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一听,顿时打消了怀疑。
王少爷可是悄悄派人吩咐他们折磨顾平章的,连县令和师爷都瞒着。
这少女虽穿着普通,但一张脸惊人的美丽,通身气派一看便出身不凡,还知道这么机密的事,肯定是少爷派来的无误。
两人谄媚地对陶姜笑:“已经按少爷吩咐的严刑拷打,他如今离死不远了。那牢里浸了水,人咳嗽发烧,看着跟城里病死的人得了一样的病呢。”
陶姜一惊:“快带我去,我要亲眼确认。”
狱卒将人带到,还待邀功,陶姜挥挥手:“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会跟主子提的,我还有要事问他,你们且出去守着。”
狱卒再不敢怀疑,谄媚地退出去:“是是是,您忙。”
狱卒将一盏灯留下了。
牢房黑黢黢的,唯有她脚下的灯是亮的。
她提着灯,透过牢门,看见一道瘦削的人影倚着墙。
“顾平章?”她轻声问。
没有人回应。
陶姜推开狱卒打开的牢门,举着灯向人影靠近:“顾平章?”
昏黄的灯光晕染开来,那道人影映在眼前,陶姜心里想过很多原文描述,她知道这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
可此时,少年奄奄一息,满身血污。
他的眉目被墨发掩住,只露出一截苍白下颌。
看上去无声无息,跟死了一样。
陶姜不由伸出一只手,往他颈间摸去。
那肌肤冷得她打了个哆嗦,感觉不到起伏。
“顾平章!”
她忙放下灯,将少年的头发拂开,趴到他胸膛上,耳朵贴着心脏,仔细听心跳声。
不可能,男主怎么可能会死呢?
听不到心跳。
她感到茫然,比刚知道穿书的时候还慌乱。
“顾平章?”她不敢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轻轻贴着他耳边呼唤。
蓦地,一股巨大的力气将她掀开,让她整个人向后摔去。
“砰”地一声,她摔在地上的污泥中,那气息令她几欲作呕。
“滚。”少年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厌恶至极。
陶姜懵了。
她满身臭泥,怒气冲冲地爬起来。
而所有的怒火,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瞬间被吓退。
灯光明灭,少年的脸一半在黑暗中。
那双眼睛幽深,如一汪泉,直直射向陶姜,冷如寒冰,仿佛一只濒死的孤狼。
明明浑身都是伤,可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她咽了口口水,为自己的害怕疑惑。
这就是未来首辅的气势吗!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账先记着!
哼哼,她才不是怕了!
“顾,顾平章。”她声音有些抖,“我是陶姜。”
真不是她怂,哪个女大学生能经得住要被冻死的目光啊。感觉下一秒就被嘎了。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一双泉水般沉静剔透的眼睛,仿佛将她从里到外都看透了:“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陶姜挺了挺胸脯:“我,我来替弟弟妹妹看你。”
想到方才,可能让他误会了,忙解释道:
“刚才我才没有占你便宜,我就看你没有呼吸,怕你死了,才趴你身上听心跳的。”
对,大佬一定以为她在占便宜,所以才这么凶。这么一想,她感觉没那么怕了。
“你的胳膊!”陶姜注意到他露出来的手臂,皮开肉绽,伤口甚至腐烂了。
被这血腥的一幕刺得眼睛发晕,她顾不上害怕,立即蹲下,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这么严重。”她喃喃着,拿出酒,犹豫着看向顾平章,“我给你洗一下伤口,会疼。”
顾平章垂下眼睛,眸中杀意弥漫。
他明明病死在寒冬,那副二十五岁的躯体,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生机,每一寸血肉都在腐烂,每天都在与阎王争夺性命。
可惜,最终还是没活过冬天。
这一切,都拜眼前的女人所赐。
他看着眼前的面目,那张明艳的脸变换成另一张疯癫模样,鲜血淋漓,恶心丑陋。
他浑身气息愈冷,“陶,姜。”这两个字从少年喉咙溢出,一字一顿,彷如恶鬼。
“啊?是不是疼?我再轻点。”陶姜低着头丝毫不觉,她正小心地将酒倒在少年的伤口上,清洗腐肉。
手中握着的腕子很瘦,瘦骨嶙峋。
蓦地,顾平章咳嗽起来,胸腔震动,一口血喷涌而出,溅了陶姜满身。
陶姜脸色发白,手颤抖着,轻轻拍了拍顾平章的肩膀,声音软软,吴音细语:“你放心,家里婶娘、弟弟、妹妹都没事,我一定救你出去。”
听见这话,少年死气沉沉的眸子倏地抬起:“我入狱几日了?”
“十日了。”陶姜只当他在狱中受尽折磨,不计天日。
顾平章记得,上辈子便是这一日,王柳来牢里炫耀,称他亲人死绝,不日便迎陶姜过门。
他得意诉说婶娘如何被扔进井里,小衷如何在井里挣扎,薇姐儿如何落入瘸子手中。
他回想着,眼底一望无际的黑暗。
这间牢房他曾经待了五年,每一块石板,每一块木头,每一只老鼠他都看过无数遍。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少女身上,目光冷血,如危险的狼,盯着将死的猎物。
陶姜全然不知危险,她近距离看着那张脸,即使牢房阴暗,即使满身血污,但这个人只是倚在这儿,风轻云淡,便让整间牢房都亮堂了。
她才惊觉书里的文字远不能写出这个人的气质。
怎么会有人粗布麻衣满身伤痕,依然气质高远,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可惜原主跟顾平章从成亲就结下了梁子,两人互相厌恶。
如今原主和奸夫还干出这种事情,以顾平章的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抱大腿之路既艰且险,任重而道远。
她乖乖低下头,将清洗过的伤口撒上金疮药。
“另一条胳膊。”她眨巴眨巴眼睛,企图刷好感。
顾平章看着她的眼睛,记忆中那是一双虚荣,愚蠢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明亮、充满热情,眨动间如碎光浮金。
“你说婶娘和小衷、薇姐儿都无事?”
他伸出左手,陶姜立即撸起袖子,仔细清洗那些鞭痕。
她将头发挽起,一根木簪簪着,眉眼严肃,盯着伤口,回道:“对呀,你放心好啦。”
清洗好胳膊和手脚的伤口,陶姜还想让他把衣服脱了,身上的伤应该更重。
却被拒绝了。
陶姜有些着急,顾平章却很平静:“你不是说救我出去?身上伤口无碍,待出去再治不迟。”
“那你吃点粥好吗?我特地买的,那家粥煮得软糯鲜甜,还热着。”
陶姜拿起陶罐,捧到他眼前。
顾平章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伸手接过。
“尝尝好不好吃?”陶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咽下去。
顾平章语气冷漠:“嗯。”
“那你都吃完,罐子我还回去。”
顾平章吃完后,陶姜将内服的药丸包好给他。
顾平章看着手中帕子包裹的药丸,帕子一角还绣着“姜”字。
“你打算如何救我?”
“额。”陶姜移开视线,向牢房四周看了看,“你信我,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这件事现在不宜说,隔墙有耳。”
顾平章笑了一声。
“你别不信,我这人说话算话。”她想说又怕被其他人听见。
可顾平章明显不信她。
她鼓了鼓腮帮子:“反正我不骗你。”
“行。”
顾平章倚在墙上,眼睑半合着,留下一个冷漠的侧脸。连话也懒得跟她说。
陶姜磨了磨牙,暗哼一声,心道你等着,等出去,看你怎么吃惊!
到时候叫你学狗叫!
算了,以后还要抱大腿,还是不要这么极端。
就让他说声谢谢好了。
她可真是人美心善。
她磨磨蹭蹭,见他满脸血污,又没那么气了,唉都是原主做的孽,谁让她倒霉穿了呢。
她拿出帕子沾了酒,一手托住他下颌,一手去擦他眉眼。
顾平章皱眉,厌恶地扭头躲开。
“哎呀!”陶姜道,“你脸上都是血污,我替你擦一擦,你别躲呀!”
她说着凑近一些,鼓着腮帮子,左手捏住少年下颌,凑上前去擦他的脸。
一边道:“多好看的一张脸,等我擦干净。”
顾平章睫毛颤抖了一下,陶姜呼吸间气息拂在脸上,他抿唇,声音发冷:“不用。”
陶姜心里暗爽,不管他。
刚才被他推倒,那完全是出乎意料,她一个身强体壮的还干不过你个病秧子?
说话间已经三两下将眉眼擦干净了。
她呆呆看着,心里感叹,不愧是男主啊!瞧这眉眼,竟比她还精致!
眉如远山,鼻梁挺拔,眼睛乌黑深邃,这样落魄,更为他增添了一份战损美。
难怪京中那些公主小姐都要榜下捉婿呢。
她满心激动,越凑越近,拿着帕子,一点一点将血污擦掉,遇见细小的伤口,不由心疼地凑上去吹了吹。她这辈子就见不得美人受伤!
吹完整个人一僵,尴尬不已,怎么把后世对待小侄子的一套带过来了。
她尬笑:“吹一吹就不疼了。”
偷偷去看顾平章。
她可是把顾平章当boss抱大腿的,男主以后是属于女主的,轻浮要不得。
陶姜忙后退保持距离:“擦干净啦。”
顾平章抬眉,语气发冷:“还不走?”
陶姜眼睛里满是惊讶,不愧是男主,你是真的狗啊,还想不想出狱了。
不过,想到要交代的事情,又觉得心虚。挺起的小胸脯都瘪了。
她捏着衣角,扭扭捏捏道:“我有一事得向你说明。”
她硬着头皮解释:“你下狱之事,跟我有关。”
少女的眼睛里有内疚,白皙的脸笼在光晕里,因为羞愧,脸颊泛起粉,牙齿轻咬唇瓣,若换个人,一定被这副画面俘获。
顾平章笑了。
他静静看着,仿佛看一只蝼蚁挣扎。
顾平章没说话。
陶姜心里忐忑,继续道:“我不知道他这么歹毒,为了逼我跟他,就将你下狱。”
顾平章淡淡道:“你不愿意跟他?”
陶姜是如何嫁给他,两人心知肚明,若是王柳对她有意,恐怕早就自己送上门了。
陶姜眼睛睁得大大的,力图让他看清自己的真诚:“我当然不愿意了!他长那么丑,鬼才想跟他!”
“他有钱有势,你平日不是嫌弃顾家贫苦?你一心想攀高枝,为何拒绝王少爷?”
少年嗓音温润,脸上含笑,陶姜却有些害怕。
她眼睛圆溜溜瞪着,突然,眼睛一眨,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顾平章皱眉。
陶姜哭哭哒哒,声泪俱下,指控他:“你是不是看上了别人!”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不然你为何要把我推给别人!”陶姜一边哭一边偷偷看他眼色,伤心欲绝道,“我知道我以前不好,我是任性了点,无理取闹了一点,但我以后会改的,呜呜呜你怎么可以把我推给别人!”
她胸脯起伏,眼睛红红的,哽咽道:“那王柳风流成性,我要是落到他手里,焉能有什么好下场,我看你就是想我去死。”
“他今日甚至追到家里,害得婶娘磕到了头。他还将小衷扔到井里,他就是个大坏蛋!我死也不会跟他的!”她不忘偷偷表忠心。
顾平章倏地看向她。
陶姜不知为何心里一凉,马上道:“婶娘和小衷没事,我将他打发走了。今早婶娘还送我出门。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她凑近顾平章,一双乌黑的眸子水润泛红,盛满真诚:“对不起,害你受苦了。我知道我以前不好,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好好对弟弟妹妹。”
等抱上大腿,她就可以横行霸道,不是,自由潇洒去了。哭吧哭吧不是罪。
她急切地想证明心意,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咬得发红。
顾平章冷漠道:“是吗?”
“你原谅我了吧?”陶姜才不管,抓住他的手,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很像邻居家讨食的小狗。
“若你当真救了我,我并非恩将仇报之人。”
陶姜松了口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高兴起来。
她笑得眼睛弯下来,浑身透露出快乐。
这如果是攻略游戏,想必顾平章脑袋上肯定好感不断加一了,嘿嘿。
她走到牢门回过头挥挥手,眼睛水润明亮:“你等我。”
顾平章隐在黑暗里,神色看不分明:“嗯。”
于是,陶姜快快乐乐地走了。
她觉得马上就可以解决王柳这个心腹大患,安心抱大腿了。
她走后,顾平章看着掌心手帕包裹的药丸,手指捏紧,表情平静无波。
陶姜一手叉腰,站在县衙门口,对衙役大声道:“我有治病的药方呈给县老爷。”
若是平时,有人敢这样跑来县衙撒野,衙役早将人打跑了。
但如今人心惶惶,每日病死之人不计其数,县太爷愁得头发都白了,京城里下了令,若是再拿不出治病法子,县太爷就要被治罪。
衙役不敢拿此事开玩笑,遂忙将陶姜带进去,一人小跑着进去禀报。
这也是陶姜敢直接找上门的原因。
原书里对这段没有详细描述,只知王县令因为此事牵连,被贬官,后来走了松江府尹的路子,才重新起复。
想来这病当时没有办法治疗。
她站在门口等了没多久,衙役去而复返:“县令有请。”
县令肥的流油,这几日确实吓得不轻,黑眼圈堪比大熊猫。
见陶姜进来,他先是被陶姜容貌惊艳,接着却有些生气:“大胆!你可知欺骗朝廷命官是何罪?”
陶姜不卑不亢:“禀大人,民女的药方确实可以治病,大人一试便知。”
王大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其他了。
“本官姑且让你一试,若是药方无用,本官便以欺骗朝廷命官的罪名治你的罪!”
陶姜微笑:“好。”
在县令开口前,她道:“臣女还有一事。”
王大人眼睛一眯:“何事?”
陶姜道:“我的夫君,被王少爷以莫须有罪名下狱,已关在狱中十日,每日遭受酷刑,只因民女长了这张脸。民女恳求大人先为夫君治病。”
她跪下去:“民女夫君得的亦是这个病。民女定不会拿夫君性命开玩笑。”
王大人心头一跳,心里暗骂逆子,不用调查,看见陶姜这张脸,便已经信了,是王柳那逆子能做出来的荒唐事。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来人,将此女夫君——”
陶姜适时道:“顾平章。”
王大人清了清嗓子:“将顾平章带来。”
“是。”衙役速速去提人。
王大人听到顾平章的名字心头又是一跳。
顾平章此人,少有才名,在青浦县并非寂寂无名之辈,若是科举,前途无量。
他不由脑壳疼,逆子,逆子!给他闯了这么大祸!平日寻花问柳,满院姬妾,抢个普通民女也就罢了,竟敢将顾平章这样的人下狱!
文人闹起来他麻烦大了。
他额角一抽一抽的,眼前发黑。
衙役是将人拖来的。
陶姜看见那两人粗鲁地提着顾平章,将他扔在地上,心头火起。
她瞪了眼衙役,忙将人扶起来:“疼不疼?”
满脸心疼不似作假。
顾平章垂下的眸子里惊讶一闪而过。
事情从牢里见到陶姜开始,就与上辈子不同了。
在这里见到陶姜,他开始重新评估这个女人。
他道:“无事。”
陶姜冲他挤眼睛邀功,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看吧,我厉害吧!我把你救出来了!
顾平章垂下眼睛,眉目冷淡。
师爷很有眼色,疾言厉色:“怎么办事的!这可是县令的座上宾,快将人抬到榻上去。”
县衙大夫替顾平章把了脉,对县令点头,确定感染了那怪病无疑。
顾平章眼神一动。
县太爷对陶姜道:“人已带来,还不快治。”
陶姜对上顾平章的目光,哼哼了一声。
哼!让你吃惊了吧!
现在可以跟他说救他的法子了,方才在牢里怕被人听去揽走功劳,失了先机,便没法跟县太爷提条件。
陶姜偷偷凑他耳边:“如今青浦县很多人得了一种病,发病后咳血,腹部鼓起,一月便会死去,大夫毫无办法,城中死去之人已有数万,惊动了府尹和京城,王县令焦头烂额。”
顾平章认真审视面前这张脸。
陶姜捂着嘴,身上的得意抑制不住:“我有法子治这病!我用药方跟县令交换,让他替你平冤,还你清白。”
“什么药方?”
“这病早期,中期,晚期要用不同的方子。早期清热化湿,杀虫,中期疏肝健脾,晚期缓解腹中肿胀。”
“咳咳!”师爷打断窃窃私语的两人。没看县太爷要发火了吗!小情侣能不能分点轻重缓急。
陶姜龇牙一笑,忙提起笔,开始写第一个方子。
“柴胡,黄芩,青皮,厚朴,草果,法半夏,茯苓,栀子,黄连,金银花,甘草,黑牵牛,青木香,防风,槟榔。”县衙大夫边看边琢磨,“清热化湿,解毒良方,此方妙极!”
他看向陶姜:“莫非此病乃中毒所致?”
陶姜将方子给旁边药童:“每样三钱,三碗水煎作一碗端来。”
交代药童去熬药,她才回答大夫:“不是毒,却差不多。”
“是一种寄生虫,进入人体,感染脾脏,腹部鼓起便是脾脏肿大导致。方才的药方为感染此虫初期所用,可祛湿解毒杀虫。”
大夫恍然大悟,喜极而泣:“有道理啊!这方子配得极妙!我怎么没想到是病虫所致呢!唉,死了许多人。”
陶姜安慰他:“这是我小时候从江湖神医那里听来的古方,不传于世,先生医术自是高明,只是此病从没见过,无法治愈不是先生的错。”
她看向县令:“大人可先用此药治疗感染初期的患者,他们只有面色枯黄,咳嗽吐血症状,跟我夫君症状一样。”
说完看了顾平章一眼。
县令给师爷使眼色,师爷立即下去准备了。
陶姜拉住大夫:“我夫君在狱中受了刑,浑身都是伤,劳烦大夫替他治一治外伤。”
她说着眼睛红了。
县令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想必其中有误会,王大夫,你替顾郎君看一看罢。”
王大夫治伤时,陶姜便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她在牢里只清洗了伤口,腐肉得割去才能药到病除。
王大夫摇头叹气:“怎将人折磨成这样,我得割去腐肉,恐怕疼痛难忍,郎君忍着些。”
顾平章面色不变:“劳烦大夫,我受得住。”
大夫只当他在妻子面前要面子,文弱书生能有多大毅力。
“你看着他,若是疼得狠了,咬住这块布。”
陶姜接过布,板着小脸严肃点头,“嗯!”
她严阵以待,盯着顾平章。
这张脸被她擦得干干净净,除了伤口,皮肤白皙,一丝瑕疵都没有。
慢慢的,她看到顾平章额头上渗出细汗,她伸手替他擦了擦。
顾平章神色宁静,垂眸默默坐着,陶姜盯着他的脸发呆。
直到视线一转,看见大夫割下的腐肉,以及那鲜血淋漓的手臂,她才脸色一白,险些吐出来。
她吃惊地看向顾平章,忙捧起他的脸,将嘴巴捏开,将干净的布塞他嘴里,手不可避免碰到他的唇,她感觉有点扎人,想着要给大佬润一下唇。
顾平章抿了抿唇,厌恶地侧过头去。
陶姜:……
让你手贱。
她发现顾平章说能忍是真的。
她都不敢再看一眼鲜血淋漓的场面,割肉的疼,换做是她,早就恨不得去死了。
可顾平章除了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声也没有吭。
陶姜不由凑近,像只小蜜蜂一样忙着替他擦汗,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掏出身上的钱,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炫耀:“你看,我把首饰当了,我们有这么多钱!”
顾平章看着她瘦小掌心那三块银子。
那只手举到他眼前来,手的主人神气十足,眼睛发亮:“我要买一袋米,割一块肉,再买胡椒,八角,桂皮,还要买许多菜种,家里没吃的了!”
顾平章视线渐渐模糊,眼前那张脸晃来晃去,烦人,他皱眉。
“他晕过去了!”陶姜惊叫。
“晕过去才好,他可真能忍啊,老夫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能忍的人。”王大夫目光惊讶不已。
处理完胳膊上的腐肉,陶姜帮忙用烈酒擦洗伤口附近。
她从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紧张得满头大汗。
“来,搭把手,将他衣服脱了。”大夫皱眉看着衣服下的伤口,“都发脓了。”
陶姜抬头看了眼,脸色煞白,差点吐出来。
“他衣服跟伤口沾一起了,你帮我拉着,我要撕开。”
光是想想就心里发毛。
陶姜看了眼顾平章,精致的眉眼恹恹的,满脸都是汗。
她赶紧替他擦了擦,帮大夫的忙:“好。”
“嘶!”她避开视线,忍不住发出害怕的声音。
顾平章一声都没吭。
大夫动作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很快便将衣服撕了下来。
陶姜闭着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去看伤,却对上顾平章的眼睛。
少年眼神漆黑宁静,陶姜一怔,忍不住凑过去吹了吹:“不疼不疼了。”
吹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叫你不长记性。唉颜控真看不得这张脸受苦。
她发誓,是看在脸的份上!
王大夫眼里有笑意:“你娘子对你可真不错。”
顾平章意识恍惚,很快苍白着脸又疼晕了过去。
这会才看着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先前那副动辄飙冷刀子的样,陶姜摇头,太狗了。
上身伤口处理好了,大夫又让陶姜帮忙脱顾平章下身。
陶姜一僵:“啊?”
“啊什么啊,你是他媳妇,你帮忙再合适不过了。”大夫瞪她一眼。
陶姜吸了口气,不放心地看了眼,顾平章还晕着。
大夫抬起少年的腰,示意她快动手:“麻利一点,要快!”
陶姜闭眼,伸手,抓着裤子狠狠往下一脱,一阵明显撕裂皮肉的声音传来。
她吓得一抖,低头看去,下半身粘连更严重。
布料上全是化脓的皮肉。
她脸色发白,眼睛红了。
她都不敢想象,书里顾平章在青浦县牢被囚禁五年都遭受了什么。
王柳和原主肯定会不择手段折磨。
这样想想,顾平章只是对她冷了点,凶了点,男主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换她来,非得让她跪下来哭不可!
当然,现在她才是陶姜,顾平章还是善良点好,咳咳。
大夫拿剪刀将裤腿剪开,将裤子扔掉。顾平章身上只剩一截短短的亵裤。
少年瘦骨嶙峋,仿佛一副骨头架子。
大夫挤出脓水,处理伤口:“你把他亵裤剪了。”
陶姜眼里都是顾平章千疮百孔的身体,她看着就痛苦,也没有其他羞窘的心思,听大夫的话,二话不说,拿起剪子便剪。
“好。”
亵裤毕竟贴身,她怕剪到顾平章,不由低头凑近,小心翼翼地剪。
亵裤终于顺利剪开,只剩最后一点点,她不知为何,抬头向顾平章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整个人突然从方才四大皆空的境界惊醒。
顾平章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看她一眼,视线直直对上她手里的剪刀,以及,快剪完的亵裤。
陶姜张大嘴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快剪。”大夫催。
陶姜一个激灵,手中一用力,一剪刀下去,亵裤裂成两半。
“咔擦”一声,惊得陶姜心里卧槽一声。
她都不敢看顾平章的脸。
她有点怀疑,手抖了,没剪到不该剪的地方吧?
那可关乎女主的幸福啊。
大夫将少年的腰托起:“快撕下来。”
陶姜麻木着脸,视线不由自主向男主某个位置暼去,感觉到头顶冷飕飕的视线,心虚地移开,手利落地将亵裤撕了下来。
同时松了口气,没剪到呢。
幸好幸好。
她欣慰一笑,看到剪刀上的几根毛毛,嘴角一僵。
“出去。”少年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陶姜将剪刀往大夫手里一塞,起身就跑:“好。”
背影都透着慌乱无措。
真是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不过,男主的实力可真强啊。
她通红着小脸感叹不已。
等她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顾平章的亵裤时,整个人都麻了。
她转了一圈,也找不到丢的地方,手仿佛被烫到,脸上通红。
半个时辰后,药童煎好药送了来,陶姜忙接过,将顾平章的衣物丢给他,仿佛丢一个烫手山芋:“劳烦小师傅将这个烧了。”
“哦,好。”
陶姜在门口探头探脑,大着嗓门喊:“王大夫,伤口好了吗?药来了!”
她的意思是提醒顾平章,不想被她看就吱一声。
“进来吧。”王大夫道。
“好。”陶姜端着盘子,眼睛偷偷摸摸向顾平章看去。
见他上半身都绑了绷带,下身也遮住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露出个笑脸,眼睛亮晶晶的:“药好了。”
王大夫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药效:“快喂他喝下去。”
顾平章胳膊和手都绑了绷带,不宜移动,不然伤口会裂开。
陶姜自告奋勇拿下补救的机会,刷好感刻不容缓:“我来!”
她舀了一勺,吹凉一些,送到顾平章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