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雯月加入之后,四人便呈四角之势将骇鸟妖包抄,剑光此起彼伏的闪掠,在骇鸟妖的利爪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骇鸟妖感受到了危机,开始疯狂地动用冥纹之力,那些蚂蚁般的冥纹迅速蔓延生长,它原先只有左手小臂处长有冥纹,短短几息的时间,那些冥纹已经爬满了它整个左臂。
它的体型也随着壮大了一圈,方遥能感受到它身上的气息,已然从金丹后期暴涨到了元婴后期。
这些冥纹当真诡异可怖,竟能使人短时期能暴涨一个大境界?!
方遥心下惊愕,头脑仍保持着冷静,就算它实力暴涨至元婴后期,以他们四人的实力,仍有一战之力。
但自从发现这骇鸟妖身上有冥纹后,众人难免有些畏手畏脚。
毕竟,只要被它沾染了幽冥之气的左爪碰上一下,哪怕不死,就已相当于废人了。
正当战况有些胶着之时,方遥余光瞥见骇鸟妖后方时,神色微变。
曲长陵竟然趁着他们打架之际,偷偷摸到了骇鸟妖的身后,用随身的短剑割开了棠棠身上的绳索。
他的动作很轻,但绳索彻底被割开的那一刹那,依旧被骇鸟妖发现了。
骇鸟妖怒嚎一声,身后宽大的羽翼一扇,径直朝两个孩子俯冲了过去。唐岐见状探剑欲拦,直接被骇鸟妖一脚踢中丹田,踹出去数丈远。
曲长陵的反应也很快,察觉到身后逼近的腥风,条件反射地转身极快举起手中的短剑,“当”地一声,短剑直接被击飞,继而传来清晰的裂帛声——倒钩似的利爪落下,划破了曲长陵的衣袖。
骇鸟妖准备再挥出一击时,方遥的剑锋已至,直直锁定它的颈后,骇鸟妖情急之下,只好转身应对方遥。
祝雯月趁机纵身上前,把两个孩子带离战圈。
棠棠扑在祝雯月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腰,嚎啕大哭,不肯再撒手,祝雯月要一边安抚着小姑娘,一边紧张地问曲长陵:“小师弟,你如何,伤得要不要紧?”
曲长陵的手腕被划破,不断往下滴血,他从储物袋里找出止血的药粉,撒上后简单包扎了下,淡定道:“没事,皮外伤。”
好在刚才骇鸟妖那一击用的是右爪,曲长陵并没有被冥纹感染,否则,祝雯月真不知回去该如何向掌门交代。
被踹飞倒地的唐岐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抹掉唇角的血,以剑撑地,服下一颗丹丸,正欲再上前帮忙时,“咯吱”一声,院门忽然被推开了。
方才在街上和方遥同行的那个男子,手里拿着两个糖人,缓步走了进来。
背对着院门口正全力应对骇鸟妖的方遥,并没有发现有人来了,而从骇鸟妖的角度,刚好直面着院门。
骇鸟妖此时还没完全失去神智,看到男人的容颜时,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大了一瞬,仿佛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又仿佛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一个分神,足以致命。
雪寂无声而至,寒芒毕现,鲜血溅起数尺高,骇鸟妖的头颅飞了出去,骨碌碌地滚落到谢听的脚边。
他还未来得及低头看,清冷似雪的气息侵近,接着眼前一片白芒。
方遥纵身下落时,望见谢听,想也未想地扯下束发的雪色发带,抬手覆住了他的眼睛。
如今的院落中,满是狼藉和血迹,不仅堆砌着四具官兵的尸体,骇鸟妖尸首分离,满是血污的鸟面人头就滚落在他的脚边。
他一个凡人,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一定很害怕。
方遥将发带系在他脑后,刚才打架,她的右手背上沾了点血迹,她用干净的左手隔着衣袖虚握他的手腕,把他往旁边带了带,远离了那颗头颅,继而在他耳畔低声叮咛:“等会再解开。”
眉眼上覆着的雪绸微凉,白噪音淡去,耳畔清润的女声仿佛放大了数倍,如冰雪消融的暖风般扫过耳膜,漾进了心里去。
谢听立在原地一动未动,薄唇因为惊讶而微张,在听到她的话后,唇角抿了抿,不自觉地弯起,喉结隐隐滑动了下:“好。”
而另一旁的几人都看呆了。
袁成秀的肩头还在流血,不过他和曲长陵一样幸运,他那伤是被鸟嘴啄的。
袁成秀胸膛起伏,快气炸了,开口便骂:“方遥,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啊?看两眼能怎样,能把他吓死啊?”
他们这几人在卖命搏杀,她倒好,第一时间去给凡人蒙眼睛。
方遥淡淡地瞥他一眼:“不一定会吓死,但会吓到。”
围观的祝雯月心下唏嘘,以前是谁总说方遥是个剑痴,不解男女风情的?
这样护夫……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袁成秀一噎,更气了:“所以吓一下能怎样?一个凡人你就这么宝贝是吧?我们的命不是命,我这肩膀挨这么一口子,也没见你说两句好话……”
“我说两句好话就能给你止血了?”
方遥难得地怼人,或许是神经紧绷后的骤然放松,让她有了心情。
说完,她还不忘看了眼已经自己默默把伤口包扎好的曲长陵,言外之意,他连八岁的小师弟都不如。
眼见袁成秀气得脸都变了色,祝雯月连忙上前打圆场:“师兄,现在不是吵架拌嘴的时候。”
“师姐说得对……”唐岐唇瓣染血,说话间气息都不足了。
袁成秀和曲长陵都是皮外伤,他刚刚被那骇鸟妖踹到丹田,受的内伤反而是最重的。
他的灵气几乎枯竭,抖着手又往嘴巴里塞了一颗补气丸,恨不得席地打坐调息,心想还是师兄厉害,大战一场后负着伤还有余力吵架。
“棠棠!”
知府徐培此时带着一队官兵闯进院中,看到被祝雯月搂在怀中的孙女,一颗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
“祖父!”
小姑娘从没受到过如此惊吓,此时见了祖父,更是委屈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了没事了,可吓死祖父了……”
徐培搂着失而复得的孙女,也几欲落泪,满怀感激地看向方遥和金阳宗众人。
他其实早就赶到了,带着手下蹲候在院落外面,这种场面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介入的了,只会徒添伤亡。
直到院子里没了打架的动静,谢听进去了一会儿也没出来,徐培猜测妖物已被降服,遂带着官兵闯了进来。
此时院落中的景象,比之前还要惨烈,骇鸟妖的尸体不人不妖,它已经死透了,左臂上的冥纹却还在机械地运转着,似蠕虫爬行,诡异又恶心。
官兵们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尸体,面面相觑了半天,一个胆子大些的官兵准备动手把尸首收敛,方遥出声道:“那尸首上有残留的幽冥之气,勿要触碰,最好就地焚烧。”
那只骇鸟妖还是刚感染不久,据说在冥纹长满全身后,感染者寿命最长不超过三年,且死后的尸首会化作一滩血水,只要触碰就会感染。
暴涨的境界和战力,其实都是拿寿命换来的。
官兵闻言连忙瑟缩地收回了手:“好、好的……仙长。”
见金阳宗的几人都负了伤,徐培忙安排了几辆马车送他们先回府衙,金阳宗几人坐一车,方遥和谢听一车。
上了马车,俩人相对而坐,谢听将蒙眼的纱布取了下来,方遥接过重新将长发束起。
“方才你不该进来,很危险。”方遥束好发,语气如常地对他道。
她的灵气尚存着些,暂时还用不着打坐调息。
谢听低眸看她:“我担心你,所以就跟着官府的人来了。”
方遥话虽这么说,但要不是他突然闯进来,引得骇鸟妖分神了一霎,被她抓到错漏就地斩杀,他们还不知道要跟那鸟妖缠斗多久。
想到这,她又有些奇怪,那个骇鸟妖当时的表情好像有点震惊过头了。
于是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男子,他左右手分别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糖人,眉眼低柔,方才她让他别解系带,他就这么被蒙着眼,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被她牵上马车。
乖顺,听话,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能是误打误撞吧……
“给。”
谢听身子前倾,一只手把糖人递到了她面前,另一只手把糖人送到自己唇边轻咬。
她还以为他是给俩孩子买的糖人。
方遥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来,才发现手里的糖人完全是按照他的造型捏的,而谢听手里的那只,长发长裙,腰间别剑,俨然是缩小版的她。
谢听吃糖人,完全是用咬的,方遥看见他薄唇一开一合,自己的半个头就被咬了下来。
“……”
方遥盯着手里的糖人,试探地放在唇边含了一口。
眼眸不经意地睁大,原来糖人是这个味道,竟是麦芽糖做的,带着淡淡的麦香。
说起来,她的家乡离顺梁不远,但远没有顺梁城繁华,充其量只算个小镇。小时候,她偶尔赶集,身上攒着几枚铜板都是给娘亲买药的钱,看到街边卖糖人卖糖画的小摊,都不敢多看一眼。
后来,入了仙门做了修士,每日清心苦修,打坐练剑,久而久之,就没有这些物欲了。
方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一个男子在马车里面对面……吃糖人,当然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人还莫名跟她有了两个孩子。
谢听咬了几口后,表情有些奇怪,但这糖人是按着方遥的样子捏的,他又舍不得丢掉,几口快速吃完,随即评价;“……粘牙。”
方遥弯唇想笑,又忍住了。
她好像知道那俩孩子偶尔有些跳脱的性子,是随了谁。
“你吃的方法不对。”
方遥虽然也是第一次吃,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糖人的正确吃法是用口腔的温度慢慢将其融化,就不会粘牙了。
谢听看着方遥唇边形状还几乎完整的糖人,也意识到这糖人不是用咬的。
方遥的吃相很文雅,没有任何声音,谢听只看到那肖似自己的糖人,被淡樱色的唇色轻轻上下含住,一点点吃进去。
他轻吸了一口气,挪开视线垂下眼帘,捏着糖人竹签的指节寸寸收紧。
【??作者有话说】
#蒙眼杀# #糖人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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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府衙, 天色已然见黑了。
徐培在府里大摆宴席,盛情难却,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在此过夜,以答谢他们为顺梁百姓除害, 外加救了他的宝贝孙女。
方遥本想尽快赶回宗, 但考虑到谢听也在, 总不能丢下他先走, 也不好带着他连夜赶路。
金阳宗的几人都或多或少都挂了伤,所以也没有拒绝,打算在此处将就几晚。
八仙圆桌上摆满了精心准备的各色佳肴,考虑他们修道之人口味清淡, 所以菜色口味都很精致淡雅。徐培待客周到, 几乎每人身后都安排了一位下人, 在帮忙布菜。
方遥不习惯被人侍奉, 加上她不重食欲,并未怎么动筷, 而金阳宗几人因为冥纹在顺梁出现的事,神色有些凝重,饭席间,聊及今日除妖之事。
“这次除妖虽凶险,但好在顺利, 等师弟的伤好些,我们便启程回宗, 尽快告知师父冥纹现世之事。”
袁成秀如是说, 他话中的师弟指的是唐岐, 他伤及丹田, 但好在没伤到金丹, 静养几日,回去再用丹药调理一番,也就恢复了。
“你们来的晚,尚有一事不知,”方遥觉得此事应当提醒他们,“那骇鸟妖还有三个兄弟,死于不明大妖之手,那骇鸟妖误以为是人修所杀,所以才绑了知府孙女。”
金阳宗的几人闻言,诧异地对视一眼,顺梁竟然还有只大妖潜伏?
方遥继续道:“那三只骇鸟妖皆被碎去妖丹,院子里没有明显打斗迹象,它们甚至没有反抗。”
这头骇鸟妖实力强横,虽然有冥纹强行拔高境界的缘故,但它实力本就不俗。
能以一敌三,且让对方毫无抵抗之力,这个大妖的实力恐怕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袁成秀沉思片刻,安抚众人道:“多半是妖族内斗,那大妖既然不愿露面,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方遥先前觉得此妖身份动机不明,且在暗处,是个隐患。不过此妖若是有心作乱,在他们和骇鸟妖打完架时,灵力枯竭负伤之时,是最好的出手时机,稳稳坐拿渔翁之利。
可是它没有,方遥心下猜测,或许真如袁成秀所说,那大妖和骇鸟四兄弟有私仇,见老四身染冥纹比较棘手,所以唯独放过了它?
她冷静分析道:“那几只骇鸟妖有可能是从妖界叛逃出来的罪妖,这类妖穷凶极恶,有几个仇家倒也不奇怪。”
昨日她检查过那三具骇鸟妖的尸身,发现脖子上有浅浅的锁链痕,当时她还没想到是什么,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在缚魂塔囚禁过所留下的痕迹。
祝雯月赞同点头:“的确,自妖皇宿玉掌权以来,整肃妖族,御下甚严,已经鲜少发生这种妖类大肆杀虐人族的恶性事件了,多半是罪妖。”
宿玉这个名字,听起来温良无害,但对妖族历史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新晋妖王手段有多狠。
他的名号有很多,“妖王”、“妖皇”、“妖尊”等等,因为他的原型是一头白毛狐狸,也有不少同族会尊称他狐王。
早些年,妖族地域甚广,政权迭代极快,只要有点实力的妖就能占个山头,自称为王。可这位宿玉不一样,他偏偏抢有主的山头占,抢完一座抢下一座,谁的名号最响亮,他打谁打得越狠。
等到整个妖界无人敢称王,他就成了王。
那些没被他打死的妖,反而成了对他十分忠诚的部下。
宿玉一统妖界时,各大宗门还甚是担心,妖族难得出这样一位人物,以后会不会举兵和人族开战,为此还集齐各宗掌门专门开了个商讨会。
而这边会还没开完,那边传来消息,新任妖王颁布妖界新律法,禁止妖族杀戮人族,瞬间让乌烟瘴气的妖界为之一清,使人妖两族紧绷的关系有所缓和。
方遥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她跟着师父也参加了那个可笑的商讨会,见识到了各大宗主齐齐变脸是什么模样,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虽然这位新任妖王有意两界止戈言和,可人妖两族积怨已久,矛盾并不是一两天能够化解的,在人的地盘,妖仍是人人畏惧,人人喊打的存在,而在妖的地界,人族在某些肉食性的妖看来,也仍是行走的口粮。
袁成秀轻蔑地道:“管它是不是罪妖,妖都该死,以后我见一只杀一只。”
清脆的一声响,方遥偏头看去,谢听面前的汤碗空了,瓷勺正在汤碗里打转,微垂的桃花眼显出几分薄锐的弧度。
席间那道银耳莲子梨汤炖的还不错,正好在她的左手边,方遥顺手又给他盛了一碗。
面前推过来一碗梨汤,谢听看了看她,后者平静的眼神似是在说,我们在聊正事,你乖乖喝汤。
谢听默不作声地拿起瓷勺,继续喝汤。
“人妖界的矛盾横亘积攒了千万年,加上新任妖王的管束,已经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并不会轻易打破,”
祝雯月觉得人妖的矛盾太老生常谈了,以往千万年都不曾解决的问题,也轮不上他们这代,“倒是这幽冥教,起源方式不明,通过感染冥纹的方式发展教众,散布极快,诡异离奇,让人忌惮。”
因为幽冥教众的寿命都不长,之前都活跃在西北边境,尚未引得各大宗门的重视,但如今都已波及到顺梁,不得不叫人担忧。
正当饭厅的气氛有些沉重时,一道轻软的童音传来:“棠棠谢各位仙长的救命之恩。”
徐培的孙女棠棠被奶娘领来了,她换了身小裙子,情绪似乎也稳定许多,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匣。
她鼓起勇气,走到曲长陵跟前,双手递去木匣放在他面前的桌边,低头绞着手指,有点害羞地说:“小哥哥,谢谢你救我,害得你受了伤,这个灵芝能治病,送给你……”
曲长陵低头看着那个小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我用不上这个。”
两个小孩子的互动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气氛陡然松快起来,袁成秀见状打趣:“小姑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个小哥哥可什么都不缺。”
身为掌门最宠爱的弟子,宗里最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曲长陵,怎么会看上这等凡物。
棠棠有些不知所措:“什么都不缺?”
祝雯月也笑道:“小姑娘,你要是想报答这恩情,不如等你满八岁后,去拜入我金阳宗门下,你若有灵根仙缘,就跟这小哥哥成师兄妹了。”
金阳宗……棠棠默默记住了名字。
方遥不禁挑眉,这弟子挖的,可真是见缝插针啊。
“各位仙长,那灵芝不收,这些可要收下,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报酬。”
徐培挥挥手,让属下搬来了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着满满整箱的金银还有三千灵石。
“我那份的金银就不要了,拿去抚慰死者家属吧。”方遥说。
“嗯对,灵石可以要,金银倒是不必了。”金阳宗众人赞同道,他们吃住基本都在宗门,金银委实用不上。
“那这灵石怎么分?”袁成秀不由得看向方遥。
方遥:“自然是按人头平均分。”
袁成秀还以为她会按宗门分,她拿一半,他们金阳宗拿一半,甚至这三千灵石,他拿着也有点烫手,毕竟最后那致命一剑出自方遥之手。
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方。
剩下的灵石分一分,在场五个人,正好一人六百。方遥想,这一趟走得还挺值,赶上一个月的宗门分例了。
听到她说平均分,曲长陵愣了愣:“我也有份?”
方遥点头:“当然。”
“可是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你救了棠棠。”
曲长陵低下头,不敢把这功劳拦在自己身上:“等你们诛了妖,棠棠也自然能获救,是我太冒进了,还连累唐师兄也受了伤……”
“战场瞬息万变,当时棠棠离那妖太近了,若那骇鸟妖妖性大发,棠棠一定逃不脱,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方遥看向曲长陵道,“所以不必设想其他结果,棠棠获救,你唐师兄的伤调养一阵便能痊愈,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清淡的女声并不轻柔,却像一阵林间晚风吹落树梢枯叶,让他心下的内疚和自责缓解了许多。
曲长陵初见方遥,只觉得她是个有些冷淡、不近人情的别宗师姐,而且好像与大师兄不睦。
没想到第一个宽慰自己的,竟会是她。
“是啊小师弟,我的伤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没能躲开,你不必自责的。”唐岐也出声道。
“师兄师姐,我本来此行也是出来跟你们增长见识的,这份灵石我不能要,何况师兄你养伤也需要买灵丹,这份灵石算给你。”
曲长陵下定主意,怎么也不收那份灵石。
方遥可不管他们金阳宗内部怎么分配这笔报酬,倒是觉得这小孩子品性倒正,又是单灵根,心下感叹金阳宗运气倒好,收了这么个徒弟。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到时候去金阳宗怎么找你呢?”棠棠把曲长陵当做了救命恩人,忍不住追问。
恩人本人还未答话,旁边的袁成秀搭腔道:“这还用找,金属性单灵根加天生剑心,整个修仙界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方遥闻言有些诧异地抬眸,这孩子竟然跟阿正一样,都是天生剑心?
这倒确实难得,难怪金阳宗掌门如此宝贝这个弟子。
之前还有传言说,曲长陵是宗主袁鹤的私生子。
毕竟在擂台上对打了这么多年,方遥也算了解袁成秀此人,他的剑道天赋尚可,就是心眼太小。
这孩子若真是他爹的私生子,以袁成秀的性子,怎么可能这般毫无芥蒂地众人介绍这位小师弟,还颇为引以为傲的样子,可见私生子的传言,并不可信。
方遥继而又想到了自家俩崽崽,也不知道她出来的这两日,师弟师妹们能不能管得了他们……
她家那俩兄妹乖的时候很乖,皮起来的时候,可比曲长陵好动多了。
她从天生剑心,想到金阳宗私生子的瓜,又想到自家俩孩子,旁人不知道她脑中的千回百转,身旁的谢听觉得她凝视某处的方向,过于久了。
顺着她目光看去,看到方才放言妖都该死的那个男修,好像叫圆什么橙,谢听唇角敛起,搁下筷子。
方遥感受到袖子被人扯了扯,她转头,谢听淡淡道:“我吃饱了。”
“嗯。”
“回房。”
“好。”
等等……
方遥应下之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回哪个房?”
“仙长,我听谢公子说你们是道侣,所以才给你们安排在了一处。”徐培适时解释。
“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徐培讪讪点头:“府衙总共五间客房,几位金阳宗的仙长们各占一间,确实是没有多余的了。”
“我可以跟我师弟挤一挤。”袁成秀忽然道。
唐岐一愣,满脸难色:“师兄,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袁成秀没想到自己被嫌弃了,改口:“……那我跟小师弟挤一挤。”
曲长陵:?
你问我的意见了吗?
还不等小师弟抗议,祝雯月不赞同道:“师兄,你跟小师弟都受了伤,住一间房多有不便。”
再说,人家是道侣,住一间不是很正常,她不理解师兄怎么这个时候出来装大方。
方遥也不想跟伤员抢房间,道:“无事,一间就一间。”
屋内烛光如豆,这里的气温比凌霄峰上要暖和些,方遥怕进蚊虫,把窗扇关上,点上驱虫的熏香,随后拿起了床榻上的一方被褥,铺在了地上。
客房共分内室和堂屋,沐浴用的木盆和恭桶都被搬去了堂屋,以屏风相隔。方遥刚铺完被褥,已经沐浴完的谢听走了进来,看到她在地上铺床也不意外,只问:“你要睡地上?”
“嗯,”方遥想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晚上习惯打坐,怕打扰到你。”
卖糖人的小贩说得还真没错,他们确实还挺不熟。或许他认识自己很久,但于她而言,他还是只是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子,她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与他同榻而眠。
谢听没有拆穿她,主动帮她把榻上的枕头拿过来。
方遥不经意抬眸,前面的男子半干的墨发松在肩后,除去宽松的外袍,雪白的中衣服帖在身上,构勒出宽肩窄腰,他这身材……倒是比她想得精壮一些。
谢听想到饭席上的话题,撩起眼皮,有意无意地问:“你觉得妖都该死吗?”
“事无绝对,”方遥收拾的动作微顿,道:“无论是人是妖,滥杀无辜,才该死。”
人族尚有强盗土匪为非作歹,谋财害命,更何况野性难驯的妖族。
这凡人似乎对人妖之间的事很好奇,倚靠在床头,手指扯过薄被,盖上了半截,好整以暇地问:“如果有妖是因为别人想杀他,他才动手杀了人,这算滥杀无辜吗?”
方遥想了想,说:“不算,这是正当防卫。”
他好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唇角微扬:“我也这么觉得。”
妖族有自己的地盘,与人族泾渭分明。见过妖的凡人并不多,更没几个凡人见识过斩妖的画面。
方遥虽然当时及时地蒙住了他的眼,还是有点担心他是被白天的情形吓到了,从而产生了什么心理阴影,因此多安慰了他两句:“今日是巧合,你以后都住在灵霄宗里,不会再碰到妖了。”
“嗯。”谢听眸底闪过兴味的光,应声。
方遥随后起身道:“我去沐浴,你先歇下罢。”
她平时睡前多用净尘术,灵力洗涤干净还方便,不过今日打了架,她手上也沾了那骇鸟妖的血,不洗洗,她浑身难受。
等她沐浴完回来时,床榻上的男子已然似睡着了,他的睡相倒是安稳,只有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方遥将烛火吹灭,盘腿坐在地上,对着窗外皎洁的月色,闭上眼,一边运转心经,一边脑子里又开始自我推演剑招,打发时间。
窗外,星淡夜廖,寂然无风,清冷的月光洒在窗边盘腿而坐的女修身上,墨发雪衣,玉骨冰肌,她虽只穿着中衣,衣襟却系得很紧,看不见锁骨,只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如孤月寒霜,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禁欲气质。
她表面上挺腰盘腿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宛如石雕,实则深陷入定状态的她,脑子里却是刀剑争鸣,打得一派火热。
不知何时床榻上的男子悄然睁开了眼,薄褥被一条蓬松雪白的毛绒大尾巴掀开,游蛇般灵活地卷住她的腰,直接将人腾空带起,落入他怀中。
她正坐在窗边风口,身上的里衣浸染了些寒意,他便将她整个人拢在怀中,用身体的温度将她周身的寒气驱散。有力的双臂紧搂着她的腰,男人满足地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贪恋地嗅闻她身上的气息,轻唤:“阿遥……”
粗壮蓬松的尾巴兴奋地在身后摇来摇去,差点把床幔都扇塌了。
分别四年,谢听快想疯了,从在执事堂重逢见到她开始,压抑许久的情思、疯狂的占有欲和想亲近的欲念,一直在冲击他理智的弦,被他按捺着、憋着、忍着,今日好不容易得以释放一些。
方遥全然未觉,脑子里刀光剑影还在忘我地厮杀着。
他知道方遥的习惯,一旦入定后,很难被外界所扰,但也不敢太放肆,双臂只箍在她的腰上,纯粹地搂着她。
深邃眸光寸寸划过她紧闭的眉眼,微翘浓密的睫羽、琼鼻,最后落在双唇上,他到底是没忍住,做了今日在马车上就想做的事,浅浅地舔舐她的唇角,轻啄她的唇瓣,细致品尝滋味,是不是比糖人更甜。
直到亲得他自己气息不稳,隐有失控之势,方才罢止。
纵然当时带崽离开,便已做好再见时不相识的准备,可他当真见了她看自己如同陌生人般的眼神,与他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怎会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