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一张脸唰地通红。
张尔珍平时对她一直是放任的态度,不想管也不敢惹,忽然也劈头盖脸一通训,训得她心慌手抖,忽然余光扫见王东尼也在外面,他隔着几个工位朝她这边看了看,然后没事人一样揣着兜走了。
金灵浑身冷透。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走出这间会议室的,只记得出来时个个看好戏一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耐人寻味。
她习惯别人的目光,但多是因为夸奖,像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所以格外记得住,也格外难以释怀。
晚上王东尼倒是安慰了她一遍:“别生气,高佬周就是那么个人,他谁都不留情面,我要是过去替你说话,他更加不会放过你。”
金灵说:“谁都不留情面,不见得吧?换了文禾可能就不这样了。”
王东尼知道她跟文禾不对付,没兴趣老是管女的之间这点破事:“文禾有男朋友,一个开雅阁的,看起来也人模人样,不比高佬周差。”
金灵似笑非笑地问:“她和周总一起在河北待过,大区的邓经理没说什么吗?”她觉得王东尼蠢,有时候难免上了脸,却不想这一问触到王东尼逆鳞。
他冷冷地丢开她的手:“邓宝昌那小子牛了,高佬周一升,现在整个人都朝着他。”说完又恨恨地骂了声傻逼。
金灵欲言又止。
她了解王东尼这个人,优点是胆子大,缺点是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尤其受不了其他人的质疑。
她本来还想提醒不要太信周鸣初,但知道他耐心也就这么点,又想到中午被他扔下不管的事,心里隐隐的膈应和不舒服,于是在他去洗澡的时候把他手机解开,争分夺秒地录了一些东西。
人总要多留个心眼。
第二天上班看见文禾,金灵想跟她打招呼,先听晶晶在通知周末聚餐,可以带家属。
“音乐会的海鲜自助餐,蛮贵的,你们要参加的在群里报一下,我统计。”晶晶说。
金灵想起王东尼的话,笑着问:“文禾姐有人要带吗?”
办公室太吵,文禾装没听见她的话,耳边又有人开始问:“什么算家属啊?男女朋友算吗?暧昧对象呢?我老表呢?我邻居呢?”
“对啊,能带几个啊?我们家双胞胎能带吗?”问题接二连三。
晶晶被问得有点蒙,想了想,发信息去跟周鸣初确认。
周鸣初收到信息,密密麻麻,觉得这个BP脑回路缺了一格,讲点事情永远要分段,也永远学不会什么叫详略得当。
他正想发作,那边可能也意识到不对,撤回去,几分钟后重新发来一条信息,说已经通知了,每位同事能带一位亲友。
过会,又问他有没有要带的家属,说自助餐是按人头算的,要提前订位。
周鸣初实在是懒得回复她:『你预多几个位置,把想带客户的也考虑进去。』
那边回了两个字:『好的。』
一场高管会开完,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报名。
文禾的头像闪现了下,点进去,她有人要带,至于带的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周鸣初锁上手机。
不跟女下属产生工作以外的联系应该是原则,他破了这个原则,现在她又把原则竖了起来。挺好的,她有她的选择,他们也各有各的位置,谁都别影响谁。
顿一会又想起那个医生,当时在楼下碰到,他如果坦坦荡荡,他还会高看他一眼,而不是耍一些不痛快的伎俩,像摆样子,卖弄关系的同行。
假模假式,飞扬浮躁。
很快周末,聚餐如约到来。
音乐会在海珠,文禾跟梁昆廷一起出现,获得了意料之中的关注。
好在梁昆廷够淡定也适应良好,他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接得了调侃也扛得住打量,不端着,交谈时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修养。
小蔡偷偷扯文禾袖子:“文禾姐,你男朋友好帅啊。”
晶晶也说:“你不声不声,居然谈了个型男?”
文禾被她们拉着问了又问,红着脸回到梁昆廷身边。
梁昆廷往后看一眼:“刚刚在说什么?”
“她们说你是型男。”
“那看来我剃头这两百块没白花。”
“男的剃头也这么贵吗?”文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说是什么首席造型总监,不知道工龄有没有三年。”梁昆廷微微低头:“你帮我看看,我感觉他把我发顶铲秃了一块。”
文禾憋着笑:“没秃,好好的。”
梁昆廷说:“你看清楚点,头顶往后的位置,有点痛。”
他有这么高,文禾只能一再地踮起脚去看,忽然腰间一紧,被他揽到怀里。
文禾还没习惯跟他这么亲密,脑袋往旁边稍了稍,梁昆廷摸摸她的耳朵,神色温柔又认真:“我刚刚看甜品台换新了,去找点吃的?”
文禾点点头:“好。”
她跟着梁昆廷往甜品台走,冷不丁看见周鸣初,心里闪过一点不舒服的念头,尤其在梁昆廷刻意收紧手臂的时候。
周鸣初站在二楼看着他们,略微的好整以暇,但没太关注,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很快跟旁边的客户说起话。
还真有同事带了客户来,文禾默默记下,心想再有下次,她也要喊客户一起,不放过任何一次跟客户接触的机会。
一旁,梁昆廷若无其事地问文禾:“你在我们医院装的那台机还顺利吗?”
文禾点点头:“挺顺利的。”目前还没出过什么问题,就等着年底去请款了。
梁昆廷再问:“你跟我们医院那个姓熊的护士长,关系挺好的?”
他们医院有两个姓熊的护士长,文禾不太确定:“是叫熊美仪的那个吗?”
梁昆廷想了想,是这个名字:“我们医院今年评优有她。”接着说:“她今年拿了一面锦旗,还有感谢信,都在院办那边。”
文禾当然记得这件事,毕竟跟她也有关系。
她想起熊美仪,最开始确实是鞍前马后,直到周鸣初骂她给人当保姆。她虽然气周鸣初那样说话,但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一直在增加沉没成本,所以开始疏远熊美仪,没想到熊美仪后面反而变得主动,变得更愿意帮她。
文禾想起一句话,近则多辱,远了人家反而把你当个人,当个有脾气的神秘的人,然后生起一些讨好的,想再次亲近的心思。
做销售要会揣摩人心,跟周鸣初比起来,文禾觉得自己这条路还有得走。
甜品台那边有几个同事和家属,梁昆廷和他们聊了几句,又转头跟文禾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让我抢救的一个阿伯?他要是也给我送了一面锦旗,说不定我现在也在评优榜上。”
文禾当然记得,也开玩笑似地回了一句:“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应该的么,原来你也这么功利。”
梁昆廷帮她拿蛋糕,选了车厘子最大最新鲜的那一块,实际想问的是:“刚开始认识那会,你是不是很提防我?”
文禾接过蛋糕,一时没吭声。
梁昆廷也没催她,转头跟旁边她的同事讲话,同事小孩拿了个苹果因为缺牙咬不开,他接到手里,用虎口掰开了再递回去。
小孩说完谢谢,害羞地跑了。
梁昆廷站在那里,张扬也挺拔,不管跟谁说话,总会分一点注意力在女朋友身上,哪怕是服务员端了个盘子过来,也会下意识把她拉到旁边,护着她。
文禾不想比较,但他确实比任何时候的杨宇都更温柔和体贴。
他们端着吃的去观景台,人少,风虚虚地吹着,文禾跟他说了杨宇的事。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不太想谈恋爱。
梁昆廷听完,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半晌说:“那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男的。”又说:“还好我只是被你打晕了一阵,没有一棍子打死。”说完轻轻碰了碰她额头,心疼她遇到的所有事。
他知道她父母走得早,而且当年都是在广州火化的,只有骨灰回了老家,所以她总觉得她爸妈的魂还在广州,对这座城市有一种不可说的向往。
他更知道广州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也庆幸自己出生的城市是她向往的地方,讲起来,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只是不知道此刻的亲密完全落入别人眼里。
周鸣初站在太阳伞下,觉得地方太小,到哪都能碰到这两个人,像鞋底的石子,不影响走路但无法忽视,每一步都在提醒存在。
好在没多久,两人分开了。
周鸣初站在那里没动,晶晶跟小蔡刚好上来,见梁昆廷要走:“这么快啊?才来没多久诶。”
文禾说:“他临时有点事。”医院打电话,说有人给他送锦旗。
刚刚才讲到锦旗就有人送,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隐隐憋着笑。
晶晶跟小蔡的神情立马变得暧昧,晶晶说:“一会还有歌手表演,还没到场呢,玩完再走吧?”
“下次再来,下次我请你们。”梁昆廷带着文禾往外面走,见到周鸣初,礼貌性点了点头,转身时,几乎整个手臂都揽住文禾。
文禾再次感受到他的刻意,来自于对周鸣初的一种反射性动作。
她心里微微不适,送他到停车场,梁昆廷还问:“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吗?”
文禾说:“你去吧,我等下还要去见朋友。”她还约了潇潇,晚点要过去,省得几个地方跑了。
梁昆廷说:“那你见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文禾点点头,看他发动车子走远,人在原地站了站,回去的路上碰到周鸣初。
“男朋友走了?”他明知故问,又说:“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谢谢。”除了道谢,文禾想不到再能和他说什么。
她想走,周鸣初像一堵墙一样站在那里:“真的感情不错,就用不着炫耀了。”
文禾被他这句话绊住:“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周鸣初视线笔直地看着她:“我说过,这个医生不怎么样。”
文禾张了张嘴,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看不起我找的男朋友,还是看不起我?”
周鸣初看她一会,片刻后平静道:“他不给我找不痛快,什么都好说。”
到底谁给谁找不痛快,文禾的情绪被他这些话拿住,她想起杨宇,想起被他一次又一次提起的杨宇,忽然主动向他走了一步:“多不痛快,比杨宇还让你不痛快吗?”
她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其实我就是很蠢很好骗很容易满足,人家对我好一点我就会贴上去,刚进公司那会对我好的如果是你,我一样会贴过来。”
周鸣初垂着眼看她,文禾轻声问:“满意了吗?跟你心里对我的判断吻合了吗?”
周鸣初不清不楚地皱了下眉。
文禾往后退开,忽然又笑:“不太对,虽然你比杨宇职位高,比他有钱,但我应该也不会找你。”说完转身就走。
歌手开始登台,文禾没心思继续在这待,她给潇潇打了个电话,提前过去跟她见面。
潇潇那里有一些资料,可以证明王东尼和金灵的所作所为。
拿到东西后,文禾花了一整个周末在整理这些东西,等到新一周,她直接把举报邮件发给了公司高层,也想好了要辞职。
公司进入混乱的一段时期, 不止跟文禾的举报有关。
那些天不管经过哪个部门都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八卦和分析,关于叶印阳的,关于王东尼和金灵的,当然也有文禾的。
文禾早有心理准备, 经检部门问她就说, 其他人八卦她不理, 她在各种混乱中适应良好,工作照做, 恋爱也照谈。
文禾忙, 梁昆廷在临床是一年到头都忙,他总是值班, 手术,他们都跟陀螺一样各转各的, 但也会抽空约会。梁昆廷带着文禾大街小巷找吃的,领她逛他生长的这座城市, 也带她去白云那边找她爸爸妈妈待过的厂子。
他们在那附近边走边看, 文禾有时候会想, 她爸爸妈妈当年是不是在这条路上走过经过, 会不会有那么一个时刻, 她和父母当年的脚印发生重合。
梁昆廷偶尔看她一眼,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能做的不多, 握一握她的手逗两句, 比如看见一间彩票站,指着跟她说:“这个站点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 说不定你爸妈以前在这里买过彩票, 想着中了奖就把你接过来。”
文禾就笑:“那我们去买一注。”
他们进去, 最后还是买了张刮刮乐, 章茹最喜欢的。
文禾说起章茹,顺便说起公司发生的事,和自己辞职的事。
梁昆廷听完说:“改天把你这个叫章茹的朋友约出来,我得谢谢她当时那么维护你。”
文禾抬头问:“你会觉得我太冲动太傻吗?”
“举报和辞职?”梁昆廷伸手把她的头发勾到耳朵后面,说:“不叫冲动,你那个同事帮了你,你帮回她很正常。”
这个社会,会算利益帐的人满街都是,像她这样的不常见,但梁昆廷不觉得是傻。
他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天你变得现实,那我都不是觉得你冲动了,是会怕你。”
文禾一怔:“为什么怕我?”
“因为你对自己太狠了,”梁昆廷端详着她,半真半假地说:“你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肯定更狠。”
这一年他也算看着她过来的,从小心翼翼地去医院拜访,到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切入话题,她付出的努力很多,现在一辞职,以后可能都要重来。
这么果断这么干脆,怎么不叫对自己狠呢?
文禾正在刮那张奖券,听他说完,小声嘀咕:“我感觉你在夸我,又感觉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梁昆廷这下真的笑了,凑过去想亲她,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他掏出来看了看,人有一瞬的出神。
文禾没有发现梁昆廷的不对劲,她低头核对着奖券上的号码,见没中,也只是笑笑,她果然没有这个运。
第二天上班,文禾在楼下碰到晶晶,两人一起去咖啡店买喝的,奇迹般看到了那位被停职的叶总。
“叶总?”文禾喊得都有点迟疑。
“早。”叶印阳朝她们点头,指指柜台:“喝什么,别客气,你们周总请客。”
文禾这才看到周鸣初,他站在最里面一直没说话,这会扫了她们一眼:“快点,后面还有人。”
“那……生椰拿铁吧。”文禾跟晶晶点了一样的,点完拿着咖啡回办公室,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晶晶好歹是人力资源部的,几个小时后就把事情给摸清楚,跟文禾说:“叶总是复职了,董事长亲自出面请的。”
文禾问:“事情查清了吗?”
晶晶猛点头。
之前串标的事已经查清,然后举报的供应商也改口说是受王东尼指使,加上采购那边还有一些事除了叶总没人能弄,就把他重新请了回来。
这绝对算是变局,而更称得上戏剧性的,是金灵对王东尼的撕咬。
晶晶对这个事说得最是绘声绘色:“王总不承认有给金灵放单,说是金灵跟同事恶性竞争,争单抢单什么的,还讲要开除她……然后,金灵发火了。”
王东尼本来就不干净,私下里金灵偷偷把他和供应商经销商的往来联系都备了份,当着公司审查组的面,一项一项往王东尼脸上甩。
有私下交易,有男女不正当关系,证据包括但不限于聊天记录和录音,对峙现场可以称之为鬼打鬼,一锅乱。
而王东尼的自辩,死于周鸣初和叶印阳对他的双向绞杀。
供应商端,叶印阳有他收回扣的铁证;经销商那边,周鸣初也拿出他联合代理压库存要低价,直接损害公司利益的实据。
一项又一项的证据出来,他在董事会的关系也没能保住他,事情的最后,他同样被警察带走,至于金灵,则落了个开除的下场。
金灵来收拾东西的那天,只有小蔡帮她一起。
虽然到销售的时间不同,但她们其实是同一批管培生,一起办的入职手续一起参加入职培训,算有点交情。
小蔡觉得很可惜,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你挺聪明挺有能力的,完全可以……不这样。”
金灵根本不想搭理她:“能力算什么,没有机遇,能力只是没用的装饰。”她扬着下巴指了指部门的人:“你以为她们为什么对你好?因为你姑姑是财务经理啊,你以为她们都是眼里只有草的羊?无利不图懂不懂?”
文禾刚好走过去,刚好听到她的话,也刚好又被她盯上。金灵说:“其实我一直挺看不起你的,穷正义,假清高,自以为是。”
文禾思索了下:“我不觉得自己清高,但如果有一天我跟你一样,我肯定不会质疑自己的选择。”
金灵面无表情地说:“你想多了,我有今天,我不后悔。”
“真的不后悔,自己知道就好了,不用说给别人听,你这样很像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文禾走过去:“你想知道为什么百特的经销商,萍姐不给你吗?”
金灵狠狠地抿着嘴,没接话。
“她说你吃相太难看了。”文禾告诉她:“你想往上爬,踩人是肯定的,但要看准了再踩。”萍姐就是她不该踩的那一个。
上回华北渠道会,萍姐想的是自己最后一次主持,想给在E康的销售生涯画个圆满句号,金灵却非要抢她风头。
金灵冷笑着说:“这种话你也信。”
“我信,你爱信不信。”文禾不打算再跟她进行这种无聊的对话,拿了相机跑去展厅打算拍几张产品照片。
展厅没什么人,文禾用卡刷开了门禁,到二楼影像区的时候看到周鸣初,他在跟一个同事说CT机的事,讲完让同事去拿扫描仪,又见地下灯带应该是故障了,他用脚尖踢两下,把闪烁的灯带踢亮,再朝她这边看过来。
文禾喊声周总,周鸣初没说话,别开了眼。
聚餐那天后两人再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时候,这会站在空旷的展厅,文禾想起对他的误会。
她之前在办公室问他的那几句,确实是以为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所以跟王东尼一起去害叶总,但现在事情完结,她已经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小人之心。
仔细想想,之前在办公室对他的那几句,绝对算质问了。
文禾往他那边站了站,低声说:“对不起。”
周鸣初转头看她,过会问:“对不起什么?”
文禾说:“叶总的事,对不起,是我多嘴,误会了周总你。”
周鸣初忽然抬脚往她这边走。
文禾猝不及防,被他几步逼到展台旁边。
周鸣初说:“我以为你这张嘴会一直硬下去。”
空调开得有点低,文禾感觉起了点鸡皮疙瘩,也再次感受到周鸣初的阴晴不定。
她在办公室质疑他,后面又在聚餐的时候拿话刺他,他看起来都没太大的波动,但她一声对不起却像对他是天大的冒犯,忽然眼神定定的,吃人一样极其有压迫感。
文禾一头雾水:“是我的错我当然会道歉……”顿了顿又说:“如果周总还觉得我哪里错了,你尽管说,我一起跟你道歉。”
周鸣初说:“打算走了,更硬气了。”
文禾愣在他锋利的目光里,他却转身离开。
文禾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时间差不多,随便拍了几张零件的图,跑去食堂碰到章茹和孟珍珍,三个人叽里咕噜吃了一餐饭,文禾跟章茹出去买奶茶。
外面很晒,她们走去前台借伞,路上章茹还在念叨文禾这回举报的事,觉得连累了她。
文禾就问:“你之前给我的那个医院名单还记得吗?”
章茹想了好一会:“记得。”
“那个是叶总给的吧?”文禾笑:“我去了其中一家,人家问我认不认识一位姓叶的教授,我那时候就猜,应该跟叶总有关。”所以叶印阳也是帮过她的,她一直想机会感谢,只是没什么机会而已。
但她举报王东尼和金灵,又不止这点原因,除了不想让章茹和叶总被小人绊到脚,也是因为她实在讨厌王东尼,不管是之前三番五次的骚扰,还是后面用烟头烫她的羞辱,说是讨厌,其实早就到了记恨的程度。
再有一个原因,是她决定要跟周鸣初彻底断掉。
她看出梁昆廷对周鸣初的在意,也知道继续待在这里就难跟周鸣初断个彻底,既然已经跟梁昆廷在一起,她就不想再跟周鸣初牵扯不清,那么最有用最干脆的,就是她离开这间公司。
只是走下楼梯,又再碰到这个人。
他跟叶总从停车场过来,叶总问章茹:“去哪里?”
“买奶茶,你要不要喝?”
“去哪里买?”
“对面啊。”章茹指指那边。
叶印阳看她打着伞还要遮脑袋:“可以叫外卖,太晒了。”
因为关系已经公开,两个人已经不用掩饰那种亲近和自然,文禾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章茹还在问周鸣初:“买奶茶,周总要喝吗?”
周鸣初问:“买什么?”
“港式奶茶,就对面那家。”章茹又指一次,这回周鸣初说了句:“一杯冻柠红茶。”
“OK。”太阳底下站着实在热,章茹说完话就带着文禾走了,一路都在后悔没往腿上抹防晒。
等到了对面,文禾收到周鸣初给的转账,让她奶茶小食多买一批,给部门同事当下午茶。
文禾又惊又疑,等把东西买回去,在场的人都跟她一样露出惊疑目光。周鸣初哪里会做这种事,他连团建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文禾拿着冻柠红茶去敲门:“周总。”
周鸣初正在打电话,朝她点点头。
文禾走进去把奶茶轻轻放在桌上,转身正想走,周鸣初敲了敲桌面示意她留下,她只好站在那里听他讲电话。
粤语,不太耐烦的腔调,应该是跟他父母其中的一个。
文禾想起毛露露,她说周鸣初跟他爸妈关系都不好,都是随时能吵起来的那种。
通话很快结束,周鸣初看了看奶茶,再看看文禾:“确定要辞职?”
“是的。”
“原因呢,为什么?”
“我记得我已经在申请上写了。”文禾提醒道。
周鸣初点开申请,看到她写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手指划几上,更看到她之前的那封检举邮件。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管。”周鸣初再次望过去。
文禾诚恳道:“是我自作聪明,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但是要辞职?”周鸣初问:“辞了要去哪里?”
去哪里,文禾之前是没太想过的,但刚刚章茹跟她说叶印阳可以帮忙介绍新工作,也是业内排名比较靠前的两家同行:“我可能先回家过个年,年后再确定新工作。”
周鸣初凝视着她,想起一开始,他根本没想让她过来。
他甚至以为杨宇去坐牢她就会走,但没想到她突发奇,在OA里给他发了一串长长的申请,说要来他部门。
申请写得很恳切,他几乎能想象出她仔细检查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样子,但也不过看了一眼就关掉,只是一次的已读不复劝不退她,她又找了BP朱晶晶替她说话。
他觉得她头脑发热不准备理会,直到她又跑去台球厅找他,带着一点可怜的倔强,强装的大方,却像刚学会站杆的鸟,随时在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里,也随时会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现在她那口气已经喘顺,人也从那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中爬出来,但身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某些事情上评价一个蠢字,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辞职如果是为了躲我,没有这个必要。”周鸣初再盯了她一会,忽然说:“我有可能看不起自己的性,但不会蠢到喜欢一个看不起的人。”
文禾皱了下眉,周鸣初就这样站起来,微微低头看她:“还是说我们曾经睡过这件事,你其实一直非常在乎?”
“叩叩——”外面有人敲门声音急了点,周鸣初视线划过去:“进来。”
“周总,总经办有个临时会议说要让您参加一下,您电话没打通。”
周鸣初拿起手机,看了眼又灭掉,过去参加会议。
会议跟成都分部有关,开完跟叶印阳去采购,见他办公室蹲了个章茹,正埋着脑袋在拆快递,装茶叶。
周鸣初看了看那一罐罐的茶叶,问:“你家里茶叶生意也做?”
章茹冷不丁听到一声粤语,反射性回了一句:“做乜?”她及时吞下那个7字,咳了一声,抄起一罐送给他:“福建茶,今年的茶王。”
周鸣初接过来看了看:“这个有多少?量大的话可以订来送客户。”
“啊?”章茹第一次用粤语跟他说话,没想到高佬看着不怎么样,还会关照她爸爸生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卖叶印阳的面子。
但有钱不赚王八蛋,章茹说:“要多少有多少啊,我跟谁对接?”
周鸣初说:“你找张尔珍。”
“哦哦好的谢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要谈,章茹把剩下那点推到一边,准备拿着桌面的演唱会门票出去,但因为做了美甲,门票又薄,她一脸凶残地抓了好几下,还是叶印阳直接给她拿起来找了个信封装着:“明天可能会下雨,带把伞。”
“不会吧,这么大太阳。”章茹嘀嘀咕咕地走了。
周鸣初在叶印阳办公室坐了会,看完一批材料喝完一泡茶又聊了聊分公司的事,晚上开车去吃饭。
晚霞才掉下去,还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卢静珠支着脑袋看见周鸣初,问江欣:“你跟他上次吵架了?”
江欣没说话。
卢静珠一边肩倒向她:“喜欢就要去争,太端着,没什么意思的。”自矜感太强,死要面子放不开,主动过就要等别人回应的,这种心态是一种诅咒。
江欣把目光从周鸣初身上调开,她当然不是卢静珠这样的红尘精英,没办法在每一段感情里都游刃有余,但想起她上一回受伤的事,刚好她那个前男友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