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方遥抬步正要离开,却被耿长老出声叫住:“方遥!”
阿圆对同宗弟子施以术法,她竟然一句责骂都没有,说走就走,耿长老拧眉,有些恼怒:“这便是你教导孩子的方式?”
方遥抿抿唇,先前阿圆在御剑课上被叫了家长,那是阿圆玩心太过,所以她对耿长老赔礼道歉,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但就事论事,今日这事她不认为全是阿圆的错。
她瞥了一眼躲在耿长老身后不吱声的席知南,淡声开口道:“耿长老,护犊之心人皆有之,此事并不是阿圆一人的过错,我不可能只强迫她给席知南道歉,”
“何况,长老尚且不知吧,你这徒弟曾趁我不在,既在半夜翻过我家墙头,还用野果砸过我道侣,我家阿圆再调皮捣蛋,也不会做出这种逾越之事,”方遥顿了顿,平静地看向耿长老,“所以若论起教育,还是您家弟子多需要管教管教。”
她一席话堵得耿长老面皮涨红,翻墙头和野果那事他属实不知,顿时扭头质问他的小徒弟:“当真有此事?”
席知南抱着脑袋,不敢辩驳,显然是已经默认了。
翻墙头这事是方遥从顺梁回来那天,和师弟妹们喝酒时守拙告诉她的,当时心里就很不快,正好趁此机会反告了耿长老一状。
耿长老面上无光,愈发暴怒如雷:“你这个逆徒,竟然还翻人家院墙,还恶人先告状,活该你长蘑菇!”
方遥可并不好奇耿长老如何管教弟子,于是加快脚步直接离开了悬壶殿。
谢听牵着俩崽崽,正在殿外等她。
见方遥出来,阿圆连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关切问:“娘亲,长老有没有骂你呀?”
以前在妖界,她和哥哥惹出再大的麻烦,爹爹都会给他们擦屁股。可是在这里,阿圆发现了,爹爹不能亮明身份,说话不好使,娘亲虽然厉害,但是上面还有更厉害的几个老头。
他们惹祸了,娘亲就要会被那几个老头训斥。
阿圆心里有点懊悔自责,暗暗地想,以后她再也不要给娘亲惹麻烦了。
“怎么会,”方遥捏了捏她的发包,眉梢轻扬道,“此事娘亲占理。”
谢听也有些意外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他知道方遥一向守宗门规矩,又尊师重道,说不定会迫于耿长老的压力,让阿圆受点委屈,给那席知南道歉。
但是她并没有,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方遥看向谢听,视线相撞,俩人相视一笑,莫名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点心照不宣。
能在教育孩子一事上,能默契地保持统一战线,让方遥打心里有些愉悦。
她自幼长在掌门膝下,几个长老都看着她长大的,耿长老那暴脾气,她时常也是有些发怵的。
他最先表明的“那就都不道歉”的态度,无形中也给了她底气,更坚定了此事就不该先道歉。
她牵起阿圆的小软手,过去碰了碰谢听的胳膊,浅笑道:“回家。”
回到家,方遥找来一个小喷壶,按照古籍上的医嘱,往阿正的发顶喷了喷水。
粉色土豆花受到水分的滋养,仿佛长高了一点。
阿圆托着腮,看着娘亲给哥哥的头顶喷水,想到什么,天真发问:“娘亲,那医经上说,等这株土豆花成熟脱落,哥哥就没事了,那我要不要再施个生长术,加快土豆花的生长,哥哥会不会好的更快些?”
方遥觉得阿圆的想法很可怕,正色道:“娘亲不知道能不能让哥哥好得更快,但是这么做,倒是很可能会让你哥哥的头顶像席知南那样,长出一片小土豆花。”
“唔。”阿圆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阿正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心下有点忧伤,他为什么偏偏就长了个土豆花呢,难道这预示他以后真的会是个长不高的小土豆吗?
方遥也看出了阿正的情绪低落,其实事情的源头,要怪就怪谢听早上吐槽俩崽崽没长高的那句话。
她安慰哥哥:“小孩子身高窜得最快的时间段,是十二至十九岁,你们还没到年龄,所以不必焦虑身高。”
而且身高随父母,她和谢听都属于身材高挑的那一类,俩崽崽长大后怎么可能会矮?
阿正有被安慰到,但还是不太自信:“那我以后会长得跟爹爹一样高吗?”
谢听抬眼望过来,在方遥的眼神压迫下,他点点头:“大概会吧。”
得到了爹娘的双重肯定,阿正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晚上,小弟子送来的菜肴里偏不巧,还有一盘土豆丝。
方遥怕勾起阿正的伤心事,想把那土豆丝往旁边挪一挪,结果,阿正反而挡下她。
“娘亲,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我决定要多吃一点土豆,这样花能长得快一点。”阿正一边坚定地说,一边往碗里扒拉土豆丝。
“好吧。”
方遥第一次见吃啥补啥还能这么用,只好由着他去。
吃完晚饭,俩崽崽去院子里玩了一会,玩累了又爬回床上。
到了讲话本的时间,本来说好了以后都让谢听讲,但崽崽们并不乐意。
阿圆带头抗议:“不要,我们要听娘亲讲!”
爹爹讲话本的时候,总是会故意停顿,放慢语速,哄他们睡觉,坏得很,他们更想听娘亲用温柔好听的语调讲话本子。
方遥无奈之下,只好再次硬着头皮上。
这次,她慎重地挑了一篇结局没有什么大起伏,没有伤感狗血剧情的故事。
这篇故事的名字叫瘦腰郎君。讲的是有一个住在桃源镇的女子吴氏,某日入睡时,梦到了一个容貌俊美,腰肢十分纤细的书生……
方遥刚讲了一个开头,就被阿圆出声打断:“腰肢纤细,有多细呢?有没有爹爹细?”
“……”
方遥语塞,这她怎么知道?
于是目光下意识地扫了眼正坐在桌边的男人。他穿着的里衣宽大,但是某些角度也隐隐勾勒出曲线来。
他的腰看着似乎是挺细的。
谢听表面上在看书,实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听到阿圆的问题,自然地就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正好捕捉到她偷看他腰际的目光。
方遥淡定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话本:“吴氏问书生的名字,书生自称是瘦腰郎君,俩人便在梦中——”
方遥看到“欢好”俩字,打了个磕绊,灵机一动,换了个词:“俩人便在梦中坐下,相谈甚欢。”
“第二天,吴氏正要躺在床上午睡,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人,掀开了幔帐,吴氏一抬头竟是昨晚梦见的书生,俩人便再度……”
方遥又卡壳了。
“再度什么?”俩崽崽不禁问。
“……相谈甚欢。”
方遥额角直冒黑线,方才挑故事光看结局了,竟没发现这话本里竟有这么多少儿不宜的情节。
阿圆听出了不对劲:“他们聊得很开心?怎么一直在聊天?”
“他们在聊什么,话本子里也没有讲吗?”阿正也跟着好奇地问。
“没有,”方遥笃定道,“这个不是重点。”
“……”阿圆还想再问什么,被阿正制止,对方遥说:“娘亲,我们不打岔了,你快继续往下讲吧。”
“好,”方遥赶紧往后翻了翻,快速讲道,“那书生离开时,身形竟然越变越小,化作了一只蜜蜂。原来,他竟是一只蜂妖。吴氏立刻将其捉住,并饲养了起来,蜂妖每日都能吸引来大量的蜜蜂前来,后来那女子靠卖蜂蜜便成了富甲一方的富商。”
俩崽崽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的神转折,双双“啊”了一声。
阿正感叹道:“那个蜂腰郎君好可怜。”
方遥赞同,是挺可怜的。
这好像是她看过所有人妖恋话本里,混得最惨的妖了,不但色相没了,人身自由也没了,辛辛苦苦地酿蜜给那吴氏赚钱,一只蜂打两份工,真是好惨。
阿圆则看法不同:“那女子做得也没错,他们只是聊了两次天,又不熟,蜂蜜能卖好多钱呢,谁让那个蜂妖没点本事,还不老实地在蜂窝里呆着,非要出来瞎逛,结果被人逮住了吧。”
她在野外发现树上有蜂蜜的时候,也会想办法把蜂窝打掉,吃里面甜甜的蜂蜜。
她会和小狐狸共情,跟小蜜蜂可共不了情,小蜜蜂还是她和哥哥的坐骑呢。
“可是他们聊得很开心啊,不就是朋友了吗?吴氏做这样的事,真的很寒小妖的心。”阿正不理解为什么吴氏为了那么一点钱,就要拘禁小蜜蜂。
“谁说聊了天就是朋友了,我跟那席知南还说了好多次话,他跟我就是敌人!”
眼见俩崽崽因为话本的情节,就要吵起来,方遥赶忙遂催他们睡觉:“好了,故事听完了,该睡觉了吧?”
其实这哪有什么对错,全是人编的,而且笔者偏喜欢把薄情寡义的那一方编成是人。
“嗯!我今天还要挨着娘亲一起睡!”
阿圆说着就在方遥身边躺下,小脑袋枕着娘亲的肩膀,为防止爹爹搞小动作,整个崽崽手脚并用地锁住了方遥的身上。
意有所指地哼唧:“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谢听此时吹灭了烛灯,就势照例掀开被子,躺在床榻的最外侧。
“好好好,谁都别想把你和娘亲分开。”语气颇有点磨着牙的无奈。
另一边,阿正也紧紧地依偎着方遥,脸颊贴着她的手臂。
他们和娘亲分开多年,虽然不记得娘亲的面容,但还记得她身上的味道,眼下终于找到了娘亲,寻觅了那份缺失已久的母爱和温暖的气息,自然都想寸步不离地挨着娘亲睡。
方遥自然也能体会到俩崽崽想亲近她的心思,经过昨晚一夜,她也有些适应了,她这张双人竹榻,挤挤还真的能睡下他们一家四口。
而且就阿圆今晚这架势,应该也不会出现像昨晚那样的状况了,方遥遂搂着俩崽崽,安心躺下睡去。
连窗外的雀鸟都已偃鸣,于月光下深眠。
等方遥和崽崽们彻底熟睡,那条雪白的狐尾又不安分地从某人的身后探了出来。
他自然没那么容易就罢手,偏要迎难而上。
灵巧的狐尾仿佛解九连环似的,先卷住阿圆搭在方遥身上的右手抬起、撇开,再卷住阿圆缠住方遥大腿的右脚踝,轻轻抬起拿开,再放下。
阿圆睡得正香,根本没察觉自己的四肢被移动,等到她完全与方遥分离,那条蓬松狐尾旋即整个卷住阿圆,果断地抛去窗边,继续跟哥哥相互取暖去了。
谢听顺利贴到方遥旁边,预备伸出揽住她的手却忽然一顿。
今早尚能用阿圆梦游搪塞过去,若今晚还是故技重施,方遥难免不会生气。
此时的方遥忽然翻了个身,保持着面对他的姿势,谢听灵机一动,轻轻拿起她的右手腕,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这样的姿势就显得他足够无辜了。
而此时熟睡中的方遥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谢听就站在她面前,周遭的场景很虚幻,应当是在屋里,光线很暗,好像是拂晓又好像是黄昏。
他嘴角噙着笑,俊俏的眉眼间是那熟悉的温柔小意,嗓音低沉喑哑,带着点引君入瓮的意味:“好奇我的腰有没有这么细?你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然后就拿起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际,他就穿着晚上睡觉的那套里衣,斜襟松散,很容易地就能探进里面去。
方遥心中震颤,可是梦中的赞成仿佛不受她思维的操控,真的就这么被他攥着手腕拭进了衣襟里。
他的腰确实很细,但不光是细,还很有轮廓感,肌理线条清晰分明。
谢听本来都打算入睡了,感觉原本放在侧腰的那只手忽然移到了前面去,隔着衣料滑上滑下,胡乱地动了起来。
他还未来得及震惊,那只微凉的手竟挑开了他的衣襟,刚一触碰,就冻得他打了个颤。
谢听倾身凑近她,确定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确实是在熟睡中,复又躺了回去。
柔软指腹沿着肌肉生长的轮廓轻轻描摹着,时而轻掐一下,时而揉一揉,仿佛没触碰过这般手感的东西,谢听盯着天花板,喉咙发紧,心绪复杂。
这个人修真的是……要么就冷若冰霜,要么就热烈如火。
第二日,天蒙蒙亮。
方遥悠然转醒,意识朦胧间,脑海中还残留了些昨夜梦境的片段,记忆犹新。
这让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自己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为什么会梦到如此靡靡的场景。
大概是那蜂腰郎君的话本子给影响了。
她睫毛动了动,在浮动的日光和尘中缓缓睁开眼。
刚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眸色深沉的狭长眼。
谢听侧躺在她身旁,与她面面相对,清凌的眼中没有丝毫困意,仿佛已经提前醒了很久。
方遥的脑袋懵了一瞬。
心想,怎么又换人了,阿圆呢?
手指也跟着动了动,这一动,她更发现了异常的手感,她的手竟然紧贴着他的腹部,手心里甚至还拽着他的裤带。
“………”
方遥仿佛被烫着似的,迅速缩回手,腾地坐起身来。
谢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微挑的眉尾,那眼神仿佛在说,是你的手贴在我的腰上,扯着我的裤带,我可什么都没做。
方遥心虚地撇开眼,一片明显的绯红漫上她的耳根脸颊。
【??作者有话说】
方遥:摸道侣犯法吗?
蜂腰郎君的故事取自《诚斋杂记》
昨天漏了两个宝子的营养液,“爱吃西瓜的小海豚”2瓶,“乙酰胆碱有点咸”13瓶,这个自动感谢调好时间,每次一修改就会恢复默认,可恶啊,还好我及时发现。
方遥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不是故意轻薄他的。
谢听眼中眸光闪烁,趁着俩崽崽还没醒来,倾身启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阿遥,你若想与我欢好, 白天岂不是更方便?”
晚上俩崽崽都在, 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白天他们都去上学了, 屋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男人的墨发散在肩后,右眼睑下方那抹泪痣红得妖艳,胸前的衣襟有些松散,露出的锁骨白若覆雪, 眼尾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 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方遥手心冒汗, 耳后爆红, 仿佛在滴血。
“我晚上做了个梦,不是故意……轻薄你, 你也不要误会。”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可是偶尔的颤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心虚紧张。
“我们本就是夫妻,做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何谈轻薄和误会?”谢听眉尾挑了挑。
“你, 小声点。”
方遥慌乱地看了一眼身后还在睡觉的俩孩子,不知为何更有种偷情(?)的感觉?
谢听冷笑一声, 一边做梦一边还能这般撩拨他, 她睡得倒是熟, 醒来张口一句什么都不记得, 而他可是被磋磨了半宿, 一点都没睡成。
“也快到他们起床的时辰了,正好叫他们起来去上学。”谢听的音量一点没收着,似乎巴不得把孩子们叫醒。
他独自带娃这些年,第一次这么盼着俩崽子去上学。
上学,赶紧去上学!
俩崽崽果真被二人说话的动静吵醒了,阿圆翻了个身,睁开眼,发现自己贴贴的人又变成了哥哥。
肯定又是爹爹干的!
她气咻咻地起身,正要找爹爹算账,发现爹娘已经起了,正面面相对坐着,不知是在吵架还是闲聊。
阿圆迅速被方遥通红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歪头问:“娘亲,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狐族的耳朵若是红成这样,那肯定是生大病了。
阿圆一时着急,忍不住用软软的小手覆上娘亲的耳朵:“好烫,娘亲,你怎么了?我给你吹吹?”
说着往方遥的耳边吹了两下。
“……”
方遥在她一声声追问里,恨不得当场遁地,快速穿好外袍,落荒而逃。
阿圆只好纳闷地看向爹爹。
“你娘亲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只会落跑。”
谢听凉凉地哼了一声,披衣下榻,去柜子里给俩崽崽拿衣服。
“叫哥哥起床吧,去上学。”
“唔。”
亏心事?娘亲能做什么亏心事?
阿圆挠头,愈发纳闷不解,为什么爹爹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是眉眼间又像是很愉悦的样子?
真是奇奇怪怪。
“师姐,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武场?”
苏明画今日心血来潮,来到武场想练一会儿剑,没想到迎面碰上方遥。
“我也来练剑。”方遥眼神有点不自然地飘忽道。
没想到她在擂台上从未惧过敌,从未服过软,竟然被一个凡人道侣拿捏成这样,有家不敢回,白天也不敢在屋里呆着,漫无目的地在宗里逛着,一个没注意就来到了武场。
主峰的武场中设有许多露天的擂台,给弟子们平日切磋所用,如今正在大肆修正扩建擂台和看台,准备作为日后宗门大比的主要场地。
已经建好的擂台上,仍有不少弟子在对招练剑,方遥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辛子柏的身影。
连辛子柏平日这般游手好闲、偷懒耍滑之人都跑来练剑了,看来对于这届在家门口举办的宗门大比,弟子们都相当重视。
除了掌门亲传弟子,内门弟子要先通过宗内选拔获得参加大比的名额,长老的亲传弟子也不例外,所以辛子柏才会这么勤勉。
“师妹,随我上台?”
方遥看向苏明画道,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沉心练剑,将上次输给唐岐的事彻底放下。
苏明画本来今日来此,就是想试试剑,当然不会拒绝,纵身同方遥来到擂台之上。
苏明画一袭明媚红衣,手持鸣潮轻剑,她明眸善睐,也是一个让人见之印象深刻的大美人,而与她过手的方遥雪衣乌发,眉眼清绝,气质泠然,俩人往台一站,仿佛是蔷薇配雪梅,瞬间吸引了台下众多弟子的目光。
“台上那二人就是掌门座下的俩位师姐吧,仙子似的,真好看……”
一个不常来到内门的外门弟子,不由地停下手里砌砖的活儿,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擂台上,两个风格迥异的美人感叹道。
另一个有些年长的弟子揶揄地反问他:“那你知道比仙子描眉更养眼好看的是什么吗?”
“什么?”
年长弟子笑嘻嘻地说:“仙子打架!”
苏明画遥遥朝她拱手:“师姐,手下留情啊……”
方遥点头,随后将修为压制到和苏明画同境界,俩人即刻便在擂台上打了起来。仙子们衣裙翻飞,长发飘飘,看似美如画卷,实则招招凌厉,身姿如电,剑风四起。
苏明画久未练剑,难免生疏,被方遥的攻势一直压制着,勉力防守。方遥不为输赢,刻意放慢了剑招,让苏明画逐渐适应她的攻势,引导她反攻。
苏明画看出师姐的意图,但她一站在擂台上,剑鸣声响起,曾经她被唐岐一剑挑飞手中的剑的画面,周遭弟子们的唏嘘声,师父眼里划过的失望,那诸般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让她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手中的剑招也乱了起来。
“明画!”
耳畔大师姐清冷的嗓音响起,让她猛然回神。
“你的心神摇摆不定,你的本命剑也会失了杀意。记住,擂台之上,只有你手里的剑,还有对手。”
方遥手中的雪寂剑尖抵着她的剑身,一步步地逼着她往后退,她神色冷肃,一字一顿道:“对剑,最忌讳给敌人制造机会,输也要竭尽全力地输!”
师姐的话字字撞进她的心里,苏明画心头一凛,调整好紊乱的气息,再抬眼时,游移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手中的鸣潮剑的剑意陡然一变,游龙般地朝方遥刺来。
方遥眼里滑过满意之色,一边游刃有余地喂她剑招,一边还有功夫给她指点从哪个方位进攻。
半个时辰后,苏明画被方遥一道剑气打退,跪坐在地上,她趁机抬袖抹一把脸上的汗。
自从上次宗门大比惨败之后,她就再也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打过擂台了。
这样痛快的感觉,让她找回了自己以前练剑的快乐。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练剑,而是太经不起受挫,凡事遇到一点挫折,就会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习剑,总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还好有大师姐在。
只要有她在,她总会伸手拉自己一把。
苏明画虚眸看着逆着光的方遥,周身度着柔和的光辉,一时看得痴久,心道,难怪小师弟会对师姐心生爱慕。
大师姐又美又强,看似性子冰冷,其实最温柔不过,总是不厌其烦地指点他们剑招,照顾他们的情绪。
就像一把能遮风挡雨的伞,给他们师弟妹三个撑起了一片天地。
如果她是个男修,恐怕也会忍不住对大师姐产生点别的念头。
“怎么?坐在地上不肯起了?”方遥缓步走来,伸手过来拉她。
苏明画起身之后,继续挽剑对招。
如此连续几场之后,苏明画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了,用剑撑着地,气喘吁吁道:“师姐,你不累吗?你要不要回家喝口茶歇一歇?”
方遥一听到回家,身形一顿,淡淡道:“这才两个时辰,不累。你歇一会儿,我们再继续。”
二师兄外出任务未归,小师弟忙着去修传送大阵。
师弟妹里,只剩下苏明画一人能陪方遥连招,她连个找溜的机会都没有。
腰酸背痛的苏明画闻言只好席地而坐,拿出水壶就地喝了几口,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衫,她一口气喝了半壶,尤不解渴。
一刻钟后,方遥过来问她:“歇够了吗?继续吧。”
苏明画无奈只好起身,硬着头皮拎着剑继续上。
此时此刻,她心中无比想念二师兄来。
也不知二师兄究竟出哪门子的任务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与此同时,距离灵霄宗万里之外的银淞城。
一家看似寻常的客栈内。
被苏明画念叨的守拙此时头戴着草编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万钧剑被黑布包裹被他背在身后,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是西北边境和妖族地界的交接地带,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看似热闹喧嚷的客栈里,实则危机暗藏,就连这端茶送菜的店小二,身后都露着一条覆着鳞甲的蜥蜴尾巴。
“客官,您身后背着的那东西沉不沉啊,”店小二吐着信子,扫了眼他身后那不知是古琴还是什么的玩意,贴心地问,“要不要我给您再拿个条凳,您放下来?”
“不必。”
在这种地方,守拙怎么敢让自己的本命剑离身,而且若是黑布被人揭开,露出里面万钧剑的样子,他是人族剑修的身份也会暴露,这对他接下来要打探消息的事很是不利。
守拙看似在专注地喝茶,其实余光一直在留意客栈里靠窗户那桌的两个人。
他们身穿特制的黑袍,脸上带着银纹面具,全身包裹的很严实,但举筷夹菜时,露出来的那半只手还是露出了些许端倪——他们的整个手背、指缝中,甚至指甲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冥纹。
那是两个幽冥信徒。
上次顺梁出现了一只感染了冥纹的罪妖,师父放心不下,遂派了他来此地暗中调查,幽冥信徒是否真的已经和妖界的人暗通款曲。
守拙初来这座城就盯上了这这两个幽冥信徒,他们每日都会来这家客栈喝茶,已经一连三日了,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守拙也在这家客栈蹲守了三日,为得就是弄明白他们到底在等谁。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一会儿,一个身材有些瘦弱的男人走进了客栈,他戴着半张鹰嘴面具,露出来的下巴瘦削,眼神阴鸷,身边还带着两个仆从,一进店中,就朝着那两个幽冥信徒走去,在他们那桌坐下。
店小二奉上热酒,三人推杯换盏,很是熟稔的模样。
守拙的视线在那个戴鹰嘴面具男人的腰间停顿,发现他的束腰上坠着一个刻有符号的腰牌,他认得那个符号,是妖族字迹的字迹,代表着这个男人至少是妖族军队里的级别很高,至少是都督级别。
果然如师父猜测,这些幽冥信徒和妖界高官有密切往来。此人已官至都督,很大可能是得了妖王授意。
守拙面上镇定,掌心已经开始冒汗,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带回灵霄宗。
他们三人的声量太小,守拙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刚想偷偷放出一抹神识探查,那戴鹰嘴面具的男人不经意朝他看了一眼。
他顿时不敢再妄动。
他们三人聊了一会儿,就上了客栈的二楼,似是回房休息去了,守拙喊来店小二结算茶水钱。
“庞都督,靠角落坐着的那个妖似乎一直在盯着我们。”上楼时,仆从低声对鹰嘴面具的男人说道。
“他不是妖,是人修。”
庞提跟人修打得交道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人手上握剑握出来的薄茧,不自然的坐姿,脚上那双风尘仆仆赶路略有磨损的布鞋,哪一样都是破绽。
他轻描淡写道:“派人盯着他,若是路过便罢了,若是来打探消息的,杀。”
方遥一直拖着苏明画对招练剑,直到太阳落山,方才罢止。
苏明画到后面收剑入鞘的时候,手腕都在打哆嗦,对了几次才对准剑鞘,把鸣潮剑收回去。
跟大师姐对招,实在太可怕了……
方遥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俩崽崽正在吃晚饭,一人抱着一个白花花的发面馒头啃得正香,谢听正在动手给俩崽崽盛鸡汤,见她回来,语气如常道:“回来了?”
“嗯。”方遥也如常地应声。
她在桌前坐下,谢听顺手给她盛了碗热汤,后者伸手接过。
动作之流畅自然,仿佛清晨那桩尴尬的事,从未发生过。
阿圆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娘亲,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方遥从以前只吃辟谷丹,到现在,已经习惯了陪俩崽崽吃上两口饭,用完晚饭,她照例用喷壶给阿正喷了喷脑袋上的土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