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方正脏兮兮的裤子,施了个净尘术,弯下腰来,温声问:“我送你们回家去?”
“不用了,我跟妹妹能自己走。”
方正摇摇头,牵着妹妹一路走回了家。
回到家中小院,阿圆余气未消,把席知南的那枚玉佩随手往桌上一丢。方遥此时已经走了,雨花阁的食盒刚刚送到,谢听正在给他们盛饭,随意看了一眼:“哪来的玉佩?”
“我们斗蛐蛐赢的。”阿圆环胸道。
谢听见那顶多是个中品灵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没当回事,催他们去洗手吃饭。
阿圆想要向爹爹告状,有人欺负哥哥,可是被方正一个眼神制止。
他不屑于向大人们告状,他们小孩子之间的恩怨,不关他们大人的事,就该自己解决。
翌日,方遥上午要给筑基期的弟子们上剑道课,提前给谢听说过了,今日崽崽们学写字的时间改成下午。
她现如今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平日会给练气和筑基期的弟子们代课。
虞望丘说过她的剑道水准也足以教导金丹期的弟子,但是担心弟子们不服气,于是金丹弟子们的剑道课暂时由耿长老教。
好在,那批新收的弟子们还在学习如何引气入体,暂时不需上剑道课,不然方遥当真是分身乏术。
剑道课散场后,方遥正欲往凌云峰去看看俩孩子,忽然被一个师妹拦住了。灵霄宗弟子众多,就算是方遥也认不太全。
这个师妹的模样有些熟悉,方遥深想了一会,想起来她似乎是当初和她同期入宗,一起睡过打大通铺的师妹。只不过她在剑道上天赋普通,后来就去了宗里的灵草园圃里照料灵植,不久前似乎跟宗里一位师兄结成了道侣。
“大师姐。”
她的神色有点扭捏,看了看附近,“你这会子方便说话吗?”
方遥点点头,心想这有何方不方便的:“师妹有话直说便是。”
“师姐,我有孕了,已经五月有余。”
方遥微讶地扫了一眼她平坦的肚子,修士们的体质摆在那里,怀胎并不显怀,也不会有孕吐等不适症状,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恭喜”俩个字已经话到嘴边,方遥却忽然想起自己那凭空蹦出来的双生子,近来让她头疼得紧,似乎也并非什么喜事,遂又把这俩字咽了回去。
师妹凑近她,小声地眨眨眼:“大师姐,我就是想请教请教你,怀胎的时候,都吃了些什么?或者你的道侣平日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养胎的时候有何注意事项?我们好借鉴一下。”
这些天里,宗里有孕或正在备孕的弟子们,都很羡慕大师姐和一个凡人能生出两个双灵根的崽,心下都好奇是如何做到的,又不敢来问,只有她想着当年和方遥有过睡大通铺的情意,大胆过来一问。
“……”
方遥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抬头往师妹身后一瞥,不远处还有几个弟子在偷看,似乎在等她套来消息共享。
方遥有些庆幸隐瞒了俩兄妹的真实灵根,只说是双灵根就已引得如此注目,若是如实广而告之,还不知道要引得怎样的疯狂。
“师妹,这我真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遥朝师妹歉然地点了下头,逃也似地,瞬间御剑飞出去老远。
“你的消息保真?”
“当然,席师兄,你连我也信不过吗?”
凌霄峰顶溪水边,席知南和一个弟子鬼祟地躲在树后低声嘀咕。
那个弟子名叫胡丰,父亲是个散修,但为席家做事,他自打一入宗就和席知南攀上了关系,成为了他的头号狗腿。
“我观察过了,那个凡人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在溪边浣衣,再等一会儿,他肯定来。”胡丰笃定地说。
树丛里的蚊虫颇多,席知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但一想到他们的复仇计划,只好耐着性子,躲在树后等待。
师姐罚他抄三百遍心经,抄得他手腕都快断了,还有手臂上那个牙印,那小崽子下嘴是真狠啊,好几天都没有消。
最重要的是那块玉佩,是他爹给他的防御法器,席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还没豪气到随手送中品法器的程度,他当时为了面子,一时上头把那玉佩拿了出来,没想到真被那崽子赢走了,若是让他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挨顿打。
那俩小崽子如今是掌门的宝贝疙瘩,宗里的师姐师兄都向着他们,可是席知南想到他们还有个凡人亲爹。他动不了那俩崽子,还动不了一个凡人么。
他们此行目的打算先教训这凡人一顿,再趁乱溜去他们院子里把玉佩给偷回来。
“来了来了。”
胡丰赶紧戳了戳在走神的席知南,后者探出半个头,看到谢听过分俊美的容貌,顿时一愣,心头涌上更浓的厌恶。
他的娘亲是席家嫡女,未来的家主继承人,父亲是倒插门的赘婿,他父亲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娘亲身边还养着几个男宠。
他一看见谢听,瞬间就想起了娘亲后院的那几个男宠,虽然他比那几个男宠加起来都好看,不过本质都一样,堂堂男儿,以色侍人,教人恶心。
那凡人走到溪水边,把装着衣物的竹篮放下,淡淡扫了一眼他们藏身的那棵树。
席知南心下一紧,这凡人如此警惕,这就发现他们了?
正当他以为他们已经暴露的时候,那凡人收回目光,弯下身把脏衣丢进溪水里,准备开始浣洗,好像方才那一眼只是巧合。
“席师兄,怎么说?动不动手?”胡丰问他。
“动手!”
席知南一声令下,他们从树后闪出来,同时将怀里抱着的野果,通通往谢听的身上掷去。
谢听侧了下身,野果嗖地从他的耳边划过。
他蹙起眉,刚才就发现了他们躲在树后,原没想搭理,结果是想对他出手?
野果一刻不停地砸来,每一砸都用上了力道,皆被他不着痕迹地闪躲了过去。
拢在袖口里的指尖凝出一丝妖力,谢听正欲给这俩熊孩子一个教训,忽然神识捕捉到一抹雪色的身影正在御剑朝此处靠近,他心思微动,瞬间把指尖的妖力捻散。
他微低着头,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那些野果砸在身上。
【??作者有话说】
:谢茶茶,请开始你的表演。
◎她的崽打架绝不能输!◎
寒冽精纯的剑气破空袭来,划过空中数枚的野果,野果被一分为二,尽数掉落在地上。
一道清越的雪色身影随之落在谢听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席知南和胡丰见状,转身撒腿就跑。
方遥看着那俩孩子逃跑的身影,眉头微皱,没有去追,出鞘的长剑收回,立刻转身去看谢听的状况。
她刚才去小院,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想他可能在溪边,便一路寻了过来,却没想到撞见他正被俩孩子用野果丢砸。
这些野果是某种莓果,外面有一层赤红粘稠的果液,男人竹青色的外袍上被砸的点点梅红果浆,狼狈不堪,甚至发丝上都沾了少许。
方遥上下扫视他:“有没有伤到?”
“无事。”男人垂下眼眸,睫羽随之轻颤。
“那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不知……”
方遥看着他发尾沾着的那点红果浆,忍下帮他拂去的冲动,手指轻抬,施了一个净尘术。
她抿唇沉声问:“为何不躲。”
似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担心,谢听的嘴角勉强牵出一贯温暖柔和的笑:“没关系的,只是小孩子胡闹,不疼的……”
看到他强撑的笑颜,方遥握着剑柄的手指微紧:“你以前也是这般常被人欺凌么?”
谢听闻言身形微僵,眼底划过一道细微的波澜,仿佛想到了什么往事。
方遥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男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漫上心头,她提起溪水边的衣篮,隔着宽大的衣袖,握了下他的手腕:“回家。”
谢听一愣,低头看着被她碰过的衣袖,眸光闪烁,唇角勾起的笑意一闪而过,旋即紧跟上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俩崽崽从外面玩完回来,见家中院落无人,正想去找爹爹,就见娘亲和爹爹一起回来了。
“爹爹,娘亲~”
俩崽崽迎上去,方遥淡淡点头回应,径直进了屋里。
俩崽崽有点奇怪地看向爹爹,怎么感觉娘亲好像不太高兴?
爹爹也很敷衍地摸了把他们的脑袋,满眼都是娘亲,紧跟着也进屋了。
方遥把等会上课要用的笔墨拿出来,恰巧在桌案上看到了前几日被阿圆随手丢在桌案上的玉佩。
她拿起来看了看,玉佩右下角刻着明显的“席”字。
“你们为什么会有席家的玉佩?”
方遥转身问两个崽崽,方才朝谢听丢野果的那俩孩子,她看清了,其中有一个就是席家那个双灵根,她直觉肯定跟这个玉佩有关。
“那是他输给哥哥的。”阿圆解释。
“你们去赌博了?”方遥眉头皱起,他们才多大,竟学会了赌钱?
阿圆一脸懵懂:“娘亲,什么是赌博?我们是在玩斗蛐蛐。”
方遥松了口气,原来是斗蛐蛐,这倒是无伤大雅,想来是那席知南输给了玉佩,心里记仇。
她看向俩崽崽,语气前所未有的肃然:“从明日开始,你们上午学写字,下午随我学剑。以后若我不在,那席知南再来滋事,你们要保护好你们爹爹。”
俩崽崽都有点懵地对视一眼。
娘亲竟然让他们保护爹爹?爹爹哪里用得着他们俩保护了?再说就凭席知南,还能欺负得了爹爹?
他俩看向爹爹,后者眉梢轻抬,眼神中带着一点点警告。
“唔,好的娘亲,我们会保护好爹爹的。”
俩崽崽很有眼力见地双双点头。
阿正的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娘亲可算答应让他学剑了。
“太好了哥哥,你跟娘亲学剑变厉害,把推你的那个坏蛋揍趴下!”
阿圆嘴上没把门的,顺口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们还打架了?”方遥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把哥哥推倒了,”阿圆说起来还很生气,“不过我们也没吃亏,我咬了他一口。”
谢听在旁边听得忍不住想笑,不愧是她闺女,别人推一下,她咬一口,那确实是不吃亏。
惹得方遥瞥过来一眼,谢听端坐,收敛笑容:“阿圆,咬人是不对的。”
阿圆不赞同地小声嘟哝:“那他推哥哥就是对的吗?”
阿正有点忐忑地不敢看方遥,好不容易娘亲改变主意同意教他剑法,要是娘亲知道他打架不高兴,不让他学了怎么办?
只见娘亲沉默片刻,把刚刚拿出来摊开的笔墨纸张又重新收了回去:“今天不写字了。”
俩崽崽疑惑歪头。
“去院子里,现在就学。”
方遥眼神坚如磐石,几乎是咬音咂字地说。
她的孩子可以不听话,不识字,但打架——绝对不能输!!
方遥从院子里的海棠树上折下一根枝条,转身对两个崽崽道:“你们还未开始学心经,不会引气入体,但我教你们的这几招,无需运用灵气,防身绰绰有余。”
阿正问娘亲:“娘亲,学会这几招,能打得过席知南吗?”
席知南推他,他也很生气,可是他太小了,没有人家高,没有人家壮,打也打不过,心里想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多吃饭,等长高了,以后再报那一推之仇。
“能打十个,”方遥扬眉,“但前提是好好学,掌握精髓。”
阿正眼睛亮起来:“我一定好好学。”
阿圆则扬着小脸问:“娘亲,我也要学吗。”
“当然,不然怎么保护你爹爹?”
阿圆“哦”了一声,乖乖认命。
她其实对练剑兴趣不大,更何况,爹爹那么厉害,哪里需要她一个小崽子保护啊。
可是娘亲的话,她不敢再不听了。
“两脚平行而立,双膝弯曲,五趾抓地,重心居中,保持气息平稳,沉肩收臀,双手前推,手指微屈……”
俩崽崽按照娘亲说的口诀,扎起了马步。方遥用手里的树枝时不时地纠正崽崽们的姿势。
一个时辰之后,俩崽崽浑身冒汗,阿圆不仅全身都在抖,勉强维持姿势,声音也在发抖,带着哭腔:“娘亲,我们不是要学剑吗?干嘛要学猩猩蹲,我的腿好酸……”
“刚开始学剑,最重要的便是下盘要稳,以后练剑之前,都要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方遥风淡云轻地说。
阿圆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呜呜呜学剑好累啊,对学剑更没有兴趣了,她还是更喜欢爹爹的术法,顶多动动手指,就能把敌人打趴下。
阿圆又撑了一刻钟,实在坚持不住了,瘫倒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阿正知道这是学剑的第一步,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学剑机会,还在咬牙硬撑。
“好了,时间到了。”方遥道。
阿正收回有些麻木的腿,用手背擦掉脑门上的汗,身上的小衫已经湿透。
方遥又从树上摘下两根的小树枝,分别递给两个崽崽,当做是剑。
她打算教他们的是凌霄剑法第一式,第一式是最好学的,也是炼气期弟子们的必修课。
她先前拒绝教阿正练剑时说过,没有心经和修为辅助,剑招便是空有其形的花架子,然而凌霄剑法其招式精妙多变,即便没有灵力,靠这样的花架子,也足以完胜尚未引气入体的普通人。
方遥示意崽崽们去一旁站着,自己走到院子中央的空地处,指了指手中的树枝:“我演示一遍,看清楚了。”
“凌霄剑法第一式,飞鹤踏云。”
话音落,方遥的身影便如离弦的箭般从他们面前掠影出去数尺,足尖点地,身姿轻盈如鹤,仿若踩在云端上,手中的树枝挽出剑花,往前一刺,两个崽崽仿佛听到了破空声。
一片落叶从她手持的树枝前方,飘然落下,刚触碰到地面,便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切面光滑平整,仿佛用剪刀裁出来的。
树叶表面光滑而具有韧性,若剑锋不够锋利,只会将其打远,不可能将其凭空劈成两半。
娘亲用得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使出的剑招竟然比真剑还锋锐。
阿正看得目不转睛,眸光炯炯。
阿圆纵然对学剑已然失了兴趣,但看见娘亲如此漂亮凌厉的剑招,也一时看呆了,忘记了身体的酸痛。
“看清楚了吗?”方遥转身问俩崽崽,“你们试一试,不用怕出错,我会纠正你们。”
方遥看了看俩崽崽,阿正站着没动,好似还在回味方才的招式,于是对阿圆道:“阿圆,你先来吧。”
阿圆提着小树枝,迈开小短腿走上前,手里的树枝挥舞,慢动作地模仿方遥刚才的姿势,她的记忆力不错,把剑招动作全部记了下来。
“右脚再往前迈些,手臂抬高,刺出去的力道不够。”
阿圆每做一个动作,方遥就细致地纠正她一番,一套剑招走下来,阿圆又是大汗淋漓,汗珠子挂在睫毛上:“娘亲,我手腕好酸,我真的练不动了……”
这样的强度对于五岁孩子来说,确实有些勉强,方遥让她去树荫下坐着歇会,换哥哥来试剑。
阿正旁观了半天,轮到他时,对上娘亲清冷的眼神,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试着迈开步法,起手挽起剑花。
“提气,沉腕。”
阿正的起式比阿圆标准很多,方遥眼神微亮,甚至没去用树枝去调整他的姿势。
“摒弃杂念,心眼合一,汇力提气于腕。”
娘亲清沉的嗓音响在头顶,阿正按照娘亲所说,沉下心来,让自己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手中那根细长的树枝上。
周遭的背景逐渐淡化,阿正眼中的树枝似乎逐渐变成了一柄锋利的长剑,咬牙提气,看准了一片正在往下飘落的树叶,把手中的树枝往前一刺。
树枝并未碰到树叶,叶片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在空中停留了半息,继而飘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谢听:被老婆摸手了(脸红)
阿正刺向树叶的瞬间,方遥神色微怔,惊讶地挑眉。
凌霄剑法第一式虽是最简单的一招,但对于从未碰过剑的弟子来说,要将这招完整且不停顿地从头使出来,少说也要花费数日。
阿正他竟然一次就做到了?
方遥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片树叶上,走上前那片落叶捡起来查看。
那片落叶中间的脉络上,赫然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阿正的树枝刚才并没有触碰到树叶,且他还不会引气入体运用灵气,并不可能是剑气所致,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是剑意。
剑意这东西玄妙至极,有许多剑修苦苦穷极一生也无法参透,而有些人天生便能领悟剑意,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
后者便被称作天生剑心。
和她的天生剑骨和阿圆的玄阴之体都不同,天生剑心并不是一种客观的体质,无法从摸脉里看出来,它更接近于是一种天生的心性和心境。
他们能很容易便做到剑我合一的状态,轻而易举地凝练出剑意,被誉为剑道的宠儿,令无数剑修眼红。
而有得必有失,天生剑心的人更容易沉醉在自我的世界中,为了追求极致而纯粹的剑意,他们十有八九都选择了修无情道。
灭七情斩六欲,断情绝爱,矜寡一生。
阿正见方遥低头看着那片落叶,沉默许久不语,有点忐忑地问:“娘亲,我成功了吗?”
方遥回神,点了点头:“成功了。”
阿正第一次得到娘亲的认可,尽管练得满头大汗,脸颊被太阳晒得微红,仍忍不住地露出知足的笑。
方遥从他三番五次地求自己教他学剑,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喜欢剑道。
有此等天赋终归是件好事,至于修不修无情道,这便是他自己以后的选择了。
她只能做他们的引路人,以后的路还得他们自己去走。
“哥哥,你往前刺的那一下,好帅!”
阿圆盘腿坐在树荫下,朝哥哥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呱唧呱唧鼓起了掌,成了一个合格的气氛组。谢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靠在树荫下,饶有兴味地看他们练剑,顺带把茶水拿到了院子里。
阿正过去喝水,方遥跟着走到树荫下,一方干净的手帕抚过她的额头,她微微一愣,谢听拿着手帕,给她擦汗的动作之流畅自然,仿佛做过很多回。
“辛苦了,热不热?”
对上那双笑吟吟的凤眼,方遥发现他这种见缝插针的关怀体贴,倒让她没法拒绝,他的口吻太自然了,就像寻常恩爱的道侣之间的嘘寒问暖。
方遥抽出他手里的帕子,攥在手里,含糊道:“……不热。”
两个被晾在一旁汗流浃背的崽崽,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呆愣地看着。
阿圆问哥哥:“娘亲有出汗吗?”
阿正如实说:“没看出来。”
阿圆感觉爹爹在娘亲面前变化好大,都不像是狐王了,像是只狐狸犬。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娘亲,我和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坐大葫芦去上课呀?”
大葫芦?
方遥片刻后想起来,那些新弟子去灵秀峰乘坐的飞行法器似乎是葫芦。
她给俩崽崽画大饼:“等你们学会了一千个字,你们就可以去坐大葫芦了。”
坐大葫芦对她的诱惑很大,阿圆瞬间像打了鸡血般干劲十足:“那我明天要学十个字!不,二十个!”
方遥浮现浅淡的笑意,腰间的传音牌此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她低头看了一眼,笑意随之收敛,道,“你们先自己练着,我出去一趟。”
阿圆摇头晃脑:“好呢娘亲,我会监督哥哥好好练的。”
方遥对古灵精怪的阿圆很无奈,看了一眼谢听,后者会意,正色道:“你监督哥哥,那爹爹监督你。”
阿圆瞬间沮丧,用树枝在地上画圈。
方遥这才放心离开,御剑赶去主峰。
走进执事大殿前,她隐约听到几个师弟妹在和师父争论什么。
“师父,时间紧迫,别等大师姐了,就让我去吧。”
“师父,二师兄前不久才从西北除妖回来,让他歇会,还是我去吧。”
“师父,我……”
虞望丘被他们一口一个“师父”叫得脑瓜子嗡嗡响,拍案:“有什么好吵吵的,等你们大师姐来了再说。”
“师父。”
同样是一句师父,清冷又不失稳重的嗓音宛如一股林间清风,吹得虞望丘的脑瓜子瞬间不响了,看向刚踏进殿里的人,欣慰道:“遥儿你可算来了,”接着从桌上递给她一封拆开的信,“看看这个。”
方遥接过将书信展开来,发现是一封来自顺梁的求助信,上面盖着官府的官印。
她仔细又快速地把信看了一遍,这半月来,顺梁城中竟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孩童失踪,且数日前从河边打捞上来几麻袋被啃噬干净的白骨,已确认是妖物所为。
“在此之前,已有几位散修接到官府悬赏,前去追踪捉拿作恶的妖物,可全都下落不明,顺梁官府无奈之下求到了我宗门下。”
虞望丘捋了捋长须,看向方遥,“遥儿,为师觉得此事还是你去处理最为稳妥。”
以他的判断,那妖物至少是金丹级别,甚至有可能是元婴级。信息太少,情况太急,除了方遥,派谁去他都不放心。
方遥没有犹豫地应下:“徒儿即刻就去。”
“师父,不然就让我同师姐一起去罢。”
景郁抱剑上前,仍不死心地向虞望丘请求道。
他是个在宗里待不住的性子,又一向对斩妖除魔这种事分外热衷,可他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上次接到某个小宗门的委托,去帮人家去除妖,结果妖是除了,把人家的护山大阵也毁去一半,害得师父自掏腰包赔了三千灵石,之后便再也不许他出任务了。
虞望丘当即驳回:“你师姐一人就够了,去这么多人做什么,宗里事多,再说你师姐走后,没人给弟子们上剑道课了,你跟守拙还得轮着代课,你还是给我老实留在宗里。”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方遥和几个师弟妹一同从执事堂出来。
苏明画往她手里塞了好几瓶丹药:“师姐,你这趟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虽说大师姐做事向来让人放心,但是顺梁城这事,她总觉得有点古怪,不像是寻常小妖作乱。
方遥心里有点放不下那俩孩子,看向三个师弟妹道:“我此行少说七八日,多则半个月,阿正和阿圆刚开始学识字和练剑,你们若得空,帮我多照拂他们。”
苏明画信心十足地扬眉:“师姐放心。这个包在我们身上。”
不就是带崽嘛,而且她觉得她那俩个师侄儿都乖萌乖萌的,肯定很好带。
方遥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嘱咐:“对了,你们若教他们剑法,记得教慢些,一天学半式或一式就好。”
“等会师姐,”苏明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天一式?这叫慢?我记得当初师父教我们,可是七天学一式啊。”
“阿正他是天生剑心。”
“……”
天、生、剑、心?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崩裂之势。
乖乖,金属性单灵根加天生剑心,大师姐是生了两个什么怪物出来?
方遥没什么要带的行李,一把剑,一个装了些碎灵石和丹药的储物囊就足够上路。临行前,她想了想,还是要跟谢听和俩崽崽说一声,复又返回了凌云峰山顶一趟。
此时已日头渐西,俩个崽崽练了一天的剑,精力见底,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在桌边闷不作声地扒饭。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现在就要走?”
谢听见她来了,给她布上碗筷,却没想到得知的却是她要下山远行的消息。
“嗯,顺梁那边事出紧急,恐是妖物作乱,耽搁不得。”方遥道。
顺梁离宗地尚有些距离,御剑要俩三个时辰,她打算连夜赶路,在天亮前抵达顺梁。
“我已交代好我的几个师弟师妹,这几日,让孩子们先跟着他们学字练剑,”
方遥看了眼埋头吃饭吃得正香的俩孩子,目光落在面前这个貌美体弱的凡人道侣身上,想到席知南砸野果的事,其实比起俩孩子,她倒是更担心他多一点。
“若有人为难你,不要独自忍着,和他们说也是一样的。”
谢听温顺点头。
方遥交代完,便匆匆地走了。
“爹爹,娘亲做什么去了?”
俩崽崽光顾着干饭,没注意听他们讲话,直到方遥走了,才后知后觉地问起爹爹。
妖物作乱……
谢听眉尾轻挑,若有所思。
雾色比以往更浓重一些,月色只露出边角的浅淡光晕,夜色漆黑如稠。两个崽崽已偎在谢听身边睡下了。
他用神识将院落四周清查过一遍后,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玉短笛,放在唇边悠悠吹动。奇异的是,这短笛并未发出声响来,人耳听不见的声波如同水波涟漪般扩散出去,却连树梢上休憩的鸟儿都未惊动。
半炷香之后,院落墙根处的土壤松动,顶出来一个小鼓包。一只短肥的红鼻子鼹鼠顶开土包,紧张得用鼻子嗅了嗅四周,确定周围安全后爬了出来,原地化作一个身材清瘦颀长,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往前刚迈了一步,“哎呦”一声险些被一个小石块绊飞出去,好在及时扶住了窗台。
他赶忙从袖口掏出一副琉璃眼镜带上,隔着窗,借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方看清了倚靠在竹榻上的男人面容。
当下激动得险些落泪:“尊主!”
【??作者有话说】
女主是双灵根+天生剑骨,哥哥是单灵根+天生剑心,妹妹是无色灵根+玄阴之体,主打一个buff叠满。
这一声“尊主”叫得是肝肠寸断,语带哽咽,包含了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