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条暗河不再变宽,他们好似走到了河流的尽头,而面前的通道则被层层生长的藤蔓枝条所覆盖。
隔着藤蔓,方遥能听见前方的河流声有着空旷的回响,说明在藤蔓之后,是一处极为空旷的地带。
方遥毫不犹豫地拔出雪寂剑,斩向藤蔓。这些挡路的藤蔓在凌厉的剑风下不堪一击,纷纷被砍断掉落,没有了藤蔓阻路,二人一同并肩低头穿过最后的甬道。
继而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入眼的是一大片深不见底的水潭,便是那条暗河的发源地,在水潭边上矗立着一座偌大的石头雕像,那雕像高大无比,几乎顶到了溶洞的最高处。
这处溶洞极高极宽,已经连通了地面,露出一个四五丈宽的细长狭口,有几束明亮的天光穿透下来,照在雕像前面布满青苔的湿地上。
方遥这才知道,此时的外面已经天亮了。
在雕像的面前,盘腿坐着一整排足有十几个红衣主教,他们背对着方遥二人的方向,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发现这些红衣主教时,方遥背后一凉,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是原地等了半晌,这些红衣主教毫无反应,仿佛没有觉察到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方遥二人谨慎上前查看,发现这些红衣主教双眸紧闭,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包在骨头上,已然死去多时,都已经成了干尸的状态。
“真死了么,不会又诈尸了罢?”
但因为有前车之鉴,谢听抬脚踹了下其中一位红衣主教,那尸体就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脸朝地直直地栽倒下去。
“好像是真死了……”
方遥的目光扫过这片偌大的溶洞,忽然发现在雕像背后的角落,生长着一大片蓝色的鸢尾花,正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她脑中忽然回想起苏明画曾经说过的话:
“听说西北地下深处,有一种形似鸢尾花的草药,在暗处会发出淡淡蓝色荧光,配合其他几味药材,能炼制出一种修补经脉的丹丸……”
地下深处,形似鸢尾花,淡淡的蓝光。
这不就是师妹所说的草药吗,二师弟的伤有救了!
方遥的注意力全被这些珍贵的草药吸引,当即大步走上前动手采摘。
在她采药的功夫,谢听就守在这些红衣主教的尸体旁边,谨防他们突然诈尸。
方遥光明正大的在他们的前方采摘采药,这些红衣主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谢听闲在原地,无意间打量起面前这座雕像,发现它的面孔上竟然没有雕刻五官,反而像冥纹感染者似的,脸上画得全是古怪的符文。
这些符文跟红衣主教在祝祭仪式上用血画成的符文很相似,他的视线刚落在那些符文上,就仿佛被摄住一样被深深吸引,乃至灵魂都开始颤动。
“我把那些药草全采了,应该足够二师弟用了……”
采完药回来的方遥心下喜悦难掩,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了能补脉的草药,可真是意外收获。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她的话,方遥奇怪地抬头,顺着谢听直勾勾的眼神,看向那座高大的雕像。
在雕像脸上看见那熟悉的符文时,方遥就心感不妙,当即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同时抓住谢听的胳膊使劲晃了晃。
“谢听!醒醒!不要看那雕像上的符文!”
谢听身上的冥纹比她严重,受到的影响也更深,他硬生生被方遥晃醒,缓过神来后,方觉得神识一阵刺痛,揉着额角,低声道:“这符文跟那道声音一样,会蛊惑心神……”
方遥蹙眉,难道这雕像就是幽冥教最大的秘密?
那暗河又是怎么回事?
正疑惑时,一滴水珠落在了头顶,她仰头看去,昨日朝瑰城下了一整天的小雨,今日还没有停,淅沥的雨珠和积水从雕像上方的狭口处流淌下来,正落在了雕像的头顶。
方遥不敢看它的脸,眼睛定定地落在雕像的底座上,发现那些雨水又沿着它的轮廓汇聚在雕像的底座,汇成了一道两指宽的小溪流淌进了那处水潭之中。
所以是因为这雕像的缘故,这河水才有问题的?
这雕像实在诡异,砸了为妙。
方遥心里忽然涌上这个念头,当即拔出雪寂。
她提剑纵步,正欲上前打碎雕像,而此时围坐在雕像前的红衣干尸们忽然间仿佛被人激活了开关,霎时间,全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就连方才被谢听踹翻在土里的干尸也伸出干瘦的胳膊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朝着他们转过身来。
【??作者有话说】
◎冥纹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在丹霞宗放狠话离开灵霄宗的当日傍晚, 苏明画等人听师父说起此事,一个个都气得脸红脖粗。
“那些丹霞宗人真是无耻至极,担心门下弟子感染冥纹,不敢去对抗幽冥教, 反倒把注意打在了小孩子身上, 那个丹霞宗主真是愧作一宗之主!”景郁忿忿握拳, 眼眸冒火。
“师父对他们还是太客气了, 还说拿十五万灵石当酬劳,这是在羞辱谁啊?”苏明画也气得牙根痒痒。
他们灵霄宗虽然财政拮据,办完宗门大比后,更是艰难, 这个月弟子们的月例拖欠了两日才发。
但就算他们剑修再穷, 也不可能卖孩子啊。
这事别说是牵扯阿圆, 哪怕放在宗里任何一个小弟子身上, 他们都不可能同意。
苏明画平日研习丹道,对丹霞宗是如何炼药人更是有所耳闻, 他们说是只取血不伤性命,实则终日将人泡在药桶中,那身上的皮都快泡烂了,只吊着一口气。
“还说什么三日后再来要人,像是打定注意能把阿圆带走似的, 大不了跟他们打一架。”
景郁心想,大师姐如今不在宗里, 他们就是豁了这条命, 也会护俩崽崽周全。
“师父给金阳宗送了信, 也不知道金阳宗会不会愿意趟这淌浑水……”苏明画有点担忧道。
论打架, 丹霞宗实力一般, 不足为惧。但万法宗和藏机阁,一家是阵修宗门,一家是器修宗门,实力都不可小觑。
守拙沉吟道:“师弟,你再去加持下院子里的阵法,这几日除了我们三人和师父,再不许别人接近。”
景郁点头:“好,方才师父已经在院里加持过阵法,我再去加持一遍。”
而此时的屋里,趴在床榻上肩并肩望着窗外数星星的俩崽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圆双手托腮,看着天边的皎洁明月:“哥哥,你说娘亲和爹爹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在做药丸。”阿正肯定地说。
“唔,药丸?”
阿正同样看着那轮玉盘似的明月,脑海中脑补出玉兔给嫦娥捣药的画面。只不过玉兔的模样在他的想象中替换成了爹爹的白狐兽态。
爹爹用俩只狐狸爪子抱着一个巨大的药杵,在哼哧哼哧地捣药,娘亲则在不停地往药臼里面丢草药,一人一狐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爹爹把药草捣成泥,娘亲又把药泥捏成一颗颗小药丸。
阿正很相信,等爹娘做好药丸回来,他身上的病就能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希望娘亲多带一些药丸回来,把所有生病的人都治好。”阿圆捧着小脸喃喃道。
温柔月色下,俩崽崽数了会儿星星便犯困了,狐尾互相搭在对方的身上,相拥着睡去。
阿圆每回在入睡前,都会在心里悄悄许个愿——希望睡醒之后,一睁眼就能看到爹爹和娘亲回来了。
俩崽崽心里惦念的方遥和谢听,正在地下溶洞里和一群红衣干尸鏖战。
谢听方才主动踹翻了一个干尸,它们没反应,方遥在溶洞里采草药,它们也没反应,唯独在方遥对雕像出手时,这些干尸瞬间如复活了般,二话不说就开始围攻他二人。
果然,它们是在保护着这座雕像!
这些干尸看着瘦弱骷髅,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但出手迅捷狠辣,竟然还保持着生前的战力和修为。弱些的修为在元婴境,而有两个实力强悍的已经到达大乘境。
这些红衣干尸手持着主教同款羊角祭祀匕首,眼窝深陷,里面空洞洞的,却能精准地找到他二人的方向,以怪异地姿势朝他二人齐齐冲了过来。
方遥对上同境界的敌人,可以以一敌三敌四,可面前的红衣干尸太多了,甚至还有比她高一个大境界的强者。
还好有谢听在,分担了大部分的压力。他化出了巨狐原形,战力暴增,一尾巴扫过去,至少吸引了七八个红衣干尸的注意力,同时向他攻去。
原本还算宽敞的溶洞,在谢听显出原形后,瞬间就显得局促了,它每一次跳跃和甩尾,都会震得头顶的碎石掉落,方遥有些担心这溶洞会被它弄蹋。
谢听虽然占着体型的优势,但敌人也在数量上占优,如同围攻雄狮的鬣狗们,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撕扯下皮肉。
它身上的狐狸毛虽然很厚实,但多是作保暖用,防御效果微乎其微,若是一个不小心□□尸手中的匕首刺中,就会受伤。
方遥手持三尺寒光,剑风四合横扫,与红衣干尸手中的短匕相接,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她找准机会,剑尖刺向一个红衣干尸的脖颈,然而刀刃划过干尸的皮肤,如同划过枯树皮,连血都没有流出。
被割了喉的红衣干尸脑袋一歪,因为惯性而跌坐在地上,片刻后,枯瘦的双手捧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又重新站了起来。
这些干尸是不死之物,抹喉对它们来说并不起效,得像谢听先前那样,卸掉它们的四肢,让它们动弹不得才管用。
这就比一击毙命难了许多。
方遥好不容易再度抓住机会,斩断了其中一个红衣干尸的大腿,准备再去斩它的手臂时,又被另外两个干尸联手拖了节奏。
眼看着那个断了腿的干尸用双手缓慢地爬过去,抓住那只断肢,塞在身下,将大腿组装接好,重新加入战局,方遥还没能摆脱另外两个干尸,总是白费力气。
不知和这些红衣干尸酣战了多久,方遥只看到从头顶狭口倾泄下来的天光,从亮到暗,似乎到了黑夜。光束渐渐明亮,又从黑夜到了白天。
这些不死生物不知疲累,没有一击毙命的弱点,而方遥和谢听的体力都在不断地被消耗。
越拖下去,对他们越不利。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有五具红衣干尸,被彻底卸掉四肢,能打的红衣干尸只剩下九个。
“剩下的我来应付,阿遥你去砸雕像!”巨狐低低嘶吼着,用尾巴卷起一个红衣干尸将其拍飞在岩壁上。
它后肩处的伤口还未愈合就因为长时间的作战,重新崩开流血,晕染了雪白的皮毛。
“好!”
方遥虽然心里担心他能不能应对这么多红衣干尸,可是这招却是速战速决的最好法子。
随着她纵身向后脱离战局,又多了三个红衣干尸去围攻巨狐,它兽爪和狐尾齐用,仍有些应对疲乏。
动用冥纹会影响神智,谢听和方遥坚持到现在,都还没有动用冥纹之力。
当敌人太多,过大的体型也成了劣势,白狐被红衣干尸团团包围,兽爪拍飞两个围在它身前的干尸时,一个红衣干尸手持匕首刺向它的后腿,它险险后撤躲过,然而仍被匕刃划破了皮毛。
就在白狐吸引了所有红衣干尸时,方遥悄无声息地溜去了雕像背后,随即凝气于剑,一剑便削去了那雕像的半个脑袋。
随着雕像受损,那些红衣干尸的动作也随之僵停一瞬。
好像有用!
方遥又迅速砍了两剑,把雕像的脑袋彻底削没了,而此时一只被谢听拍飞的红衣干尸,刚好摔在雕像底端,发现了她偷家的行为,当即不再管谢听,如同猴子般爬上了雕像的大腿,接着纵身一跃,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径直便向方遥的腹部刺来。
这样一剑剑地砍,太耗费时间了,方遥将雪寂踩在脚底御风借力,同时双手运力,用上十分的力气去推着雕像的后背,想要把雕像推倒。
雕像已经被她推到有些前倾的弧度,方遥感受到那袭来的刀刃,咬牙没有松手。
她拼着受伤,也得把这雕像毁掉!
当刺向她的尖刃距离腹部还有三寸时,一道无形的光晕包裹住了她,随之“砰——”地一声巨响,那道透明的光晕屏障碎裂爆炸。
方遥身上的流光玉蝶替她挡了这致命一击,彻底碎裂。
偷袭她的红衣干尸被玉蝶破碎的巨大冲击力,直接震飞出去,摔在岩壁上,几乎嵌进了碎石里。
随着这一声玉蝶爆炸的巨响,谢听才发现有一条漏网之鱼,趁他不注意去偷袭了方遥,好在她身上有一只防护的法器,并未受伤。
发觉她想推倒神像的意图,谢听立刻甩尾扫退面前的红衣干尸,几个纵步上前,尾巴如同绳索般缠住雕像的腰部,猛然用力一拉。
巨人般的雕像随之轰然倒下,重重砸落在地上。
随着雕像彻底倒下碎裂,那些红衣干尸如同失去了驱动力,接二连三地纷纷倒地。
雕像崩碎后,掀起的灰尘如同一阵白雾,漂浮弥漫在四周,片刻后才平息下来。
方遥和巨狐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红衣干尸,相互对视一眼。
……结束了?
白狐金瞳闪烁,余火未消,过去用兽爪把它们的每条胳膊、每条腿都统统卸了下来。
这些红衣干尸,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最难缠的对手,被砍断脖子还能动,简直是作弊!
方遥则去检查那座倒塌的雕像。
令她惊讶的是,在那堆碎裂的雕像中心居然长着一颗黑乎乎的肉球,仿佛一颗鲜活的心脏,在有呼吸有节奏地跳动着。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敢随意用手触碰,便用剑尖捅了捅。
[啊!!]
一道尖利的爆鸣声响炸在他们的脑海。
方遥紧蹙着眉,这玩意还会精神攻击?
而且这声音貌似还有些熟悉,似乎就是在冥纹发作时会出现在他们脑海中的那道遥远之声。
只不过此时听起来,这声音尖细稚嫩,完全没有当时脑海中那道声音听起来神秘惑人。
[你们竟敢砸了本座的雕像!你们这两个叛教之徒!现在下跪认错,速速将本座供奉起来,本座尚可饶你们一命!]
没了雕像的伪装,这肉球的声音颇有些底气不足。
方遥眉眼抽动,原来,这么个寄宿在雕像里的小肉球,就是令无数幽冥信徒崇拜到疯狂的幽冥之主?
谢听也被这道响在脑子里的声音吵得不行,变回人形走过来,就看到一坨黑肉球瘫在雕像的碎石堆里。
“什么丑东西?”
“它说它是幽冥之主,”方遥冷笑,“巧了,我们想杀的就是幽冥之主。”
她手中使力,剑尖瞬间往肉球里没入一寸,被人用剑尖抵着,小肉球的气焰瞬间弱了下来。
[啊啊别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长成这样,神殿里的东西、我的那些财富,你们都可以带走,求求你们了,别杀我啊……]
这坨肉球本来是一抹邪修神念,走投无路之下发现了这座雕像,暂时依附在了雕像体内。
按理说,残念在死物上是附不长久的,偏巧,它所附之物是一座神像,而且是当时朝瑰城中很受敬仰的月亮神,每日都有人来供奉朝拜。它靠吸取人的信念,神魂反而养得越来越壮大。
它的本体死得太过久远,已经是数千年的事了,且它只是一抹残念,它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它本体很强,靠一手冥纹之术,感染收服了许多修士做他的奴仆,后来名声越来越恶,被当时的几大宗门联手铲除。
结果没想到他本体劳苦筹谋一辈子也没混出名堂,反而死了后,剩下的残念竟然这般受人敬仰。
它每日以朝拜人的信念为食,渐渐心生歹念,又想作回了老本行。
既然这些人都这么崇拜神,不如它就来当他们的神!
它偷偷给一个来朝奉的信徒打上了冥纹,为己所用。冥纹的传染力很强,如同瘟疫般在城里爆发开了,可它当时的力量还很弱,只能通过冥纹影响几个人神智,且激活冥纹后的力量也并不强大。
当时朝瑰城周边坐拥着好几家修仙大宗,这场瘟疫刚刚爆发,就被镇压下来,躲在雕像里的它还差点被人发现。
有了前车之鉴,它便学乖了,知道要如何低调隐藏自己,暗中积蓄力量,厚积薄发。
它沉寂了一段时日后,只选中了几个对它深信不疑的信徒,操控他们把雕像上的五官毁去,画上具有蛊惑之力的符文,并且把它藏去了地下。
它这次坐落的位置刚好在一条暗河旁,陈年的雨水落在雕像又流入河中,导致河水都沾染了它神念的气息,对冥纹有些许微弱的压制作用。
它灵机一动,便将这条暗河命名为圣河,以此作为甜头,引诱更多的人加入幽冥教。它还给这些教众分了等级,最高等的命名为红衣主教,可以不限量地享用圣水。
这圣水里的阴气太重,红衣主教整日拿来泡澡,导致在死之后,尸首不腐,历任红衣主教被它拿来当做人形兵器,镇守在雕像前。
在它的精心筹谋下,这次的幽冥神教稳扎稳打,在悄无声息中满满崛起。
第二次冥纹爆发,它便彻底掌控了朝瑰。之后陆续也有些像方遥这样的人,闯进了神殿,想要找到它毁掉它,然而迄今为止,通过层层守卫,成功钻过溶洞到达它面前的,总共只有七个人。
有三个人被雕像上的符文所惑,直接放下刀剑,成了它最忠实信徒,另外四个则死在了那些红衣干尸的手中。
它眼见自己的幽冥教势头正盛,一统人妖两界也是时间问题,谁知道会杀出方遥和谢听俩人,闯进神殿,杀了现任主教,一路搜寻到此,扛着十几个红衣主教的围攻,硬是砸了它容身的雕像,逼它露出了真身。
这冥纹自从打上之后,就在消耗消耗感染者的生命力,而借用冥纹力量后,生命力流逝的速度会加倍,而那些生命力都返回到了它的自身,日积月累,花费了数十年,它才从一抹无实体的残念,长出了这么点点的小肉团。
再等些年,它就能从这雕像中孕育出婴孩之身,以肉身重返人间,成为真正的幽冥之主。
可惜啊,功亏一篑!
不用这肉球多说,方遥也发现了它的不同凡响之处。
它有思维,能蛊惑人心,用冥纹掌控信徒,且似乎在用冥纹为媒介,用感染者的生命来滋补自己。
与其说它是肉球,不说是正在生长的胚胎。
它仅是如此脆弱的幼年形态,就已经靠着冥纹扩散,影响了这么多的人,甚至掌控了整个西北区域。
还好他们发现得早,如果真等这胚胎长成,还不知道会孕育出怎样一个的邪神怪物?
神殿里的那些灵石妖珠,他们都已经拿到了,更不可能因为这肉球的求饶而放过它,这等害人的邪祟,死上百遍都不足惜。
那肉球见方遥二人对它的求饶不为所动,看到他们手上的冥纹,它连忙道:“我还可以解开你们身上的冥纹,只要你们放我走!”
方遥心下一动,并未受它蛊惑,挑眉道:“既然你是幽冥之主,只要杀了你,冥纹岂不是都会解开了?”
那肉球明显地一怔,慌乱否认:“……不不,我死了冥纹就会一直存在,所以不能杀我,我死了你们都得死!”
方遥那句话也是在诈它,它的反应太假,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手下毫不留情,一连刺出数剑,那肉球痛得嗷嗷直叫,然而叫了几声后,无论她再怎么刺,便如一滩烂泥般不再动弹了。
谢听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道:“这东西不会在装死吧?看起来也不像是几剑就能捅死的样子……不然保险起见,再用火烧一烧?”
“好。”
方遥正有此意,阴气之物最怕火焰,它掌控的红衣干尸都这么难杀,她不信它的本体这么容易就被捅死。
方遥当即就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两瓶灵酒,泼洒在了那烂泥般的肉球上。
方才听到谢听提议用火时,那肉球明显颤动了一下,趁他低头点火折子的时候,那肉球装不下去了,用尽力气弹跳起来,想要逃跑,被方遥眼疾手快地一剑钉在了碎石上。
火折子丢下去,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肉球顿时被烈火灼烧,爆发出比方才还要响亮的惨叫。
方遥二人被它这直达耳膜的尖叫,吵得脑袋嗡嗡地响,气得谢听又往那火里砸了两瓶油罐。
火焰越烧越旺,那尖叫声越叫越弱,直到被火焰彻底烤成了一滩黑水,最后连同黑水都在火焰中蒸发了。
在那肉球化成黑水的同时,瘫在地上的那些红衣干尸也如同消融的冰块,迅速融化成了黑水。
借着还没烧尽的火光,方遥和谢听双双伸出那只印着冥纹的手,只见上面的黑色斑纹在一圈圈地缩小消退,缩成最初的黄豆大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方遥雪白细腻的手背,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刀痕。
谢听手臂上的冥纹更深,消退得比她慢一些,但也仅是几息的功夫,黑纹便彻底从他手臂上蒸发。
夫妻俩相互对望,眼眸中激动的光芒闪动。
冥纹真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朝瑰城内。
一连三日阴雨,久违地出了太阳,就连朝瑰城上放笼罩的薄雾都渐渐散去。
集市里卖水果的商贩看守着无人光顾的摊位,麻木地咀嚼着手中腐烂的水果。
忽然间,身上遍布的冥纹如同浪水般褪去,他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腐烂长蛆的沙果,当即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呕吐。
在小巷中啃噬腐肉的大黑狗也同时僵住身体,停住了嘴,呸呸呸地吐掉了嘴里难吃的腐肉块,看着眼前陌生的城市,吓得掉头就跑。
正在神殿前值守的卫兵们空洞的眼神,接二连三地恢复了清明,看着手中的长矛,表情都有些茫然和难以置信。
一个卫兵重重地把头盔摔在了地上,他本来是个实力高强的散修,不慎感染冥纹后,就莫名其妙来到了朝瑰城,成为了守护神殿的一员。
不知道是哪位英雄,杀掉了那个总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幽冥之主,他低头看着阳光下自己恢复了正常肤色的双手,没想到竟然有重获自由的一天,激动得流下了两道泪水。
而距离朝瑰城百里外的城郊,卢砚和小武临时扎了个营地,在等待方遥二人的消息。
三日前,卢砚就已经把小武从城中大牢里救了出来,一路出了城,但他们也不敢走太远,便在郊外扎营。
卢砚等得焦灼,正想着要不要再打洞回去,探听下尊主的消息,忽然间听到小武激动地一声喊:“冥纹不见了,妖王大人他们成功了!”
明亮的天光下,卢砚看到狼崽子的双手白白嫩嫩,之前显眼的黑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大吃一惊,连忙戴上琉璃镜片,把狼崽子的双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了一片黑斑都不复存在。
折磨了无数人的冥纹,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冥纹消失后, 谢听觉得整个人都为之一清。
像是在毒瘴中苟延残喘许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浑身的负担都卸下来了。
“阿遥,我们都好了, 不会再疼了, 我以后也不会再发疯了……”
谢听环抱住身旁的人, 微微颔首,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青丝,嗓音清沉微闷,带着释然的欣幸,身后的尾巴轻缓地摇晃。
这可怕的噩梦总算过去了。
方遥轻轻抬手, 回抱了一下他的腰, 眉眼染上笑意。
“……都结束了。”
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到了。
推翻幽冥教, 这个听起来就很荒诞困难之事, 竟然真的让他们实现了。
不过这也和幽冥教自身病态的散播方式有很大的关联,看似虔诚的供奉, 其实都是精神控制的结果,说是自取灭亡并不为过。
那肉球的精神力很强,本体却很脆弱,只要本体被人发现,它毫无反抗逃脱之力。
以邪念立教, 终不长久。
“阿正身上的冥纹肯定也消除了,我们快些回去。”
方遥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健康活泼的崽子们了, 这些时日不见, 俩崽崽肯定也很想念他们。
“嗯, 我们回家。”
谢听牵握住她的手, 跟着转身, 方遥看到他再度被血染透的衣衫,顿住脚步:“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谢听方才用狐尾帮她拉雕像时,被红衣干尸趁机偷袭了两下,如今他的狐尾上有两处刀伤,后脚腕上也有一道伤口,但还好都不严重,最严重的还是他后肩处的伤。
方遥当即动手把他的衣襟解开,在男狐有些羞涩且暗自雀跃的目光下,重新给他上了遍药用纱布包扎好。
“这伤回去好好养着,几日后便能痊愈了。”方遥说。
谢听弯眸点头,以前争妖王之位时,他经常找人打架,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这些皮外伤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是被阿遥亲手上药的感觉,让他觉得这点伤受得太值了。
二人沿着洞口,一路原路返回到了神殿底层。从神殿大门出来,夫妻俩就发现整个朝瑰城的景象焕然一新。
有人跪坐在街头,激动流泪地跪拜上苍,感谢神仙显灵;有人愤怒地登上高台,把那还未来得及撤去的祭祀桌和火盆,统统砸烂;有人欢呼激动地奔跑过的街头,和妻子孩子紧紧相拥,有人脚踩着飞剑,划过上空似乎在急着回自己的家乡;有人收拾着集市上落灰发霉的摊位,似乎在筹备着重新经营铺面……
灿烂和煦的日光普照大地,就连空气中那股难闻的腐臭味都淡去了,整座城池仿佛焕发出了曾经的光彩。
“尊主,尊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