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缺的视线无意?识瞧见了应宇身边那个脸色郁闷的小姑娘,她眼底都是满满的遗憾。
周无缺一刹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忍笑,毕竟是个小姑娘,会喜欢这?些漂亮玩意?也很正常。周无缺从里边拿出了一颗明光湛湛的珍珠,放在了她的手?里,对上了她警惕的视线,他?说:“只是小玩意?儿,拿着玩便是。”
清池捏着珍珠,看向应宇。
应宇倒是有点诧异,仿佛在问她喜欢这?个吗?
她喜欢,收下也无妨。
清池不?喜欢珍珠,李叹送了太多珍贵的各色珍珠,她曾经让般般小薇拿来随便玩的东西,又怎么会看得上。
清池于是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第一句话:“多谢殿下,可我?不?喜欢。”
她的声音还有些孩子的绵软,又多了些女童的清脆,咬字太清晰,硬生生有一种冷硬的语调。
她把?那枚珍珠放进了宝箱里边,然后退到了应宇的身后。
周无缺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他?只能归结于,他?不?喜欢被拒绝。而这?个身上糅杂着奇怪气质的女童,对他?的冷淡和不?喜欢一点也不?掩饰,其实更令他?在意?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她似乎从第一眼瞧见了他?的时候就流露出了这?种神态,即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也都是毫不?意?外的冷淡。
奇怪的孩子。
周无缺当时也就是随便想了一下,毕竟比起他?们师徒,还有更多令他?在意?又苦闷的事情?。
周无缺亲自送他?们出了将军府,并且对应宇道:“往后应先生若还有什么需要到我?的时候,尽管派人来将军府说上一句。”
“无量仙尊。殿下的话贫道
记在心间了。”
周无缺目送这?对奇怪的师徒走?在青石大街上,他?们的背影在晴雪细风里,有一种不?似这?人间的美丽。
与其说是什么出尘,而不?如说是“轻”。
在周无缺的心里留下了一抹影子。
很快,他?就对身边人道:“回府。”
就这样, 应宇和清池在嘉陵城东街角的三层小楼,租了下来。
应宇虽是出家人,可素来却更爱研究医术。楼下窄窄的小房间, 正?好出诊。这还是清池说服了他,不然应宇根本也不会想到这点。
当然, 只是清池想过一些舒服日子罢了。
起初, 东街来了这一道?士一女童, 着实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当然,地处边境的人们的心态到底也是开放不少的。只是不觉得他们真的能有什么医术, 大约也就是混一口吃的。
直到一次,那道?士和女童轻描淡写地就救活了一个心脏都停止跳动?的男人, 当时里里外外围了好一层。还被?那女童训斥过,说是这样闷住了, 只会让他救活的频率加难。
好吧, 其实街坊邻居们根本就没?听懂这个小女童在说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态。
应宇又是道?士,又是医师, 就他这么年幼的徒弟, 医术也是这么高明。就更是对之奉若神明。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 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到他们这儿来看?。
不过,应宇一周往往是三天看?诊,四天是上?山采药, 除非大雪封山, 出入不得,否则一定是要去?一趟的。至于清池, 比起给人看?诊,她更爱搓药丸买, 什么治风寒的、饱胀的、贫血的,一粒清退。就是街坊邻居们往往是来应宇这里瞧了病,一般还要顺带买上?几丸。
磕赚钱了。
应宇有时也笑话清池怎么那么爱这些阿堵物,当时清池就翻了一个白眼,一点也不客气地道?:“应宇,你现在吃的住的,可都是花得我攒下来的铜板!”
她高兴了就叫一声师父,不高兴了就直接叫名字。应宇和她之间倒也没?有那样明显的长辈晚辈关系区分,都是随便。
应宇见惹恼了她,当然是主动?摊手认输。
并且乖乖得闭上?嘴巴。
坐在墩子上?揉捏药丸子的清池冷笑了一下,“再?说我就不能攒钱了?你给我备了以后得嫁妆?”
明明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可却?是意外的老成,可就在你觉得她老成的时候,很快就要被?她给气死。心态好的应宇,当然不会被?清池气死,不过也还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吃了一惊,脸上?那种随便意态的笑容都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担心。
“小月魄,你……攒嫁妆,往后嫁人,不准备陪师父了?”他这语气还真有些委委屈屈的,眼睛巴巴地瞧着清池。
清池一点也不客气地道?:“我不嫁人,往后一直和你过这种朝不保夕、餐风露宿的苦日子?”
应宇还是理直气壮:“咱们是出家人,当然不能计较这些。”
清池不PUA别人就好,谁也别想PUA她。她只是撇了一眼应宇,应宇就挫败极了,声音也有气无力起来:“小月魄可真是冷酷。”
清池呵呵,“今天你做饭。”
应宇:“……”
他说自己?错了还来得及嘛?当然是来不及了。
过了年出来,大地春回?,冰川解冻,一点点的春色自地上?长出。只是北方,尤其是边境,春意总是来得更晚,也更不明显一些。
清池在这几个月里,攒了约摸五十两银子,然后托人送到了盛京。这是给小薇和般般买下奴籍以及置家的费用。这一世,她是不想和那些前前世扯到一起,不过有些人她却?不能视而不睹。
这五十两是她亲自攒来的。
她才来不知道?原来赚钱这么不容易。
反正?,两只手搓药丸都快搓粗了,手上?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可她却?兴趣盎然。
周无缺回?了一趟盛京,过完年后,又来到了他一直驻扎的嘉陵城。
过去?他一直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是盛京千万少女爱慕的战神殿下,那是多么的骄傲。
但这一次回?来后的他,就连没?见过他的士兵都发现他变了好多。
这种变化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大家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轻狂不羁、鲜衣怒马的战神殿下。
当然,这种沉稳的沉默,只是会叫大家觉得周无缺成熟了。
在盛京里的每一天,他都被?荣耀包围,触目所及全都是大家的夸赞,就连父皇也说他是大夏的肱骨之臣。他却?下意识地去?看?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脸上?冷淡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起,那种冷淡里更流露着某种强烈的妒恨。
周无缺近乎狼狈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太子哥哥请他到府里喝酒,关怀备至。
但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太子哥哥讨厌他,是不是因为他占据了所有的风头。所以,就连父皇和他多次挽留,周无缺都是逃一般地带着自己?的人回?边关嘉陵城。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回?程再?也没?有遇见一个刺客。
或许,真的就是他想的那样,一定是北狄在故意离间他们兄弟!太子哥哥是他嫡亲的兄长,母后不在了以后,他们一直相依为命,太子哥哥就如他第二个父亲一般。他怎么会害他!
可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无法?说服得了。
自回?到嘉陵城后,周无缺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将?军府里,日日沉默饮酒,不管世事?。
他的亲兵护卫西?桑无法?容忍他这样继续伤害自己?的身体,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您心里苦,难道?喝酒就有用了?”
落拓躺着的周无缺抬眼,几夜不眠的猩红,睇着他,有些讥嘲地笑。
“喝酒是没?用,可我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这句话直接把西?桑给问沉默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周无缺的话一点都没?错,他也是一个再?清醒不过的人了。除了是他们的战神,他还是皇室里的年轻皇子。即便圣上?给他改了先皇后家族的姓,就是为了让重病难愈的先皇后,可他要是想再?改回?自己?的谢姓,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更不可能去?做任何伤害家人的事?。
即便,人家早就以为他心怀不善。
殿下,始终还是那个容易心软、宽厚的殿下。
西?桑想了好久,忽然想起来,马上?迫不及待地说:“殿下一直把自己?困在府里,却?不知道?您之前请上?府里的应宇仙师,如今在西?街也是风生?水起,那儿的邻居街坊们都爱过去?看?看?小病。”
被?西?桑这么一提醒,周无缺的脑海里也马上?浮现了那对奇怪的师徒,年轻潇洒的道?士,美丽阴森的女童。
西?桑再?加把力:“殿下何不也去?瞧瞧?”
“或许……我也应该去?一趟。”周无缺想了想,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
“沐浴更衣。”
周无缺穿戴一新,颈项里还冒着热气,眉间生?朱砂,艳杀。面若观音,却?只有一股尊贵神气。不是那种盛京贵族式的养尊处优,而是身为顶级狩猎者的优雅慵懒。
他的眼睛还微微得泛着些红意,但看?人时锋锐敏聪。
周无缺没?有骑马,而是难得地在西?桑的说服下,坐着轻骑马车来到了西?街。
初春,春风尚且凛冽孤冷。
吹在四面八方,风声如雷。各色买卖行当的旗帜飘扬,街道?的青石板路上?到处都是污渍泥土,可还说得上?热闹。走来走去?的行人,声潮喧腾。
西?桑给周无缺指路道?:“殿下,应宇仙师和月魄姑娘就住在那儿-”
西?桑指的地方,夹杂在一片低矮的民居里边,三层小楼十分狭窄,反正?是一点也看?不出店铺的模样。
周无缺不是没?有见过百姓贫苦生?活,他这几年一直生?活在嘉陵城,只是都很费解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租下来的。
周无缺从马车上?下来,门前沟渠里还有些脏水,被?那从窄窄小门里出出进进的平民们踩踏得溅在了门槛上?。
清苦之中带着淡淡芬芳的气息,靠近了这小楼就飘进了周无缺的鼻端里。
让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是在战场上?都闻惯了尸体发臭的气味,可这并代表他喜欢。他再?不讲究,也是昔日膏粮锦绣的皇家出身。
这会儿清池正?在给人把脉呢,应宇不在,上?山去?采药了,所以今日的问诊自然也是就交给她了。
春寒换冬,凭生?生?地容易风寒,所以她近来买的饮子多。来他们这里的,也都是些小病。
人家见她一个女童问诊,一开始是逗笑取乐的,可清池爱板着脸,毒舌起来,来玩的人要被?羞得面红耳赤,发怒的,她也有办法?治他。不然,她的蛊毒之术是用来作甚。
而清池的医术也的确不错,这几个月下来,周围的人们早就已经是心服口服的。
“月魄姑娘,俺都不知怎么谢你了,这几枚鸭蛋你可一定要留着,届时和应宇仙师烧了吃,好好补补身体。”老婆婆热情地把一篮子的鸭蛋递给她,就是为了感谢前几天她为她的孙子看?了病。
清池当然也是一点都不客气地接过,正?打算说上?几句漂亮话,就发现门外的不对劲,没?人不算什么,一股华贵的檀香气息才是真正?吸引了她的原因。
老婆婆也发现了,“月魄姑娘,看?来是来贵客啦。俺就不打扰你了。”
老婆婆往外边走了出去?,一个高挑峻拔的华服少年走了进来。玉面修罗,眉间朱砂艳,浑身气势却?摄人。
清池就坐在医案前,她背后是应宇画的雪山迎春图,气势浩大。
她淡淡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目光似半点也不惊讶地瞧着走了进来的周无缺。
周无缺也瞧着这美丽得过分的女童。
在这简陋的屋里,她就像是一枝点亮了光辉的桃花。
那双眼睛似淡淡地漫过了他。
忽然,周无缺有些不确定,她是忘记了他,还是不屑于唤他。
“客人是来问医?”
周无缺想起她那诡异的性子,道?:“不问医。”
周无缺还没?来得及说,她的话语就像是早熟的豆荚一粒一粒地冒了出来,“可我瞧你这双眼睛,阴虚火旺,分明是五心烦热所致。”
“步伐虽稳重,却?有些强撑,若有腰酸乏力、不困不眠之症状,贵人可要小心了。”
周无缺瞧了她一眼,她却?不卑不亢。
忽而,周无缺在她对面医案坐下,高大的身量几乎遮了一半的地方,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女童淡淡的眸色稍微出现了些不喜和猜测。
周无缺问:“那依你看?,我该如何治?”他身后的西?桑,也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也很好奇。
“黄连、莲子心、竹叶……”清池报了一串药名。听得西?桑都怔了一下,可这些药怎么都是苦的?
周无缺有理由怀疑,这女童是在针对自己?。
他一直不明白,她好像每次见他都很讨厌他。
为什么?
周无缺看?着她的眼睛,在问。
清池却?没?有搭理他,难道?他还能记得前世不成。她是小心眼了一点,那又怎样?
周无缺没?置可否,没?说拿药,也没?说自己?要吃这个药方。不过西?桑倒是认真地记了下来。
“你是来找我师父的?”她忽然抬首问,也不待他回?答,娇娇的唇又吐出了冷漠的话语:“他上?山采药了,天黑之前才会回?来。”
眼前这女童在透过门里的春日照耀下,皮肤像是凝脂般的美丽,乌发像是枯檀一般的漆黑。粉雕玉琢,眉眼如画。偏生?也如冰雪一般叫人忌惮。
圆溜溜的眼睛像是月亮般明亮,可望着他,却?透着一股傲慢的轻快。
周无缺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不过他更喜欢建功立业。眼前这个女孩给他的感觉,当然也是妹妹一样,不,他的妹妹可比她调皮多了。
其实,她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他在盛京王府里养的狮子狗,一样的高傲又软萌。
周无缺很想揉揉她的头。
“你想…作甚?”清池下意识地拉开了脑袋,警醒地盯着他。
周无缺放下一枚美玉,就是他从腰间扯下的,也是婢子服侍更衣挂上?的。
“诊费。”他笑着说,心情不错。
清池有点被?他这笑容蛊住,微微屏息。
“殿下给的诊费实在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周无缺诧异。
清池被?他这样的视线瞧得有点发毛,就听到他爽朗地说:“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原来你还记得我。”
周无缺虽然比清池翻了一倍的岁数,可到底还是个少年。他的郁气忽而就被?这豁达的笑给冲走了。
干净又明媚。
就是讨厌他的清池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来了。
她在心里叹息,这和后来的荣安王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
清池和应宇在嘉陵城实在过得很平静。盛夏太热, 应宇熬了甘草酸梅饮子,好在能够过些?暑气。
清池犹豫着要劝说应宇离开这里,可是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就算是离嘉陵城困战的揭幕也还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 她?要?是现在说这?些?,又有谁会信。或许应宇还要笑她?, 即便不笑她?, 在接受了这?件事以后, 说不定心里都要?一寒。
真的要?把她?当?做是鬼神来敬畏了。
清池的犹犹豫豫,当?然也是被应宇看在了眼里, 起初他还以为是清池最近在想什么,毕竟她?也是个女孩, 而且还是一个很有脾性的女孩。作为长辈的自然也不大好过问,不过接连一段时?间, 应宇就开始担心着她?的身心健康了。
应宇端了一碗甘草酸梅饮子走了过来, 它在雪白的瓷碗里被冰镇过, 碗壁上都还冒着细密的冰凉露珠。
“小月魄,尝尝, 过过凉气。”他笑着过来说。
清池看着他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觉得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的忧愁。
“有什么心事放在心里头郁闷, 也不和你师父我说啊,这?样可让我觉得我这?个师父做得实在太失败了!”应宇拉弹唱打般般都会,有声有色的, 反而是把清池给逗笑了。
她?没好气地从应宇手里抢过那?碗饮子, 一时?间被它的凉爽都冲了天灵盖,舒服得能够万事无忧, 把一切事情都抛之脑后。
“没什么……”
清池感觉那?酸甜的滋味沁入了心田里,再对上应宇那?双如墨俊逸的眼眸, 她?低了低睫毛,然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啊。”
她?往常只有想要?占便宜,和心情的确是相当?不错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么乖巧地唤他一声。
不过,应宇隐约明白,她?这?一次也许是真的遇上烦恼的事情了。
他掐指一算,然后说:“小月魄,你在不安,这?儿有什么让你害怕的?”
什么都要?掐算一下!
清池简直无语了。明明宁司君和她?说的是不能随便进行掐算。
清池瞪了他一眼,他这?完全就是作弊。
她?有些?泄气,“你这?么能算,怎么不继续算了!”
她?懒得继续和应宇说话,就直接绕过了他,回自己房间了。
“哎,小月魄——”应宇只能感慨,这?孩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长大,也是一天比一天难应付了。
关键是他家这?孩子还从来不和同年?人玩耍,过于早熟,叫应宇觉得是不是自己带她?到处跑出来的影响。
尽管应宇并没有从清池这?里问到答案,不过这?一次却?不如往前,他没问到也就算了,符合他逍遥道?家的思想。不过这?一次很不同,也许是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奶爸身份,担心闺女心思多变,所以只要?有空,一见到清池,那?必然就是要?用眼神询问清池,还是那?种让清池有点作呕的温柔。
简直就像是见了鬼!
最终,还是清池认输了,主动找到他说:“反正就是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不太好,最好是咱们赶快离开。如果你不想离开,那?咱们就早点让周无缺多准备些?粮草和药物!”
应宇那?双眼睛看清池都不一样了,没有了往昔的闲散,多了一种让清池都为之一振的洞彻的睿智正经,他像是在确定清池话里的准确性,缓缓地道?来:“清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其?实她?说完也有些?后悔。
已知并没有给她?带来一点儿幸福,更多的是压在心头那?种疯狂的沉郁。
她?能做什么?
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清池低着头,“我知道?。”
“你在预言。”
“嗯。如果你不信——”
“师父当?然信你。”忽而,她?的脑袋被一只厚实的手给用力地蹭了一下,暖洋洋的,她?抬头就见到应宇那?双惯常笑眯眯的眼睛里都是温暖的光。
“不过此事干系不小,你得和我细说你的这?个预言?”他好像很轻易地接受了她?的话和她?的不一般。这?让清池觉得很奇怪,又有一种意外之外的放松。
其?实很多秘密,她?抱着好几世后,都足以把自己压死了。
当?然,清池并不知道?她?从小到现在,在应宇的眼里表现早就不简单,甚至他早就发?现了她?的一些?秘密。只不过这?位老父亲选择了不过问。
直到,今天清池的话,牵扯到了整个嘉陵城的百姓。
清池只把她?前世粗略知道?的说了一下,有关朝廷的很简略地说了一下,有关后来皇帝,也是如今太子的所作所为更是不提。
当?然,就算说了也没用。
关键,还是周无缺得信。
就是应宇也没有把握说服周无缺信,他没有打算要?把这?样荒唐的事情告诉周无缺,只是从夏天开始,就主动找了一趟周无缺,宣传有关防制瘟疫的要?事。最终也的确是说服了他,引导嘉陵城的百姓们学习和防护。这?也是为未来做准备工作。
而至于粮食不足的事情,应宇只是稍微提了一下。
当?时?周无缺颇不以为然,嘉陵城虽在边关边陲之地,可四?通五达,往往也是百族进行交换易物的中转站。
怎么可能缺少?粮食。
再说,自他驻扎此地起,光是粮道?都增加了好几条。
然而,就在秋日的早上,周无缺忽然接到了亲兵的通讯,朝廷忽然减少?了两条粮道?。当?时?周无缺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应宇说的话后,心里其?实还是有了异感。
更让他觉得奇怪,“朝廷怎么会忽然减少?了两条粮道??”如果是他的父皇,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西桑犹豫了一下,还是马上把东华军里特意设立的几条密线报了上来,“殿下,如今盛京那?边的密线已经断了,还是在半个月前,我们也不知道?盛京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太子哥哥!”周无缺当?即面色流露出担心,还是对自家兄长的。
西桑道?:“殿下,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西桑的这?句话马上就令周无缺想起了去年?冬天那?件事,一时?间,他的眼底也灰暗了下来,那?件事到现在他都不想彻底定论。他的太子哥哥,到底对他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若是盛京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及时?赶回去,那?我继续做这?个大将军又有什么意思?”
西桑也发?觉到了主子那?痛苦的脸色,虽然他也很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殿下,您被圣上派来镇守边疆,若是无故无调令离开,恐怕……”
但周无缺还不是后来那?个血已经快凉了下来的周无缺,他还是热血的,也是飞扬的少?年?。“不管如何?,我都要?知道?盛京那?边的情况,否则我将带东华军的一只翘楚轻骑回去!”
西桑虽然头疼,但还是道?:“殿下,那?我继续去查密线。”
当?西桑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周无缺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诸多的情绪变来变去,但他还是选择坚持自己最初的看法。
他绝对不相信太子哥哥会害他。
这?一次盛京的事,说不定父皇和太子哥哥都遇上了危机,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当?然,如今的周无缺底色那?是哪个少?年?战神,戎马倥偬,家国为重,义气当?先?。不过也正由于清池的蝴蝶作用,应宇的在意宣传,百姓们对于瘟疫的事情开始看重起来,而周无缺得知粮道?莫名奇怪被朝廷减少?两条后,虽然始终不怀疑太子,不过却?担心嘉陵城的军民,马上就要?过来的秋冬两季,所以也就交代了东华军力的军师白衣负责收购粮食。
白衣自然也隐约得知了盛京那?边的风云,他这?样狡猾的谋士,虽然也知道?自家主公是不可能在这?场风雨里做什么的,不过他反而是预防那?位天下人都称呼仁义的太子殿下,所以趁着如今的动乱,暗暗派人到两湖熟仓之地高价收购了往年?被粮的三倍,近三十万石的粮食,足够三十万军民吃上一年?半载的了。
西桑那?边的密探线冒死传出了一条专线,禀告如今盛京乱象完全就是由于圣上忽发?头病,如今快七日未上朝,一直都是太子在稳定朝政。
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人,在太子监国的情况下,就更加不敢乱动了。
西桑和东华军里的谋士将军们一起劝说着周无缺:“殿下,如今您更不应该轻举妄动了。”否则被太子打上一个谋逆罪加擅离职守,还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那?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只有少?数周无缺的心腹隐约猜出了去年?冬天时?,他受的那?般重的伤情是什么缘故。而且那?位笑面虎一样的太子早就让他们看不爽了,圣上恩宠殿下,自然是因为他军功卓著,在外人眼里温润可亲、近贤臣远小人的太子其?实却?是徒有金玉之表,竟然还如此强烈地嫉妒着自己的亲弟兄。
周无缺看着他们脸上的忧虑和担心,烦恼有的,苦闷也有,他说:“若是我因此不敢回去,岂不是正中了那?些?小人的圈套。在父皇和太子哥哥最需要?我的时?候,我……”
就在这?里,八百里快马加鞭的急报送到。
“报——荣安王殿下,太子殿下亲自送到的急信!”
送信的人累得都快瘫了,一双眼睛都冒死汗,却?不敢让他手里的信离开自己一眼,可见这?封信在这?种时?候送到周无缺的手里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止是周无缺,其?他正在商量这?件事的谋士将军们马上也被这?个送信校尉吸引了自己的视线,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还是很能装的,至少?在这?种时?候,他是一点也不愿意他们殿下回京的。
毕竟,在太子心里,自家殿下就是一个威胁他的储君之位的存在。
白衣和西桑等?人倒是真乐意他家殿下能有这?个想法。可惜,他完全就是真的把心怀不轨的太子当?做了爱惜他的兄长,反而让他们这?些?人说起太子,就有一种说人家坏话的感觉。
周无缺一口?气看完了信,脸上的喜悦和担心也慢慢地变成?了一种空洞。
他面若观音,额间更有朱砂痣,这?是一张相当?有女气的脸庞,可在他磨砺风雨,被边疆洗礼后,那?种俊美里也更多了一种神气。所以人称少?年?战神,意气风发?,轻狂不羁。
周无缺在周围属下的目光里,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太子殿下说他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希望我能好好驻扎在边疆。”
白衣等?人:“……”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不管如何?,太子到底是未来会继承皇位之人,尤其?是在如今皇帝病重之下,既然自家殿下都被这?么一封信劝服了,大家当?然也不愿意惹麻烦。
谋反?那?是脑子有病。大家头上脑袋不要?了?太子是正统哇,更别说自家殿下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太子虽然心眼小了一点,不过到底是殿下的嫡亲兄长,怎么也不可能做什么。跟着殿下还是有前途的,谋反这?条路当?然是走不了的。
在这?种风雨飘摇之际,只要?圣上还没山陵崩,太子没有继位,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回盛京的。不过倒是要?小心这?一阵子的不平静。