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父亲总是那么气急败坏。
许是看到他在校场边停留过久,乔迟骑着马过来,慢慢停在了他的边上。
“好看吗?”乔迟双眸眯起,微微一笑。
杨启蛰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打算把父亲催自己来找他玩的说辞搬出来,解释一下,却见面前人俯身拍了拍胯下这匹红马的侧颈,颇有兴致的说道:
“这是在瀚海套到的野马,体格健硕,气势磅礴,毛发油亮,有力有劲。好马,难得。”
乔迟摸了几下红马的侧颈,引来后者不满的连打了几个响鼻,随后就开始挣扎,前掌离地,人立而起,试图把马背上的人摔下来。
“可惜野性难驯。”他面色一变,眉头一拧,小臂筋肉贲张,手上死死扯住马缰,咬着后槽牙和这匹马角力。
“又开始了,不听话!”
红马体格雄健,肌肉发达,整匹马双目圆睁,从鼻孔里往外喷着热气,挣扎起来气势骇人,连地面都在震动。
杨启蛰还从没见到过这种场面,苗疆的马都长得矮小,是专门用来走山路驼货的矮脚马,性情也十分温顺。他早就听闻漠南草场出良种好马,高高大大威风十足,但性情暴戾,不亲人,得经过驯服才能驾驭,没想到这驯服的过程如此凶险。
“喂你行不行?别掉下来被它踩死了。”
校场上,马蹄溅起来的灰尘滚滚。
这疯马又跳又叫,双目通红,声势骇人,但乔迟就是用力勒着马缰,健壮的双腿死死锁住马背,怎么也不肯让它歇一口气。
“小子,害怕就站远点。”他喘着粗气道,脖颈上大汗淋漓。
“谁怕了?骑在马背上的又不是我。”杨启蛰冷笑一声,抱起了手。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这匹红马才再度力竭,消停下来。
乔迟握着马缰,望着身下浑身是汗的红马,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你也知道累?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见红马还想挣扎,他狠狠将马缰一勒,勒得它服服帖帖。
“别动,没有让你动,听话!”
这下,那匹神骏的红马彻底的精疲力尽,终于没磨了脾气,臊眉耷眼的任由主人骑在身上。
乔迟这才有精力搭理杨启蛰,喘了口气,居高临下的问道:“日头这么大,少将军找在下做什么?”
“你大哥让我跟你学学。”杨启蛰说道。
“学什么,训马?”
“不知道,他闲得。”
乔迟失笑,问道:“会不会骑马?”
“会,你是不是在小看我。”杨启蛰神色颇为不耐,怀疑他故意的。
“这匹马送你。”乔迟伸出剧烈运动后青筋暴起的手,拍了拍红马的侧颈,继续道:“当做见面礼。”
这匹马确实是神骏的好马,皮毛油亮,眼神凌厉,非常难得,刚才看他驯了那么久,杨启蛰还以为是这是给他自己用的,结果反手就要送人。没有将士不喜欢好马好刀,但他虽然喜欢,也明白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顿时就警惕起来。
“什么见面礼。”
“给我好侄儿的见面礼。”乔迟微微一笑,俯身说道:“我想听你喊那两个字。”
杨启蛰微微一怔,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马上男子,随后有些哭笑不得。他错了,乔迟只是看起来稳重成熟,其实也就比他大三岁,还不是和他一样爱做一些撒尿和泥玩类似的蠢事,就比如现在。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好男儿能屈能伸,杨启蛰张口就来:“叔父。”
“好,这匹马是你的了。”乔迟随即笑道。
自从乔迟送了杨启蛰那匹马后,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杨启蛰的故友们都在苗疆,军营里大家都把他喊作少将军,总有几分距离感,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朋友,直到遇上了乔迟。机缘巧合之下,乔迟,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叔父”就此成了他在龙首原上唯一的朋友。
赤燕军和大奉军营地背靠大片山林,夏季绿荫如海,溪流潺潺,野物众多。
乔迟和杨启蛰结束军中操练后,常来此地打猎,有时能猎到野兔,有时能猎到野鸡,不管猎到什么,最后都让乔迟提回去,他就爱吃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这俩兔子你打算怎么做,不是还用盐水煮吧?”溪边树荫下,杨启蛰一边用藤条绑猎物的腿,一边问道。
乔迟没有说话,他方才追了会儿兔子,似乎是热到了,此刻脱了外袍,穿着单薄的玄色中衣,撩起袖子,蹲在溪边捧着冰凉的溪水洗脸。
“吃不得油,吃不得辣,吃不得重味,只爱吃盐水煮的东西,你真是我见过最挑嘴的中原人。”杨启蛰坐在草地上,感叹道:“像你这样的,在我老家不到一个月就得饿死。”
“嗯。”乔迟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赞同。
脸上热汗洗净,他站起身来,甩了两下手,掀起中衣的下摆随意擦了擦脸。
此时阳光正好,溪边波光粼粼,乔迟站在波光里,肌理分明的腹肌上的点点汗渍似乎也在闪着莹莹的光。
若是别的男人站在杨启蛰面前,就算是浑身脱光他也懒得看一眼,可乔迟只是撩了下衣服擦脸,就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大奉军的对头总喜欢传你是个兔儿爷,我看他们是没看到你这一身腱子肉,这腰,这背,这膀子,一拳下去他们得死一半儿。”
杨启蛰靠坐在树下看着溪边那人,一时心猿意马,嘴里大放厥词。
等到乔迟整理好,向他迎面而来,杨启蛰便因为方才的放肆有些说不出的心虚,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上有伤啊?”
他方才隐约看到乔迟的肋上有白布,此刻一想,像是受了伤,也不知严不严重,他手里有从苗疆带出来的金疮药,可以帮他敷一敷。
“小伤,不碍事。”乔迟提着自己的外袍走过来。
杨启蛰立即站起身来,自告奋勇道:“我帮你看看。”
乔迟垂眸看他一眼,笑了笑:“这不是你该看的。”
喔,又是“礼”。人不得服过发,肌肤不袒示于人呗。
杨启蛰“嘁”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开隙颇深的胸口,“君子坦荡荡,我都让你看,你让我瞧瞧怎么了,我们是好朋友,防我跟防贼一样。”
说罢,他趁乔迟不注意,伸出手就要去扒他的衣领,“都是男人怕什么……”
然而下一刻,伸出去的右手就被乔迟握住手腕,随后左肩一凉,肩上衣领顷刻间被乔迟单手拉下,让他的左边大半个胸膛都露在了外面。
风一吹来,胸口凉津津的,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启蛰瞠目结舌的望着面前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啊?身手这么快!
乔迟饶有兴致的垂眸打量着他的胸口,眼神在那个花蛇吐信的文身上逡巡片刻,施施然说道:“目无尊长,该罚。”说完,竟抬手就给了他的胸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肉响。
杨启蛰当即愣住,俊脸“腾”地红到了耳根,半晌,一字一顿:“乔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纳命来!”
“大言不惭,追上再说。”乔迟笑了两声,长腿一迈,跑得飞快。
两人在林间一通打闹,闹到最后,身上乏了,气也消了,便双双躺倒在溪边树荫下休息。
身下草地松软,头顶树叶婆娑,有溪风从远处吹来,吹得人遍体生凉,心旷神怡。
杨启蛰歇了会儿缓过劲儿来,本自四仰八叉的瘫着,扭头瞥了眼身侧规规矩矩闭目养神的小叔父后,忍不住挪到他身边,侧手撑头的看着他。
阳光透过头顶树枝的缝隙洒下,落到林荫草地上,宛如铺了一地斑驳的碎金。
乔迟躺在这片碎金之间,像是躺在了一个美妙的梦里。
清风徐来,枝叶婆娑,落在乔迟脸上的光影也随之变换。杨启蛰第一次被允许靠这么近,得以这么仔细的用视线一点一点去描摹他的眉眼。
他的眉好看,长眉入鬓;他的眼好看,狭长平直,颇有威仪;他的唇也好看,薄唇。听说薄唇的人薄情,可杨启蛰却觉得,乔迟天生就该长这么一张情绪稀薄,冷情冷心的脸。
大抵是一物降一物,乔迟越冷,他的心里就越热,乔迟越不爱说话,他就越喜欢没话找话,偏偏就爱扰着他,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听说你箭术不错,能开九石弓,真的假的?”
“真的。”
“九石可是千斤,你能拉开千斤的弓?我不信。”
“大奉主将大帐里那把黑金色的巨弓,名为九曜,我记得你去摸过它,它就是我的弓。玄铁为柄,鲸筋为弦,力有九石,能者用之。”乔迟淡淡说道。
“九石?我还是不信,除非你射给我看看。”杨启蛰挑衅道。
乔迟本在闭目小憩,闻言,顿时眉头微皱,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笑什么?”
“最后那句,有歧义。”
“最后那句?除非你射,你……”杨启蛰脑子转过弯来,看着清风朗月般的眼前人,忍俊不禁,“乔迟,龌龊!真龌龊!”
“就算是咱们俩有什么首尾,那肯定也是小爷我在上面,应该是我射……”
“以下犯上,不成体统!”
乔迟双目一睁,慢吞吞的就要爬起身,准备开始动手,“欠收拾。”
“欸?别动!”
杨启蛰赶紧抬手一抛,两只红白相间,花色斑斓的毒蛇从天而降,正正好落到乔迟的肩上与腰间,让后者身形一滞。
“它们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杨启蛰咧嘴一笑,警告道:“解药在军营里,要是被咬一口,来不及去取喔。”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吓住了,乔迟果然没有再动,而是僵持着那个半起身的姿势,皱着眉,“把它们拿开。”
“怕了吧,你也会怕,哈哈!”
嘲笑完,杨启蛰扭过身,不知道背着乔迟偷偷鼓捣了些什么,转身以后,一脸坏笑的将一样微凉的物件缓缓插入了乔迟的鬓边。
那是一朵花,一朵非常土气的白色土花。大大咧咧开得四仰八叉的花瓣,浓郁到不要脸的芳香,又俗又娇又嗲。
乔迟总是假正经,都是十几二十的男人,装什么光风霁月的神仙,他越爱装,杨启蛰越是忍不住想戳穿他那目下无尘的清高模样,把他变成完全相反的样子。至于具体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正好手边有花,便给他簪上。
男人戴花,令人捧腹,一定活像个什么犯蠢的山野村夫!噗哈哈哈哈……
可是真的给乔迟簪上了那朵花,杨启蛰才发现,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完全不一样。美人戴花,不损清雅。
娇艳白花点缀在眼前人鬓边,像是为他笼上了一层朦胧缥缈的轻纱,柔和了他凌厉的眉眼,让他本就俊美的面容多了一丝摇曳的情姿。
似梦中云,云外雪,雪中春,又似高悬于天的一轮皎皎明月,把月光照耀了苗疆群山九十九道山弯……
一时之间,乔迟没有说话,杨启蛰也忘了说话。
溪边树荫下,只剩风声,枝叶婆娑声,溪水潺潺声,还有一个人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呼吸声。
“你……”
杨启蛰脸上微红,不知为何,目光躲闪,不敢看面前人。
“长得不错,像我们苗疆的月亮一样。”
乔迟眼睫微垂,那双长眸定定的看向他,“当真?”
“当真。”杨启蛰老老实实的点点头。他也说不出来哪里像,但就是像,哪里都像,特别像。
乔迟看着眼前人,眸色愈深,勾唇一笑,“我记得在苗域,月亮二字寓意特殊,不能随意出口。”
“孟春月夜,刻木为马,祭以牛酒,起篝火,吹芦笙,谓之跳月。每岁跳月,苗之男女,酣歌狂舞,各择所欢,越溪渡涧,选幽而合……”
他的话越说越慢,眼神饶有兴致落到面前男子的身上,从上往下,从喉结,到颈窝,到开襟深深的胸口,一路往下,最终落到杨启蛰的腰侧衣带上。
“解锦带,而互系,月色之下,结为连理。”
像是一团烈火被缓缓点燃,乔迟的眼神落到身上哪里,哪里就燃起一簇炽烈的火苗,这团从未有过的烈焰将杨启蛰缓慢包裹其中,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红着脸看着乔迟,看着依旧光风霁月的乔迟,看着他戴着那朵白色的花,朦胧又清艳,像一汪月色,像一个梦境,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他心跳如鼓的伸出手,触上那朵花的花蕊,下意识重重一揉,揉出满手的花汁,鼻间花香愈加馥郁,让人目眩神迷。
“乔迟。”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喉头滚动着,又喊了面前人一声:“乔迟。”
乔迟没有说话,而是垂手抚上了他的左耳耳垂,炽热的手压着他冰凉锋利的银耳饰覆在他的侧脸上,缓缓摩挲,让他不知道是凉还是热,还是疼,忍不住闭上眼,打了个冷噤。
“不要试探我。”
乔迟眸色幽深,目光停驻在眼前人不住跳动的喉结上,认真道:“我是这个世上,最经不起试探的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癫
自从那日和乔迟出去打猎后,杨启蛰再去找乔迟,总是找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躲着他。
苗疆确实有跳月风俗,年年暮春月夜,男女幽会。一想到参加跳月的是他和乔迟,杨启蛰就觉得心跳如鼓,身上宛如火烧。
苗疆男女婚配是大流,也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称为结契。难道他真的想和乔迟结契吗?杨启蛰一次又一次问自己,得到的结论都是:想,想,想!
想要霸占他,不许别的女人和他说话,也不许别的男人和他说话;想他只看他一个人,只喜欢他一个人;想要他一辈子都待在他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可杨启蛰并不知道乔迟是不是这样想的,不知道乔迟是不是愿意被他霸占,想不想只看他一个人,要不要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他一次又一次往返于大奉军营与赤燕军营之间。
又一个晚上,杨启蛰心中躁动,忍不住再次往大奉军营摸去。
龙首原上的夏夜总是潮湿而闷热,风都是黏手的,和苗疆很像。
大奉军营和赤燕军营之间的草地已经被人踩出了一条光秃秃的小径,这其中有杨启蛰不少的功劳。他轻车熟路的走过小径,翻过木篱笆,在夜色中朝着乔迟的营帐走,可经过一个营帐时,却听到了一些和往日不一样的动静。
压抑的喘息,淋漓的水声,细微的肉声,床榻摇动的咯吱声。
杨启蛰猜到里面可能是在做什么,本该立即离开,可又实在好奇,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过,于是小心按住身上叮当的银饰,摸出小刀,在营帐上开了小洞,凑过去偷看。
看第一眼,没看明白。
他扭过头来,沉吟思索。
两个男人,也可以这样吗?
他还以为男人之间只能用手,至于什么上面下面,就只是体位的区别而已。
他凑过去,看了第二眼,借着月色看清了两人的脸。
在上面的那个是赤燕军的队正,下面的那个是大奉军的一个校尉。
如今两军交好,军中将士也交好。偌大的军营中这么多男人,总会有些喜欢男人的男人,就此悄悄走到一起。
杨启蛰想到自己和乔迟,不禁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好奇再次看过去,这一看,终于看清了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来。
他看得面红耳赤,想走,可是脚却怎么也挪不动,看到最后,仿佛出现了幻觉,上面那个变成了他,下面那人的脸,赫然成了乔迟。
乔迟那张如霜似月的脸上,因为他的疼惜而难受,而隐忍,而快乐。他再也不躲着他,而是蜷在他的怀里,给他无数的回应,一次又一次的回吻他。
心跳如鼓,脸颊火烧,他置身烈焰中,需要靠近一捧清凉的月,一抹冰冷的风。
杨启蛰呆呆的后撤两步,正准备去找乔迟,转身竟然就看到乔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正背着手认真看他。
头顶一轮圆月高悬,夜风吹得树丛簌簌。
“听墙角?”乔迟微微偏头,递给他一个责备的眼神。
杨启蛰顿时无地自容起来,赶紧迎上去,紧张道:“小点声!”
没想到拉近和乔迟的距离,一下暴露了他还未平复的血气,乔迟垂眸看了眼他下身某个位置,再撩起眼皮看向他,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
杨启蛰一见他这幅霁月光风的模样就牙痒痒。都是男人,装什么?
他不服道:“笑什么,你就不会吗?”
乔迟看着他,又笑了一下,笑得十分宽和,随后道:“不会。”
“吹牛,我不信。”
杨启蛰早就贼心大起,说罢,一咬牙,仰头就亲上了乔迟的嘴,势要把这个心上人吻到神魂颠倒,让他立到一塌糊涂。
乔迟没有接纳他,也没有推开他,而杨启蛰的吻技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好,只能仰头在乔迟的两片薄唇上舔了又舔,啃了又啃,可能跟一条没断奶的狗没什么两样。
乔迟一直垂眸注视着他,那双黑沉的眼眸比平时温柔,让人心中悸动,又好像比平日冷冽,闪烁着令人后背发麻的幽光。
他很怕乔迟会看不起他,甚至会嗤笑他,急得又啃了几口,一气急,差点都要上手去掰乔迟的嘴,好让他把齿关张开。
估计是他抓耳挠腮想办法的模样太傻,乔迟一时失笑,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还太小。”
“小不小的试试不就知道了!”杨启蛰气急败坏的劝道。
“不是尺寸,是年龄。”乔迟好整以暇的抬起手,轻弹一下他左耳下的银饰,“我更喜欢成熟的。”
杨启蛰一时哽住,支吾片刻后试图讲价:“我,我还有一年就及冠了,差不多吧!还要多熟,不能将就下吗?”
“这么急?少将军是天生就喜欢男人?”乔迟眸底带笑的觑了他一眼,大手将他耳侧毛绒的碎发仔细拢到耳后。
“我喜欢个屁的男人!”
“那是喜欢女人?”
“还没有喜欢的女人。”
“既然如此,少将军……”
“乔迟!”
杨启蛰咬牙切齿的打断他,再也忍不了这人在他身上东摸一下、西撩一下,嘴里出口的话却疏离有礼的模样。
他烦躁拧眉,一字一顿道:“你他娘的是个柳下惠啊?!”
此言一出,乔迟脸色一冷,眸色闪烁了好几下,像是在转瞬之间做了什么决定。
他深深看他一眼,猛地垂首吻了下来。
杨启蛰没想到激将法奏了效,先是一懵,随即喜出望外,赶紧迎上去,张开嘴,想要伸舌头,好好亲亲乔迟。
然而他的齿关一张,还没来得及伸出舌头,另一条舌头立即如蛇般强势侵入,把他卷了个七荤八素,一塌糊涂,连呼吸都被阻滞,浑身上下除了一处越来越硬以外,其余地方全都越来越软。
不对劲,不对劲!
是他亲乔迟,不是乔迟亲他!
他推了推乔迟的肩,试图结束,重新来过。
可乔迟只是微微一笑,深深的拥抱他,用手捧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禁锢,将他紧紧按向他,然后将这个吻从激烈变为绵长。
心如擂鼓,唇齿交缠。
乔迟的脸是清冷的,气息是冰冷的,气质是冷肃的,可是唇舌是滚烫的,怀抱也是滚烫的。
他被迫仰头,张着嘴承受着入侵,像是被乔迟劈开胸腔,俯身慢慢品嗜着他最柔软脆弱的内里。他被迫敞开了一切,任由他肆意采撷,任由这头温柔的猛兽对他任意施为。
他或许该继续挣扎,可那是乔迟!乔迟在吻他,乔迟在主动亲近他,乔迟在撕咬他……他目眩神迷,他甘之如饴,想要把自己的一切献上,变成祭品,送给世上唯一的他。
乔迟拉着他转进了他的营帐,在营帐的角落,又吻上了他,并伸出了滚烫的手,覆上了他。
他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乔迟的脸,死死将呻吟咬在喉咙里,但遍布热汗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他想要喘气,但乔迟的唇堵住了他的嘴,热汗和生理性的泪一起滑落,他紧紧握住了乔迟的手臂。
天上群星闪耀,伴着月光无声照耀在苗疆群山的九十九道弯。
夜风从遥远的地方静静吹来,树下草丛之上,两只蛇沐着月光交缠。
过了两炷香,寂静的营帐中才再有声响……
乔迟站在帐内盥洗架铜盆前,气定神闲的洗手,洗完手,拾起干净的布巾,再仔细的将手擦干。
身后,杨启蛰坐在乔迟的榻上,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将他从头看到脚,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为什么不要我帮你?你帮我,我也帮你,就像我亲你,你也亲我一样。”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乔迟从容的将打湿的布巾展开,酿回盥洗架上。
“与我结契,乔迟。”杨启蛰认真说道:“做我的契兄弟,与我永远在一起。”
“启蛰,我是你的叔父,你父亲不会同意。”乔迟神情平和,“别想了。”
“想赖账?方才是谁伸手又握又掐,还揉!”杨启蛰顿时不乐意了。
乔迟看着他,微微一笑:“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自己撞上来?怎么,没爽到?就算被握了,掐了,揉了,你也算不上吃亏。”
杨启蛰俊脸一红,默默垂下头,颇有些心虚,佯装无事的拨着自己颈上的银饰玩。
“叮铃”,“叮铃”。
银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营帐中产生阵阵回响。
不知为何,这响声勾起杨启蛰一些幼时回忆。
百苗跳月礼的前半段,他也是曾参加过的。明月之下,燃起篝火,青年男女围着篝火而舞,男吹芦笙在前,女振银铃相随,若相欢喜,则渐行渐远,渐成一对。
小时候的他被阿娘抱在怀里,懵懵懂懂的问:“那要是那些阿姐不跟着阿哥走呢?”
“那就要喊,而且要喊得好听。”满身银饰的阿娘笑着说。
“怎么才能喊得好听?”
阿娘摸着他的脑袋,温柔道:“阿娘教你,启蛰,听仔细了……”
遥远的记忆与此时此刻逐渐重叠,杨启蛰情难自禁的对着帐中那个人的背影张开嘴,唱出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月亮月亮,奔奔忙忙;点灯敲锣,树梢布网;偷得太阳,偷得星光,偷得我的仰阿莎。”
乔迟看了他一眼,失笑摇头:“别唱,难听。”
“点灯敲锣,树梢布网,偷得太阳,偷得星光,偷得我的仰阿莎。阿妹阿妹跟上我,跟上你的黑哥哥……”
杨启蛰向乔迟伸出手,笑得诚挚热烈,像是太阳,像是火光,像是苗疆的风吹过山林原野,落到谁的心上。
自从那日以后,杨启蛰去大奉军营去得更勤了,一去就往乔迟的营帐里钻。
父亲杨霸刀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竟和头角峥嵘的十一弟交上了朋友,一时之间颇为欣慰,劝他一定要多和十一叔好好学,学些为人处世,也学些用兵谋略,做个胸有乾坤的好男儿!
然而杨启蛰一钻进他十一叔的营帐,就恨不得拉上十一叔往榻上躺。
乔迟上一次和他厮混以后,便又开始装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杨启蛰食髓知味,又兼少年人血气方刚,成日又憋又急,偏生拿乔迟没有半点办法,急得昏招频出,比如用激将法激乔迟和他比谁能尿得更远……
乔迟当然从没上套,每逢他胡闹,便微微一笑,抬手就扇他的胸,力道颇大。即使被扇了好多次,他依然死性不改,锲而不舍的往小叔父的营帐里面钻。
又一日,乔迟结束操练,带着满身汗气回到营帐,立马就被帐幕后潜伏已久的杨启蛰偷袭。
乔迟身手极好,又从不惯着杨启蛰,因此一番交手,他的胸、腰、屁股都挨了好多个巴掌,但他硬是撑着不退,终于把乔迟拐到榻边,一个虎扑把心上人压到榻上。刚一露出得逞的笑,顷刻间就天翻地覆,乔迟腰腹用劲,身手矫健的翻了上去,将他按在下方。
“又来胡闹。”乔迟神色平静的俯视着他,“胸都被抽肿了,还在笑。”
杨启蛰喘着气,看着身上那人满脸满颈湿漉漉的热汗,顿时贼心大起,忍不住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乔迟眉头微微皱起,虽没像前几日那样躲他,但也没有松开齿关,他只好再次又舔又啃,折腾着乔迟的两片薄唇。
见乔迟实在不张嘴,杨启蛰有些遗憾没有伸舌头的机会,但想着自己就算亲嘴也亲不过乔迟,便也不恋战,果断放弃了那两片薄唇,开开心心的想着能多亲一点是一点,转而将密集的吻落到其他地方。
他吻干他脸侧蜿蜒的热汗,吻上他青筋未平复的脖颈,吻上他下颌颈侧那颗小痣,在这里反复厮磨舔吮,发出啧啧的水声。
再这样下去,本来该顺理成章的发生些什么,可两人都这样了,乔迟依旧不上套。
“就这点本事?”乔迟低笑两声,说罢,抬手推开了杨启蛰,兀自起身,施施然将左右手护腕解下,搭到衣架上。
“有事就说,没事就走。”他走到盥洗架前取下汗巾,擦了擦脖颈的热汗,也顺带擦去某人在上面留下的口水印。
“什么叫做‘就这点本事’。”杨启蛰当即不服,从榻上爬起来坐好,“本少将军不善此道,只有这点本事。你本事好,倒是教教我啊!来来来……”
他理直气壮的仰起头,闭上了眼,想了想那天的场景,又微微张开了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当然,这只是诱敌之计,他预谋已久,早已想好万全之策,一旦乔迟没忍住上了钩,他就要先这样,再那样,总之最后两个人就那样那样,他在上面那样,乔迟在下面那样,最后他就把乔迟弄成那样……
想着想着,还什么都没发生,他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满脸期待的把嘴张得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