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就是荣安王府的管家领着他们去落脚的地方。
王府的管家是长史,是一个很斯文的中?年人,待人很有一套,“应宇先生,月魄姑娘,王爷之前便说了,您二?位到了以?后,就暂且住在东萤阁里,一应起?居,都?由王府提供。二?位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和里边的宫人说便是……”
长史带着他们俩进了这荣安王府里,应宇笑眯眯的,手提拂尘,丝毫无意这些锦绣繁华,反而是清池多瞧了一眼,对于她来说,还是很有几分新鲜感的。反正不管是安定伯府,还是顾府也好,是远比不上王府的气魄的,不说看出如何的泼天富贵。总之那种皇室的尊贵,尽在一草一木之间就能?体现。
唯一能?够比得过的,大?约就是她还是顾夫人的时候,入过的皇宫吧。
东萤阁风景不错,就是近水畔,让清池十分的不喜,自从第一世?的时候被紫袖推下水而死后,她如今的阴影算是慢慢地朦胧了,但还是天然地对近水畔的地方是束之高?阁,从不主动接近的。
它?是一套院子,应宇为师者尊,自然是住在东厢房,作为在室弟子的女?弟子,清池住着的是隔了一个花苑的西厢房。
不过说起?来,其实西厢房里的一应摆设就更加秀气精致,光是随侍的宫女?就有五位。
清池皱了皱眉,一点也不客气让她们没事不要进卧室,其他的地方随她们自己?走动。
宫女?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想到这位远到的女?客人脾气如此乖戾,不过早就被长史警告过,这位月魄姑娘乃是王爷的贵客,她们倒也是老老实实地听话。
沐浴的时候,清池也没让宫女?侍奉,这一世?的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做这些。
比起?前世?前前世?娇生惯养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不过习惯了也好。
沐浴过后,清池和应宇一起?吃了一顿晚膳,又?聊了几句,就各自休息了。毕竟也劳累了一天,又?发生了遇见?刺客那样的事情,多少是觉得心头疲惫。
清池躺在高?枕软塌、锦被香帐里边,渐渐闻着那熟悉的降真香就坠入了黑甜梦乡。
与此同时,周无缺也正好带着萧朗阳从皇宫里回来,只不过马车一到王府,一向爽朗爱笑的萧朗阳脸上都?明显地没有表情,只道了一声“义父”,便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王府里去了。
那双大?长腿迈的步伐也是相当地大?,根本没人能?够追得上。
“这小子,真的是脾气越来越大?了!”西桑就很生气。
他推着轮椅往王府里去,轮椅里的周无缺目光凝在萧朗阳那急匆匆的背影上。
张灯结彩的甬道两边,提着灯的宫人们都?有序地跪在地上等待着这位贵人经过。
过了好一会儿,周无缺才道:“我在他这个年龄,也是会生气的。”
西桑满肚子的话顿时都?烟消云散,他心疼地看着自家王爷,然后声音明显地小了许多:“可王爷您也不该承认这些啊!都?是这小子,不懂王爷您为了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周无缺回不了嘉陵城了。
他这些年刻意培养萧朗阳,当然就是想要让他拿住这十万东华军的兵权。
就连皇帝也看中?了萧朗阳,想要培养他取代周无缺。
这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
可关键时候,这小子竟然犯轴了。
西桑真的是被他气得半死,又?恨当年大?哥大?嫂去得太急,没人管教这小子,养成了他这副牛脾气。
西桑还想说什么,周无缺却只是抬抬手,止住了他那些话。“不急,他迟早会明白的。”
周无缺的语气有些怡然,又?有些低沉,那双寒潭般深的眼睛里藏着什么勾子似的。
眉间那粒朱砂痣红。
在这王府的暄明灯火下,深深地如一条见?不到底的长河般汹涌着危险。
深夜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顾文知,忽然眼前又?浮过那双隔着水雾月亮般的眼睛。
这是一双年轻而婉约的眼睛。
忽而又?璀璨了起?来,分外地灼人。
不知为何,自从那时见?过了那个名为月魄的医女?以?后,他的脑海里便总是忍不住浮现出这双眼睛。
似曾相识。
顾文知搁笔,又?从一边抽出了蓝沅整理过的情报,上边正是这对来自嘉陵城奇怪师徒的信息。
他们和荣安王有着密切的关系。
尤其是她,明明不大?,但给他的感觉却一点也不简单。
就连那位眼高?于顶的荣安王殿下都?对她有所不同。
顾文知望着那一目了然,枯燥而又?无趣的情报,根本无法和他脑海里那个淡漠的少女?联系到一块儿。
她绝不是只是情报里那样仁善温柔的小医仙,反而并不简单,有可能?是一只小狐狸也说不定!
顾文知唇边不知怎地,就泛起?了一点笑意,眉间之间因近来繁杂国事和官场权斗带来的疲惫都?淡了一些。少了一些平日的凛然不可侵犯,多了一丝家常气息。
当然,在他发觉到这点儿莫名而来的轻松以?后,那点笑意就从唇边淡走了。
他把?这份情报卷轴束之高?阁。
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医女?。
即便她的师父身份有些复杂,可十五年过去了,他身份带来的影响也早就不在了。
以?那位道君的手段,也不该是他该来烦恼的。
“皇上信任你, 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余怒未消的萧朗阳和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怕的周无缺就站在结着青青小果?的桃树下。当发现自己在这儿巧遇到这对冤家的时候,清池简直就是转身就想要离开?。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萧朗阳震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雷霆一般顺带地劈入了她这个无辜人的耳朵里边。
“义父!我不想要他的信任,他是要对付你!”
“放肆!”周无缺拍了一下轮椅, 声音里都?裹挟着一种惊怒, “朗阳, 你怎能?如此无礼!”
于是清池也就这么?愣了一下,就没走成了。
在被周无缺训斥了以后, 萧朗阳明?显地?愣了好几下,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的阴影, “义父,我不觉得我有错!”
“不忠诚君王不听信长者, 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周无缺说。
萧朗阳说:“您真的再也回不到嘉陵城了吗?”
他的眼?眶有些微红, 死死地?盯着周无缺。
有那么?一瞬, 周无缺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那双梅蕊雪芯般的眼?睛孤峭地?张着,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他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不回。”
萧朗阳看着他, 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陌生人一般,内心涌现出?了一种浓浓的陌生感。
“朗阳,往后你才?是我大夏的战神, 而我……会留在盛京。”周无缺很是沉稳地?说:“朝廷上的很多事, 不比边疆的事务简单,我们都?是为国为民。”
“可?这真的是义父你喜欢的吗?”
周无缺推动了一下轮椅, 再看身边这个?身形已经?长开?,其实还是一个?孩子的少年, 微微一笑:“十万东华军,你不喜欢?”
他抬首去瞧他,用的绝非是看小辈的眼?神,而是看自己的一个?部下。
就正如那天的皇帝,语气亲近,可?那双眼?睛瞧他的一模一样?。
萧朗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但在周无缺询问的眼?神下又稳住了,他这会儿?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站在这里,又为何要说这些话。
“义父,你还是我的义父吗?”
“您以为我来到盛京,就是为了接你的位置,为了这权力?您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萧朗阳一句句的急迫追问,周无缺什么?也没说。
“我绝不!皇帝这样?的人,连对自己的兄弟都?如此无情!”
在少年那一双赤红的眼?睛,啼血的语气,他却严厉得不像是往昔的那个?他:“跪下!”
“幼稚!”此时此刻,周无缺低喝的这句话,也正是清池内心正在想的。
就是清池也没想到她不小心偷听了这等秘密,也没发觉五年过去了,萧朗阳反而像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且政治上如此白痴。
清池不禁想,前世在朱雀大街上护送明?清玉囚车的那个?英武的大将军,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吗?
清池这里一走神,猛地?就发觉,萧朗阳忽然把?自己挂在腰间无比珍贵的玉佩抓了出?来,丢在地?上,玉佩摔碎的声音清亮。
“你这是作?甚?”终于,这会儿?周无缺也动怒了。
但萧朗阳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
清池正好和这两个?男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她都?还没来得及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无辜,就被萧朗阳抓住了手,“我们走!”
他的声音饮泣着血般。
清池像是一只蝴蝶般被他拽走了,她偏头时,对上了桃树下轮椅里神情难辨的周无缺,他那时很像是高坐在佛龛前蒙着缭绕香火的神佛般不喜不怒,顶没有意思极了。
周无缺看着他们一起跑走了。
像是两只轻俏的蝴蝶。
少年少女的背影是多么?美丽。
在晨光里,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还有一种他难以企及的自由。
他或许再也拥有不了这样?的东西了。
“殿下。”西桑从树梢阴影里走了出?来。
周无缺眼?底的情绪也收得很快,没事人儿?一样?。西桑却很为他报不平,“这小子就是光长身子不长脑子,殿下您的良苦用心,全都?被他当做是狼心狗肺!”
“他还年轻。”
西桑叹了一声:“殿下,您真的就要放下了?”
西桑的视线里还有一抹那蓝色蝴蝶般俏丽的身影映在眼?眶的飞影,他是有些感慨地?说:“您难道也觉得月魄姑娘和他更合适?”
“西桑。”周无缺的语气里还带着沉怒。
西桑自知失言,低下了头。
周无缺看的那处,早就已经?没有那对人儿?的身影了,可?是他莫名地?却想要一直瞧着,一直看着,就像是追溯自己曾经?的岁月。
他说:“回不去的,东华军能?够让朗阳接手,就是最好的。”
可?西桑想问,您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他抬头便瞧见了自家殿下那双令人如坠寒潭里蕴藏着无尽的野心。
也许,他看着现在的萧朗阳就像是看着过去一样?天真而又幼稚的自己吧。
潜龙暂卧。
在经?过了这五年的风风雨雨,他就已经?不可?能?还是过去的那个?荣安王殿下了。
他弥经?盛京一切乱象,即便再也不能?为将,也总想要做些什么?。
新?政,也是他目前最想要推行的。
为此,他甚至宁愿在皇兄面前展示自己不会再捏着兵权的想法。
清池也不知道萧朗阳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发疯就算了,还要带着自己一起发疯。
柔嫩的左手被他那双握惯了兵器的手攥得生疼,要不是她精通内家养息功夫,被他这拖曳着走,恐怕早就跟不上了。他这会儿?就像是发泄着自己所有的怒气,一路上的宫女太监都?被他的脸色吓得往两边分开?。
风吹在脸上。
“萧朗阳——”
“你清醒了没有!”终于,清池从他那箍着她的虎掌里挣脱了出?来,她虽然这些年经?常上山采药,练习得一手凌波微云的好轻功,但这会儿?爬上了高楼,还是有点?儿?呼吸不顺畅。
清池的呵骂和这道高楼上的夏风一次令这个?孤注一掷的少年抬头,那一双赤红的眼?睛里涌动着泪水,委屈得也正像是他这个?年龄般的无助少年。
清池足足地?愣了一下,自从五年前,在镇南侯去到嘉陵城接替了周无缺位置的时候,他哭了一场,往后即便在练武场摔得鼻青脸肿,在边疆外的战场上多少的伤口,这个?少年都?常常是露出?一脸的阳光笑容以及对未来的期待。
一时之间,就是清池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恼火,但更多的也是对萧朗阳的怒其不争。
但她一时之间,又说不出?过于狠心的的话。
清池自己都?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
好在来到了这高楼之上,她别开?眼?眸,去看那些辽阔的景色,她曾经?在盛京里住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这个?大夏的皇城。
萧朗阳似乎也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落泪很不像话,可?是现在的他,也就只能?在她面前落泪了。
他看她看远方,哽咽了一声,然后也和她一起去看这风景。
“这里是……九乡台。”
“我知道。除了皇宫里的花萼楼,就属荣安王府的九乡台就高了。”
“你知道……?”
“我听说过。”
“我父亲说过,在这儿?能?看见很美的风景。”
初夏的风吹在这清晨的高楼高台上,实在是令人有一种孤寒之感,可?是那轮勃然升起的金灿灿太阳,一道金辉流向这人间,映在眼?眸里都?是瑰丽的景色。
似乎心里所有的挹郁都?在这金辉当中散了。
清池回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萧朗阳,他的眼?眸里就映着动人心魄的金辉,那双微红的眼?睛染上了些金色,有一种烈焰般的奋勇。
她于是又心软了:“你怎么?和他吵架了,我没记错,你不是最喜欢你这位义父了?”
萧朗阳眸子里有神色黯了一下,正仿若是那夜晚飘摇的烛火,“义父他说……”仿佛光是说出?这些话就已经?叫他感觉到了极端的痛苦,“他让我接手东华军,让我效忠皇上。”
清池挑眉,“这不挺好。”
不管周无缺到底在想什么?,他反正到手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更何况,现在效忠新?君,未来周无缺夺位,他照样?也是两边都?能?混得开?。
清池都?有些感慨这傻小子的好运气了,却忽然听到他说:“月魄,义父他不回去了!”
他眼?弧拉长,委委屈屈地?瞧着她,像是一只可?怜的大型犬,正在求着她的安抚:“你说得没错,他更喜欢盛京。”
清池长吸了一口气,忍住没打他狗头的想法。明?明?是个?战术上无双的将军,为啥这会儿?像是一个?大傻子,天真而又幼稚。
他却絮叨:“可?我一点?也不喜欢盛京。”
清池冷淡地?哦了一声,“好巧,我也是。”
萧朗阳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他没记错,月魄应该是第一次来盛京……很快,他就想通了,心里甜滋滋的,月魄一定是为了他!
他眼?底藏了一点?探测的情绪。
“等我回嘉陵的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这双英俊的眼?眸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询问、期待以及令清池更加讨厌的喜悦。
她笑了一下。
但这种笑叫萧朗阳就挺不安的。
在日辉之下,她的脸像是一朵初开?的芙蓉,雪白里浮动着淡粉,光影流转,美得几乎令人窒息。
她即使什么?也没说,但那种若有似无的讥嘲淡漠绽放在那双冷雾般的眼?睛里时,萧朗阳也就知道自己是自讨苦吃。
想要得寸进尺的他,立即也是垂头丧气了。
清池一点?也不喜欢安慰人,并且对此深恶痛绝。
萧朗阳是真的不明?白吧。不,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年轻的年岁就成为了一个?将军,他只是对周无缺的滤镜太深,如今滤镜碎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比起萧朗阳,其实最近更让清池在意的是,经?常出?王府不知所踪的便宜师父应宇,神神秘秘的。
就前几天,应宇还以散心的借口带她出?了王府,在盛京周围的景点?玩了一通。
好吧,其实最令清池惊讶的当属是应宇对这盛京里的熟悉程度,甚至比她这个?曾经?盛京里的贵族小姐还要熟络。深深怀疑,他曾经?是不是在盛京里待过挺长一段时间的。不过,其实清池还玩得挺快乐的,毕竟很多风景还是很美的。
应宇怀念的目光望着远方。
清池瞧了一眼?,却没有去。
盛京内外的景点?哪儿?就好,除了玄清洞和仙人台她实在腻味了。不过想起应宇是道士,可?能?对这样?的道家圣地?可?能?有兴趣一点?吧。
“应宇,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要是要去,她就舍命陪君子?好吧,其实她也有点?儿?怀念,虽然已经?是没有新?奇感了。
应宇却手中拂尘一动,满不在乎地?道:“你都?没有兴趣的地?方,咱们还动这步子去那地?方作?甚。”
好吧,当时清池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可?是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此刻,清池的视线就正落在了坐在大厅椅子上的应宇,身上倒还是那袭洗得发旧的灰色道袍,但他这样?坐着,姿态不羁之中自有一种出?尘风骨,垂目正凝着手里托着的道经?,几丝凌乱的发丝斜斜地?落在眼?皮子前,可?他却像是仿若未觉。
就连清池的到来都?没有惊醒他。
清池不禁蹙眉,不过也没有出?声打扰。
其实她来就是为了在盛京里的生计,虽然王府里是不愁吃穿的,可?她这些年攒银钱已经?成习惯了,这些天一直闷在王府里也郁气,所以她打算和应宇说说,照操旧计,现在城东摆个?摊子,当当江湖郎中。
随着脚步走到,靠近了过去,她的视线也正好是定在了应宇手里的道经?,老子玄感篇。即便是只看那泛黄的纸张,也能?知道这本道经?弥经?岁月,而应宇摩挲着书页的那种温柔怀念,简直就是让清池感觉到了陌生。
其实这本道经?,清池从前就经?常看到应宇在翻。
她猜测,这本道经?应该是哪位他敬重的长辈送给他的。
“月魄……”应宇终于也发现了她的到来,目光澄澈,像是冬日的暖阳般温和,仿佛尚且还没有从那种情绪里彻底出?来。但他的手却意识地?放在道经?上,袖子微微遮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叫清池发觉什么?。
清池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她自己这样?,当然也就不是一个?喜欢翻别人过去的人。
清池从东市卖完了药丸子回来,已经?就是暮色四起。
她闲游般地?回到荣安王府前的街上,王府守卫远远地?瞧见了她,也是一点?都?不觉得离奇。
反而是笑着问:“月魄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清池戴着斗笠,遮住了容颜,却含笑的声音清脆动人。“今儿?市场热闹,早早地?东西就全都?买完了,因而回来得也早些。”
守卫们本来还想继续和她唠嗑一下,无奈就在这时,忽而马蹄得得,一驾沉黑色外表的马车抵达台阶之下,只需要看这熟悉的旗帜,便知是这王府的主人周无缺回来了。
原本要和她说笑的守卫,在这个?时候脸色都?一下沉肃了起来,清池便只好往旁边站了一下。
她白皙的指尖微微地?抬了一下斗笠雪白的纱帘,视线落在了西桑自马车上推下来的轮椅,轮椅里的男人容颜俊美,眉间朱砂红,肤色如玉,恰如观音。
他那双寒霜般凛然的眼?眸正好落在了清池的身上。
“月魄姑娘。”西桑瞧见她的时候,就似有些意外的惊喜了。
清池笑了笑,然后弯腰一礼:“见过殿下。”
周无缺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月魄。”他唇边带着些笑容,眉间处的疲倦也似淡了许多,那双寒霜眼?眸融化了似的。
清池有些莫名。
毕竟,她自认为和这位荣安王殿下一点?儿?不熟,不说过去她还故意作?弄了他,就是这五年过去了,要不是这一次应宇受他所托,和萧朗阳一起来到盛京,恐怕他们也不会见面的。
清池顺手掀开?了斗笠,握在手里。“殿下今儿?回得这么?早?”
好吧,她纯粹就是没话找话。其实除了上次意外撞见他和萧朗阳的尴尬场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两人的时间上也根本就碰不到。
周无缺轻轻点?头,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她的脸上停留,“是啊,你也刚回来?东街如何,可?能?比得上嘉陵城的生意?”
“殿下真是说笑了。嘉陵城又如何比得上帝都?的气象万千,我不过去了一个?时辰,这一包裹的药丸子就都?卖光了。”清池还向周无缺示意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医箱。
她脸蛋儿?纯美地?笑,颇有些无邪意味,也没之前那种让他并不喜欢的忌惮了。就像是真的遇上了自己喜欢的话题。
周无缺唇边的笑意也就真切了些。
“走吧,进去聊。”
其实清池还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和他聊的,不过难得今天心情还没错,她也不是那种总是喜欢摆脸色的人。
“朗阳没有陪你到处逛逛?”他问,就像是随便问了起来。
清池也没想太多,以为他是因为上次闹翻了,所以现在就是单纯地?在关心萧朗阳呢。她心里不免吐槽了一句,早那之前做什么?去了。面上仍然是挂着淡淡微笑,极其无辜地?道:“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小萧将军呢,只是听说他带着人去了城外的军营。”
至于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是她这个?民女能?够打听得了的。
在周无缺后边推轮椅的西桑欲言又止,看来是知道些什么?的。
周无缺轮廓阴影隐没在夕色里边,只有额间那红朱砂也似血。“这样?嘛。”
“可?否请月魄有空替我开?导开?导他。”
周无缺苦笑:“如今他恐怕是听不见我的话了。”
清池脚步微顿,语气委婉地?道:“殿下良苦用心,小萧将军迟早都?会知道的。”
“但愿如此。”
周无缺又道:“月魄,有你在朗阳身边,我很放心。”
清池就忍不住尖锐了话语,她似讥嘲般地?道:“这也是我的荣幸。”
西桑皱眉,总觉得这位月魄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周无缺却很平静。
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聊的。周无缺也许是真的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可?这会儿?长史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施了一礼,然后道:“殿下,琼霄真君来访,应宇先生正在东萤阁里接待。”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别说是周无缺了,就是清池自己也都?足足地?待了好一会儿?。
“道君,他来了?”西桑的语气都?带着惊疑不定。
周无缺那张观音玉容上更是没什么?表情,自从新?帝登基以后,这位天师道的道主宁司君也跟着扶摇而上。
不管是儒道也好,亦或是佛教,在上位者看来,不过是为了教化万民所需要的手段之一。
而这个?总是插一手的道君,显然让周无缺并不太感冒。
他最厌恶的,便是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对他的痴迷。
“他怎么?来了?”周无缺的声音冷淡极了,一瞬之间也把?清池拉到了现实。
她眨了眨眼?睛,从晃神里回归,一样?也看向这位王府长史,等待着他的答案。
长史额头上都?微微地?冒了出?来冷汗。
“殿下……道君送来到了见贴,要见的的是……要见的是故交……应宇先生。”
清池拧眉,反而是周无缺看起来一点?也不奇怪,看来早就知道了应宇不对外公布的身份。他就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宁司君过来就是了。
“殿下,看来我得先回一趟东萤阁了。”
周无缺道:“也好。”
周无缺想了想又道:“既然他是来见应宇先生的,那本王也就不打扰他了。”他又对长史吩咐了一句,让他照料,便和西桑一起离开?了。
清池也干脆地?就回了东萤阁。看得出?来,宁司君是一个?人独自过来的,谁也没带。不过他和应宇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清池根本不明?白的。就算是前世,她在宁司君身边,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应宇这个?人。而她和应宇相?伴十五年之长时间,也从来没想到这个?落拓不羁的道士竟然和天师道有关?
如果?说宁司君是得道的仙,那么?应宇便是闲云野鹤。
两者是怎么?也不会凑到一块儿?去的。
与此同时。
东萤阁,大厅里。
点?着淡淡降真香,香雾轻轻缭绕,应宇望着自己这个?小师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笑。任是谁,想必都?不会把?他们俩当做是师兄弟的吧。
一个?就似那画卷上的神君,一个?潦草不像是个?道士。
“师兄,你在想什么??”温雅沉磁的声音动听迷人,询问的人端坐在椅子里,明?明?是简素的道袍愣是被他穿出?了一种华贵出?尘的气质。宁司君唇边含笑,和和气气的模样?,也不会有人想到名满天下的天师道道主竟然是这样?一副形容。
“道君,您称呼我为师兄,多少不当。”
宁司君哦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我早在十五年前便被圆缺道君逐出?师门,如今流浪在外,不过只是一个?挂名道人。”应宇笑嘻嘻地?说着,和宁司君那种优雅而又沉凝的气度不同,多少有些放肆。
不过宁司君却只是无奈地?望着他,“师兄,师尊羽化前,仍然还在挂念着你。你们之间何至于此?”
因为他的花,令应宇不禁地?想起了过去。对于仙去的圆缺道君,他自然也有些沉痛情绪的,只是私情是私情,大道是大道,应宇是绝不会忘记,自己因何而离开?师门的。
所以,即便实在宁司君煽动性的话语下,他眸子里的伤痛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我早已被除名了,道君还是唤我道名便可?。我和圆缺道君、天师道之间,道有所不同,追求有所不同,不是同路人,这样?早早地?离开?,也对彼此就好。道君,去执忘念,方是本真啊。”
宁司君唇边笑意更浓,他是挺意外的,本来应该是他来劝说他这位师兄的,没想到临时反而是被他给劝说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