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上回,守拙去北方除妖,报酬就只换了这两块龙骨香木。
“龙骨香隔热防潮,硬度韧度都很强,不易弯折变形,拿来做木剑正好。”
守拙天生有把子力气,无事的时候,会去宗里的炼器堂中打铁煅剑,赚点外快,久而久之,就学会了煅剑这项技能,打磨木剑对他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二师兄,你也太卷了……”
苏明画单手托腮地唏嘘道,这也提醒了她,回头要给两个崽崽提前准备两个袖珍小丹炉。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都这个时辰了,应该换小师弟去教孩子们识字了吧?唉,也不知道小师弟那脾气,能不能带得了娃?别再把我两个师侄给凶哭了。”
与此同时,俩崽崽的小院内,倒是没有苏明画想象中那般鸡飞狗跳。
景郁按照方遥留下来的教学手扎,今日教俩崽崽学写“你我他”及“天地人和”几字。他先动手写了一遍,便把写好的字笺放在桌面中央,随后往旁边一坐,盯着俩崽崽临摹。
景郁不笑的时候,脸看起来就莫名地不耐烦,加上今日学的字有些难,俩崽崽都在专注地一边对照,一边一笔一划地写着,完全没想去惹这个看起来脾气有点臭的小师叔。
阿圆心里一直记得,娘亲那句“学会一千个字就可以坐大葫芦”的允诺,学起字来格外认真努力,全然没注意自己把墨迹蹭到了鼻尖上。
景郁闲得无聊,从储物囊里拿出了一本阵法书来看,无意间抬头,发现变身小花猫的阿圆,不由得轻嗤一声。
阿圆对于景郁的突然靠近有点害怕,寻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写错了,师叔要打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躲,就见小师叔只是伸长手臂,用帕子包着抹了抹她的鼻子。
景郁随手抹了两下,这墨迹难消,反而越抹越黑了。
他看着一脸呆萌被任他揪着鼻子也一动不动的小团子,心里有点罪恶感,干脆丢掉帕子,施了个净尘术。
温和的灵力扫过鼻尖,阿圆的脸上终于干净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景郁放下书册,撑腮看着俩外表很乖巧的崽崽,想到什么,闲闲开口道:“话说……你们爹爹跟你们娘亲是怎么认识的?”
“小师叔,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出生。”阿圆奶声奶气地说。
“……”
好像也是。
景郁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拿过桌上的茶盏在手里把玩,索性换了个问法:“那你爹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是怎么追到娘亲的?”
“没有。”俩崽崽摇头。
景郁低头喝了口茶,想来父母一般也不会跟孩子们聊这个。
“小师叔,”阿正咬着笔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娘亲,也想追我娘亲,所以才这么问。”
景郁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现在的小崽子都这么精明的吗。
“咳……不是,我就随便问问,你们继续写。”
景郁放下茶盏,装模作样地翻开阵法书,余光却看到阿正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叹气是什么意思?
“小师叔,你还是放弃吧,”阿正颇为认真地说,“你比起我爹爹,只有一个优点。”
景郁的额头直冒黑线,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有一个优点,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抬头问:“什么优点?”
“你比爹爹年轻。”阿正一本正经道。
旁边的阿圆也很赞同地点头。
“………”
阿正认真分析了一下,第一论外貌,小师叔显然没有爹爹长得帅,第二论实力,上次他跟娘亲打擂台,被娘亲两下就打掉了剑,可见打架也不怎么厉害,肯定打不过爹爹。
既不好看,也不能打,这放在妖界,可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小师叔除了看起来年龄比爹爹小一点外,阿正实在想不出别的优点了。
景郁额角直跳,骤然合上书册,没好气道:“好好练字,不许说话。”
阿正并不知道,他看着年轻,是因为筑基得早,他其实只比方遥晚几年入宗而已。
实际上已经快两百岁了。
所以,就连这唯一的优点也幻灭了。
景郁根本不信这俩崽崽的胡言乱语,他怎么可能比不上区区一个凡人,大抵是“儿女”眼里出西施罢了。
没想到这俩崽子看起来乖巧,说起话来还是蛮气人的。
景郁遂决定不再搭理他们,省得自找不快。
午后的室内,一时只有研磨舔笔和翻书的莎莎声。
过了没一会儿,阿正写完了手头的字,主动问他:“小师叔,你在看什么书?”
“阵法书。”
“什么是阵法?”
“排兵布局、连横合纵即为阵,引敌入阵,本则由我,即为法。”景郁头也未抬地随口道。
好像有点意思,阿正的眼里亮起感兴趣的光:“小师叔,能教教我阵法吗?”
“阵法太难,需要许多理论知识辅佐,你连字都尚未认识几个,”景郁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哼,“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想先学跑了?”
“唔。”阿正低下头,没有反驳。
“字写完了?我看看。”
景郁拿过俩崽崽写完的字帖检查,字迹尚且生嫩,但一笔一划颇为工整,对于初学写字的小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写得可以,过关了,”他点点头,抻了个懒腰,起身长舒一口气,宣布:“今日下课。”
方遥在院门前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躺着三具男人的尸首,胸前的衣衫全被鲜血染红。
手警惕地按在剑柄上,她仔细探查了四周,院子里再无旁人。
而此时尸首上的妖力逐渐散去,尸首的人形维持不住,显现出原形来,是三头骇鸟。
骇鸟是一种血统颇为古老的肉食姓鸟类,体型几乎和成年男子般高,腿骨坚硬,肌腱强壮,钩状的喙坚硬如铁。鸟翅上的绒毛,与她在麻袋上发现的那撮羽毛颜色如出一辙。
想来,它们就是近日孩童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方遥并不擅长法术,尤其是追踪类的法术,她只能通过那根羽毛上残留的妖气,沿着麻袋被发现的小溪上游,一点点感应出大概方位,因此多耗费了些时间。
但令她不解的是,这些骇鸟的胸前皆破开一个血洞,全都被掏去了妖丹,伤口的痕迹相同,显眼是死于一个比他们更厉害的大妖之手。
方遥觉得此事很是古怪,那个妖是为了争地盘还是与它们有什么仇怨?
她蹲下来,摸了摸一人胸口残留的血,血还是热的,那妖刚杀完便跑了,看起来更像是为了仇杀而来,但以后它会不会继续为祸顺梁,谁也不知道。
方遥起身,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目前只发现了一麻袋的尸骨,应该尚有不少孩童存活。
她想到每户农庄都会修建地窖存酒囤菜,那些孩子很可能被当做存粮关在了地窖里。
于是快步进屋,不消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酒窖入口。
关在就酒窖里的孩子们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吓得不断往墙根瑟缩着,当方遥松开束缚住他们的绳索,孩子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得救了,顿时喜极而泣地哭抱作一团。
方遥用信号烟火通知了官府,官府的人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好在那几个妖物是把孩子们当口粮囤,也怕他们饿死渴死,所以每天都有给他们喂馒头和井水,这些孩子除了受了些惊吓外,没有别的外伤。
骇鸟的尸体仍堆在院子里,模样太过吓人,负责善后的官兵们都不敢靠近。
“放心吧,它们已经死透了。”方遥道。
徐培感激涕零道:“仙长,您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竟然这么快就将这些妖物……”
方遥一句话把他没说完的感激之语堵了回去:“那几只妖并非我杀的,我来时他们就已经死了。”
“啊?……”徐培一头雾水,“那他们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自相残杀?”
方遥摇头道:“还有一只大妖潜伏在顺梁,目的不明,实力尚不可测。”这三只骇鸟死了,却引出了一只更大的鱼。
在官兵们来之前,她就已经询问过几个孩子,有没有看到和听到什么,可是这地窖的隔音太好,孩子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徐培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那这可怎么是好?”
“徐大人放心,我会多留几日,确保那只大妖已经离开,顺梁无虞后再回灵霄宗。”
方遥的话就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徐培连声应好。
孩子自有官兵带回交给家属,妖物的尸首也由官府处理焚烧,暂时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折腾了大半晚,等方遥回到府衙客房,已是更深露重。房间里热水和各种器具一应俱全,方遥稍作洗漱,便下榻歇息,她不认床,在哪里都能睡得着。
翌日晌午后,方遥闲来无事,来到集市大街上闲逛。
此时街头张贴的悬赏布告已经被摘掉,满大街来往的行人口中,都在谈论孩童失踪案已经告破的消息。
“妖怪死了,失踪的孩子们找到了!”
“张大嫂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快去告诉她,她这几日在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若得知这消息还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惜了,陈大家的孩子刚刚下葬,还是个独生子,唉,要是早几日找到就好了……”
“我表哥在府衙里当差,听说作恶的是几头鸟妖,尸体有三丈高,光是嘴有那么老长,跟铁钩似的,吓死人了。”
行人们笑容满面,欢喜雀跃,连带整个集市大街的气象都焕然一新。
方遥看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重新支起了铺面,这阵子因为孩子都不敢上街,导致摊位生意萧条。
如今官府刚刚放出风声出来,说劫掠孩童的妖物已死,卖糖人的摊子便重新开了起来。
方遥来到糖人摊位前,小贩刚刚把糖浆烧热,看到有客人来,热情地招呼:“客官,买糖人吗?三十文一个。”
方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或许是小贩摆出来的样品糖人太过吸睛,做的小动物和人偶都栩栩如生,在日光下泛着琉璃般的色泽。
她想阿正和阿圆应该会很喜欢。
小贩趁此多打量了她两眼,忽然认出来:“诶,您就是替解决孩童失踪案的那位仙长吧?我昨日才在衙门口见过您,您要哪个款式,我免费给您做。”
方遥本来还想买两个,但一说免费,她反而不好意思要了。
“我要两个糖人。”一道清润温和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好嘞。”小贩立刻接下生意。
方遥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偏头一看,意外地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谢听?”
男人闻声偏过头,眼中也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刚走没多久,我就收到一封家书,顺梁城里有个相熟的长辈,家中有喜,请我来喝喜酒。”
“喝喜酒?”
方遥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嗯,这个长辈于我有恩情,我带俩孩子去灵霄宗途径此处时,还借住过他家一阵,所以不好推辞。”
谢听说得煞有其事,方遥多信了几分。
“你此行的任务可还顺利?”谢听问。
方遥点头:“还算顺利。”
其实顺利到都没有让她出手。
谢听眉眼带笑:“我听说了,街上的人都在讨论失踪的孩子们已经找到了。”
“公子,你跟这位仙长认识啊?”小贩一边熬糖浆,一边笑呵呵地加入他们的话题。
谢听笑意微敛,纠正道:“是夫妻。”
“哈?”小贩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小声嘀咕,“怎么感觉你们夫妻不太熟的样子?”
“是刚成婚吗?”小贩热切地问,心想有很多夫妻都是听从父母之命,盲婚哑嫁,新婚夫妻不太相熟,确是情理之中,看来这宗门的仙长也没逃出这盲婚的传统。
方遥摇头:“孩子已经五岁半了。”
小贩更震惊了,尴尬地挠了下脸颊:“啊,都这么大了,真是看不出来……”
而方才就在方遥说话时,有一行穿着金阳宗道服的人从她身后经过。
祝雯月听到她的声音,偏头看了一眼,顿时停下脚步,拍了下旁边男子的肩膀:“大师兄,你看糖人摊子前面站着的,是不是灵霄宗的方遥?”
袁成秀闻声也偏头看了眼,目光停顿。
还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嗬,这么巧啊。”
一道既熟悉的男声传来,方遥扭头看去,在她身后站着三男一女,身着杏黄色圆领道袍,腰挂灵剑,皆是金阳宗的老熟人,其中一个是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瞧着面生。
“你们灵霄宗该不会也是听说此处有妖,也是来分一杯羹的吧?”袁成秀的眼神在方遥的脸上划过,语气一贯地不讨喜。
还不等方遥开口,旁边的小贩:“哪里还有妖喔,咱们顺梁城里的妖都已经让这位仙长给解决了。”
袁成秀一愣,他们才刚到此地,就已经解决了?
方遥皱眉道:“你们金阳宗未免也太慢了些,顺梁知府十日前就给你们送去求助信,为何此时才来?”
袁成秀是金阳宗掌门袁鹤的亲儿子,也是亲传大弟子,他旁边站着的一男一女分别叫祝雯月和唐岐,是他的师弟师妹,方遥以前在宗门大比上都见过。
尤其是唐岐,跟她三师妹苏明画的关系很好,俩人早在入宗前就已相识,有些青梅竹马,俩小无猜的意思。但不知为何,自从上回的宗门大比后,俩人好像生了些嫌隙,苏明画再也没跟唐岐说过话,整整三年。
但凡有人在苏明画跟前提“唐岐”的名字,都要引得她不快。
唯有那个七八岁的孩子看着面生,不过方遥猜也猜到,能让几个掌门亲传护送陪行的,不出意外就是袁鹤半年前新收的那位单灵根弟子了。
金阳宗派谁来,派几个人来她都管不着,可那几个骇鸟每顿都要吃人肉,如果他们早来几日,那一麻袋的孩子都不至于丢了性命。
说起此事,金阳宗的几人脸上都有些心虚。
“都是负责送信的外门弟子,错把那封求救信当成了普通书信,今早才发现。”唐岐有些惭愧道。
“我父亲已经处置了那个外门弟子,”袁成秀有些不满她过于冰冷的语气,“又即刻派了我跟几个师弟妹们过来处理,不过晚了几日,又有什么要紧。”
方遥简直要被气笑了,就因为外门弟子的一个疏忽,间接害了这么多条孩子的性命,还说有什么要紧?
“袁成秀,若此刻是在擂台上,你已经被我揍趴下了。”方遥冷声。
她跟袁成秀,身为两派剑宗掌门亲传大弟子,没少在擂台上对上过。然而每次,袁成秀总是会输给方遥一招半式,从无例外。
袁成秀在自家宗门里无有对手,但却总是败在方遥手中,总共输了她不下百次,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千年老二”。
她这一句话,唤醒了袁成秀在擂台上被她支配的恐惧,也成功激起了他的好胜欲,当下“哼”了一声,咬牙道:“方遥你少狂,今年的宗门大比,我一定胜你。”
袁成秀也并非说大话,前些日子他苦心修炼,闭关大半年,终于突破了金丹境,结成元婴。
而方遥这些时日修为毫无长进,还是金丹后期,届时宗门大比,他定能一雪前耻。
方遥自然也看出来他之所以如此有底气,不过是突破元婴了,剑道水平没有增进,境界高又有何用?照样揍趴。
她懒得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听到耳边温润的男声问:“阿遥,他们是?”
这是谢听第一次叫她名字,唤得还是她的小名。
师父都唤她“遥儿”,只有她那早已过世的娘亲会叫她“阿遥”,她至少已经两百余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唤她了。
方遥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这一出声,倒是成功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无他,谢听长得实在太惹眼了。
祝雯月眼神微动,忍不住问:“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道侣。”方遥平静道。
话音落,场面一度安静。
袁成秀冷笑两声,嘲弄道:“方遥,你何时也会说谎了?就你整日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吧,什么时候蹦了个道侣出来,这瞎话编的狗都不信。”
祝雯月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兄,你前几天在闭关不知道,宗里都传遍了,方遥确实有个凡人道侣,不仅如此,连孩子都有了。”
“……”
袁成秀皱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脑子抽了?胡说什么。”
“是真的。”
袁成秀还是不信她的话,看了看从不撒谎的师弟唐岐,后者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袁成秀顿时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看向那并肩站立的俩人,神色震惊且复杂:“方遥,你……你疯了?找个凡人做道侣?你图他什么?”
方遥眉头轻蹙,觉得这个问题就像那日那个师妹问她孕期伙食吃什么一样。
她怎么知道,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图他好看。”方遥犹疑且肯定地说。
“……”
众人失语,这个理由好让人信服。
祝雯月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甚是般配,宛若壁人的二人,心里不免艳羡。
她一直以为方遥是个极恪守规矩,没什么意趣和喜好的人,没想到在情事上倒是豁达。
这么好看的凡人,哪怕寿命短点,想必也有不少女修争抢着愿意结成道侣,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糖人做好了没?”
方遥偏头问小贩,她与金阳宗这几人话不投机,已然不想在此多待。
“马上好。”小贩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祝雯月想到什么,问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曲长陵:“小师弟,你要不要糖人?”
曲长陵寻思他这趟出来不是跟着师姐师兄们来除妖历练的么,怎么还碰上熟人聊起来了。
他又听不懂他们的话题,突然听到师姐问起糖人,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看着精致百态、让无数小孩子疯狂到能当街打滚的糖人,表情波澜不兴:“不要,小孩子玩得东西。”
祝雯月被拒绝,一点也不意外,心下摇头叹气。
这个小师弟的天赋万里挑一,就是太寡言老成了,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方遥难得遇见一个比阿正还心智早成的孩子,闻言不由多看了两眼。
曲长陵穿着缩小版杏色道袍,眉眼清俊,腰间别着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剑,眼神都没往糖人摊子上瞟一眼,当真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仙长大人——”
就在此时,一队官兵行色匆匆地朝他们跑了过来,为首的官兵急得满头大汗,还不忘朝方遥抱拳行礼:“仙长大人,可算找到您了,您快去看看,知府大人的孙女被妖物掳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早九点见qwq
方遥想起来那个在府衙走廊里, 差点撞上她的小女孩,好像叫“棠棠”。
“刚才不是说妖物已经除了?现在是怎么回事?”袁成秀不由地质问方遥。
就这么一会子功夫,那妖物竟然再次出手了?
谢听眉眼微动,猜到应该是四兄弟里仅剩的一条漏网之鱼干的。
但方遥不知道那骇鸟有四兄弟, 正当她猜测是不是那未露面的大妖所为, 为首的官兵递过来一样东西。
“对了仙长, 在棠棠失踪的房间里, 发现了这个。”
方遥接过来,是一根完整的骇鸟羽毛。
以它们之前的谨慎,必不可能遗落下这么重要的线索,这根羽毛定是故意留下来的。
且它不对其他孩子下手, 偏偏掳走了知府的孙女, 这其中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如果这妖是故意要引他们上门, 那么此时应该在……
方遥立即转身对谢听道:“你先回宗里, 我尚有急事要办。”
说完,直接唤出飞剑踏上, 往某处疾驰而去。
“走。”
金阳宗的几人见状对视一眼,也立刻御剑,紧跟着方遥离去的背影急急追去。
小贩一听那妖物又出现了,恨不得扛起摊位就跑,可是谢听还在守在他的摊铺前未动, 哆嗦着多问了句:“公子,你这糖人还要吗?”
谢听点头:“要的。”
小贩无奈, 只好本着职业精神硬着头皮做完, 半晌后, 奉上两只糖人:“公子, 你的糖人好了。”
“谢谢。”谢听笑容和煦地接过来糖人, 递过去六十文钱。
“有妖来了,公子你不怕吗?”小贩见他淡定自若的样子,收拾摊位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妖,有何可怕?”谢听欣赏着手里的糖人,不经意地反问。
“也是,你娘子是仙长,有她护着你,自然不必担心。”小贩感慨道。
谢听笑意加深,颔首:“嗯,有娘子保护我。”
顺梁郊外,农舍小院。
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看起来有些蓬头垢面的男人席地坐在屋舍和院落之间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两坛子酒,旁边是被捆成粽子、堵住了嘴巴的棠棠,吓得小脸惨白,不停地流泪。
“大哥,你最爱喝酒了,我敬你一碗。”
老四徒手砸开酒坛封泥,倒出一碗酒来,尽数洒在土地上。
“二哥,我自打娘胎里生出来就身体不好,就属你最疼我了,这碗敬你。”说着,又往地上撒了一碗。
“三哥,这碗是你的……”
方遥在院子里御剑落地时,就看到他在一边往地上撒酒,嘴里一边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什么。
棠棠看见她来了,嘴里的呜呜声哭得更大,眼泪流得更凶。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官兵的尸体,衣衫上皆是血红爪痕,已然都没了气息。
老四取酒回来时,正看见这几个官兵在处理他大哥的尸首。他震惊之余,怒不可遏,就把这些官兵全杀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离开了半个时辰,他的三个兄弟竟然全都死于非命,还被人掏了妖丹,死得凄惨。
他杀了官兵后,犹不解恨,一早飞去了府衙,绑了知府的女儿,留羽毛作信,他知道若是杀他弟兄的人看到,一定会来。
见有人来了,老四把手里的酒碗往地上一掷,“砰”地一声,陶碗四分五裂。
他提刀站起来,双眼血红:“就是你杀了我三位兄长?”
“不是。”
方遥如实道:“在我要杀他们之前,已经被别人杀了。”
“那是谁杀的?”
“不知道,”方遥双眸冷下来,“你知道也无用,不如早些下去陪你的兄长。”
老四闻言双眸更红,浑身杀气暴涌,提着手里的柴刀,便向方遥冲了过来。
长剑雪寂遽然出鞘,与他手里的柴刀相抵,发出清脆的嗡鸣声,方遥这才发现他手中这把刀并非普通的柴刀,而是一把品质不错的法器。
不然,在与雪寂相接时,这把刀就已碎裂了。
老四将柴刀抽回,继续朝她的身上胡乱地砍去,看似无章法,却刀刀致命,金属相击声不绝于耳。
方遥躲闪着他的攻击,手中使出的剑招,也被对方横刀挡下。
这骇鸟妖不光力量蛮横,身手和速度还相当敏锐,方遥不由得皱眉,这真得是金丹期的实力吗?
金阳宗四人赶到之时,方遥已然和骇鸟妖打得你来我往,不可开交。
“雯月,你保护好小师弟,唐岐,跟我上去帮忙!”
袁成秀当即说道,随后提剑加入战局。
有了袁成秀和唐岐分担骇鸟妖的注意力,方遥的压力轻了许多,她瞅准时机,长剑如龙蛇般悍然出袖,划过骇鸟妖的右上臂,飙出一道醒目的血线。
这一剑让骇鸟妖吃痛,也让它彻底暴怒。
它仰天怒号嘶鸣一声,浑身的肌肉仿佛充气般鼓胀起来,将上衣尽数撑裂,一双乌黑的双翅从他身后展开,遮天蔽日。他的面目笼罩在阴影下,不断的扭曲变化抽长,层叠的鸦羽如春笋般长出来,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张悚人的鸟脸。
船型的长喙在日光下泛着钢铁般的光泽,双手变成鸟类钩爪,铜铃般的双眼布满血丝,已然半妖化,只剩身体和四肢还保持着人形。
没有了衣物的遮挡,方遥的视线扫过他的左臂,上面布满了骇人的黑色纹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纹路竟然像水流般,仿佛沿着某种规律缓慢地流动着,如同成群的蚂蚁缓慢地沿着他的手臂攀咬啃食。
“小心,他左手有冥纹,他感染了幽冥之气!”
方遥心头一惊,赶忙提醒其他人。
众人闻言亦是心头剧震,袁成秀险险躲过一招,不禁咽了口唾沫。
难怪这头骇鸟妖这么难杀,竟然感染了幽冥之气……
幽冥之气产生的原因尚且不明,但感染者的统一标志,就是身上会显现出冥纹。
这些冥纹会让感染者情绪不定,暴躁易怒,且动用冥纹的力量,会让感染者实力暴增数倍,代价便是冥纹生长的速度变快。
待冥纹遍布全身,无论是人是妖,则会神智全失,自称“幽冥信徒”,到处肆虐横行,发展新信徒。
这种幽冥之气传染性极强,只要被感染,便已无解,哪怕不动用冥纹之力,冥纹长满全身也只需要半年。
听说西北边境,如今几乎已经成了幽冥信徒的天下,已然成为了一股势力,但暂时还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这还是方遥第一次亲眼见到感染幽冥之气的生物。
眼看着方遥那边久攻不下,祝雯月看得心里焦急,曲长陵对她道:“师姐,你快去帮师兄他们,不用管我。”
“行,你且在这好好呆着,不要乱跑。”祝雯月嘱咐了他一句,便抽身上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