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不热气—— by瑞曲有银票
瑞曲有银票  发于:2024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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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禾拿着剩下的一块鱼干,愣了会打算走,周鸣初伸手把另一扇窗也推开:“在下面。”
过去看,果然虎斑叼着袋子溜到一楼的树底下,把吃的分享给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口是开的,俩猫很聪明,咬着袋子底部站到石头上,里面的鱼干全部掉了出来。
文禾这才意识到,虎斑刚刚应该是在找周鸣初要吃的,可惜他只有烟。
周鸣初把烟掐了,文禾忽然想起个事:“周总,是要取消互为二级的制度吗?”
“有这个计划。”
“哦。”那大经销商应该就不太肯了,毕竟原来的制度对他们来说,可以做到一种变相的垄断。
江欣今天来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只是席间没聊太多的工作,结果也不得而知。
文禾转身想走,却听周鸣初问:“你跟那个医生是邻居?”
文禾身形一顿。
周鸣初说:“打完球那天,他在你楼下看到我了。”
文禾脑子空了下,又听他继续说:“跟他在一起的是你们那栋楼房东?”
“谁?”
“光头,年纪不小,开辆雷克萨斯。”周鸣初这样形容。
文禾眼睛慢慢睁大:“你怎么知道?”
周鸣初说:“那天早晨我从你家里下来,被他看到过,他应该记得我的车,也记得我这个人。”他永远能用平静的表情和语气说一些让人惊讶的话。
文禾反应过来,一下哽得脸都红了。
他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是想问她怎么知道那一天他的车在她家楼下,还是想问梁昆廷知不知道他曾经在她那里过夜的事?
文禾忽然觉得这个人不止无耻,还不以为耻,或者你觉得他无耻的时候,他可能还藏了半句更无耻的话,等着看你气急败坏。
文禾决定不问下去。
周鸣初却极其随意地瞟着她,又似乎在用目光确认着什么,过会问:“谷志德跟你约的哪天?”
“……明天。”文禾语气勉强,已经很想走了。
周鸣初问:“约在哪里?”
他这么一直问,文禾脑子里忽然有一根筋被吊了起来:“谷总……应该很安全吧?”她实在不敢相信谷志德也会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
周鸣初大概想到什么,表情也并不好,半晌勉强地说了句:“你不是卢静珠,用不着害怕他。”说完忽然伸手把文禾转到后面,几步过去把门拉开:“你在这听什么?”
金灵吓得脸都白了:“没有,没听什么。”
周鸣初问:“谁教你这么偷听其他人说话的?”
他本来就长了张肃穆的脸,眼里一股锐气逼得金灵大气不敢出:“对不起周总,我,我是想来这里打个私人电话。”她举起手机,手都在抖。
周鸣初盯着她:“你这个习惯最好改掉,不要让我看到再有第二回 。”
“好的。”金灵没敢再多待,转身就走了。
文禾过去时,只看到一个仓皇的背影。
下午在培训大楼听课,采购的叶总讲材料。一个材料为什么要更新,之前的材料和同行的材料跟他们差在哪里,他讲得很清楚,用的一些比喻也很有意思,不枯燥。
大概是中午一起应酬过,小蔡这时亲近上了文禾,挨在她旁边说:“当时我们校招会,就是叶总去宣讲的,我们好多人都是冲着他来。”
文禾问:“那你怎么来销售了?”
“轮岗嘛……”小蔡苦着脸:“而且我姑说销售好,让我来试试。”但没想到销售是真刀真枪,她出去跑了一周就差点崩溃。被人拒绝一次还可以厚着脸皮继续,被拒绝两次,三次甚至直接赶你走,那种挫败感是难以形容的。
一想起这些就难受,小蔡问:“文禾姐,你那时候是怎么开出第一单的啊?”
文禾安慰她几句,说:“其实我第一单全靠运气。”还是九拐十八弯的运气,那时候得知单子又转回来,她真的差点哭了。
但小蔡是管培生,管培生和普通实习生不同,不仅要求更高,还能在各个部门间轮岗,能聘上管培生,就证明底子其实比一般人要强。
金灵也是。
她坐在离文禾不远的位置,好几次,文禾都发现她看这位叶总的目光过分专注,甚至能捕捉到一丝平静的恨意。
文禾想起她在采购时的事,传言说她爱慕叶总,又因为没能当上叶总助理而伤心。
但金灵真的会爱慕谁吗,文禾想到惠州那一晚,感觉她也并不把王东尼当回事,王东尼对她来说大概只是个玩具,或者工具而已。
培训后文禾去了趟洗手间,她在镜子前重新把衬衫前面的领结抽出来,金灵在旁边问:“要我帮你吗?”
“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文禾对着镜子,重新打好那个结,出来后,金灵从培训大楼一直跟她到便利店,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
“你有事吗?”文禾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她。
金灵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我是想感谢文禾姐,感谢你把主持的机会让给我。”
但文禾没想过要报名。
主持当然好,光鲜靓丽能出头,一场那么多个代理商,露个脸大家都认识了,还不用在场下跑来跑去的。但文禾更想跟细节,而且之前又没做过主持,真有这种想法也该先看看再尝试,不然经验上都无从总结。
她想了想:“不止今天吧,你好像一直都很喜欢跟着我?”包括今天中午。
金灵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跟文禾姐很投缘,总想跟你多说两句话。”
在她的笑容里,文禾忽然弄清了一些事。
比如这次的渠道会,金灵为什么执着于问她报不报名做主持,是觉得只要她参加,周鸣初会像王东尼那样保她。
她认为她跟周鸣初,是像她和王东尼一样的关系。
她在找同类。
文禾下意识否认:“我不觉得我们投缘,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金灵差点笑出声:“可能吧?”她盯着文禾,轻轻巧巧地说:“我也觉得我跟你有些不一样,我没你这么……拧巴。”
文禾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选对了职业,果然要多跟不同的人接触,形形色色的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借一点直觉,她细细地在太阳底下想把这个女孩子看得更清楚,半晌兀自笑了下:“我其实不太能弄懂你,但你好像确实掉到自己的臆想里了,还有你说的这些话,是要在我这里找什么认同吗?如果是的话,拧巴的好像是你自己吧?”
金灵神色一变,文禾再不理她,转身就走。
干坏事和当恶人,最怕的是不自洽。
她想起培训室里,金灵看叶总的眼神里不止有恨还有不甘,又想到周鸣初说过的得失心三个字。
她觉得金灵很适合这三个字。
下班前有一场关于渠道大会的碰头会,文禾刚坐下来,小蔡也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文禾姐,我刚刚听了个八卦。”
文禾衬衫的飘带被压住,她轻轻抽出来问:“什么八卦?”
“中午那个江总,她喜欢咱们周总啊?”小蔡一脸神秘:“怪不得她对周总笑成那样,还摸他的表。”
另一边的同事笑:“你才知道啊?这都不是秘密了。”
确实,周年庆后江欣对周鸣初的心思已经不是秘密,起码在销售这边相当一部分人都知道了,也都热衷于这点八卦。
会议室里迅速卷起一阵讨论,有人问文禾:“你那天晚上不是跟他们一路吗,有没有看到什么暧昧的?”
“傻,车上还有人,你让他们两个怎么暧昧?”同事里有一个比较刁钻的,贼笑着说:“我就想知道,周总是把江总送到家楼下,还是送到家里面?”
一时都看文禾,文禾说:“我很早就下车了,不清楚。”
门被被敲了敲,张尔珍进来,后面是周鸣初。
感觉他的视线扫过来,文禾低头翻资料,眼观鼻鼻观心。
小会不长,结束后有关系好的商量着一起吃饭,或者今晚跟哪个客户喝。
大家散得很快,文禾去了趟crc那边,回来时销售基本空了,周鸣初大概晚上有应酬,还在办公室。
文禾低头找资料,同时收到一条信息:『那天晚上我有没有送江欣到家,你不知道?』周鸣初发的。
文禾立马滑回主屏,她低头继续收拾东西,晶晶问:“走吗?”
文禾嗯了一声去关电脑,箭头却在屏幕上卡死了,她看眼晶晶:“你先走吧。”
等晶晶都提着包走得不见人影了,文禾这台破电脑还一动不动,气得她在键盘一阵乱按,又拿起鼠标拍两下。
关个电脑关得气不顺,前台过来就见她恶狠狠盯着电脑,劝道:“换台电脑啦,自己出钱买台苹果,挣那么多钱不花,留着干啥。”
文禾半真半假地说了句留着买房,抬头看她拿着个快递袋盯着周鸣初办公室,问:“怎么了?”
前台说:“我以为周总走了……”没想到还在里面。
文禾想了想,抄起一份文件:“给我吧,我正好有东西找他签。”
进去时周鸣初也在关电脑,习惯性往门口瞥了一眼,见她拿着快递走过来,想起她在前台那会,每次来送点什么都小心翼翼,穿着条西装裙步子像迈不开一样,脸上永远一层薄薄的刻意的笑容,但连敲门打声招呼都像要冒汗,还要守着近乎刻板的礼仪,进他办公室像踩棉花,立在地心微微弯腰,一脸谨慎地说几句话,再恭恭敬敬地问放在哪里。
他随便扫她一眼就知道她有多不自在,一副随时准备跑的样子,跟他说话永远缺一口气,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一张脸迟钝又恍惚。
他曾经觉得她适合做一份不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但杨宇伸手弹她脸颊的时候,她却眉开眼笑,恨不得挂在姓杨的肩上。
他怀疑她脑子比别人少点东西。
在前台时,就像一个没脾气的木头人,谁把东西扔她面前都是笑,窝窝囊囊,对人有一种毫无底线的友善。
但这次不一样,她进来就直接把东西放他桌上,转述完快递的事再来一句:“信息我收到了。”
周鸣初等她下一句。
文禾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请周总以后非公事不要联系我,也不要再去我家楼下,我不想让人误会什么。”
“你怕谁误会,那个姓梁的医生?”周鸣初把快递放一边,淡淡评价道:“我猜他没跟你说碰到我的事,也没敢问什么,他胆子一般。”方方面面都一般。
文禾皱眉:“他出手救了你妹妹。”
周鸣初往后一靠:“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文禾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至于那天晚上你有没有送江总进家门,我不清楚,也不关心。”
周鸣初顿了一下,靠在椅背看着她,静静的,神色不明。
文禾转身,径直离开。
后面几天,她都在处理假期前的工作。
她去了谷志德介绍的活动,回来后就开始着手签单,也跟了跟集训的事。
河北代理商送了两个业务员过来参加培训,培训的最后一天文禾去了酒店,台上是周鸣初在讲课。
也不算讲课,是他被拱上去回答问题的,销售的培训从来都是最热闹,现场最不缺激情和吆喝的。
周鸣初的话直接有力,抓的都是核心的点,思维可以很正向也可以很诡道,比如克服心理预设,不要还没碰上就认为对方多难相处多难攻克,任何的交际场合都不要把对方想得太正派或者太低级。
也会说一些不太客气的话,比如酒瓶子可以拎在手里,脑子不可以:“不要把任何话术当迷信,不要害怕问敏感问题,你不敢问客户问题就要被上司问,被老板问。更不要怕谈利益,讲到利益的时候如果总是含糊其词,就不要怪别人不清不楚地定义你。”
下面代理深有同感,举手附和道:“周总说得对!大胆问就行,你不张口别人就张,不是客户就是同行!”
干销售最不缺反骨和一身逆鳞的人,下面基本都是真刀真枪在一线跑单的人,跟他们讲话术太假,谈战略太虚,必须拳拳到肉,直指销售环节中的痛点,才能让他们有共鸣,更信服。
气氛一度异常热烈。
周鸣初发言有极盛的气势,但也有随性的一面,比如从酒肉关系讲到对同行的绞杀,符合他少说多做的风格。
文禾看着站在台上的周鸣初,他确实拥有强大的气魄和感染力,不是狂到令人反感的那种,而是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去听他说话,并且相信他说的话。
再看看四周欢叫和记录的,威望大概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赞同之中积累。
“文小姐。”集训后一起吃饭,河北的两个业务员过来找她喝酒:“一直想过来广州看看的,没想到文小姐人跟声音一样,声音好听,人也漂亮。”
做业务的夸人是基本功,其中一个是老板儿子,文禾跟他们碰了碰杯:“小皮总也一表人才,我听皮老板说你年底结婚,到时候还要去讨杯喜酒喝的。”
“客气客气,你来,只要是E康的我们都招待。”
文禾露出个笑,寒暄完再说两句正事,先说政策她会给他们争取,比如更多的产品代理资格,返利政策和议价权之类的,但也一再强调不可以串货,不可以犯禁,业绩可以慢慢来,红线坚决不能碰。
宴会厅里人多,周鸣初喝完酒后喝了口矿泉水,转背看到文禾跟手下的代理商说着什么,两个业务员一个劲地点头,偶尔问点什么,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也有其他的代理过来攀谈,她拿着酒杯,像模像样地应酬。
周鸣初看着她晃晃悠悠像搭积木一样捡技能,从假装没脸没皮,到现在的适应良好。
但起初,他确实没想让她过来。
“周总。”有人特意找来干净的热毛巾,周鸣初蒙到脸上蒸了几秒,放下后擦擦手,又继续跟人喝。
这一波敬酒的人里有文禾跟她的代理,小皮总很主动也很能讲,都不等文禾说话,上去就自报家门,跟周鸣初跟了一杯。
这小子跟他老子几乎用一张脸,不用介绍,周鸣初也知道是谁。
他问了问他们公司的情况,这一年团队的变化,小皮总就着话讲了很久,讲到其他代理商都使劲瞧他,文禾实在不好意思,上去找了个借口,拉着小皮走了。
小皮还跟她唠:“老听我爸说周总年轻,没想到还真是。”
文禾对他没脾气了,但活跃的代理好过不讲话的,也就随便他再去找谁,只是提醒不要喝太多,自己走到人少的地方接电话。她明天跟表妹钟露一起回家,钟露说自己没什么带的,行李箱还有地方,可以放她的东西。
文禾说:“你换个小箱子吧,我也没什么要带的。”她不准备在家待太久,来回都要错峰,而且还约了客户要见。
讲完电话感觉有目光追在背上,文禾回头,端着杯子的人走来走去,穿梭的人流里,她不偏不倚地撞进周鸣初视线。
他大概喝得有点多,坐在那里,随性,近乎大马金刀的坐姿。
文禾被盯得发毛,想了想,低头给他信息:『周总是有事要找我吗?』
『没有。』周鸣初明知故问:『怎么,你有事?』
文禾手里飞快打字:『我看您好像在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周鸣初回的是:『喝多了可能有错觉,没喝多就应该不是。』又发:『这么多人,酒喝多了谁看谁都有可能,你可以不关注我,对你造不成困扰。』
文禾再一次被他这些话劈头盖脸地气到。
她眉心狂跳,以为自己那天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也已经彻底得罪了他,没想到这个人油盐不进,或者他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
过会手机又响,周鸣初提醒她:『让你的代理离二部的人远点。』
文禾猛地抬头,看到小皮喝高了,跃跃欲试要和二部的人斗酒。
她连忙过去把人拉开,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回来,看他醉得找不清南北,喊了男同事帮忙架去楼上客房。
忙完这些又累又渴,小蔡给她弄来一瓶干净的矿泉水,期期艾艾地问:“文禾姐,我们能走了吗?”
“差不多吧。”文禾也想早点走,她拎着包带人先溜,走时经过周鸣初那一带,他又好当当地跟人聊起了什么,假模假式站得稳稳当当,像刚刚只是说了几句醉话。
她走不久,周鸣初接了个电话,说外公住院了。

周鸣初到医院的时候, 宋川已经在病床边了。
他抬头看周鸣初,有点茫然地问:“外公多大年纪?”
“81。”他算不清的数字,周鸣初张口就报了出来。
宋川看着自己外公,他眼泡发皱, 氧气面罩下的脸老得让人感到陌生。
但他想, 他外公应该对他们也不太熟悉, 比如两个女儿婚怎么结又怎么离的,他从不参与这些事也从不表态, 大概, 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宋川觉得这样挺好,挺酷的。
周鸣初酒喝得有点多, 在旁边找了个凳子坐,宋川又问了那句话:“哥, 你说外公为什么回来?”
周鸣初说:“回来过中秋。”但他们曾经一致认为,他对国对家都没什么感情。
“嘀——”监护仪开始又一次的报警, 回来过中秋的人, 却最终没能熬过中秋。
文禾是在回家的第四天知道周鸣初外公去世的消息。
那天她刚参加完一个同学聚会, 刷到宋川朋友圈, 说外公走了。
宋川在朋友圈发了照片和一堆话, 比起没有动静的周鸣初,他更像一个贤孙。
文禾在下面评论了一句节哀顺变, 发完犹豫着要不要也发一句给周鸣初, 刘莹过来拍了拍她:“忙什么,走啦。”
“好。”文禾收起手机, 跟着她一起跟老同学们挥别, 一个个都说着有空常联系, 约着明年再聚, 但文禾想,她应该不会再跟他们聚了。
她来,是想看看这些人都过得怎么样,但看完也没多大波动,因为她关注的那几个混得都很一般。
回去的路上刘莹开玩笑,说副班长绝对喜欢她,刚刚一直在看她,还帮她挡酒,问她什么想法。
文禾说:“有吗?我不太记得。”
副班长姓许还是姓徐,她连名字都不太能确定,只记得一位带头孤立她的女班委,刚刚看到了,好像说在做小学老师。
人可能一下子变坏,但不会一下子变好,文禾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做好一名人民教师。
她发现自己也挺八卦,问到刘莹,刘莹说:“放狗屁,你听她吹,还人民教师,就是她老公村上的小学,没几个学生,让她临时带一下的……她大学都没上,教资证没有。”
文禾惊讶地跟她八卦了一路。
到家时发现奶奶,奶奶站在村口的小卖店,看似跟人聊天晒太阳,其实在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自己的孙女。
文禾跑下车,祖孙两个在店里称了一点水果,店主跟奶奶说:“小文禾现在会赚钱,你以后享福喽。”
老人家点头微笑,和孙女挽着手回家。
一路上文禾都在跟奶奶说广州的事,说自己现在工资比以前高,攒一攒,以后想在广州买个小房子,这样奶奶再过去就有地方逛了,又说要先买一台车,以后自己开车回来,还能带着奶奶出去跑远一点的亲戚。
奶奶戴着她买的金耳环,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这些,孙女说什么都点头,说好。
文禾有一种踏实感,就算在广州也知道奶奶在老家等她,她说了回来的日子,奶奶会从那一天开始期待。
人老了就是活一个盼头,三餐四季地等着自己的儿孙。
安徽太阳很大,几百公里外的广州却下了点雨,秋风一样扫过街道。
来吊唁的人很多,亲戚街坊老同事,流水一样的来客里也有周柏林,他坚持要给这位以前的老丈人磕头上香,但被宋斯兰拦在外面,一度陷入僵持。
周鸣初冷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没有要上前调解的意思。
他打电话给许明灿,许明灿接电话的声音鬼鬼祟祟,周鸣初问:“你在偷人?”
许明灿骂了他一句:“我不是刚从你那回来?在补觉。”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问:“你搞定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两杯?”
“不用,忙你的吧。”周鸣初挂了电话,打开朋友圈想写点什么,但没有太多的情绪。
江欣给他发来消息:『节哀顺变。』
周鸣初随手回复了一句,回完坐在外面抽烟,打开朋友圈看到宋川发的悼念,下面有文禾的留言,也是节哀顺变。
他点进文禾的头像,低头打了一行字,宋川本人跑出来找他借了个火,抽两口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外公家里,用他那些泥料捏了一个盒子,说是棺材?”又喃喃自语道:“好奇怪,他都不生气的。”
周鸣初摇摇头:“没印象。”
他对这位长辈最近的记忆是大学那会,有一天听他爸跟人炫耀他的专业和成绩,说是受他外公影响,要接他外公衣钵,说得好像他选择学医是急切地要受到谁的认同。
他当时听得反感,并不认为自己有向谁靠近,向谁索取什么情绪价值的心理,现在想起来也依然觉得无聊,手里打火机把玩了一会,问宋川:“你朋友圈发了多久?”
“啊?”宋川两个鼻孔冒白气,愣几秒说:“有这么久了吧,怎么了?”
周鸣初想了想,低头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扔掉烟,两只手搓了搓脸,重新回去站灵。而他父母还在乐此不疲地僵持。
一整个假期都在这种无聊的闹剧中度过,等假放完了,宋斯兰又病倒了。
开工的前两天周鸣初都没去公司,大家只知道他有事,具体什么事也不清楚,文禾是少数知道他情况的人,因为宋川爱发朋友圈,伤春悲秋的,似乎全世界都没从他外公离世的悲伤中解脱。
毛露露也会说,说她们股东病了,文禾发现她们会所八卦真流通,连股东健康状况都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给猫做窝。
文禾把她们公司楼下那只小猫给领了回来,一只瘦巴巴的小白猫,脸还没巴掌大,一双眼睛倒是大得很。
毛露露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文禾还没想好。
她拍过照片问章茹,章茹说这么白,可以叫肥仔米,又说肥仔米要用粤语喊,于是建议她叫麻圆。
刚好文禾也喜欢吃麻圆,于是跟毛露露合计了一下,决定就叫麻圆,争取把它养胖一点。
毛露露马上拆出刚买的逗猫棒:“麻圆过来!”
白猫警惕地看着她,一副随时露爪子,待要攻击的样子。
毛露露其实第一眼就觉得这猫不太好养,但这猫又漂亮,那对眼睛大得跟玻璃珠子一样,只是文禾刚带回来的时候它身上有土有垃圾,像一只炸开的毛栗子。
又漂亮又可怜,毛露露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捡回来养,但也不得不提醒文禾:“你碰它的时候要小心点,我听说流浪猫很爱抓人。”
“行。”文禾点点头:“我先养几天,慢慢跟它混熟。”
等窝做好,她找了点吃的放旁边。这只猫很护食,一看到吃的就会流口水,是饿惯了的表现。
文禾看着它吃了会,又找了个碗给它装水喝,自己洗澡换衣服,去参加一个活动。
活动现场见到谷志德不奇怪,毕竟也是他介绍的,但他后面跟了个范鹏,就是深圳那一晚逼文禾喝酒的人。
范鹏一看到文禾就端了杯酒要过来跟她喝,被谷志德给挡下:“你去带你的人,这里没你事。”
范鹏愣了下,看谷志德对文禾很照顾,连连赔笑,递张名片就走了。
文禾拿着他的名片,好奇他居然回了DC。
谷志德说:“小老板不容易,他说生意不好做,回来找我混口饭吃。”
文禾恍然大悟。
当得了老板做得了打工仔,她觉得范鹏也算能屈能伸了。
“那怎么办,他婚离了第二茬,与其守着自己那个破公司,还不如回DC混点工资。”谷志德喝了口酒,笑道:“别跟他计较,他那天也不是针对你,是跟你们周总本身有点过节,刚好碰到,没憋住。”
文禾还记得那天晚上范鹏跟周鸣初喝酒喝得多厉害,皱了皱眉,又听谷志德问:“你们周总有没有说过,他跟范鹏以前关系还不错?”
文禾摇摇头:“没听周总说过。”她迟疑了下,问:“那后来怎么闹翻了呢?”
“嗯,来这边。”谷志德扬了扬酒杯,领她过去会场另一边认识了几位同行,后面闲聊一样,把范鹏跟周鸣初那点事说给她听。
其实很简单,就是E康查供应链反腐,周鸣初因为对范鹏足够了解,带着叶印阳找他喝过一顿酒,后来就被查了。
谷志德说:“你们那个叶总也挺厉害,查事情有一手,范鹏这边给他翻得干干净净。”当然范鹏也是胆子大,他这条线的金额不低,一累积上去,E康报警把人送去坐牢也正常。
他讲得不多,蜻蜓点水的几句话在文禾脑子里过了一遍,回公司的路上,她不停走神。
脑子里一时一个想法,念头也一个接着一个,在回公司看见周鸣初时,文禾忽然觉得心里乱得厉害。
他站在电梯里看她,咳了一声问:“不进来?”
文禾像被人推了一把,抬脚走进去。
周鸣初关上电梯门站在另一侧,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纹丝不动,只是多了几声咳嗽。
文禾感觉他有一种疲惫感,平时是不爱说话,今天是不想说话。她想问他外公的事,但已经过了,问他妈妈的病好像又不太合适。
电梯依旧飞快,到三楼后周鸣初大步跨了出去,文禾跟在他后面,想起他坚持要送杨宇去坐牢的那句话。
她本来都打算要把这句话烂在心里,不去想不去猜,但和今天姓范的事情连在一起,这些事在她脑子里穿针引线,她无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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