:“刚好, 我还没跟周总确定后面的行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递一下这份文件, 顺便帮我问问周总打算在河北待几天?”
文禾去找了周鸣初。
周鸣初一听就知道她什么目的, 问她:“你窜货的代理不打算放弃?”
文禾说:“我想再试试。”
“试什么?”
文禾说:“我记得周总讲过,不会教育渠道就要反过来被渠道教育, 我想试一试,看我到底能不能教育得了。”
周鸣初随手翻开那件无关紧要的文件:“你有把握?”
文禾不敢说有把握, 但如果最坏的结果是放弃,就当这是一次试错。她低声说:“我不想一出事就扔。”
周鸣初抬头看她, 有一阵没说话,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会, 他拿笔随便在上面签了个名, 文件递给她:“你自己决定。”
职场不是游乐场, 他们都在心平气和地谈工作,但心底的僵硬只有彼此才知道。
好在第二天到河北, 文禾已经调整得差不多。她从周鸣初那里学到不当回事, 也可以表现得很好。
大代理确实不一样,冀T这家安排了车来高铁站接, 等到公司, 上上下下也表现得很重视, 带着厂家一群人从办公室参观到仓库。
同行的除了大区的人还有萍姐, 文禾只是个无名小卒,跟到晚上饭局才有个讲话的机会,还是在他们开玩笑的时候。
有个胆子大的女业务说印象里的广东人都不太高,周鸣初的个子看起来很像他们北方人。
萍姐就笑了,指指在另一桌的文禾:“这也是南方人。”她朝文禾招了招手:“来,站起来让他们看看我们南方姑娘能有多高。”
众目睽睽之下文禾站了起来,刚好旁边一个矮矮的男业务要去洗手间,可能喝多了,抬头看她一眼没站稳,直接仰着脑袋摔了个四脚朝天。
瞬间笑果拉满。
文禾抓着机会给这边的老板敬了杯酒,老板复姓欧阳,抬头纹有点重,一开始还笑呵呵跟她喝酒,直到邓宝昌顺势介绍,说她是负责皮老板那边的代表。
欧阳总笑容慢下来:“文小姐是个负责任的代表,可惜手里的老板不讲规矩。”他重新坐回去,杯子也放下来,悠悠地说:“有句话叫窜货者无耻,被窜者无能,我认了,确实我们能力比不过皮老板,这回就算交点学费,以后有拿不下来的单,还要多跟皮老板那边请教请教。”
文禾后背一凉。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样,这种级别的代理圈子范围都很大,真的把人家得罪了,老皮以后有的是小鞋穿。
她心里把皮老板抓出来骂了十遍不止,脸上却还要给欧阳总赔笑,讲了几句好话,足够诚恳也足够有耐心。
欧阳总却更摆起了谱:“我呢本来是这么想的,事情也没多大个事,都是E康的代理,也算一家人是吧?我这其实都给皮老板准备了一顿酒,打算等他来了好好讲讲这件事,没想到他忙得没空往我这儿跑……”他把手一摊:“你说这怎么弄?”
旁边早有机灵的,开了一瓶新酒,倒上。
想靠嘴皮子把这事解决显然是不可能的,文禾也做好了准备,提起杯子就喝。
“好,爽快!”欧阳总带头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
文禾知道北方人喝酒厉害,但不知道他们上的什么酒,喝下去像一条热线从喉咙管浇到胃里。
她抬手想喝第二杯,手里杯子却忽然被人拿过去,周鸣初劈头盖脸地问:“要跟你说几次,喝不了逞什么能?”
席间一静。
欧阳总暗叫一声卧槽,几根抬头纹瞬间变得更深刻,连忙站起来:“周总,你看这,这怎么弄的……”
周鸣初直接把杯子放到转盘上,他刚刚那句看似是训文禾,却也顺势把脸拉了下来。
欧阳总一时无措,手忙脚乱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只能把求救的视线投向大区经理邓宝昌。
邓宝昌早想治这老登,烦他仗着能干业绩一天天牛逼到天上去,这会心里冷笑,借周鸣初的势开腔道:“欧阳总说了,刚刚那顿酒是准备给皮老板的,有来就要有往嘛,这回文小姐替皮老板喝了,等下回呢,就让皮老板好好招待欧阳总。”
欧阳总看了眼周鸣初,他正喊文禾:“还在这凑什么热闹?回你那桌。”
文禾点点头,但没绕回自己那桌,而是出去洗了把脸。
这边的酒太邪,她上脸上得人有点晕。
洗完在外面吹风,萍姐出来陪她,表情里多多少少带了些耐人寻味。
文禾当没发觉,跟她聊了聊这家公司的事,才知道这边兄弟翻脸,刚好代理合同要到期了,兄弟两个在争代理区域和代理产品的资格,而刚刚那位欧阳大总又是比较气盛的一位。
也就是说,周鸣初刚好借刚刚那一出杀他锐气。
萍姐让她不用担心,应该不会再找茬:“但你代理商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他们不太愿意认罚?”
文禾揉了揉脸:“还有时间吧,我会让他们自愿认罚。”
萍姐也提起那个互为二级的协议,建议道:“你去跟邓宝昌说一声,到时候就说是大区忘记录入。”那个协议签完就不算窜货了。
文禾摇摇头:“都这么弄,以后全乱套了。”她心里清楚萍姐的建议,他们现在都觉得她跟周鸣初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邓宝昌肯定会卖她这个面子。但文禾知道周鸣初根本不会答应,而且她根本不想这么弄,不想顺了皮老板的意思,被代理商牵着鼻子走。
她说要教育渠道,不是一句空喊的口号,她必须要让皮老板明白,她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萍姐看着她,目光略带几分惊奇,既来自于她和周鸣初的关系,也对她这个人的惊奇。
说她本分,她明显和周鸣初有扯不清的关系;但你说她多钻营,她看起来又不打算要借周鸣初的势。于是这么个人就复杂起来,也生动起来。
萍姐笑了笑:“奇怪,我以前都没怎么留意你。”
文禾也笑:“萍姐是老销冠,我是小喽啰啦,以前想跟你说话都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业绩太差了。”
“什么老销冠,老帮菜还差不多,我都打算退了。”萍姐跟她半开玩笑,又听她接了个电话,细声细气讲的内容也平常,等她挂完问:“是……男朋友?”
文禾点了点头。
萍姐问:“哪里人啊?”
“就广州的,本地人。”文禾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打完擦了擦眼睛,听见一声周总,看见周鸣初站在一株绿植后面。
萍姐很识趣地走开了,剩他们两个。
文禾站了起来,周鸣初明显听到刚刚的话,开口就问:“谈恋爱了?”
文禾这次不说与你无关了,点点头:“是的。”
周鸣初走近几步,看了她一会:“斗气有意思吗?”
文禾说:“我不会拿这种事斗气。”
周鸣初低头,两个人之间的酒气缠在一起,是刚刚最让文禾感到难受的那种酒。
酒精在彼此之间作用发酵,周鸣初问:“不会斗气的意思是,哪怕前几天跟我那样,你也可以转身跟其他男人谈什么狗屁恋爱?”
他的话把他们拉回那一晚,飞出的话又在彼此之间打转,见缝插针地想找新的地方再刺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